有没有什么能把你虐哭的短篇小说? - 知乎

有没有什么能把你虐哭的短篇小说?

临幸那晚,他躺在床上,眸子里浮着一抹嘲讽,「你看见了吗?

我是个废人,动不了,你得自己来。

」他是这世间最矜贵,最不愿让人看轻的人,可今晚却在他最讨厌的我面前自嘲,把自己踩进泥土里,把心撕开,叫我看看他有多不堪,多可悲。

我曾见过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见过他金甲银枪睥睨天下,他说要建功立业,要天下臣服。

可就是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却断了双腿,再不能站立,从此低人一头。

这对于他,该是何等残忍。

我默默抱着被褥,把自己卷成一团,背对他浅浅睡下。

「李长风,我不是来笑话你,更不是来招你讨厌的,你若不愿意,我碰都不碰你一下。

」身后的人沉默片刻,忽然用力将我光溜溜的身子掰过来,他的力气那么大,以至于我完全没有反手之力。

「你躲得那么远,是因为厌恶我吗?

」他咬咬牙,狠狠按住我的头,强迫我与他相吻,直到我呼吸不上来,直到我们的唇间沁出腥甜的血丝。

我被他揉出了一身的红印,怎么也挣不开,终于泄了气,趴在他起伏的胸膛上泪流不止,「李长风,你这个王八蛋,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

」遇见李长风那年,他七岁,我五岁,在贤王府门口,想看两厌。

那年,他还是王府世子,而我只是一个侍卫的女儿。

那年,我爹为了保护贤王,自己被山贼砍了数刀,流血而死。

那年我还不大知道什么是伤心,只跟叔父婶婶们一块儿跪在那棺椁前,他们哭我也哭。

贤王就在那时候走进灵堂,抱起我说:「阿倦不哭,爹爹只是睡着啦,阿倦跟叔叔走好不好呀?

我们去住大房子,睡大床,好不好?

」我红着鼻头问他:「那,爹爹……」贤王拍拍我的背,红着眼睛笑,「等阿倦长大,爹爹就醒啦!」彼时我还不知道,爹爹这一觉再也不会醒,只懵懵懂懂地点头,跟着他进了王府,以为等我长大了,爹爹就能来接我。

他说的没错,王府可真大呀,好多房子,好多转角,好多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小小的我站在里面,就好像一粒无主的沙。

我四处张望着,李长风就在这时进入我的视野。

他是贤王独子,是这府上顶尊贵顶尊贵的人,一出来,身边就簇拥着数十个小跟班。

可我眼里没别人,只看得见他,他可真好看呀,眉目间都淌着贵气,小大人似的负着手,冷冷地看着贤王牵我进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孩子,心脏怦怦地跳得好快,忘记了脚下的路,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但他一点表情也没有,他不喜欢我,后面的很多年,他都不喜欢我。

我在王府过得很好,我哭的时候,王妃会抱我,我闹的时候,王爷会哄我。

他们待我就像待李长风一样好,李长风吃什么,我和他一桌,他读什么书,我也有一份。

王府请来了教书的夫子,他上课,我也上课,他背书,我也要背,他挨打……不,他脑子好,从不挨打,只有我才会因为背不熟功课挨打。

我们几乎天天都黏在一起,但我们形同陌路,他不爱搭理我,若非必要,他绝不会主动和我说话。

小时候我以为他是害怕我抢他爹娘,我还跟他说,我不会跟你抢呀,我有爹,我爹只是太贪睡了,等他醒了就会来接我的。

他不说话,依旧对我不冷不热。

后来我明白了,他讨厌我就是讨厌我,不需要什么理由。

他怎么对我,我也就怎么对他。

花园里有一颗老枣树,树下摆着一张小桌,这是李长风做功课的地方,贤王常常坐在一旁督促他。

后来这里又为我摆了一张小桌,放上笔墨纸砚让我乱写乱画。

贤王看完李长风的功课,又来看我,指着我画的两个圈圈问我:「阿倦画的什么呀?

