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的清朝「选秀女」，类似现代选秀 101。
只要有颜有才有背景，就能在一众小姐妹们中脱颖而出，成功入住后宫。
但实际上，「选秀女」根本没那么简单。
这是一套维持了 200 多年的八旗婚嫁制度，拥有极其严格的规矩和规则。
稍有不慎，你就会和瓜六一样，家族团灭。
（1）
现在是乾隆六十年，1795 年。
这一年，即将举办三年一次的「选秀女」活动，为后宫和各大王府输送战斗人才。
这一年，钮祜禄·婉婉已满 15 岁。
婉婉，15 岁，满族人，副都统布彦达赉（lài）之女。
副都统，位在将军之下，纯纯的正二品官员。
所以，婉婉也算是个「官二代」。
这时的她，正面临一件人生大事——选秀女。
此选秀，并非集聚唱、跳、撕逼的《Produce 101》。
而是给乾隆皇帝选后妃。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乾隆，已经是个 84 岁高龄的糟老头子。
可即便如此，「选秀」照旧举行。
毕竟在清朝，所有八旗未婚女子必须在参加「选秀」后，才可以自由婚配。
注意，是所有。
即使你是高官之女，即使你早就心有所属，都得去参选。
而所谓的八旗，指的是镶黄、正黄、正白、正红、镶白、镶红、正蓝、镶蓝。
婉婉，属于地位最高的镶黄旗。
有了这层身份，这场选秀，婉婉根本逃不过。
至于选秀的具体日期，活动承办方「户部」早就和皇帝定好了。
二月初八开始，二月十一结束，为期四天。
有了准确日期，也就有了 Deadline。
婉婉作为一个待选「秀女」，从前一年就开始学习选秀规矩和流程。
因为，她代表的是整个钮祜禄家族。
一旦坏了规矩，不仅家人要被团灭，还要牵连所有与她有关的「工作人员」。
所以，婉婉学得格外认真。
首先第一件事，报名。
当选秀日期定下后，户部就开启了「全国秀女报名通道」。
由所属的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及族长进行个人信息登记，之后再上报给户部。
至于报名的具体要求，堪比现代「政审」。
1、纯种八旗
不论父亲是在京城当官，还是被外派，凡是八旗身份，女儿都必须参加。
2、老的不要
秀女的年龄必须 13 岁到 17 岁之间。
不到年纪的等下一届选秀，超过 17 岁的女孩则另外登记。
所以，别看婉婉才 15 岁，正值青春年华，但在选秀队伍里，她不算是最年轻的。
3、三代清白
这个就厉害了，几乎是现代「政审」的雏形，从父家到母家，三代都不能有污点。
不然，这会影响声誉和所谓的天家「血统」……
4、盘靓条顺
秀女入宫，也就意味着见皇帝。
如果参选的人过于丑陋，或者缺胳膊少腿……还是在家呆着吧。
综上，能符合所有条件的，必然是当时最优质的年轻女孩。
别管皇帝老不老，秀女「新鲜」最重要。
当然，皇帝自己也知道，选秀大赛耗时耗力，会耽误很多女孩的终身大事。
但是又不得不举行，该怎么办呢？
发补贴。
朝廷会给参与选秀的家庭，按官职大小发放十两、六两、四两的补贴。
这又叫「红事银」。
可话说回来，不是所有女孩都向往入宫。
如果一个女孩早就有喜欢的「哥哥」，死活不想参加选秀，装病可行吗？
不可！万万不可！
女孩提报生病后，所属官员就会带着大夫亲自去家里查验核实。
一旦被发现，就是隐匿秀女的重罪！
女孩父亲无论官职大小，都会被革职、被惩处。
有关的佐领、骁骑校、族长等人，将面临巨额罚款，带队领催和随行官兵则受鞭刑。
一人不选秀，全线受牵连。
准确来说，「选秀女」此时已经不单为皇帝和王室选妃这么简单。
这是一场自上而下的政治活动。
目的就是加强皇室对八旗的绝对控制，将整个王朝的军事和行政牢牢掌握在手中。
