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男主踹下悬崖后
出自专栏《缘字诀:眼前人是心上月》
在剧情的支配下,我曾对男主心生爱意,后来我觉醒了,我把他一脚踹下了悬崖。
此前,他世世逼迫我,将我打入师徒不伦的深渊。
在我以身作阵封印魔物,灵魂俱碎,彻底消失于世间之时,双目已眇的他,流着两行血泪,徒手抠了阵石数十日,血肉模糊,手骨尽损。
天道一向向着他,除了这次。
因为我真的死了。
而系统给我看我死后的景象,一边怜惜它的前宿主对我用情至深,一边问我有什么感觉时,我说:「关我屁事。」
要不是他,我早就飞升了。
1
我是男主的反派师尊。
而现在他已经被我打成了重伤。
于是我微微一笑,将他踹下了悬崖。
「带着你的系统滚吧,小兔崽子。」
结果下一秒,一只沾满血污的手,自下而上抓住了我的脚腕,将我一同拖入地狱。
「师尊,」他冷声笑着,「不受控制的人,还是死了最好。」
……
我并非穿越,只是突然「苏醒」了而已。
这几年,我一直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跟着指定的剧情一步一步,走到了如此地步。
我本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青凌仙子,却被这该死的剧情控制,控制我逐渐走向毁灭深渊。
被这无形的手推动着,我甚至对我唯一的弟子陆寻岸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师徒不伦,我亦像个恋爱脑傻子。
最后因不敌心魔,浅浅堕了个魔。现下这场景,便是我的乖徒弟陆寻岸「大义灭亲」的好戏码。
若他不是那个剧情的背后推手的话,他这举动,我必然得放鞭炮——这么正直的好徒儿,可是我们仙门的未来啊!
但恰巧在这深渊的临门一脚,我脱离了他的控制,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若我推论没错,陆寻岸应当就是那气运之子、天道的亲儿子。
而我们,这若干人等,估计就只是「顺从」天道安排,是他打怪升级路上的工具人。
而这天道,在陆寻岸口中,便是「系统」。
刚刚那番情景,我若不踹他下去,估计掉悬崖的人就是我了。
额上的堕魔印记还在隐隐发烫,身上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右肩处还在汩汩流血,将我最喜爱的青白色衣裳逐渐染成了代表魔的肮脏黑红色。
「青凌,你竟然如此狠心!」我昔日的好师兄,无瑕仙宗的宗主度青冽,将他的剑直直对准我,「我原想寻岸与你之间……寻岸也许还能唤醒你的良知,但你却,你却……」
我无语凝噎,唤醒我什么良知?
最没良知的人,就是陆寻岸吧?
真要命啊!
我看着乌泱泱一个山头的修士,真要打起来……我今日还是得死。
我闭了闭眼,心想:若是我今日能活下来,我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实在不行就混上魔界高层,将魔界发展成互帮互助和谐友善的美好家园。
只是没等我有所动作,一只冰冷的、带着粘稠血污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脚腕。
回头便是与本该坠下悬崖的陆寻岸对上了眼神。
他的脸上,再也不是曾经我所熟识的谦逊、青涩,而是带着浓重的杀意,就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魔。
他狰狞笑着,将我一同拖了下去。
在飞速的下降中,我的嗓音就好像被扼住一般,无法发声。
耳边风呼啸,陆寻岸甜腻的声音绕在我周身,像一条毒蛇。
他唤我:「师尊。」
他问我:「你怎么不受控制了?」
他又笑我:「没事,不受控制,就死掉好了。」
「就像以前那样……」陆寻岸的笑声诡谲怪异,令人不寒而栗,难以想象这是那个被仙门上下赏识,最为正直良善的弟子。
「……」适应了一阵下落后,我才堪堪出声,「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你师尊,我应该是你爹!」反手划过他的双眼,刹那间,血亦溅了我一脸,伴随着他痛苦的闷哼,我畅快极了。
扒住石块,尽管手上被磨损得甚至露出了血骨。
一日为师,终日为父嘛。
「最好别见了,兔崽子。」我看着他下坠直至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不然……」
我真怕我打不过你,被你挫骨扬灰,永世不入轮回。
救命,我真的打不过天道亲儿子啊。
2
凭着我钢铁般的意志,我避开仙门众人,找了个安全隐蔽的角落。
那么,首先,看看无瑕仙宗还能不能回去……
我从破破烂烂的、沾满血污的衣服里,扒拉出一只专门用来传话的残缺的灵纸鹤。
上面还残存了些许灵气。
灵纸鹤扑棱了几下翅膀——「岳青凌,你,你竟真堕魔了!」纸鹤里还残存了先前师兄对我的怒斥。
「你若踏出了此地,便再也不是我们仙门的人!」
「青凌……岳青凌!」
「你若真执迷不悟,师兄也护不住你了……」
……然后我记得,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啊,」我坐在角落里沉思,「好像回不去了?」
那么方案一只能拜拜了。
再浅浅思考一下方案二。
既然我现在堕魔了,那要不就修魔好了?