」我抓着毛笔指给他看,「画一个大枣,给阿倦吃,画一个烧饼,给王爷吃。

」他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又问:「那给长风画什么呢?

」我看了一眼李长风,他假惺惺地看着书本,眼眸半垂,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我鼓鼓腮帮子道:「不给他,什么也不给他。

」话音刚落,就听见咔吧一声,李长风捏断了手里的笔。

这个人很记仇,我对他好的时候,他半点反应也没有,我对他不好了,他就要黑好几天的脸。

这回也是,他那眼睛像是能自动过滤掉我似的,好多天都没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王爷说,我要是不高兴了揍他都行,可我不能揍他。

我知道我爹醒不来了,他不会来接我了,我知道现在是寄人篱下,我再不高兴也没资格揍主人家。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我们被春夏秋冬轮番拔着,一截截地长高。

在李长风高我一个头的时候,他终于要去书院读书了。

上学的第一天,他显摆似的带着小书童,大步流星地跨出门,嚷嚷着终于摆脱周舒倦这个讨厌鬼了,好高兴。

声音很大,生怕我听不见。

我坐在枣树下哭了一天,但书院不让女孩子进,谁家的女孩子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日暮时分贤王来看我,笑眯眯地问:「阿倦舍不得长风吗?

那,等你及笄,就嫁给长风做媳妇好不好呀?

」我的脸顿时红得像猴屁股,哭得更大声了,「谁要嫁给李长风呀!我就是嫁个屠夫也不嫁他!就是当尼姑我也不嫁他!我就是跳河死了也不嫁他!」我说这话的时候,李长风正好下课回来,他看着我,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什么也没说,咬着牙气鼓鼓地走了。

李长风一天天地长大,锦州的夫人们也一天天地把他越盯越紧了,有事没事就要来王府拜访,顺道带上家里的姑娘,说是向王妃学学厨艺。

其实王妃哪会什么厨艺啊,厨房都叫她炸了好几个了,但人家来都来了,她也没办法,她得笑着活下去。

那些人来时,我都不出门了,这都是锦州最最尊贵的门阀,配得上李长风的姑娘,也只能来自这些人家。

他们知道我的存在,但从没人拿我当回事,他们都说,世子怎么可能娶一个侍卫的女儿啊,这种事当个笑话说说就算了,谁会当真啊。

是啊,李长风就是要娶,也该娶个高门贵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个侍卫的女儿。

我有自知之明,我很早之前就明白了。

王爷五十岁生辰那天,大摆筵席,请了好多好多的人,就连京城也有人专门赶来。

那天下着雨,我被淋湿了,落汤鸡似的站在廊下拧裙角的水,各家来的小姐们就聚成一团偷偷打量我,捂着帕子躲得远远的。

我没抬头,余光瞟着那些明艳优雅的贵女,第一次觉得自己啥也不是。

开宴后,不断有人引荐自己孩子,李长风就淡淡应着,什么也不说,王爷也淡淡笑着,什么也不谈。

终于有人急了,忍不住问王爷:「世子如今已有十六了吧?

真是一表人才,颇有王爷当年的风范啊,说起来,王爷十六岁时,好像已经娶亲了。

」王爷喝了一口酒,笑眯眯地说:「王大人记性真好。

」「哈哈哈,我追随王爷这么多年,自然是记得很清楚的。

」那王大人贼兮兮地瞧了李长风一眼,又道:「世子如今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纪了,不知道王爷可有什么意向?

只要王爷开口,下官愿为王爷效劳。

」王爷察觉话茬不对,半垂着眼皮道:「长风还小,不着急。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还有人没脸没皮地搭茬,说世子呀,真是一看就让人好喜欢,也不知道世子这样的人物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王爷还是笑,敷衍着过去了。

陆安候夫人瞟了我一眼,笑眯眯地探话,「我在京城时听人传谣,说世子将来要娶一个侍卫的女儿,唉哟,怎么可能嘛,我当时就骂了她们一顿,叫她们不要胡说,世子要娶亲,自然是要娶个门当户对的,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什么女子就行呢!太荒唐了!」她一边掩嘴笑,一边骨碌碌地转着眼睛,观察王爷的反应。

我和李长风一齐僵住了,谁都没有吭声,王爷转了转酒杯,抬头笑道:「不是谣传。

」席上众人齐刷刷地抬头,齐刷刷地张嘴道:「啊?