同时，选秀女也是个「人口普查」的好机会。
xx 将军家生了三男一女，xx 都统家又添三女一男，这些全部都被登记在册。
当报名工作全部结束，婉婉正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秀女。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乖乖等待。
等选秀之日的到来。
（2）
乾隆六十年二月初七，选秀前一天。
这天傍晚，婉婉在一番精心打扮后，终于从京城的家里出发了。
她的交通工具是一辆骡车。
目的地在「神武门」。
注意，这笔交通费是可以报销的，凡是秀女都可以事后拿到一两银子。
当婉婉接近神武门，发现小路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听说，参加这次选秀的秀女足有 8000 人！
这也意味着，选秀四天，每天会有 2000 辆骡车来这里……
面对如此巨量的车辆，即使放到现代，保安小队都得愁个三五天。
更别提在信息不通畅的古代了。
这该怎么办呢？
莫慌，这里有一套极其科学的「排车法」。
首先按规定，每辆骡车上都会标示，标明 xx 旗 xx 氏。
当秀女乘车抵达神武门后，会依次下车，由所属的参领、领催带着去登记。
而此时的骡车，即停即走。
车夫会赶着车从神武门夹道出东华门，从崇文门大街到北街市。
之后再绕入后门，回到神武门。
说白了，就是转个圈。
但由于车多道窄，这一趟下来非常耗时，绕回神武门时基本到第二天天亮了。
正巧能接到结束选秀的秀女们。
有一说一，在如此高效的管理模式下，这次选秀没有出现任何交通事故。
那下了车的秀女，在做什么呢？
你可能以为，秀女们会和《甄嬛传》里一样，和认识的姐姐妹妹一顿狂聊。
秀一波头上的簪花，比一比刚做的美甲。
但实际上，姐妹们压根排不到一起。
自下车登记开始，秀女们就会按规定被发放「绿头牌」。
牌子上会写明旗分、年龄、姓氏、负责佐领以及祖上三代的情况。
这是管理近万名秀女的关键。
排在最前面的队伍，是上一次选秀中（三年前）被留牌子的。
之后是参加复选的。
最后才是本次选送的秀女。
按照之前的公告，选秀四天的安排为：
第一天：镶黄、正黄。
第二天：正白、正红
第三天：镶白、镶红
第四天：正蓝、镶蓝。
婉婉出身镶黄旗，自然被分到了「镶黄旗」的队伍，之后再以满、蒙、汉的顺序分小队。
在此之后，队内再按照年龄分，13 岁到 17 岁依次排开。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同样是 13 岁，谁站在前面呢？
很简单，按父亲官职。
当然，秀女里也有一些「皇族」。
她们要么是皇后、皇太后的远房亲戚，要么是贵妃的表姐妹。
有了身份加持，这些女孩会被排在所有秀女的前面，优先进宫参选。
有时候甚至都不用排队，直接在宫里等着。
如此一套管理规则下来，8000 位秀女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哭着闹着抢 C 位？
根本不存在。
在等级森严的紫禁城里，你就只有低头听命的份儿。
当户部全部安顿妥当，天也快亮了。
此时的婉婉，已经站得腰酸背痛，肚子都开始嗷嗷叫唤了。
但碍于规矩，她也不敢表现出来。
婉婉内心一阵吐槽：饿肚子见皇帝，晕倒了可咋整？
不怕。
皇帝早就替你想到了。
自康熙朝开始，宫里都会给秀女提供一顿饭，让秀女们保持最好的状态。
于是天刚亮，婉婉就分到了一份「五星御制早餐」。
她边吃边想：
如果这次落选，这可是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吃宫廷菜的机会。