将魔界发展成互帮互助和谐友善的美好家园,重修三界和平。
未来的人生目标明确,我放下心来。
刚想伸个懒腰,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再次袭来。
疼得我龇牙咧嘴,在心里大骂陆寻岸那混蛋。
我看着肉体上的千疮百孔,简直血肉模糊,我还活着喘气也算是一大奇迹。
微弱的魔力在体力流转治疗伤口。
尽管伤势严重,我还是坚强地给自己使了个易容术。
此地不可久留。
我现在是仙门人人喊打的魔修,况且曾经的我,好歹也算是无瑕仙宗宗花,我的脸几乎各仙门弟子人人皆知,再加上之前和陆寻岸的不伦恋,不敌心魔而堕魔的事迹,估计连三岁孩童都晓得我是何人了。
唉,名气太大了也不好哇。
现在的我,若是碰上一个修士,估计就一命呜呼了。
易容成了一位佝偻妇人,用仅剩的瞬移符到了魔界边际处,拄着拐杖,蹒跚地朝着我记忆里的小村庄前进。
那么首先……就改造一下这个魔物小村庄吧。
因为身上的魔气,我被全是魔的小村庄里的村民友好接受了。
在小村庄好好安家,养伤种地。凭着我的社牛,和大半个村庄的人都打好了关系。
这个村庄的村民,虽出生即魔,却不像刻板印象中的魔那般冷漠、嗜血,若是忽略他们是魔的身份,我只会当是一处偏远的人间小村庄罢了。
约莫过了三个月,伤好得七七八八,但还没等我开始宣扬「当今时代主题是和平与发展」的思想时,陆寻岸及我曾经的师侄们出现了。
当作为村庄「外交大使」的我,拄着拐杖,和着了一身独属于无瑕仙宗银白色衣裳的陆寻岸打上照面时,我只想原地给自己挖坟。
这时候不喊救命,什么时候喊救命!
救命!
救命啊!
但没出现我设想的最坏结果,显然他们并不是冲着我来的。
朗月清风的陆寻岸,眼处蒙了一块布,手腕上戴着他从小就随身的红玉镯,衬着他的皮肤白皙,更有了仙风道骨的味。而他们身后的无瑕仙宗弟子们,皆是眉眼低顺,无辜无害。
然后陆寻岸代表无瑕仙宗一等人发言了:「路过讨口饭吃,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意识到他真被我划伤眼睛瞎了后,我大吃一惊。
也许是因为我太久没回应,陆寻岸往我这边偏了偏头:
「若是不方便,那我们便不叨扰了。」
「好的,」我飞速应答,真切希望他们快点离开,「慢走。」
只是待我话音一落,陆寻岸的脚步显然一顿。
他那双被蒙住了的眼睛,直直盯着我的方向,倏然,他冲着我浅浅一笑。
那笑在我眼里,可怖极了。
他立在原地,语调缓慢,像是不敢相信一般:
「师尊?」
3
没道理,他没道理单凭我一句话,就认出我是谁。
我强装镇定,面露疑惑地看向这群仙门弟子。
暗自忖度:我现下是老妇人模样,就连声音也苍老许多,与我原身的模样无一处相似,况且他已然眼盲。我早在他们来前,就封了自身修为,任谁看,我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
「师兄,你在说什么啊?」一个女弟子疑惑地看了我几眼,娇声问道。
长相俏丽,若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陆寻岸的小师妹风笙。
之所以对她有印象,还是因为在之前被控制的时候,我跟她还算是情敌。
想到这点,我又想扶额,脚趾抠地。
跟自己的师侄争男人……争的男人还是自己唯一的弟子。
好丢脸,好想死。
「无事,」陆寻岸温声,「只是突然感受到了师尊的气息,一时失态罢了。」
我:「……」
好可怕的直觉。
「青凌师叔?师兄,你搞错了吧……」无瑕仙宗的弟子们七嘴八舌起来,「她早已坠下悬崖,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这三月以来,也没什么音信,估计已经……」
死了。
我在心里把他们没说出口的话补全。
「况且,她早已不是我们仙宗的人了,她已经堕魔了,陆师兄,你还曾经差点被她害死……」
「道不同,不相为谋,况且青凌师叔还曾对师兄你怀有爱慕之情……」
我:「……」
我不是,我没有啊!
我只是「顺从」这天道,成了个弱智恋爱脑。
「也是啊,师尊早已堕魔……也不再是我的师尊了。」陆寻岸苍凉一笑,就此揭过了这个话题,他又向我行了一礼,「这位阿婆,既然您不方便,那我们就此告辞了。」
我:「……」
虽然知道他这做派十有八九是装的,但是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软了一瞬。
「冒昧一问……」在他们临走前,我问道,「各位小友,深夜来这小村庄,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在这小村庄待了太久,我对外界的了解并不多。
他们这一行人突然出现在此处,本就奇怪。
「阿婆,你有所不知。」风笙说,「我们仙宗接了一桩任务,是隔壁水牛镇的……」
隔壁水牛镇?
我嘴角抽搐,若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隔壁」可是隔了好几座大山的「隔壁」啊。
「先前进入水牛镇的师兄师姐们,至今杳无音信,于是仙宗又派了我们来。」
「陆师兄说,还是先考察一下周围村镇情况,再做决定。」
「于是我们便来了。」
原来如此。
这些天我除了研究怎么在这荒瘠的土地上种出菜,就是躺在床上养伤,根本没出过这块地界。
那水牛镇与魔界相近,他们会来这个小村庄探查,也是情有可原。
许是见我有所思虑,这群孩子以为我改变了主意,纷纷眨着期待的眼睛瞅着我:「阿婆,这里就您的屋子最大了,可否……」
他们这眼神,就像是曾经还在仙宗时,他们亲切唤着「师叔」同我撒娇,央求我偷偷带他们下山去人间逛一遭。
「嗯……」我有些为难。
平常在仙宗我最宠这群孩子,如今宠孩子的本性也还在,面对这情景根本毫无抵抗力。
但陆寻岸还在,若是我将他们留下了,我怕这兔崽子半夜发现不对劲就提剑送我上路了。
「好了,不要让阿婆为难了。」陆寻岸适时出声,面上依旧是谦和有礼,「我们还是在外寻棵树将就一下吧。」
「行吧,」找棵树凑合凑合这话着实戳了我心底的软处,我用拐杖敲了敲地,「留下吧。」
让一群小孩子睡树边算什么事啊!