」王爷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指了指我,说道:「这就是那个侍卫的女儿,也是我想让长风娶的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惊诧。

陆安候夫人讪笑道:「王爷在说笑吧?

」「哈哈哈,我哪有兴致跟你们说笑。

」他将席上众人挨个扫了一眼,直瞧得他们浑身难受。

「你们说,长风要娶,就得娶一个门房户对的,可我倒想知道,谁家能与我贤王府门当户对?

」他盯着那些人,问道,「是你陆安候府配得上?

还是你陈国公府配得上?

还是你,王大人,你配得上?

」那王大人被他吓坏了,手里的酒杯啪地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好远。

「不不,王爷,下官对世子绝无非分之想啊!」王爷看着跪俯在地上的王大人,敲了敲桌子说:「你们得明白,我瞧得上谁,谁才配得上。

」说完,又恢复了那副乐呵呵的和善模样,「哎呀,总归这是两个小孩子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做得了主呀!」旁人有了台阶下,也就举起酒杯当什么也没发生地敬起酒来。

我看完这一出戏,又羞躁又难受,我被人取笑看轻倒也罢了,谁叫我出身就是如此呢?

但李长风好端端地,被他爹当众说要娶我这个讨厌鬼,一定气坏了。

我不敢看他,趁着王爷和众人聊得火热,想要悄悄起身溜走,却没想到一直僵坐的李长风忽然抓住我的衣袖,将我扯了下去。

「别走。

」他低低说了一声。

「嗯?

」他没再回我,于是我又要起身,这下他直接拉住我的手,将我按在了旁边。

「不许走。

」他给了我一记眼刀,不动声色地扭过头,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许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真是讨厌鬼,连逃也不许我逃了。

那些人巴巴地盯着李长风,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今皇上病多无子,一直有消息说,太后打算在几位王爷的孩子里挑一个做储君,李长风是这些后辈里最聪慧的一个,很有可能被挑中。

若能把女儿嫁给他,将来可能就是皇后了。

所以,突然冒出来的我,无疑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看着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只觉得后背发凉。

那天是怎么结束的,李长风是什么时候放开我的,我都不大记得了,只知道那天过后,我俩的关系就变得很尴尬,李长风也变得很忧郁。

要搁以前,我肯定觉得他在装深沉,可现在,我开始觉得他的深沉别有深意,是因为不想娶我吗?

这事闹的,说得好像我愿意嫁他一样。

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想,我真的不愿意吗?

其实,如果他不讨厌我的话……想着想着,李长风竟像是感应到了似的,突然回头看我,然后,抿嘴轻笑。

见鬼了,李长风对我笑了!莫不是中了邪!我拍拍心口,啪地关上了门。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都不怎么长个儿了,李长风却越来越高,越来越结实,春天里他骑着马从我身旁飞驰而过,溅了我一身的泥点子。

我看着那矫健的身影,头一回意识到,我们真的都长大了。

你看,我就不会因为他弄脏了我裙子而生气了,我知道他心里有事。

是我问不得,也帮不了的事。

贤王是个好脾气的人,几乎从来没生过气,可就在前几天,他发了好大好大的火。

那会儿李长风坐在枣树下写文章,我远远地看见他们俩面红耳赤的,好像在争论什么。

我不敢过去,远远地瞧着,直到最后贤王抓起桌上的纸撕了个稀巴烂,拂袖而去。

李长风看着他走远,平静地蹲下身子捡地上的纸屑。

「李长风。

」我走过去,叫了一声。

他不理我,我头一次没有笑话他,蹲下来和他一起捡,「你又惹你老爹生气啦?

」他往贤王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冷道:「谁惹他。

」我捡起一张碎片,神经一跳。

天下臣服,碎片上就四个字。

我抬眸,撞上他幽深的眼睛,那里面是少年稚嫩的野心。

我想起他曾经说过他不会像贤王一样,偏安一隅,胸无长志。

可做个富贵闲人,不好吗?