等吃饱喝足，选秀的时辰也差不多要到了。
婉婉看了眼周围的女孩们，有的打扮得低调朴素，有的却像个开屏的孔雀。
看着这些孔雀，婉婉暗暗发笑。
你以为，长得好看就会提升入选概率吗？
抱歉，并不能！
因为清朝当权者认为，美色误国。
有时候遇到奇葩皇帝，长得太好看可能还会被快速淘汰。
并且，为了避免选秀中出现争奇斗艳的现象，清朝还有明确规定：
所有的备选秀女，严禁穿着「时俗服饰」。
想靠衣服博眼球？
估计人还没下了骡车，就被勒令回家换衣服了。
看着天越来越亮，婉婉也越发紧张。
她怕的不是忘了规矩。
而是怕自己被「不幸」选上，毕竟，谁也不想青春期就嫁给一个老头子。
前脚上班，后脚上坟。
这时，一个小姐妹看出了婉婉的心思，悄悄地对她说：
「放心，这次主要是给皇孙绵宁选福晋。」
绵宁，也就是乾隆皇帝的孙子，未来的道光皇帝。
婉婉听了这话，松了口气。
这时候，管事太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辰正二刻已到！选秀开始！」
（3）
二月初八辰正二刻（早上 8:30），乾隆皇帝来到了御花园。
没错，不是剧里的储秀宫。
而是御花园。
实际上，清朝选秀女从来都没有固定的场所。
这次是在御花园，那下次就可能在坤宁门（坤宁宫北门），体元殿（太极殿后殿）。
当皇帝在绛雪轩坐定，选秀大赛开始了！
首先入场的是「关系户」小队，之后是八旗普通女孩。
每六人一排，按顺序站定在绛雪轩台阶下。
她们既不跪下，也不行礼。
就直挺挺地杵在那儿。
看到这你肯定觉得，这可是大不敬啊！
但事实上，这是皇帝所允许的，秀女们全都不用行礼。
难道是因为站着方便看脸、看身材？
非也！
真正的原因是，选秀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根本来不及行礼！
我们粗算一下：
每天的选秀从早上 8:30 开始，到 9:30 结束，前后大约一个小时。
而皇帝需要选秀女 2000 人左右。
平均下来，每排获得的时间为 10.8 秒，每人的时间为 1.8 秒。
这还没算 84 岁老年人老眼昏花、反应迟钝……
可饶是环境如此「恶劣」，竞争如此激烈，我们的女主角婉婉还是被选中了。
她在 2000 多名秀女中脱颖而出，得到了老皇帝的一个满意眼神。
这个行为，叫做「记名」，又称「留牌子」。
至于那些落选的秀女，则被称为「撂牌子」，从此与紫禁城绝缘。
回家后，就可以自行婚配啦！
当四天选秀全部结束，8000 名秀女中，只有 13 名入选。
入选比例 0.163%。
但这还没完，之后还有复选。
由于人数骤减，复选的速度和效率就高了很多，没多久就选了出来。
这次是 13 进 8。
入选比例直接降到 0.1%，难度比现代的国考都大。
而婉婉，就是这「幸运的」八分之一。
她被皇帝指配给了皇孙绵宁，从此从一个八旗普通女孩，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福晋。
这才是真·天选之女。
毫不夸张地说，颠覆一个妙龄少女的命运，只需 1.8 秒。
（4）
回顾婉婉的选秀之路，可谓一路开挂，顺风顺水。
但凡事都有个「意外」。
比如，秀女生病。
清朝统治的很长时间里，被外派的八旗官员的女儿，依旧需要参加选秀。
离得再远，也得提前到京城。
古代马车颠簸，再加上水土不服等原因，很多女孩都会生病。
如果临近选秀还没好，女孩家人则需要向官员报备，表示自家女儿不能参选了。
这可不是小事儿。
户部会派人去女孩住所，进行详细的调查。
比如跟婉婉选秀期间，总管杨进玉上奏，秀女中有三人病故，四人病假。
之后，他会跟和珅一起去现场查验。
如果是真的，那就不必参加选秀了，别把病气传给老皇帝。
