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总说,庶女没出路,怪我在她肚子里时不争气,怎么就不长个男儿身蹦出来。
无奈我一个小小庶女嫁不出去,只能趁着嫡姐出嫁时被打包带走,当了媵妾。
1
我是靖王世子的小妾,准确地说是个媵妾。
世子娶的是我嫡姐,我就是一个有着两条腿儿的嫁妆,陪她一起嫁进王府。
几个月前嫡姐查出怀有了身孕,给世子后院儿的侍妾们停了避子汤。
不久我和另外两个姨娘就一起查出来有了身孕。
现在我怀孕五个月,越发小心谨慎。
因为嫡姐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她是不会允许庶子降生的!
贴身丫头核桃从外面回来。
瞅着屋里没其他人,才悄悄地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打开递给我。
是一包酸梅。
我赶紧捏了一颗放进嘴里,酸爽的汁水入喉,我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核桃又将梅子重新包好揣进怀中。
我嘴里包着梅子,和核桃相视而笑。
连吃一颗酸梅都得小心翼翼。
「姨娘是不是太小心了?」核桃看着我,不无怜惜地说道。
「奴婢看蜜姨娘和林美人,天天挺着大肚子到处晃,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怀着金凤凰似的。」
「奴才去厨房提饭菜,也老是碰到她们的丫头去要吃食。」
「别人都是去要酸汤子,只有您,天天跟厨房要川菜,也不知道您这是何苦。」她道。
我叹了一口气。
蜜姨娘、林美人那么高调,那是因为她们不了解嫡姐。
核桃有些迟疑:「咱们夫人看起来那么温柔贤惠的一个人,咱们也不必这么小心吧?
「毕竟您怀的可是王府的子嗣,夫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对您下手的吧?她就不怕惹恼了夫家吗?」
我轻轻拍了拍核桃的手:「小心点总没错。」
对于她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
原本我进府之前是许了人家的,可嫡姐觉得我貌美又好拿捏,便使了些手段拆散了我的姻缘,硬要我陪她嫁进来。
这些事我见得太多了,知道她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在她面前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我收拾好我绣的小衣服和小包被,让核桃再走一趟,给嫡姐送过去。
核桃怜惜地看着我:「姨娘怎么一件都没给自己留啊?咱们小主子出生不也得穿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抬头看着核桃:「不是还有你吗?」
核桃就笑了:「对!您还有我呢!」
可是核桃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
眼看午时都过了,那丫头却迟迟没有回来。
我越等越心焦,坐立难安。
核桃一向都把我的事情放在首位,我的饭菜也都是她去厨房提,如果没有天大的事她是绝对不会看着我饿肚子不管的。
一定出事了!
我忍着心中的强烈不安出去找核桃。
先去了嫡姐那儿。
嫡姐的奶嬷嬷出来告诉我,核桃手脚不干净,在嫡姐这儿偷首饰,已经被提脚发卖了。
卖了?!
我如遭雷击。
我知道这是嫡姐出手了。
核桃是我左膀右臂,嫡姐要动我,必然要先断了我的臂膀。
所以核桃才会有这场横祸!
我不顾我的大肚子,跪在嫡姐门前苦苦哀求,
可嫡姐连见都不见我。
鲁嬷嬷冷冷呵斥我:「宝姨娘想做什么?明知道夫人怀着身孕还在这儿闹,存心让夫人不能好好养胎吗?」
她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你和你那丫头都是一窝子黑心烂肠!
「你那丫头偷夫人首饰,你又来这里哭,怎么?是想谋害夫人、谋害小世孙不成?」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我无力招架,
也只能无奈离开。
我不能再纠缠,我不能把自己折在这里。
我要是因此被嫡姐打杀了,核桃怎么办呢?核桃就彻底回不来了。
我还得另外想办法救核桃!
想了想,我一咬牙去了世子的书房……
2
我在后院儿里一直安分守己,温良顺从,不敢走错一步也不敢多说一句,其他几位姨娘都知道往书房送些吃食点心,就我从来不曾来过。
我还以为见世子会很难,没想到他小厮看见我,立刻就把我引进去了。
世子坐在黑漆卷草纹的书案后面安静看书,看过来的眼眸清冷如雪。
我一向都有些怕他,但今天我顾不上害怕了。
我像溺水的人见到块浮木,扑上去就牢牢抓住不放:「爷!核桃被卖了!
「爷,妾身从来没有求过你。今天求您这一件,求求您把核桃赎回来好不好?」
如果为了我自己的事,我打死都不会麻烦他的,但为了核桃,我想试一试。
「爷,赎核桃要多少钱?我这里有!我自己给她出赎身的钱!」
世子一直不说话,目光始终低垂,落在我的脸上:「宝姨娘……
「原来宝姨娘也会为了人着急,也是会哭的。」
他莫名其妙来这一句说得我一愣。
世子爷什么意思?人又不是木头,当然会着急当然会哭。
他慢悠悠放下书:「既然是来求人,那总得有点求人的态度,空口白牙一句话,就要本世子去惹恼怀孕的嫡妻?」
我哑口无言。
或许是人被逼到了一定程度,我突然就有了一些疯狂的想法。
态度……
他要我什么态度?