远处的山坡上传来一声嘶鸣,将我从回忆里惊醒,我猛地抬头,那里已经没了李长风的身影。

只有一个伴读,慌乱地跑着,撕心裂肺地叫喊:「来人啊!世子坠崖了!」我向他跑去,摔了好几跤,一身一脚的泥,脑子好像被慌乱吃掉了,躯壳里就剩一片空白。

王府的侍卫们把他背上来的时候,我看着他染红的白衣,哭得心口好疼好疼。

「李长风!李长风!」他软软地趴在侍卫背上,不管我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李长风!你醒醒呀,你别吓唬人,我求你了……」侍卫们一路跑着进了医馆,我紧紧跟着他们,寸步不离,生怕我一走,再见到的就是个没气儿的李长风。

没过多久,贤王满头大汗地赶过来了。

他说:「阿倦,你别怕啊,你先出去,我在这儿看看,你可不能哭,一会儿王妃来了,你可要稳住她。

」「好,好。

」我关上门尽力平复,胡乱地抹着脸,抹出个带泪的笑来,王妃来的时候跌跌撞撞地,几乎要昏倒在门前。

李长风那血糊糊的模样,哪能让她看见啊。

我抱住她,不让她进去,抽抽噎噎地跟她说:「王妃,李长风没事,真没事,我刚刚陪着他一块儿来的,他还跟我说笑呢,他说就是摔了个屁股蹲,疼一下就过去了。

」她按着胸口,把那些堵住了嗓子的哽咽都按下去,抓着我的手说:「阿倦,你让开,让我进去看看。

」「不能进去,王妃,他那么要脸的人,咱们进去看见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得多伤他自尊啊。

」王妃又推了推,没了力气,抱着我伤心得站不稳脚,我心里兵荒马乱,却还是挤着笑,抱她哄她。

我多希望我刚刚说的是真的啊,李长风就是摔到了屁股,拍一拍就好了。

我们在门外等着,等到天都黑了,贤王才出来。

他把心力交瘁的王妃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说:「没事了,没事了。

」王妃垂着脑袋看不见,可我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满脸都是泪痕。

李长风的命保住了,就是断了几根骨头,腿上那几根,再也长不好了。

他醒来已经是三天后,我们都在他身边,谁也不敢说什么,但他好像全都知道了,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都出去。

」他声音沙哑,却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王妃红着眼睛,强笑着握住他唯一没被缠着的那只手,问他:「长风,你饿吗?

好几天没进食了,你可想吃点什么?

」李长风沉默了好一会儿,把手抽回去,侧过脑袋不看我们,又说了声「出去」,声音已经有些微微颤抖了。

我们怕留在这里再惹他心里不快,再担心也只能先出去。

那天过后,李长风的房门便总是紧闭着,不许人进。

他身上多处骨折,自己根本就动不了。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要强撑着,不要人帮忙,那些去给他换药的下人,一个个都被他赶了出来。

他那么骄傲的人,被人摸来摸去,抬来抬去的,他哪受得了啊。

没有办法,贤王干脆搭了个小床,住进了他的房间,自己照顾他。

李长风也抗拒,但贤王再怎么说也是他老爹,是唯一能镇住他的人。

如此过了小半年,直到他的手好了,能撑住自己了,王爷才搬出来。

他好一些了的时候,贤王请人给他做了一个轮椅,王府里也有了李长风专用道,避免他出行不方便。

虽然他基本不出门。

他变得十分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手持一卷书,在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和王妃有时候围着他转,在他旁边讲笑话,他也不理会。

他身体的其他部位恢复得很好,只有腿,是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不仅如此,一到下雨天还会发疼,疼得一身冷汗。

郎中来看过,开过药,没用,还是疼。

他不爱表现出来,可我能看出来他有多难受,阴雨天的时候,他的手常常抓在膝盖上,忍痛忍得青筋暴起。

我想帮帮他,想找个法子缓解他的疼痛,我这么不爱看书的人也看起了医书,试图找到个治他的方子。

有一天我在树下看书,李长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旁边,那么久以来头一次主动和我说话。

他说:「周舒倦,别看了,用不上的。

」我那会儿不知道他为什么说的是「用不上」,而不是「没用」,我只是高兴,因为他肯跟我说话了。

我高兴得话匣子一下子有点搂不住,跟他说了好多好多。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像很后悔刚刚为什么要跟搭理我似的。

我不管,我就要闹他,把我攒了几个月的笑话都讲给他听。

我问他:「好笑吗好笑吗?