如果是假的……毁灭吧。
再比如，秀女超龄。
由于选秀是三年一次，并且有严格的年龄限制，这就导致有些女孩总是「上不了车」。
我们假设，一位秀女在 12 岁那年，因为年纪不够，不能参加选秀。
三年后，15 岁的她终于够格了。
可不巧的是，她在选秀前，突然生了一场大病！
秀女心急如焚。
因为三年之后，她就 18 岁了，超过了规定年纪。
那么问题来了，超龄后，是不是就不用参加选秀了？
想多了。
前面提到过，只要是八旗未婚女子，不论多大年纪，都得参加选秀。
只不过在排队时，会被分在 17 岁以上的队伍里。
最后一拨见皇帝。
这个规定，直接掐死了有些女孩想装病的小火苗。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缺钱。
虽然朝廷会给秀女发放补贴，但别忘了，补贴是依照官职大小而递减的。
也就是说，工资越高的官员，补贴越多。
而工资本来就很少的底层小官、军士等，收到的补贴越少。
并且，这些小官往往都是在外地。
女儿和奴仆的生活费、面见皇帝的制装费、来回京城的路费、住宿费……
这些费用，足以压垮一个普通小家庭。
更让人绝望的是，一旦女儿被「记名」，那就意味着参加复选。
复选日子离得近，还可接受。
但如果在一年半载之后，那花费就是翻倍增长。
例如，在后来的同治时期。
光绪十二年正月，选秀第一轮海选结束，100 名秀女中，被记名 36 位。
半年后，复选才开始，14 名秀女晋级半决赛。
光绪十三年二月，皇帝又新选了 17 位秀女，进入半决赛。
光绪十四年九月，总决赛才迟迟开幕。
在 31 名参选者中，终于选出了合心意的 11 位秀女。
从开始到结束，历时两年九个月，但凡家里穷点，都会被选秀搞破产。
（5）
选秀女，其实是一种国家行为。
它所体现的，是皇权对八旗的绝对控制——不论婚丧嫁娶，都得经过国家同意。
并且在这过程中，八旗群体必须高度保持自己的「旗性」。
比如，所有秀女都不得有「汉化」的痕迹。
乾隆二十四年选秀中，皇帝发现参选的旗人女子，居然效仿了汉女的穿搭！
这怎么能行？
这不是辱没满清的血统吗？
乾隆因此大发雷霆，狠狠骂了一顿参选的秀女和负责官员。
到了乾隆四十年选秀，皇帝又发现秀女们人人耳朵上都戴着坠子。
戴耳饰，很正常。
但是这些秀女都是「一耳一钳」，与旗人「一耳三钳」的传统严重不符。
在皇帝眼里，这种打扮，就是忘本的表现！
于是，乾隆又是一顿痛骂。
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些八旗女子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都敢如此那么随便，那在家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乾隆原话是：
「此虽细事，然不加训诫，必至渐染成风，与满洲旧俗大有关系。」
所以，改！必须改！
从此以后，皇室就格外注重选秀的规范性，严查旗人女性的汉化倾向！
嘉庆九年，皇帝又发现秀女们开始缠足……
要知道，在当时，缠足是底层汉族女性的传统，而八旗女孩不需要。
但偏偏，缠足在清朝时期竟然成了一种「流行」。
小脚摇摇晃晃，更显女子窈窕之姿……
于是，八旗女孩们纷纷跟风「缠足」，主动选择自残。
过了几年，嘉庆皇帝又发现，八旗高官家的女子们，个个爱穿华丽繁复的服饰。
这一点也不符合老祖宗的「简素质朴」。
……
选秀，俨然成了皇帝对旗人女性进行族群教育的手段，让她们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种严苛的限制，并非全是坏处。
在满洲风俗中，不论男女，全部都只称名字，而很少提及姓氏。