我只是他的一个妾,男人眼里的玩物。
深吸一口气,我强忍着羞,颤抖着走上前,抱紧了这具健壮的男子身躯。
「爷……」我娇声相唤。
这是我第一次向他主动示好。
世子明显一愣。
我送上了我的唇:「妾身所有的一切都是爷给的,妾身别无长物,唯有一点心意是自己的,只但愿世子爷能开心……」
这一回我格外卖力。
那些平时说不出口的话、做不出来的事,我也不顾廉耻地说了、做了。
我大着肚子,其实是不好侍寝的。
可是不好侍寝也有不好侍寝的法子。
用手、用嘴、用……
这些小手段进府前嬷嬷就教过,只是我不敢用,也不屑用,但今天我管不了了……
他似乎也很受用,最后微微喘息着提点了我一句:「这人啊,不要总自不量力,该示弱的时候要示弱,该求助的时候要求助,该找靠山的也要找靠山。」
我离开他书房的时候整个嘴都是肿的,麻得没有感觉了,但脑子里却异常清醒。
他那句话一直萦绕在脑海里。
求助?对呀,这府里并不是只有嫡姐一个主子……
我怀的同样是靖王府的骨肉,无论如何,主子们不会坐视子嗣被戕害而不管吧?
我正想着是去求王爷还是去求太妃娘娘的时候,院子里的三等丫头红儿跑了进来。
她又哭又笑,连行礼都忘了,抓着我的肩膀很是激动:「姨娘好消息,核桃姐姐回来了!」
我大喜过望:「你说什么?」
红儿连忙回禀:「是太妃娘娘身边的方姑姑把核桃救下的!」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太妃娘娘一直闭门清修,从不过问后院儿的事,连嫡姐去请安也只能在门外行个礼。
我一直觉得太妃娘娘就是府里镇宅的老菩萨。
阿弥陀佛!果然是救苦救难的老菩萨!
为了感激太妃,我连夜铰了进府时赏下的那件狐皮大氅,做了一副手笼和暖耳。
也不怪我要铰大氅,只怪我太穷,我所有的皮料里也只有这个才称得上是上乘,要送礼也只有这个才拿得出手。
我托红儿把东西带给了方姑姑。
本以为我一个小妾做的东西太妃未必肯收,没想到太妃竟然收了。
核桃最终没能够回来我院儿里。
因为她是被嫡姐卖的,如果她再回来我身边,会损了嫡姐的面子,所以核桃就被留在了太妃院子里,说是要调教调教。
但是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心中一颗大石头稳稳地落了地。
晚上做针线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
世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在我旁边说道:「姨娘就这么开心吗?」
我抬头看是他,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这件事世子爷虽然竟然没有出什么力,但我也仍然感激他。
我就抿着嘴对他笑。
或许是我这笑容太刺眼了,他突然莫名生起气来。
伸手将我一推,按进了床榻深处。
3
今天的世子好像格外凶残。
他叼着我脖子的时候,我都能感觉我的血管在他牙齿下突突直跳,我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将我脖子咬穿了。
第二天早上他把我叫起来给他穿衣服。
这以前都是核桃的活,今天他却叫上我。
我还没有怎么服侍过他穿衣服,有些紧张和笨拙,甚至还把他腰带的搭扣给扣错了,慌忙解开重新扣。
看他皱眉不太高兴的样子,心中突然一动。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要是核桃在就好了,她细心,伺候爷真是没的说。」
暗示世子爷帮我把核桃弄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我头顶上方传来重重的一声冷哼。
这是爷生气了。
我手指一颤,慌忙抬头看上去。
他低头,目光幽暗深邃,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
「我是你的夫君,你不伺候我,把我推给别人?!」
有一瞬间我真的感到了他的杀气,觉得他或许真的是想要……咬死我。
我停下动作,忍着心里的害怕慢慢伸出手去,试探着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进了他胸口。
想在他身上汲取一点力量,保护我的孩子。
他说得对,我得自己找靠山。
而他是我的夫主,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或许可以依靠依靠他。
他没有动,也没有挣开,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我抱。
最后他沉沉了一口气:「还是笨。」
其实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世子爷这人,好像喜欢我顶撞他。
这让我有了一些勇气,心里的嗔怒也没忍住:「哪里笨了?手笨还是嘴笨?」
世子哼了哼:「连庙门都拜错,还不笨?以后多用些心吧!」
庙门都拜错?
我才不认为我自己错了,这次确实是太妃娘娘帮的,可不是他世子爷!
他不过就提点了我一句,竟还想来邀功。这人真是……锱铢必较!
转眼到了除夕之夜。
按照惯例,这一晚靖王府的主子们是要进宫去赴宫宴,陪着皇上过年的。
今晚府里也就只剩下了我们几个侍妾。
嫡姐特意吩咐:「府里热热闹闹的才是过年,这样,我拨二百两银子给你们,你们备桌团年饭好好过个年。」
她半开玩笑地扫了我们几个人一眼:「你们几个猴儿都给我克制点,酒少喝,可别趁我不在打架。」
我们几个一起站起身,向嫡姐道谢。
回去之时,红儿扶着我,轻轻嘀咕:「世子妃说得可真奇怪,好像你们几位姨娘真的要打架似的。」
我心里咚地一跳。
是啊,这种时候是最容易出幺蛾子的。
我不想去,借口身子不舒服想推辞。
可是很快嫡姐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就过了来,目光冷讽无比:「主子给了赏,单就宝姨娘一个人不想领,身为妾室不敬上,这不合规矩。」
我脸色白下去。
一句规矩大过天,彻底堵死了我的路。
4
我借口换衣服回了房,左右想想有了主意。
离开之前,我便收拾了一个包袱。
包袱里有我为太妃娘娘还有方姑姑做的绒袜、绒鞋这种小物件儿,
又给核桃装了一盒她喜欢的荷花酥。这些东西一并打包,让红儿在我走以后给太妃院儿里送过去了。
没办法,我只有借着太妃的手保护我自己。
还好,老太妃不愧是活菩萨,她老人家读懂了我的求助。
在我还没有踏进怡心堂的时候,方姑姑提前一步把我拦下了:
「宝姨娘,太妃娘娘要吃你做的荷花酥,辛苦宝姨娘去给太妃做一份。」
我心中狂喜,面上却还得端住。
对屋里一干人道了歉,才跟着方姑姑往外走。
到了分岔路口,我对着方姑姑拜了下去:「今日多谢姑姑,改日定会答谢。」
方姑姑歪了歪头,脸上现出一丝惊讶:「宝姨娘说这些话作甚?你不去见太妃了?」
我比她更惊讶,难道我一个小小妾室真要去见太妃?