他们不知道这交界处的魔物可多了吗?
被孩子们拥着喊了几声「最好的魔阿婆」后,我忽然感到一束炽热的视线定在了我身上。
只是回头什么也没看到,除了……眼睛蒙着白布的陆寻岸,正嘴角含笑。
……
直至沉入睡梦,我都感觉一道令人难受的视线在窥视我。
4
早起的虫子难逃命运啊。
我一铲子下去铲死了一只土里的虫子。
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这地里的虫子出现得太频繁了些。
转头见着那几个孩子,本该是拿剑的手,却扛着锄头。
作为住我家的代价,这群孩子得帮我锄地。
「阿婆,」风笙身上的白衣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尘,她悄悄将我拉至一旁,「我师兄他的眼疾与魔物有关,在这里待得越久,他的眼睛就会受魔气侵蚀越严重。」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于是我装作很心疼的模样:「哦。」
「说完了记得继续锄地,小丫头。」
「阿婆,」风笙小脸红扑扑的,「我已经把那边的地锄完了!」
「我只是问问您,不知道您可有什么法子救救师兄吗?」
「啊这,」我不理解,「我不过是个普通妇人,最多就是有点魔力,我怎么帮他?」
在堕魔前我的修为实力确实可以吊打一众修士,但在堕魔后……还真不好说。
最近忙着种地了。
况且……他这眼睛就是我划伤的,我若是帮了他,下一个死的应该就是我了吧?
陆寻岸看上去无害正直,实际内里乌漆嘛黑。
「我……我也不知道,」她无措地抓着锄头,「只是觉得阿婆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很可靠的样子……跟印象里的魔物不太一样……」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对魔的偏见显露得太直白,她又急匆匆道歉:
「对不起阿婆,是我说错话了。」
「没事。」
还挺可爱的。
一想到之前意识被控制的时候,给这小师侄穿过小鞋,我顿时羞愧起来。
虽说意识被控制时,做出的事情都有违我本心,但确实是出自我手。
不过没事,等他们帮我锄完地,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了,就碰不到了。
曾经那些记忆,就可以离我远去了。
最好快点走,再也不要来了。
「小师妹,」陆寻岸出现得悄无声息,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我们待会儿锄完地,在周围探查完情况,就要出发去水牛镇了。」
「昨夜……」他又微微偏向我的方位,「多谢阿婆了。」
虽说修仙人的感官较常人灵敏许多,但他这副自如的状态,总是让我怀疑他是否真的眼盲。
我划伤他眼睛的时候,指尖沾了魔气,魔气与灵气不能相融,这几月他应当受了许多苦楚才是。
……算了,不想了。
「无妨,」我看了眼锄地进展,「也差不多了,你们就……」
只是话还没说完,脚底下的土块突然开始涌动,我一时不稳,直直扑倒了一旁的风笙,我的肌肉记忆导致我顺带护着她滚到了安全的另一边土地。
陆寻岸落在一边,眉头轻蹙。
额上有汗滑落,面上忍耐,像是忍着什么痛苦似的。
另一边的仙宗弟子都被这突来的变故弄得狼狈地仰倒在地。
脚下土地震动,先前铲死的虫子,又开始生机勃勃地扭动着身躯。
他们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地从土里扭出来,像是在响应某处的召唤一般,整齐划一地朝着同一个方位前进。
浓重的魔气从地底涌出。
不仅我这小院子里有这异动,似乎整个小村庄都遭受了这场莫名诡谲的灾难。
没等我多想,下一秒,我三个月前好不容易搭的房子,被一堆忽然涌起的土块,顶得支离破碎,变成了一片废墟。
我:「……」
四面八方都有村民的喊叫声,看到我邻居们的房子也倒了,我才呼出一口气:还好倒霉蛋不只我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异动似乎停止了。
我起身扒拉了几下松动的土块:「没虫子了。」
风笙向我道了谢后,急匆匆跑向陆寻岸。
我瞅着那涌起的土块,就像是一只大虫子在地底快速穿过一般。
好像有个什么被封印的凶兽,喜欢藏匿于暗处,在地下行动,吞吐黑气。
陆寻岸默了一会儿,他吐出一口气:「这应该是……」
「是千足土蜈蚣,」我指了指涌起的土块,「我曾听我师尊……呃,一位高人说过,千百年前五大凶兽冲破封印,逃离牢笼,肆虐人间,横尸遍野。」
「那时候连一些低阶修士,都难逃凶兽的魔爪,死相凄惨。」
「后来,各大仙宗派出数位长老,以身化阵,才成功再次封印了它们。」
「而这里,距离封印千足土蜈蚣的地方,不过千里。想来,是这千年来,封印松散了,让它有了机会挣脱封印。」
……其实我这么猜是因为,每年派去加固封印的就有我一份,只是在我「迷恋」上陆寻岸后,我基本没怎么去。
再加上天道亲儿子陆寻岸也在,利用完「工具人」升级后,也该是时候打怪了。
于是基于这些事实和猜测,我大胆得出结论:三界要完蛋了。
世界要毁灭了。
更何况,看那土堆涌起的方位,以及那些虫子前进的方向,就是水牛镇的方向。
我不禁心疼起我这些前师侄们。
还是快点和仙宗通信吧,这历练的任务,已经不能说是历练了,简直是送命啊!