」「……」他摇着头,推着轮椅赶紧跑了。

我在医书里没找到什么方子,能用的郎中都已经给他用过了,倒是在外面听人说,可以试试蛇毒膏。

我跑出府在找了好几天,找到了做这种药膏的人,他断了一条腿,一瘸一拐的,和李长风一样每到阴雨天就腿疼。

他说下次再疼,就用这蛇毒膏在手心搓热了,在疼痛处揉按,会好很多的。

我取了药膏,高高兴兴地回府,虽然是晴天,还是想立马给李长风试试,可才到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王府大门外停着几辆马车,轮子上都沾着好多泥土,一看就是从远处来的。

这又不是什么节日,也没谁过寿辰,哪来的远客呢?

我看着那些马车少见的制式,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祥的预感,慌慌张张地跑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李长风被许多人围着推出来了,贤王沉着脸跟在一旁,王妃捂着帕子靠在门边抹泪。

我腿灌了铅似的,一步比一步沉地走近他们,也不管旁人,就问李长风:「他们是谁呀?

你要去哪儿?

」李长风不说话,贤王拉住了我,说:「阿倦,长风他,要去京城治腿疾。

」这话说得极勉强,去京城,那是治腿疾的吗?

去了京城,他还回得来吗?

我抽回手,把住李长风的轮椅不让他们推走,哽咽着说:「李长风,不用去京城了,我找到办法了,我有办法让你不疼了,真的,别去京城了好不好?

」李长风扫了我一眼,淡淡说了句:「放开。

」我不肯,扒住他不肯放。

「李长风,京城有什么好呀?

别去了好不好,留在锦州吧,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让我消失我就消失,再也不烦你了,好不好?

」推轮椅的人见李长风不搭理我,有了气势,板着脸训道:「你这小丫头怎么没完没了了!」说着就掰开我的手要将我丢开。

「住手!」李长风回手抓住他的衣摆,手上青筋凸起,片刻后,又僵硬地松开,恢复了冷淡的神色,「我们走吧。

」「李长风!」我又跑了两步,被贤王死死拉住了,直到他被推上马车,贤王府外只留下一地烟尘。

我在门口坐了好久好久,后知后觉地明白那天李长风为什么说的是「用不上」了。

他早就知道京城会来人了。

李长风走后两个月,皇上就驾崩了,那会儿锦州刚好下了第一场雪,一片白茫茫的,很衬这国丧。

皇帝驾崩后第三天,李长风登基,贤王府被围。

这早就是预料之中的事,贤王这辈子从没想过当皇帝,老了老了,倒成了个名义上的太上皇。

虽无野心,但太皇太后不放心,太后也不放心,这两位本来也是冤家,但对于软禁贤王这件事倒没有异议。

「没让我暴病而亡,太皇太后也算是很仁慈了。

」贤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轻松,他年纪大了,看得很透,对于自己的命运,早就没那么关心了。

他唯一关心的,就只有远在深宫的李长风了。

转眼李长风登基已满一年,我每天都盼着他能写封信回来,但每天希望都落空。

贤王说,他就算写信,那也得先被太皇太后看一遍,再被太后看一遍,长风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写的。

我望着京城的方向出神,被困在这权力的棋局里,李长风他,过得很苦吧。

「阿倦,这是长风自己选的路,就让他自己走吧。

」贤王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正浇着花儿,风吹过,他的白发随之拂动,一如我寂寞无主的岁月。