不是大家有默契,方姑姑帮我脱身就好了吗,怎么还真要去太妃那儿?
大概见我傻不愣登的样子太好笑,方姑姑突然就笑起来,她居然伸过手把我捉住了。
那架势不像是怕我摔了,倒像是怕我跑了:
「走吧,确实是太妃老人家要见你。」
我这才慌了手脚,就这样去见她老人家?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去见太妃需要做什么准备?」
方姑姑笑得越发欢畅,看了我的肚子一眼:「你人去就好了。」
我就这样云里雾里的,真的被方姑姑拖去见了太妃。
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去的,我紧张到差点腿抽筋。
太妃……她老人家可是连嫡姐都有些惧怕的人物啊……
可这个嫡姐都惧怕的老人家,看到我第一句话却是:「快来!给祖母磕头拜年,祖母给你发压岁钱。」
「我……」真不知道这样的老人为何会养出像世子那般别扭的孙儿来的。
这个除夕之夜是我这辈子度过的最美好、最温馨、最欢乐的除夕夜了。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和人相处可以这么轻松愉快的。
我在太妃这里吃了团年饭,还跟太妃、方姑姑一起打叶子牌。
我被杀得落花流水,可就算输光了也很开心。
正高兴的时候,院子门却被拍响了。外面乒乒乓乓的烟花爆竹声响都盖不过那急促的敲门声……
我心「咚」一跳,太妃却气定神闲:「在我这里你怕什么?」
世子爷带着冷风闯了进来,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扫。
可能看见我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笑容,他居然有些不高兴。
劈头就是一句:「宝姨娘跟我走一趟!」
5
太妃就皱眉:「做什么?这儿还打牌呢。」
世子转过去面向太妃,语气柔软了一些:
「祖母没事儿,孙儿就是带她去问句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太妃问道。
「林美人和蜜姨娘都小产了,孙儿得带宝姨娘回去问话。」
听到两位姨娘都小产,太妃也是吃了一惊:「大过年的怎么发生这种事?」
发生这种事,当然后院里的姨娘都有嫌疑,问肯定是要问的。
太妃看了看我:「要问话哪里都行,就在我这儿问。」
她老人家霸气发话,世子没有反驳。
等到方姑姑收拾出一间暖阁,他就率先走了出去。
我穿上大氅也跟他走了。
或许有了太妃的维护,我居然在这位爷面前生出了一点点小委屈来。
这件事一看就知道和我无关,还来问什么?
于是我进了暖阁之后就一言不发,只垂头坐在那里,打算他问什么我都给他来个不理不睬。
谁知道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发问。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偷偷看了他一眼,却发现这人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裹着狐裘,他就那么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一口气就卡在了喉咙里。
这叫什么事儿?不是说要审问我吗?架势摆那么足,过来却一句话不说一句话不问就睡了,他搞哪门子鬼?
我气冲冲冲到他面前,挥起拳头在他面前比了比。
只有在太妃的地盘上,只有这个人睡着了,我才敢伸出我的拳头在他面前比一比。
然而一瞬,他眼睛突然就张开了,随即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宝姨娘胆子挺大。」
他慢悠悠地瞥了我一眼:「也挺会装。」
我的心扑通一跳,他看出什么来了?
他说完这话,又使了一些劲将我提到床上:「上来,睡觉!」
我一头雾水,这个时候睡哪门子觉?
然而他却不想回答我,还伸手来脱我的大氅。
我心中怦地一跳,这件大氅就是我铰了的那一件。
里面缺失的部分我用相似的皮毛补了,想着反正穿在里面也没有人发现,没想到今天居然就落在了他的眼面前!
他可千万别发现我动过啊。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就真的看到了那一块替换过的皮毛。
手顿了一顿,丢下我坐了起来。
大氅也被抖了开。
6
他盯着那块地方看了又看,好半天没有吭声。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我小心翼翼的呼吸。
世子看起来非常生气。
但他忍了又忍,最后却还是拖被子把我牢牢地裹起来,咬牙切齿:「睡觉。」
我的声音有点结结巴巴:「我,我不是有意的。」
就听他重重磨牙:「睡不着,睡不着就出去给我守夜!」
外面那么冷,风雪交加的,我才不要出去守夜,赶紧闭上了眼睛。
等到天亮我走出太妃的院子,我才知道世子后院除我之外,所有姨娘和她们的贴身丫头全都去慎刑司走了一圈。
最后审出来是一个厨子干的,说是无意中用了活血的食材。
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厨子不过就是个顶包的。
府里一个年过得腥风血雨。
只有我,因为还没有上桌就被方姑姑叫走,连团年饭的边儿都没有挨过,又是被世子爷亲自提审的,没有人揪得出我的毛病。
所以这一场祸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整个世子院里的姨娘,除了流产的那两个,也只有我没有去慎刑司。
我因此逃过一劫。
但我心里一点庆幸的感觉都没有,因为我心里无比清楚这背后的黑手是谁。
是嫡姐!她绝对不会允许庶子出生!