只是正当我想劝他们回仙宗时,被我打断话就默不作声的陆寻岸,终于又开了口。
「如今这样……」
如今这样你们还是回仙宗去禀报情况吧,我重新换个地方生活。
「阿婆虽是魔物,与我们道不同,但对小师妹有救命之恩……」他缓缓出声。
我点头:「对对……」
「不是,你在说什么东西?」
什么救命之恩?
「对,」风笙在一边附和,「若不是阿婆,估计我早就……」
?
哪有这么危险啊?
「况且阿婆对我们也很好……」其他弟子也纷纷出声,「如今阿婆的家也没了……阿婆不若跟着我们一起?」
?
你们搞清情况啊!
带着我这个老太婆,拖的可是你们的后腿啊!
我哑然,原来天道亲儿子是这么「控制」他人意识的吗?
「我师尊一向教我,要有仁爱之心。」陆寻岸继续说,「如今阿婆如此窘境,倒不如跟着我们,一路上我们也能护您周全。」
仁爱之心?
我什么时候教的?
你小子不要乱说话啊!
窘境?
塌个房子而已!
这境地应该没你们窘吧……
「况且阿婆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我:「……」
他此番动作,我倒是不懂了。
若说是认出了我是谁,凭他这睚眦必报的黑心性子,我昨夜应该就已经死了。
若说真是有什么狗屁仁爱之心,也并不一定非要带我一起走啊。
「别吧,」我将铁锹拿在手中,「我只想在这里种地。」
「而且你们那些劳什子东西,我一老太婆可不懂。」
「阿婆,但是你的地已经没了。」
我:「……」
不,我不想再跟陆寻岸扯上什么关系了啊!
但我要是再拒绝,只怕陆寻岸起疑。
于是我忍辱负重,沉痛闭眼,点了点头,跟我曾经的师侄们,一道踏上了历练(送命)之路。
一路上,陆寻岸对我关怀备至,我也不懂他什么意思。
一个眼瞎的年轻小伙子,和一个八十岁老太婆,十指相扣,一道走在队伍最后。
「啊这,」我有点受不了,「小伙子,你总不至于看上了我这丑八怪老太婆吧?」
虽然说人类的性癖是自由的,但这多少有点变态了吧你。
陆寻岸只是微微偏向我,嘴角一抹笑似有似无,声音温吞:
「阿婆,长相如何,只是皮囊而已。」
「皮囊会破,会坏,但灵魂不会。」
「……」我大为震惊,「所以你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准确来说,你想开后宫,不要对我这个老太婆下手,行不行啊?陆寻岸只是轻笑了几声,本就长相昳丽,笑起来就如人间三月。
可恶,你笑个屁啊。
一切只不过兔崽子的小把戏罢了。
「如此说来,真是失礼了,竟还不知如何称呼阿婆?」
「……」我三秒内想了十八个假名,最后,「我叫蝶,蝴蝶的蝶。」
没有地位的低级魔的名字,以单字为主。
「你可以继续叫我阿婆,当然,你非要叫我蝶我也没办法。」
5
这一路上多有不便。
具体表现在,为了符合我八十岁老太的人设,我时不时就得装一下虚弱。
但是我这一装虚弱,陆寻岸一定首当其冲一把扶住我,还贴心地表示要背我。
我挥手说滚,你一个瞎子凑什么热闹。
只是我对他表现得态度恶劣,他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反应。
这兔崽子真会装啊。
我现在一闭眼,都能回想起他将我拽下悬崖时,那甜腻恶毒的嗓音,以及在意识受影响时,我对他的百般诱惑勾搭,每一次的诱惑勾搭,他都暧昧不清地照单全收。
这种事情,只要想一次,我就会尬到头皮发麻。
一路上,越靠近水牛镇,天色就越阴沉。明明还是白昼,天色却暗淡得像晚上。
乌云压城,周围魔气翻涌,除了我们一行人,连一个生物都没有,我心头突然一跳:
「你们可有收到仙宗的回信?」
「诶?」一个弟子扒拉出灵纸鹤,面色一沉,「我爹……师尊并未回复。」
你爹?
我眯着眼不动声色打量他几眼,突然发现这弟子不就是我师兄度青冽的儿子度远吗?
事态如此严重,竟然连回信都没有。
「什么?师尊没有回复……那长老们呢?」其他弟子面色紧张。
只见度远凝重地摇了摇头。
「……」陆寻岸闻言皱眉,「我猜想,我们也许……」
「在结界里。」我打断了他的话。
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我想扒下他脸上的面具,看他这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我虽眼盲,但却能感受到周围愈加浓厚的……」
「魔气。」我再次打断。
「……」陆寻岸默了几秒,继续,「况且这里的空气流动明显……」
「不太正常。」
陆寻岸:「……」
陆寻岸欲言又止:「……」
陆寻岸微微一笑,朝着我的方位抿唇笑:「不知阿婆有何发现?」
「阿婆的学识渊博,我……」
「啊……」我开始间接性装聋,「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唉年纪大了,年纪大了。」
陆寻岸:「……」
「嗨,谁让你们非要带上我这个糟老婆子呢。」我嘀咕了一句,开始撒泼,「哎哟,我走不动咯!」
「身上臭死了,我要去洗澡!」
开玩笑的,这周围的河都冒着黑气,我还不至于自己去找死。
只是看陆寻岸吃瘪的样子,觉得很有趣罢了。
陆寻岸微微低头,使了个净身诀,下一秒,我只觉通体舒适。
「阿婆,」他低声说,「不要再闹了。」
「我们继续走吧。」他拽着我的手腕,手劲很大,「处在结界里,我们的音讯被切断了,无法向外界求救,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只能自救。」
「水牛镇可能就位于结界中心,我们去水牛镇。」
?