在这种背景下，一些八旗子弟渐渐不在意自己的姓氏。
有的嫌自己的姓太长，直接改成了汉姓。
乾隆二十五年，皇帝发现一些官员居然把自己的姓氏给改了！
这时候，乾隆慌了：
姓氏就是旗人的根，根都不要了，想造反？
于是他规定：从今往后，八旗官员引见时，必须要写完整的名字。
连名带姓，一字不漏。
而选看秀女时，姓氏也要在绿头牌上写清楚。
但问题是，即使处在社会中上阶层，女性的地位也是极低的。
所以，她们往往没有姓氏和名字。
宗室之女如果没有正式封号，那就统称「格格」；
如果是八旗里没什么地位的，或者是内务府三旗未出嫁的女子，就统称「妞妞」。
这就给选秀出了个大难题：
总不能在绿头牌上，全写成大妞妞、二妞妞吧？
先不说会造成混乱，看起来也不雅观。
因此，皇帝大手一挥，八旗女孩们也必须拥有家族的姓氏。
从此以后，妞妞便不再是妞妞。
而是钮祜禄·妞妞、瓜尔佳·妞妞、富察·妞妞……
就像前文中的钮祜禄·婉婉（化名）。
她的确是通过乾隆六十年的选秀，被指婚给了皇孙绵宁，成为了福晋。
但历史记载中，只有她的姓氏：钮祜禄氏。
除此之外，选秀还有个好处——提高八旗女孩的家庭地位。
如果你仔细看过《红楼梦》，就会发现：
三春和钗黛都可以上桌吃饭，和家中长辈同席。
而凤姐和李纨，只能站在一旁服侍。
这是因为，未婚女孩作为待选「秀女」，谁也说不准她们会不会一步登天，成为后妃。
所以，她们不用跪拜任何人。
家里男女老少还会尊称她们为「姑奶奶」。
而且在清朝，「姑奶奶」们行动相对自由，可以逛街、去茶楼喝茶或者去戏园子看戏。
换句话说，这微乎其微的「中选」可能，为女孩们带来了短暂而宝贵的自由。
而这份自由，在嫁人的那个瞬间，戛然而止。
有些早熟的秀女们，深知这一点。
她们对选秀那繁琐的流程，霸道严苛的规定深恶痛绝。
忍无可忍，便有了反抗。
咸丰初年，紫禁城里爆发了一起前所未有的「抗上事件」。
当时，太平军正在攻占南京城，咸丰帝忙得焦头烂额，朝廷内外人人自危。
即便是这样，老祖宗的规矩还是不能改。
三年一度的选秀大赛必须举行。
这批秀女，基本上都是家世显赫、从小生活优渥的贵族小姐。
她们风尘仆仆地赶往京城。
一路上虽有侍卫护送，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还是无可避免地落入了她们的眼里。
到了京城后，秀女们既没有休息，也没有吃饭。
天还没亮，就被太监们带到坤宁宫，站在宫门外等着。
但一直等到大中午，皇上还是没召见。
秀女们何时受过这种苦？
一个个饿得面如菜色，几乎站立不稳，心态差一点的更是哭出了声。
一旁管事的太监见状，直接开骂：
「大胆！在紫禁城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是想挨鞭子了吗！」
该说不说，这种大太监吓唬小姑娘的威压确实很足。
有几个秀女当场就被吓晕了。
眼看太监还要继续骂，一个名叫「长姑」的秀女看不下去了。
她直接昂着头站出来：
「我们离开自己的家乡，远离父母，进入这皇宫，就是被选上也是终身幽禁在紫禁城，不能再见自己的父母，生离死别怎么不能哭泣？我死都不怕，还害怕挨鞭子吗？」
太监愣住了。
长姑继续大声质问：
「更何况，现在敌寇四起，才几年的时间就占据了长江一带。」
「现如今又攻下了金陵，天下已失去大半。」
「皇上不去求将帅之才积极迎战，夺回失去的土地，保住祖宗的基业，却还要在这选秀。」
「留情于女色，强留在宫里，让我们不见天日，就为了自己一时之乐！」
太监吓懵了：连皇上都敢骂？
而这时候，咸丰刚刚下朝，正巧走到坤宁宫外，听到了长姑说的全部内容。
空气，就这么凝固了……
在场的人被吓得大气不敢出，齐刷刷跪下，生怕多说一个字，小命就要归西。