「那王家大公子昨天又来府上了,我觉得他挺喜欢你的。

」王爷伸了伸腰,笑得很真诚。

「哎呀,我都说了我还是个宝宝啦!」我跺跺脚,跑开了。

自打李长风去了京城,贤王就再没提过我俩的事,反倒开始留意别家公子,让我多跟人家接触接触。

我自己也知道,我和李长风是没可能了,隔开我们的不仅仅是山川河流,更是下棋人心中的沟壑。

然而转机出现在十二月,国丧期满一年后,宫中开始选秀了。

锦州也要出一名秀女,这个人可以由贤王来定。

这事看似平常,实则是宫里那两位老太太掐架,都想找一个炮灰去替自己顶着罢了。

贤王选了一人,不是我。

得知消息后,我跑进他的书房,告诉他,我要进宫,要去陪李长风。

贤王叹了一会儿气,劝我,「阿倦,记得以前我问你要不要嫁给长风时,你说过什么吗?

现在我要告诉你,你就算是嫁个屠夫,也不要进宫,就算是做尼姑,也不要进宫。

」「阿倦,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我好不容易从那儿出来了,长风又进去了,我老了,受不住打击了,不能把你也搭进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仿佛能从他眼角的皱纹里看到那些黑暗的岁月,我知道皇宫一定很可怕,可是,李长风在那里啊。

我说:「王爷,李长风一个人在那里,他得有多孤独啊。

」「这是他自己选的。

」「可是,想要陪着他,也是我自己选的。

」「王爷,你让我去吧,起码李长风害怕的时候,身边能有个人,就算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要想着自己身边还有人,就不会孤单了。

」「王爷……」贤王听我说了一晚上,苍老的眼角沁出朵泪花儿来,终于,他划去了另一名女子的名字,改成了我。

三月,春寒料峭,我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王妃和贤王送我到门口,哭得像嫁女儿一样。

王爷掏出他宝贝了多年的老玉给我,我挂在腰间,看了看,上面有新刻的字痕。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马车走了半个月,我们终于到了京城,选秀那天,我心里慌得不得了,好在早就学过礼仪,不至于出丑。

我从早上就开始期待,什么时候能见到李长风啊,我等呀,等呀,到下午时,才终于进了殿,见到了他。

他瘦了点,少了些稚嫩,多了些威严,看见我的那一刻,他怔了一瞬,也就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眼睛没在我身上多留一刻。

我有一点小小的失落,但也就是一点点,不至于哭出来的那么一点点。

这次选秀留下了八个人,除了我和另一个炮灰,剩下的人两位老太太各占一半。

入选后,我们花了十天学习宫中礼仪,这十天里,李长风影儿都没见。

嗯,他不来看我,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吧,这可是皇宫,他哪有那么自由。

我想着,想着,磨着后槽牙,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有什么考量,我看他就是讨厌我!「周,周美人,你冷静点……」我瞧着面前的姑娘,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这周美人就是我自己。

呸呸呸,李长风娶八个老婆,不要脸!我揉了揉拍疼了的手,收拾包袱去了明德殿,这就是我将来要住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正生着李长风的气,坐在门边考虑要不翻墙跑回锦州算了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打开,几位公公进来告诉我,皇上翻了我的牌子。

不等我反应,便被许多人塞进轿撵,送到一个地方洗白白,用被子裹起来,运到了李长风的床上。

我揪着被角,晕乎乎地等着,近三更时,才听见骨碌碌的声音,李长风被人推进来了。

他抬眸看我时,我怔了一下,他的眼神让我意识到,这不是李长风,这是皇帝。

他一脸威严,被缓缓推到床前,然后,被太监架住胳膊,扶上了床。

不得不说,看起来有点狼狈。

这就是他一直不愿意让我看见的模样,这就是在锦州时,他禁止我进他房间的原因。

他真的很辛苦。

我心里头酸酸的,但不敢让他看出来,用被子遮住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看他。

他挥了挥手,那些太监便拉下帘帐,退了出去。

「躲起来干什么?

」他看着我,眼里浮着一抹嘲讽,「你看见了吗?