因此我处处小心谨慎,不敢吃酸的,怕嫡姐认为我肚子里的是个男娃;
还要防着蜜姨娘和林美人,
她们俩都丢了孩子,只有我一个人得以保全,她们会不会认为是我做的?
当然我也不敢更多地亲近世子了,怕嫡姐嫉恨。
我惶惶不可终日。
时间一晃,三月底了,嫡姐产期临近,我也怀孕八个月了。
早上红儿给我提了饭菜,告诉我说正院那边有了动静,嫡姐破了水快要生了。
她刚说完,嫡姐的奶嬷嬷就闯进了我屋里。
鲁嬷嬷看着我的时候,目光越发地讽刺:「夫人要生产了,按规矩,你们这些姨娘都去家庙诵经祈福,保佑夫人平安生产。」
我一颗心沉了又沉。
这就是针对我设的局!
嫡姐在生产,生死关头,鲁嬷嬷不在正院伺候反而跑来办这件事儿。
为了什么那不是明摆的吗?!
红儿就试着替我求情:「嬷嬷,我们家姨娘这么大肚子了,受不住那么跪,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鲁嬷嬷脸色冰冷,看我的目光潮湿阴冷,像毒蛇一般:
「上头都说了,是所有姨娘!你耳朵聋了?」
我无奈,只能挪去家庙。
路上我给红儿使眼色,让她出去求救。
但这一次鲁嬷嬷把我和红儿都看得很紧,丝毫没有给她出去的机会。
我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自己暗中提防而已。
但这么明显的陷阱,我又怎么能防得住?
一进家庙,看到林美人和蜜姨娘两人的目光,我就生生打了个寒战。
刚刚跪下,一页经书还没有念两句,那两个人就因为谁不小心踩了谁一脚开始吵。
周围没有一个人劝架。
两个人吵着吵着就开始打。
我在她们开始吵架的时候就知道不妙,使劲往角落里缩。
但没用,她们俩还是打到了我面前。
不知道谁夹住了我,我动弹不得,只能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林美人朝着我的肚子狠狠撞了过来……
7
我,挣扎了一夜。
第二天破晓时分,终于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
我累极了,连孩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就昏睡过去。
等我醒来,红儿告诉我,说我和嫡姐竟是差不多时候生的。
两个孩子生下来都是哭声微弱,凶险异常。
但最后,嫡姐的孩子活下来了,而我的孩子死了。
我连哭都没有力气,只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命。」
这都是命。
「嫡庶之别本就如同天堑,连生孩子都这样,我认!」
「我认!」
红儿哭得满脸是泪,一个劲儿求我:「姨娘,你哭出来,你哭出来啊。」
我没哭,我反而安慰红儿:「我那孩儿可能知道我没办法保护他,所以才离开的。」
红儿哭什么呢,真是个傻丫头,孩子没能活下来,对他来说或许是好事啊。
我安静地坐完了整个月子,一滴泪都没有掉。
其间听说蜜姨娘和林美人被打了一顿撵出了王府,我也没有丝毫感觉。
孩子满月日,王府大宴宾客。
大喜的事不许扫兴,所有人都得参加。
我第一次看见了那个粉妆玉琢的孩子。
粉嘟嘟嫩生生,花瓣似的小嘴巴轻轻地嚅动着,咿呀叫一声就让人心都化了。
孩子抱到我面前,我照例给了贺礼:一个金项圈。
放下金项圈的时候,我的手离他的小脸很近。
小婴儿雪白粉嫩,而我的手苍白细弱,只剩一层皮包着。
乳母看我久久没有收回手,警惕地把孩子抱得离我远了一些。
就听嫡姐温柔又大度地说道:「没关系,抱给六妹妹多看看。可怜咱们同一日产子,六妹妹的儿子却没有活下来。」
这一说,宾客都对我投来了同情又鄙夷的目光。
有一道尖细的声音嗤笑一声:「绿娘你也别太过大度了,怎么能让一个侍妾的孩子跟你的嫡子相提并论?你可别把人家野心养大了!」
周围一片附和之声。
我收回手,指甲插进了肉里,心中怒火如沸。
这股火从知道孩子死讯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心中点燃了。
直到现在它已经旺盛燃烧到足以吞噬掉我整个人。
凭什么?
我忍耐这么多年,却只落到这个结果?
凭什么我不争不抢,嫡姐还是要杀了我儿子?
我儿子的死如果跟嫡姐没有任何关系,那我宁愿从大雁塔的最顶上一头跳下来。
明明是她害了我的孩子,她居然还能够大言不惭地在这说这些话!
既然怕我抢,当初为什么又要拆散我姻缘,逼我随她进王府,逼我做低贱的媵妾?
我不服!
我要为我儿子报仇!为那个没有见过一面的小生命报仇,为我这些年受到的委屈报仇。
就算失败了又怎样?就算粉身碎骨又怎样?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什么都看开了,开始用尽一切手段勾引世子爷。
8
在床榻间主动又妩媚,勾得世子再不去别人的院里了。
「爷,明日,又是十五了。」
月圆了,可我和孩子还没能团圆。
世子也看我许久,才道:「想我陪你?」
「我自然是天天想你陪着我,世子爷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以后也再不许过来我屋里。」
我故作嗔怒,我早就发现,他是喜欢我在他面前使小性子的。
他轻笑一声,将我按进床榻里,又是一夜缠绵。
初一十五,从此每一个他该去嫡姐那的日子,他都要属于我。
嫡姐的脾气我再了解不过,心胸狭窄容不得人,我就存心气她,气死她!