咸丰倒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还让这个奇女子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长姑还是无所畏惧，复述一遍。
这时，大家都以为，这位骂皇帝的长姑，必死无疑。
可结果，咸丰却笑了。
他根本没想到，一个弱小女子，竟还有这样的气度和风姿！
咸丰大手一挥，让太监放人，还把这位秀女带去见皇后。
恰好，有个宗室刚刚丧偶，有意想要续弦。
人生就是这么起起落落。
长姑被指婚去做了续弦夫人，其他参加选秀的秀女全部被放回了家。
这位英勇女子的事迹，被原原本本地记录在《春冰室野乘》中。
当然，这段历史还有番外：
一个侍郎的儿子听说了长姑的事迹，甚是仰慕。
于是准备好丰厚的聘礼，上门提亲。
但长姑已经嫁人，和他没缘分。
这个「恋爱脑」官二代就一直很抑郁，还没到三十岁，就去世了。
其实，「长姑抗上」也说明一件事：
皇权在衰败。
随着时间推移，皇权衰落，皇帝对旗人的控制也在逐步降低。
说白了，没权又没钱，谁还听你的？
所以秀女的选送范围，越来越小，后来只限制到京城内的贵族阶层。
但是，选秀不只是选后妃，还有选奴才。
就算是宫廷下人，「血统」也要纯正。
（6）
在清朝，婉婉所在的阶级，属于八旗，又叫「外八旗」。
除此之外，还有包衣三旗——镶黄、正黄、正白。
包衣是满语音译，全称包衣阿哈，即家奴之意。
此三类旗人由内务府统领，为皇室服务，称之为「内三旗」。
那么，地位低下的包衣三旗女孩，就不用参加选秀了吗？
非也。
在等级秩序森严的古代，有主子，就有奴才。
后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就是内务府从包衣三旗女子中，选出来的「奴才」。
内务府选秀的步骤，跟八旗选秀大同小异。
但是频率却差得不少。
外八旗选秀是三年一次，而内务府选秀却是一年一次。
由于是选奴才，所以要求也宽松许多。
只要女性的年纪在 11 岁以上，且没有残疾即可。
而内务府选秀的流程，与外八旗极其类似。
第一种，撂牌子，允许回家自由婚配。
第二种，指派给近支王公的府里当使女。
第三种，指婚给宗室王公做嫡室、侧室，或者指婚给大臣家里做嫡室。
第四种，选中后留在宫中当宫女，服役到 25 岁出宫。
看起来选择众多，但是决定权还是在内务府的手中。
唯一获得自由的途径，就是被撂牌子！
当然，也有包衣秀女飞上枝头变凤凰，入主后宫的例子。
比如乾隆的令妃。
也就是《延禧攻略》金手指女主魏璎珞，《如懿传》里最大反派魏嬿婉。
她们就都是包衣奴才出身。
但在现实中，这种例子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到了清朝后期，内务府包衣选秀已不再称为选秀，而是「引荐内务府包衣使女」。
总体来看，八旗女孩自出生起，就被皇权主宰着未来。
她们必须踏入幽暗的紫禁城，接受命运的安排。
清朝的选秀女制度，伴随着整个王朝的起起落落，长达二百五十年。
它不只是给皇帝充实后宫。
而是查实户口、区别民族、控制人口、巩固皇权和延续皇室血脉的政治产物。
1906 年，选秀制度终于正式宣告结束。
资料参考：
[1] 清朝「选秀女」制度研究，许妍
[2] 关于清宫的秀女和宫女，单士元
[3] 清代的选秀女——选美，木华
[4] 绛雪轩，故宫博物馆
[5] 清代选秀女制度对旗人女性的意义与影响——以清宫选秀档案为中心，毛立平
[6] 百年来清代婚姻家庭史研究述评，毛立平备案号:YXA1EvexJGzswm6exYpCEY4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