你不觉得去水牛镇,我们大家更活不了吗?
「要破了这结界,我们需得寻得结界中心。」
我刚想说什么「大家各自逃命吧」的话,就见着我这一群师侄们面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些紧张和害怕。
……算了,我心想,不管怎么说,曾经也是我带过的孩子,还是陪着他们一道吧。
顶多就是一死,或死于陆寻岸之手,或死于魔物之手。
我这一生,左右已经被毁了。
但这些孩子还年轻。
「大家两两一组,不要走散了。」他顿了顿,眉头微蹙,「这周围的魔气愈加浓重了……」
魔气越重,他的眼伤就会更痛。
「阿婆行动不便,我来护着阿婆。」
「呃……谢谢你啊。」
我被他拽着走,总觉得大事不妙。
说是护着我,我却觉得他想借此机会把我杀了的概率更大些。
不说别的,就说他这记仇的性子,我也不觉得他会尽心护着我,就冲着一路上我故意让他吃瘪的次数,我都觉得我命不久矣。
周围的魔气确实浓重,越往前走,魔气形成的黑雾就更浓,浓得人眼只可看清方圆一米的情景。
不对劲……
往常,魔修进入全是魔气的地方,或感到通体舒适,或感到威压。
但这里给我的感觉却是意识逐渐涣散,像是有什么东西想钻进我的脑海里,主导我的意识一般。
我直觉不对劲。
一回头,果然,身后早已不见我可爱师侄们的身影。
而身边的陆寻岸额上冷汗滴落,蒙着眼的白布渗出了鲜红血迹。
「……喂,」我凑近陆寻岸,「你没事吧?」
这雾不对劲,这陆寻岸可不能再不对劲了。
他脸色煞白,唇色也惨淡。
下一秒,直直跪在了地上,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淌下。
陆寻岸拽着我的手,嗓音凄厉脆弱:「师尊……」
我:「?!」
他这一叫,于我而言,无异于催命。
我直接甩手跳开。
他躺在地上蜷缩起身子,手无力抓着地上的沙土,声音微弱:「师尊……」
「师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我皱着眉朝他走了几步,看他神情痛苦,又不是认出我的模样,倒像是被拉入幻境了。
莫非这黑雾能让人陷入幻境吗?
那为什么我没受影响啊,我好像也没干什么。
「我错了……」
「师尊,你别罚我……」
?
他到底在什么幻境里啊,我根本就没罚过他什么!
「师尊,我好疼啊,我好疼……」
?
你别用这种声音叫「师尊」行不行啊!
真的很变态啊。
我拍了拍他的脸:「陆寻岸你清醒一点。」
别再用那种令人误会的嗓音叫「师尊」了,求求你了。
「岳青凌」已经死了,咱别给她抹黑了行吗?
幻境会影射人内心最恐惧的东西,在幻境里待得越久,脱离幻境的概率就越小,最后会永远困在幻境中,直到在幻境里被活活吓死。
「你师尊不会罚你的,别被幻境里的东西骗了。」
下一秒,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明明他双目已眇,我却能感觉到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
「师尊……你又想抛弃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
少年,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你师尊如今是八十岁老太,骨头很脆的。
「我相信你,相信你,」我被他拽得生疼,骨头都快被捏碎的感觉,为了能让他不殃及我,我只好用本音安抚他,「寻岸乖,师尊相信你。」
只见他喉结滚动,紧抿着唇,大半身子压在我身上,我不得动弹。
「真的?」他语气哀求,「师尊,不要讨厌我。」
「不讨厌不讨厌,最喜欢你了。」
这天道亲儿子怎么回事,一个幻境而已,他怎么还待上瘾了。
他俯身靠在我脖颈处寻求安抚,良久,又吐出冷冰冰的字眼:
「你骗我。」
我:「?」
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骗我……」
「不管重来多少次,不管我怎么做……」
「你都会毫不留情地抛弃我。」
「你总是骗我。」
「我恨你……」他咬牙切齿,唇上的血恰巧滴落在我唇边,「我恨你。」
我紧抿着唇,心里嫌弃至极。
「既然给了我希望,为什么又让我绝望。」
「我恨你……」
「恨到,想让你死。」
我心情复杂地忍受着一脸血的恶心。
「我要折磨你,折磨你……让你所爱的世人都唾弃你,都恨你,除了我,只有我是你唯一的依靠。」
我:「……」
没听说无瑕仙宗的灵气能把人养傻啊。
6
陆寻岸从幻境中出来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因为我满脸都是他喷的血。
况且他那通发言,属实令我摸不着头脑。
周围黑雾淡了些,我活动了几下手腕,看向他,他还是静静地坐在原地。
像是在幻境里受了莫大的打击一般。
……好吧,我想了想,根据他说的话,好像打击是挺大的,打击不仅大,可能还会出人命。
比如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师尊。
「别想了,」我想了想措辞,「幻境都是假的,不用太当真,我们得去找那几个小孩了。」
与其「回味」那幻境,还不如做点实事。
「……」
没理我。
不理就不理,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看着他脸上的血渍,左右还是没忍住,撕了一片衣角,用法术清理后递给他。
陆寻岸换下蒙着眼睛的白布,眼处的疤痕狰狞,隐隐浮着黑气。
「多谢。」
「不客气,毕竟我有眼睛我看得见,你这样脏兮兮的,实在是有碍观瞻。」
说着,我也抹去了脸上的血。
毕竟我这易容的老婆婆,脸上遍布皱纹,再沾一脸血,也挺吓人的。