有时候去请安,我还故意让红儿在我脖子边儿吮出一点吻痕来,假模假式用粉盖一盖,欲露还遮,更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明知道她在暗中观察我,我还假装不经意地揉一揉腰,脸上显出一丝羞涩来。
什么都不说,却也足以把她气到跳脚。
我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并不像她那样只想霸着世子爷不放。
世子在我这里时,我还会故意邀请别的侍妾来我院子里欢聚,喝喝酒行行小令,大家都玩得很开心,都喜欢朝我这儿跑。
我有时也借口自己身子不适,将爷推给其他姐妹。
后院儿里人人都感激我,更愿意奉我为先。
此消彼长,我这儿力量越来越强,嫡姐那儿的力量自然就越来越弱了,
并且我用我同样是裴家女儿的身份,打着嫡姐身子弱要替她分忧的借口,从她手上分走了很多店铺的管理权,还有一部分下人的处置权。
就这样一步一步蚕食她的势力,一步一步架空她。
好笑的是,当我亮明旗帜跟嫡姐斗的时候,就发现其实她的一切手段只能在暗地里进行。
而当我站到明处,摆明了就是要跟她争抢,她反而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她真的是身子弱,就这点她就比不过我。
每每看见她气得发青的脸,我就格外开心。
但她又怎肯轻易认输?她那里还有最重要的筹码——小世孙!
三天两头都会借口小世孙这不好那不好把世子从我这儿叫走。
我从来不说什么,甚至表现得比世子还着急。
我都会穿上衣服跟着世子一起到玉兰堂。
到了,我也不进去,就把世子往里推:
「妾身就在这儿等着,要是世孙无碍了,爷你记得派人出来跟我说一声,报个平安,妾身也好安心。」
我要让世子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
嫡姐最恨我这样。
转眼到了冬天。
这天她有事出去了,我仍然守在玉兰堂外。滴水成冰的天气,她竟然拦着丫头,不让人出来给我报信!
我就等着她这样做呢。
在雪地里等着,一直等着,直到冻晕在玉兰堂外。
没有人知道我那一夜是怎么过来的。
为了报复嫡姐,我也是豁出去了,冻得脚指头都差点没能保得住!
世子爷过来看到我的时候,气得一脚踹翻了屋门:「真是好大的架子!」
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嫡姐想必也被吓傻了吧,我倒在地上,看不到也觉得痛快。
可他又抓住我的手,怒意翻涌:「不会来问我,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我被他眼睛里猩红的血丝吓住,也不明白他怎么反倒对我还发了这么大的火,还不是你娶了恶妻。
不过,我的牺牲很值,世子爷心疼坏了。
我病倒,他就衣不解带地守着我,守了三天不曾合眼。
而我终于醒了。
怜惜的摸着男人冒出胡茬的脸,竟也有些心疼起来:「爷您这样,叫妾身如何报答?」
世子爷满眼血丝,抱着我,声音没了怒意,可也还是老大的不高兴:「傻子,只要你好好的,天长地久地陪着爷,爷做什么都值。」
我感动得依偎过去,
却听见外面走廊上传来鹦鹉的叫声。
它在背古诗:「春眠不觉晓」
我眉眼一动,知道这是嫡姐来了。
这是我养的鹦鹉,背的是我教的暗号。
她坐不住,她要来收拾我了!
9
我撒娇般推着世子爷:「爷,您胡子扎我了,您去净房刮了它吧。」
世子爷斜撇着我,目光还是冷,却比之前还要幽深。
不过他最后冷笑了一声,却也听话地去净房了。
他刚离开,我的卧室门就砰的一声被人给踢开,嫡姐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我假装惊讶地「啊」一声,身子往后缩了缩。
心里却在为自己鼓掌。
看我的时间,掐得那叫一个精准!
嘴里却娇声娇气的:「姐姐你来找什么?爷不在这里,他守了妾身三天,太累了,妹妹不忍心看他太过劳累,叫他去休息去了。」
娇滴滴地对嫡姐摆出了一抹胜利的嘲笑。
嫡姐哪受得了这个?
她冲到了床边,连连冷笑:「妹妹缠绵病榻这么久,不仅世子爷着急,连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心疼得紧,特意去为妹妹求了一副好药!妹妹喝了它,保证百病全消。」
「好药……」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血淋淋带着冰碴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惊慌地叫出来:「不!妹妹已经好了,妹妹不需要那个!」
我越娇媚,她越气,终于忍不住露出狰狞的神色,一巴掌挥到了我脸上:
「小贱人,到现在你还在装?!爷又不在这里,你这样叫给谁听?!」
说着便命令鲁嬷嬷:「给我灌!」
我这是彻底把她惹急了。
她是受过严格闺训的千金小姐,再是对一个侍妾不满也不会亲自发落。
而现在,她居然到我这儿来了,这就是把我恨到骨子里了,所以一定要亲眼看着我倒霉才好。
而我又怎么让她如意呢?