我是个废人,动不了,你得自己来。

」我心一抖,疼得不像话。

他是这世间最矜贵,最不愿让人看轻的人,可今晚却在他最讨厌的我面前自嘲,把自己踩进泥土里,把心撕开,叫我看看他有多不堪,多可悲。

我看见了他最不愿意示人的一面,这对于他,该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我默默抱着被褥把自己卷成一团,背对他浅浅睡下。

「李长风,我不是来笑话你,更不是来招你讨厌的,你若不愿意,我碰都不碰你一下。

」身后的人沉默片刻,忽然用力将我光溜溜的身子掰过来,他的力气那么大,以至于我完全没有反手之力。

原来刚才那一副孱弱的模样,都是演给那些太监看的。

「你躲得那么远,是因为厌恶我吗?

」他咬咬牙,按住我的头强迫我与他相吻,直到我呼吸不上来,直到我们的唇间沁出腥甜的血丝。

「李长风!你干什么!」我不知道是嘴巴疼,还是心里疼,哭得不像话。

他捧住我的脸,问我:「周舒倦,你为什么要来?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

是他们逼你来的吗?

告诉我?

」他怎么会问这种话?

他在宫里这一年是怎么过的?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心疼得不得了,抽泣着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骂道:「没人逼我!你这个王八蛋,早知道我就不抢这个名额了,我还怕你孤单,还怕你一个人没人陪,巴巴地跑到这儿来,结果你就这样对我。

」他眼睛红了,里面闪着欣喜又绝望的光。

「你不该来的。

」「你不该来。

」他重复着,说着我不该来,却吻着我的唇,掐着我的腰,几乎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

我们的呼吸慢慢柔软,慢慢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这一夜,我被他折腾得骨头都几乎散了架,最后被他圈在怀里,软成一摊水,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家伙,这就是废人。

李长风装了那么久的废人,我自然不能给他露了馅。

第二天从他的寝殿回去时,我一直低头沉默,满脸的凄苦难言,就差把夫君他不行写在额头上了。

按常理来说,侍过寝的后妃应该升一升位分的,但我没有,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会被升位分。

李长风的后宫一共被塞了八个人,其中气焰最高的,还得数太皇太后的侄孙女梁逐月。

她父亲是当朝大将军,大概是家风如此,她性子泼辣张狂,行事率直,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所以我被临幸过后,第一个来找我茬的就是她。

「听说你自幼被贤王收养?

你与当今圣上也算得上是兄妹了,如今又来做他的后妃,不觉得有点,违背纲理伦常吗?

」她扶了扶头上的一枚金簪,问得漫不经心的。

我听得心一跳,这话她怎么敢说。

但仔细想想,她娘家势力强大,背后又有太皇太后撑腰,确实就该有这样的底气,别说是我了,她恐怕连李长风都不大瞧得上。

我暗暗掐自己一把,憋红了鼻头,微微侧着脸,一副上不得台的小家子模样,「姐姐说笑了,王府肯收留我,给我一口吃的,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我在王府也不过是做做下人的活儿,报答王爷王妃,不敢奢求其他,更不敢与皇上以兄妹相论。

」王府远在锦州,我小时候的事,他们哪能查得那么清楚,还不是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梁逐月嗤笑一声,有些傲慢,大概是觉得与我深究多少有点丢面儿,扭了扭脖子,也就不提这茬儿了,只散漫道:「倒挺会说的,不算太笨。

如今咱们都在一个屋檐下,就是一家人,唯一的责任,就是为皇上开枝散叶。

」她顿了顿,又道:「你千里迢迢赶来,还没安顿下来就被召侍寝了,也是辛苦,回头该好好养养。

」这番抚慰真是好真诚,一点也不酸。

我又把那副「夫君他不行」的表情摆出来,委委屈屈,强颜欢笑,泪珠儿几乎就要落下来,「不辛苦,这是我的福气。

」梁逐月果然看愣了,大概被我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很快就会明白了。

那天过后,李长风每晚都翻了一个牌子,每一天,都会多一个人明白我那天为何是那样的表情。

到最后梁逐月也明白了,她被翻牌子的第二天,是铁青着脸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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