没走多少路,就见着度远和风笙在一块。不过他俩神色狼狈,实在是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师兄!」风笙拉着度远朝着我们跑来,一脸焦急,「我们刚刚落入幻境,好不容易出来,度师兄一时不察,被一只小虫子咬了一口!」
度远伸出手,手背上两个金色的小圆点,自小圆点往外延伸,布满了网状般的血痕,还在往外泄着黑色的魔气。
「是什么样的虫子?」陆寻岸皱着眉,他无法视物,自然无法得知这伤口有多诡谲。
「好像,好像是一只金色的飞虫?」风笙神色紧张,度远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萎靡。
「救命,」度远虚弱地靠在风笙身上,「师兄,我不会要死了吧……」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现下凶兽的封印松动,千足土蜈蚣跑出来了,想必……
再仔细看他这伤口,毒素蔓延之处,皮肤之下皆有可怖的网状浮现。
「很浓的魔气……」陆寻岸皱着眉,「伤口在何处?」
「在手腕处,只是……」风笙一副快哭的模样,许是从没遇见过此种情景。
任她描述实在太慢,我索性执起陆寻岸的手,在度远手臂上一处点了点。
他一愣,又速度极快地反应过来,在那处点了穴:「把灵力也封了。」
若是让魔气污染了体内的灵气,后果不堪设想。
「师兄,呜呜呜……我手好麻啊!」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我拍了拍度远的脑袋,语气轻快地安慰他:「别急。」
「你中的可是大奖啊。」
度远:「……」
度远:「呜呜呜啊!」
先前的黑雾大有梅开二度的架势,我看了眼现下这个阵容,一个瞎子,一个小姑娘,于是我自觉扛上虚弱不能走路的度远:「在看不清路之前,我们得离开这里。」
风笙一愣:「阿婆,你……」
我打断她:「废话就不用说了。」
「度远中了毒,再不抓紧时间出去,他就不用出去了。」
陆寻岸默然跟了几步,最后他拽住了我的手。
「还是我来背师弟吧。」
「?」
「阿婆,」他分毫不让,「我来背。」
啊行行,你背就你背。
合着你就爱抢苦差事是吗?
左绕东绕,终于走出了黑雾。其他弟子也早已不见踪影。
「救命……」度远虚弱地叫了一声,「我的手……在发光。」
「是的,」我看着他的手,心情复杂,「很诡异的金光。」
细看这个伤,越看越不对劲。
「我有个猜想,不知道对不对。」我斟酌着开口,「这伤……兴许是飞翅金蚕。」
飞翅金蚕,通体透金,毒性极强。
千足土蜈蚣所到之处,必然会有飞翅金蚕。
只是也许现在封印没有完全破开,毒性并没有那么强,飞出来的也只是小金蚕分身。
但可以确信的是,度远许是没有多少寿命了。
最多三日。
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和我师兄极为相似的脸庞,我一时不忍说出事实。
「也不是什么大事,等到了水牛镇……」
为了救他,如今也只能去水牛镇莽一下了。
兴许这样,才会有一线生机。
「……」陆寻岸蹙眉,「不行。」
「此行凶险,度师弟身中剧毒,已然不便与我们前行。」他扶上度远的脉搏,面色沉重,「风师妹留在这照看度师弟,此处魔气不深,稍后我在这里为你们画一个护身阵。」
「还有这个……」他掏出几个护身符和救命丹,「你们且收好。」
「若是此行出了意外,你们也能靠这个撑几日,几日后,想必宗门也会察觉。」
不只宗门了,我心想,几日后,估计就要大乱了。
凶兽封印松动,不会没有人察觉。
看着陆寻岸在此番情景下还神态自如,我不由感叹,不愧是我的徒弟。
虽然我好像没教他什么东西,大部分时间我想的都是怎么跟他谈情说爱。
「可是师兄你的眼睛……」风笙担忧地看向陆寻岸。
许是受周围魔气的影响,他刚换不久的蒙眼白布,又有血密密渗出。
「无事,阿婆便是我的眼睛。」
他好像用云淡风轻的语气,开了个惊天大玩笑。
我:「……」
不是吧,你真看上我这八十岁老太婆了吗?
真的有够变态的。
他安排好了一切,在临走之际,突然我的手腕被轻轻握了握。
度远一脸苍白,却执拗地起身:「阿婆,我与阿婆相熟不过几日,此行凶险,阿婆千万保重自身,若是……若是真没办法,也别救我了。」
好歹也是我亲师侄,实在是不忍,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不用担心,阿婆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和陆寻岸一同上路,我的压力着实有点大。
一面想着我得想办法给度远寻解毒方法,毕竟那凶兽的毒可不好解。
一面我又担心陆寻岸发现我的身份,直接给我咔嚓了,再加上他这性子,若说他会为了师弟出生入死,我是坚决不会相信,最后指不定度远的毒也解不了了,最后我俩叔侄一起欢欢喜喜上西天。
……可怜我那师兄,只有度远这么一个孩子。
越是临近水牛镇,那魔气越浓。
我看向陆寻岸,果不其然,他蒙眼的白布又渗出了血。
「……」我叹了口气,进入水牛镇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于是我向他伸出了手,「你过来点。」
陆寻岸微微偏头,面露不解:「阿婆,怎么了?」
我伸手抚上他的眼睛,吸收了一部分魔气:「镇内魔气更甚,这样也能减轻些许痛苦。」
下一秒,他的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极大。
「阿婆……」陆寻岸的指尖摩挲着我的手腕,「你好像一个人。」
我心下一惊,强装镇定:「是吗?很多人都说我像他们的爸爸。」
如果这个答案不是你爸爸,那将索然无味。
陆寻岸:「……」
「不是,」他轻声说,「你好像她。」
我:「……」
「年轻人血气方刚,我理解,但是你冷静一点,我已经八十岁了。」
陆寻岸闻言一愣,轻轻笑了声。
「阿婆真是说笑,修真之人,怎会拘泥于年龄。」
……可怖至极!