我紧紧闭着嘴,一滴药都不肯吞。
鲁嬷嬷急了,拿手来捏我的鼻子,强迫我呼吸。
我还是不肯张嘴,任凭窒息的感觉将我淹没。
心里恍恍惚惚想着,也好,说不定就这么死了,就能去见我的儿子了……
模糊中就听见世子狂怒的声音响起:「姓裴的,你干什么?!」
世子是真气了,那么亲密的夫妻竟然连「绿娘」都不肯叫了……
接着鲁嬷嬷就被掀开,新鲜的空气大口灌进我的肺里。
我猛烈地咳嗽起来,自然而然地拿手抵住了嘴唇,却暗中送了一颗小小的药丸进嘴里。
那边嫡姐面对着狂怒如同狮子般的世子爷,声音带了点委屈:「爷,您误会了!妾身看妹妹病了这么久还没好,所以喂她吃一点补药。」
看世子明显不相信,她竟然一把夺过了鲁嬷嬷手里的药碗,大口喝完了。
把碗底亮给世子爷看。
她泪流满面:「咱们夫妻一场,爷竟然不相信妾身!那妾身还有什么面目待在王府?不如求爷一纸休书,咱们从此就丢开了吧!」
她哭得哀切,而世子见药里真的没毒,冷着脸半晌都没说话。
思忖了片刻,他就朝着嫡姐走过去,语气也软了些:「绿娘,别说那些负气的话……」
果然,男人心里,嫡妻终是不一样的。
嫡姐这招真的高啊。
假作真时真亦假,如果我信了药里有毒,到世子爷面前哭诉,那她就可以说我是在污蔑她!
一个做小妾的,仗着主子一点宠爱就想污蔑当家夫人,那才真的是灭顶之灾。
到时候,她只需要把事情闹大,甚至闹到官府,那我就算彻底完了。
那样的话,就算世子爷再宠爱我都救不了我了。
所以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我连滚带爬地跌下床来,紧紧抱着世子的腿,抬起头含泪看着他。
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爷,您别误会姐姐,她没给我喝毒药!真的,别因为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伤了你们的夫妻情分……」
我一边说着,鲜红的血液就从我嘴边蜿蜒流出,衬着我雪白肌肤,必定会凄美绝艳,让世子至死难忘。
我在世子爷惊恐至极的目光中缓缓闭上了眼。
嫡姐灌我的药是假的,而我自己给自己下的药是真的。
她有顾虑,可我没有啊。
10
如果我真的死了,那姐姐你就下来给我陪葬吧!
可能老天看我受的苦还不够,他居然又把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太医说这次很凶险,要不是我前面病了身子虚弱,药效吸收不好,可能就真的去见阎王了。
世子后怕不已,一直都守着我。
这件事之后,世子和嫡姐大吵一架,彻底不去她那儿了。
我手上归拢的权利也越来越大,直至和嫡姐平分秋色。
后院儿里所有人都是人精,把风向看得清清楚楚,来巴结我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我却清醒地知道,嫡姐的大招还没有使出来呢。
八月中,裴家老太君寿辰,我跟着嫡姐和世子一起回裴家祝寿。
嫡姐仍然宣示地位一般穿着一身正红,我则穿着浅蓝色的纱裙,装扮得中规中矩,一点都不出挑。
乍看是没问题,可世子爷的穿着却和我处处呼应:
他穿的靛蓝色的长衫,而我的腰带就和他同色同衣料;
他衣服上的滚边也和我的衣料相同,
甚至我们俩荷包上的图案都是一样,谁更受看重,一眼可知。
嫡姐全程都在忍耐,嫡母也黑着脸。
我没有空多关注她们,我的注意力全在我旁边的袁姨娘身上。
袁姨娘是我生母,因为我受世子看重,所以她今天也得以在宴席上挂了一个角,坐到了我旁边。
我们母女俩好久不见了,袁姨娘激动得眼眶发红,就多喝了几杯。
而后她起身去更衣。
这一去却迟迟没有回来。
我心生不妙。
看了第一眼嫡姐,看她嘴角止不住扬起的讥诮,心中咯噔一沉:坏了!
这些人动不了我,她们对我姨娘动手了!
我反手扣了红儿,将她拖了出去,心急下语气也重:「我知道你手里有人,你立刻马上帮我找到我姨娘。」
红儿吃惊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焦躁,没管她。
这个红儿,忠心得过分,能干得过分,无数次恰到好处地提点我指引我,
任何事情到她手里都能处理得干净清爽,一点都不让我多操心。
如此人才,怎么会屈居在我一个妾室的院子里当个三等丫头?
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人的手笔!
但此时此刻我没心思跟她多说,我只想借她和她背后的手保护我姨娘。
红儿低了头,思忖了片刻,才又看向我:「您别急,姨太太肯定没事儿的。」
说着话,就有一个黑衣人过来禀报:「袁姨太太回去歇着了。」
我心头一阵茫然,就这样?
竟然没出幺蛾子?
我还以为她们会趁此机会把我姨娘带到哪个男宾客的房中,然后闹出丑闻来。
这样她们既能毁了我姨娘也能打击我。
可她们居然没这么做,那就奇怪了。
我拧起眉毛,心里还是不安。
不可能!以我嫡母和嫡姐的一贯作风,这么好的机会她们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
可她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我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头上的珍珠钗子被我一甩,落到了地上。
红儿见了,捡起来双手捧给我。
钗子……
我脑子里亮光一闪,我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了!
嫡姐她们若是污蔑我姨娘偷人,会间接坏了我父亲的名声!我父亲绝不会允许!
可如果是我姨娘偷某位贵妇人的首饰呢……
那就纯属于我姨娘品行不端,于裴家半点损失都没有啊!
想当初嫡姐鲁嬷嬷污蔑核桃也是说她偷首饰!
一模一样的手段,真是让人可笑又可气。
有了方向就好办了,我迅速吩咐红儿,让她的人去我姨娘房中找东西。
正说着,大厅里就闹起来了。
王御史的夫人在尖声叫:「我的七宝璎珞呢?我的七宝璎珞不见了!」
我冷笑,果然!