进入水牛镇后,一阵来自高阶魔的威压,压得我一顿呼吸不畅。
「没错了……」
这种境界的威压,这水牛镇里怕是聚集了不知多少凶兽。
只是不巧,我俩运气不是很好,刚进水牛镇没几步,就踩进了一个阵法。
摔在地上的瞬间,我的心情平静下来,若是没猜错的话,这天道亲儿子可能会把水牛镇里的所有阵法都给踩一遍。
7
阵法里率先登场的,就是一只巨大的火红色的蚊子。
「是巨火蝇,」我把陆寻岸拽起身,「二选一,快,是你对付这蚊子,还是我去找阵眼?」
话音未落,那蚊子就发出一声怒吼,刺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吧我根本没武器,」没等陆寻岸回答,我就做好了决定,「那这只蚊子就交给你了!」
把陆寻岸往前一推,自己又娴熟朝反方向一滚。
突然又想起什么,刚想招呼陆寻岸,只见他面容冷峻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把剑,朝我一扔。
「我恰巧有一把没用的剑。」
我伸手一接,发现是我还是青凌仙子时用的清灵剑。
我:「……」
已经不想分心思去想,为什么他会收着我的剑了。
「阿婆,」他立在巨火蝇跟前,语气沉稳,「这种阵法,一般阵眼就在凶兽身上吧?」
「啊确实,」我谨慎地退了几步,「我刚就想说这个。」
「真是不妙了啊,」我皱着眉,「我爱好和平,平常都没打过架。」
陆寻岸:「……」
「突然就要跟传说中的凶兽对上,我好害怕。」
「阿婆真是会说笑。」
我:「?」
我说真的,我是真的怕。
你去问问各大仙门,谁跟传说中的凶兽打过架啊?
巨火蝇,顾名思义,巨大的,喷火球的,飞蝇。
躲避了几次巨火蝇的火球后,我气喘吁吁。
寻思打架真的太耗体力了,先前跟陆寻岸打的那次,伤都还没好全。
额上的魔印又在隐隐发烫。
发烫也没个屁用。
那飞蝇的恶心之处,不是它那带了魔气的火球,而是它会放出不可计数的小火蝇。
小火蝇体积小,动作迅敏,又带着毒性。
我举剑下意识就想使无瑕剑法,却发现自己早就使不出什么灵力了。
而驱动剑的,无非就是灵气或是魔气。
一沾上魔气,原先通体银亮的清灵剑,瞬间变得暗沉起来。
怎么的,不是说魔化了一般颜值都会上升吗?这剑怎么还变丑了,直接就从一万两变成了一两大甩卖。
以剑化阵格挡住了几波攻势迅猛的火蝇。
只是这火蝇,驱不走,杀不死。
再这样下去,只会被活生生拖到最后,变成刀下鱼肉。
一个不慎被裹杂着魔气的火球击中后,我借力在地上翻了几滚,巨大的疼痛在胸口蔓延。
那巨火蝇桀桀桀笑得人头皮发麻,巨大的翅膀扇动,数不清的尖利风刀袭来,抵挡不过,身上又多了几道血淋淋的伤痕。
我抹去影响视线的血,浑身阵痛。
陆寻岸的眼伤接触了太久的魔物,伤口的疼痛极大分散了人的注意力,他一个不察,眼见着就要被一只火蝇蜇上,我一脚轻点踩在树枝上,另一脚借力往树干一蹬。
拽着他避开了那只火蝇,相拥在地上滚了一阵,压着陆寻岸进了一个隐蔽洞口。
我忍着痛,以血化阵,在洞口布下一个防御阵。
兴许能让人喘几口气。
背上冷汗涔涔,汗与血夹杂,又平添几分痛苦。衣上又沾了些许不明液体,黏腻得难以忍受。
只是洞口太小,随便一个动作,都能碰到对方。
我动了动手,双手撑在陆寻岸身边,喘着气打量他几眼。
还行,看起来快死了。
「怎么样?」我问他。
他面色并不好看,苍白得像失了血,许是眼盲使他丧失了一些判断力和警觉。
「死不了。」陆寻岸语气轻快。
突然,他又兀自笑起来。
?
我不太懂他为什么能在这种情况笑起来。
只是此情此景下,我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再支撑自己不压着他,我索性放开双手,任自己趴在了他身上。
「有这力气笑,还不如想想办法。」
再不想想办法,我们就要死在这了。
说起来,还是我大意了。
这凶兽千百年前被数位前辈以身化阵才堪堪封印,虽说现下封印并未完全破开,这里的只是凶兽的分身,但我怎么就有自信,觉得和陆寻岸两个人就能打得过分身啊?!
凭我一腔热血一身正气,凭陆寻岸是天道亲儿子吗?
他还是笑,胸腔震动,连带着我的胸腔也被动震动,震得我生疼。
「若是没有办法,当如何?」
「……」
他还是笑,为了不让他影响到我的伤,我稍稍撑起身子远离他一些:「不如何,就只能委屈你这年轻小伙子,和我这老太婆死在一起了。」
「死在一起啊……」他轻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笑道,「阿婆,我这一生还未娶妻生子,尚不知与年轻姑娘厮混是什么滋味。」
我:「?」
你在说什么?
那防御阵撑不了多久,我看着阵上已被那小火蝇成群地撞出了裂痕。
「不知阿婆可否让我在死前如愿呢?」他还在继续说屁话。
我皱起眉,巨火蝇……这种凶兽不可能没有任何弱点,一定有相生相克的东西。
「如什么愿?」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思忖着是否有什么书上有相关记载。
平生头一回后悔没有好好学习。
「阿婆变做年轻漂亮的姑娘,让我在死前解解眼馋吧。」
我:「?」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个瞎子。」
我无语地看着他,他笑得欢畅,一双眼欢快地渗着黑血。
「寻个心理安慰罢了。」
「但我没见过漂亮姑娘。」我敷衍。
「那我用法术给阿婆变。」他穷追不舍。
「……」
眼见着巨火蝇即将冲破防御阵,我半分摆烂「啊行行行你变」,半分求生欲「算了赌一把吧,待会儿用水系法术试试看」。
毕竟水克火嘛。
下一秒,我在陆寻岸的法术下化身成了一个漂亮姑娘,与此同时,那成群的火蝇冲破了法阵。
只是未等我施法,陆寻岸的剑一阵振动,迸发出银白的光芒,剑气逼人,一阵幻影中,化成剑阵。
他丝毫不顾及身上还在冒血的伤口,将我拽出洞口,压在粗壮的树干上。
四周都是被剑击穿的火蝇,在空中化成星火,落在地上。
恶臭的血腥味,树木的烧焦味。
就在此番场景中,陆寻岸双手撑在我身侧,低头咬住了我的嘴唇。
……
「如愿了,」陆寻岸踩过小火蝇的尸体,轻声说,「可惜没死。」
我:「……」
我:「?」
我:「!」
「你是变态吗?!」
舌尖被他咬了个口子,我嫌弃地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
「是啊,」他执剑行至巨火蝇跟前,仰头,「既然阿婆说我是变态,那我就是变态吧。」
……好想把他揍一顿。
只是身上受的伤过多,疼痛让我无暇思考其他。
毕竟巨火蝇还活着。
刚刚陆寻岸用的剑阵,属性是水系。
看他虽然模样狼狈,但是莫名斗志高昂、身轻如燕的模样,好像跟刚刚在洞穴里那个快死的,不是一个人。
我呼了一口气,胸口依旧阵痛。
「……」我靠在树干上,打算摆烂。
随便了,还能干什么?
反正打不过,陆寻岸修为这么高,还是天道亲儿子,那就交给他吧。
我不管了。
打个怪受了一身伤,还被白占便宜。
随便吧!
反观陆寻岸一个瞎子,比起先前,现在好似是满血复活一般,游刃有余,轻飘飘地闪身到了巨火蝇身后。
我喘了几口气,突然发现我身上的衣服极其眼熟。
……好像我平常在无瑕仙宗穿的衣服。
还是我最喜欢的一件,青白渐变色,袖口银线勾勒云纹。
我抬起手,想变个镜子出来,魔气却轻飘飘地从指尖溜走了,无法凝聚。
我只好作罢,对于陆寻岸到底把我变成了什么漂亮姑娘,没有丝毫好奇心。
……反正总不至于是变成我。
几个回合下来,陆寻岸一剑破开了那凶兽,白光乍现,我们从阵法里出来了。
阵法一破,陆寻岸在我身上施的化形术也破了。
整个过程非常草率。
我有一种强烈的,来打酱油的感觉。
只能说,不愧是天道亲儿子!
陆寻岸浑身上下,沾满了那凶兽的黑血,肮脏又恶臭。
我掐了个净身诀,却因为这轻微的法术波动,引来了无数小飞虫。
真是,我服了这个什么水牛镇里的狗屁阵法了,真是老六啊。
「封住自己气息。」我一把拽上他,忍着疼痛,跑了不知多久的路。
用最传统原始的办法躲避着它们的追击,生怕使用法术会招致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绕了几条街,街上雾气正浓,在雾气的作用下,还有人影若隐若现。
只不过那些人影行动缓慢,步伐诡异。
无法判断那是什么,为了避免再生事端,只好拉着陆寻岸换路。
汗水和血混在一起,在彻底脱力前,终于在一个街角,发现了一间小屋子。
闪身进了屋子,等着那群小飞虫消失不见踪影,我才呼出一口气。
刚想在此歇息一会儿,就见陆寻岸白皙的皮肤发红,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
晚霞一般绚丽的红,又娇又艳。
手上温度滚烫,我下意识就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拥进怀里。
蒙眼的白布上又渗出丝丝鲜血,他的脸色痛苦中又带了些许欢愉。
他在我耳边呼出的热气,激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喂,喂喂喂!」我妄图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了。
紧到我感觉我的内脏再次错位,胸口痛得我难以呼吸。
突然,身后的角落里传来动静。
藏身在屋子里的人窸窸窣窣地探出了身。
我警觉看去,发现是一群年纪不大的修士。
只不过巧的是,又是无瑕仙宗的弟子。
他们支支吾吾,看着我们大为震惊:
「这,啊这,没看错的话,这位,这位对阿婆欲行不轨之事的……是我们师兄吗?」
8
得救了。
我心有余悸地坐在一边,看他们用灵丹妙药抑制住陆寻岸。
陆寻岸发烧了。
想来也是,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过度透支自己体力,他不生病谁生病?
我在一边原地打坐,修复自己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