就听嫡母义正辞严地在跟王夫人保证,说一定会把小偷抓住,帮王夫人找回首饰。
我就呵呵了。
事情都还没有问清楚呢,就一口咬定是被人偷走的,说跟嫡母她们没关系简直狗都不相信。
我就站在边门那儿往大厅里面瞧,看着嫡母她们演戏,那叫一个唱作俱佳。
鲁嬷嬷立刻就出来说,她似乎大概看见袁姨娘神色不对,急匆匆回去了。
我嫡母立刻柳眉倒竖,带着人就往我姨娘那边去了。
众宾客为了看热闹,也纷纷跟在她们后头。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朝着我微微躬身。
他手里捧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宝石项链。
我伸手拨了拨,很好,看起来确实是个好东西:
「辛苦你,找机会放到鲁嬷嬷身上吧。」
不是喜欢污蔑别人偷东西吗?就让你们尝尝自己种的果子什么味道吧!
裴家老太君的这个寿宴过得非常热闹。
御史夫人的首饰在寿宴上失而复得,不是在妾室房里找到的,而是在靖王世子妃的贴身嬷嬷身上找到的!
这就有意思了!
世子爷脸色黑得能拧出水来,中途就扯着我回去了。
回去就吩咐关了大门,让嫡姐和鲁嬷嬷在王府门口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才放她们进了府。
可惜是晚上,没有多少人围观,
但也足够让嫡姐丢脸了。
门口跪了还不算,老太妃和靖王又分别把嫡姐找去教训了一通。
那段时间嫡姐简直灰头土脸。
鲁嬷嬷也被打发到杂役房干活,待遇一落千丈不说,以前被她欺负过的下人也趁机报复她,让她过得那叫一个惨。
在这场风波中,我姨娘无辜被人污蔑,裴家为了表示诚意,把我姨娘提成了贵妾,
是上户籍的那种贵妾。
从此以后,嫡母就不能对我姨娘随意打杀发卖,甚至于姨娘百年之后也能葬入裴家祖坟。
这于她,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我姨娘激动得直哭,嫡母则是怄得半个月没吃下饭。
而那半个月,我吃得可香了。
于是,吃得正香的我无意中在糕点里吃出了一张纸条。
居然是我那位前未婚夫写给我的:
「一别经年,卿可安好……」
11
是他的笔迹,是他的口吻。
他说他现在已经考取了功名,在安南县担任县令,官职虽然不高,养活我却是绰绰有余。
他知道我在王府里处境艰难,连孩子都没了,十分同情我,想要带我私奔。
他约我寒食节那天,王府守卫松懈的时候在花园见面,他要带我出逃。
我握着这张纸条,感慨万千。
原本以为我的生活仅仅只剩下了复仇,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人愿意接纳我,给我新的生活。
猝不及防收到这么一张纸条,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我辗转了一夜没有睡着。
寒食节那天晚上,我穿戴整齐,手里抱了一件大氅,正要准备出门,房门却被世子爷大力踢开了。
他满脸寒霜冲了进来,看见我这一副要出门的打扮,脸色比墨色还黑。
上来就攥紧了我的胳膊,厉声问我:「要去哪里?!」
我疑惑地看着他,举了举手里的衣服:「听说爷喝了酒,妾身正准备去接爷啊。」
「接我?」他语气里还是有些不相信。
我爱娇地贴了过去,在他耳边轻轻道:「妾身把这件衣服都拿来了,还能去哪儿啊?」
世子的耳朵尖就红了。
我轻笑一声挽住了他的胳膊,满目娇嗔:「爷这样冲进来兴师问罪,这是听了谁的胡说八道?是不是嫡姐?」
我故意生气:「嫡姐这就过分了!平时老是借口世孙生病把你从我这里叫走也就算了,可往妾身身上泼脏水这个不能忍!这件事情必须当面说个清楚明白!」
说着,就把世子爷连拖带拽拖去了嫡姐的玉兰堂。
她院子里却诡异得静悄悄,连服侍的人都没有。
正觉得奇怪,突然到内室有个男子的声音在动情地叫着「绿娘。」
听到男子声音,世子眼睛一瞬间就变得血红。
不顾我的阻拦,「砰」踢开了房门。
我没有进去,只在外面拦着那些想要进去的丫头婆子。
这些丫头婆子里,鲁嬷嬷最激动。
她好几次冲破防守,要过来抓我的脸,却又被粗使婆子们抓住,牢牢按着。
我看她脸都被摁到地上去,真像一条被按趴在地上的狗。
只听里面有男子的哀嚎求饶和女子的尖声哭叫,我懒懒地笑了,无所谓地弹了弹指甲。
嫡姐,你想送我的大礼,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你可开心?
我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我笃定了世子对我的心意。
那件大氅,我拆开来才知道,夹层里面竟然用红线绣着世子爷的生辰八字!
如果不是我私自裁剪那件衣服,我还不知道世子居然也有这么温柔细腻的一面。
这个发现也给了我莫大的勇气设计嫡姐。
而屋里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鲁嬷嬷的侄子。
说来好笑,他一个癞蛤蟆似的男人,居然还肖想嫡姐那样的白天鹅。
他念念不忘,而我只要模仿嫡姐的笔迹给他去封信,告诉他嫡姐已经知道了他的情义,再约他进府一叙。
陷入爱情里的人哪有什么脑子?
那人为了见嫡姐一面,自然是不惜赴汤蹈火。
也正好被世子爷抓个正着。
至于我那前未婚夫……
在他接受嫡姐的重金抛弃我们的婚约开始,那个人在我的心里就已经死了。
我又怎么可能信他跟他走呢?
发生在玉兰堂的事情很快有了结论。
世子亲自捉奸在床,证据确凿。
世子夫人被赐死,而我顺理成章被提为侧夫人,抚养小世孙。
我没有觉得欣喜,我只觉得还不如死了。
嫡姐死了,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了可以支撑我活下去的力量了。
精气神一散,我大病一场。
病好更不好受。
我不做这劳什子侧夫人,不抚养世孙还好,等我病好每天要面对这孩子的时候我就总是想起自己死去的孩子。
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煎熬,一天一天每时每刻的那种煎熬。
我终于受不住了。
这天世孙满周岁了。
这也是我孩子夭折一年的日子。
府里热热闹闹给世孙过生日,摆了一桌子好玩意儿让元哥儿抓周。
那孩子居然一手抓了算盘,一手抓了官印,摇摇摆摆地到我面前来,把算盘和官印全都塞在我怀里。
他对着我咧开嘴,笑得一派天真。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回去之后哄睡了小世孙,我让乳母抱走了他。
然后收拾了很多小孩儿抓周用的东西,抱在身前,拿着蜡烛点燃了我住的屋子。
青烟很快腾起,我微笑地看着。
儿子,娘来了!娘来给你办抓周礼。
你也抓算盘,你也抓官印,你也统统都塞给娘,好不好?
火苗腾空而起,火光和青烟渐渐弥漫了整间房屋。
恍惚间听见孩子在撕心裂肺地大哭。
是我那孩儿在哭吗?别哭啊,娘马上来了。
12
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世子顶着浓烟和火苗冲了进来。
他暴怒,咬牙切齿地来拽我。
我不肯走,我双手抱着房里的柱子,死都不撒手。
我哭着求他,我要留下来,我要去见我的儿子。
世子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突然大声吼:「元哥儿就是你的儿子!」
什么?我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他:
「该死的!元哥儿就是你的儿子!死的是绿娘的儿子!」
我这才放了手,任由他将我抱了出去。
「真的吗?」我什么都管不了了,只抓着他,一心一意想要问个清楚明白:「你没骗我?」
世子闭了闭眼睛。
他眼里有着浓浓的庆幸。
一把把我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那么用力,我能感觉到他甚至有些发抖:
「该死的!儿子长得那么像你你就没有一点怀疑吗?我对你的情意你还没感觉到吗?我娶裴家的女儿本来要娶的就是你啊!」
我睁大着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为了打消我轻生的念头,世子真是什么话都说了,什么底儿都交代了:
「四年前你在裴家的荷花池里,在采莲子的那个木盆里面跳舞,你想起来了吗?」
我记得是有那么一回事。
我那时是在莲花池里跳舞,不过后来整个人连盆一起都摔在湖里了,最后自己狼狈地爬起来。
当时还庆幸说没有人看见。
「我看见了。」世子目光锁着我:「我在凉亭里,我看见了。」
「你就在湖里面跳舞,像个从荷花花苞里面生出来的小仙子。从那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娶你!」
我蒙了。
他居然……
所以他在大氅的夹层里面藏上他的生辰八字,寓意他要交付终身的人是我;
所以太妃对我格外温和,就是因为太妃知道,她孙儿真正喜欢的人……是我……
所以他知道嫡姐要害我的孩子,将计就计,将两个孩子掉了包;
越想,我眼前就越明朗。
居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所以我才能那么轻易把嫡姐扳倒。
不是因为我聪明有计谋,而是因为有他在背后帮我……
「就连红儿那丫头,也是我指派到你身边的!你就当真一点都没有发现?!」
世子咬牙切齿地凶我,但我这回一点都不怕他了,甚至觉得他有点可爱。
「这些你现在都知道了?你若是还敢寻死,我就……」
他说不下去,眼眶突然红了,捧了我的脸蛮横地亲了下来。
我脸上满是黑灰,他居然也下得去嘴。
我又哭了,泪水汹涌澎湃,但这一次却是开心快活的眼泪。
世孙也被抱了过来。
正是他大哭,才让下人及时发现了我屋子里的异常,救了我一命。
真是我的亲儿子啊!
这一夜我和世子敞开心扉说了很多心里话,我漂泊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那一晚之后,我安安心心地做起了他的妻子,好好抚养元哥儿长大。
元哥儿满五岁那年,我又生了一对龙凤胎。
自此,我的地位谁也撼动不了了。
顺利被册立做了世子正妃。
我给核桃指了一门满意的亲事,她也回到了我身边做了我的管事嬷嬷,和红儿一起帮我照管小家伙们。
生活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世子还像从前一样,冷脸冷面少言寡语,最多说两个「嗯」字就算了。
不过,我现在知道他是纸老虎了,我才不怕他呢,三言两语就把他撩得脸红红的,可好玩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踏踏实实地过下去,岁月静好,安暖相伴。
《媵妾》番外之世子篇
我是靖王世子,是父王膝下唯一的儿子,因此不少人都盯上了我的世子妃之位,想着法地往我这儿塞女人。
那些手段真是层出不穷,我厌烦透了。
这一天中书舍人裴文杰家里那位老太君过七十大寿,请我赴宴。
宴席上裴家的女孩儿们争奇斗艳,一会儿出来一个跳舞,一会儿又出来一个舞剑,一会儿又演示书法,赢得满堂喝彩。
我几个发小也拼命鼓掌,挤眉弄眼问我哪个好?
哪个好?哼!
这哪里是祝寿,分明是在保媒拉纤!
没意思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