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男主表面温润如玉实则阴狠的古言?

我出身青楼,样貌却与公主生得十分相似。

也因此被纹上公主同款莲花,代替她去敌国和亲。

为了羞辱我,老皇帝将我赐给断了双腿的九皇子陆斐冲喜。

传言陆斐是他最厌恶的儿子,自从在战场上断了双腿,便再也站不起来,命不久矣。

新婚之夜,一个戴面具的人掀开喜帕,我望着他肩宽腿长的身材,惊喜道:

「谣言,果然是谣言,夫君真是身体康健。」

谁知他一侧身,身后穿着喜服的少年坐在轮椅上,淡笑道:

「公主喜欢这样的男人,看来为夫要让你失望了。」

原来我认错了人,他才是陆斐。

我立刻收回手,客套道:「那倒也没有啦……」

陆斐笑得人畜无害:「没关系,公主只管说实话,我脾气很好,不会介意的。」

他笑起来很漂亮,眼波里摇晃的烛光像是碎星。

我被美色所惑,脱口而出:「好吧,我的确是更喜欢健壮的。」

(运筹帷幄皇子 X 妖娆笨蛋美人)

1

轮椅被推过来,陆斐叹了口气:「真可惜,我的身子这样,怕是要委屈公主了。」

「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陪着他唉声叹气,末了又自我安慰道,「算了,嫁都嫁了,凑合过吧,还能和离咋的?」

那戴银色面具的男子大概是陆斐的下属,听完这话,扶着陆斐坐在我身边,还顺带着瞪了我一眼。

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他向我拔出腰间的一节佩剑。

我马上取下头上尖锐的金簪。

陆斐坐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微笑着摆摆手:「罢了,阿七,你下去吧。」

「殿下——」

陆斐仍然笑得春风和煦,阿七却莫名神色一凛,抱拳跪下:「是。」

等房间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他伸手一拽,将层层叠叠的床幔放下,低声道:

「大婚礼节繁琐,公主也累了一日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精神一振:「你要与我洞房了吗?」

在冒名顶替公主来和亲前,我在楼里都是被当花魁培养的。

琴棋书画都是表象,我学的最多的,就是怎么伺候男人。

这副身子也养得精致,胸脯鼓鼓,腰肢纤纤,红唇藕臂,一双猫儿眼泛着水光。

鸨母曾告诉我:「盈枝,你是天生的尤物,只要解了衣裳,就不可能有哪个男人不喜欢你。」

没想到,我刚扯开一点衣襟,就被陆斐一手按住:「不必。」

我抬起头,怀疑地望向他:「……你不是男人?」

「……」

陆斐哽了一下,目光幽邃:「公主也知道,我身有残缺,怕是不能洞房。」

「没关系!」十分有职业素养的我大手一挥,善解人意道,「你躺着就行,我也可以自己来。」

然后陆斐就伸出手来,剥了我身上那件刺绣精致的大红嫁衣。

我时刻谨记鸨母的吩咐,做作地拧了拧身子:「夫君……」

温言软语,勾起怜爱。

陆斐又拆了我头上繁复的钗环,我没用一点力气地推他的手:「哎呀,不可以嘛。」

欲迎还拒,闺房之乐。

等他从幔帐上解下一节丝带,将我两只手腕绑在一起时,我内心已然充满期待。

巧用道具,增加意趣。

谁知陆斐反手一拉被子,将我胸口那朵精美的莲花遮得严严实实,然后挨着我躺了下来:

「既然公主不老实,那就这样睡吧。」

我不敢置信,然而温香软玉在侧,陆斐竟然真的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但我充满期待的心被一盆冷水浇下,一点睡意都没有,只好躺在他身边,企图用回忆过去的方式逼自己入睡。

我自幼长在青楼,据说我娘也是青楼出身,被一个声称要娶她回家的大官欺骗之后,才不幸怀了我。

生完我没多久,她就过世了。

鸨母瞧我长得粉雕玉琢,是个可塑之才,便将我一直养在楼里。

她教我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女工厨艺、闺阁技巧,誓要将我培养成十项全能的花魁之首。

然而,就在我即将及笄的前一个月,忽然有人出面,用万两黄金的价格赎了我,带进宫里。

我这才知道,边疆大败,镇国将军战死,晋国的少年将军连下七城,使得楚国本就不富裕的国土更是雪上加霜。

眼看他们还要再打,皇上赶紧提出和亲,又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女儿,便打算让长得相似的我顶替她嫁过来。

那天我跪在皇宫里,公主坐在高座上,目光冰冷地望着我。

神情似仇恨,又似不甘。

「青楼花魁……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贱人,也配和本宫用一样的脸?」

2

鸨母教过我:

「盈枝,像你这样的身份呀,所谓骨气,不过是为了将价格再抬高些。脸皮尊严什么的,早早便要丢远些。」

我垂下眼,顺从道:「是,奴身份卑贱,公主金枝玉叶,怎能相提并论?」

公主走过来,手里匕首的刀尖在我脸上划来划去。

我心惊胆战地望着她,直到皇上开口:「好了,元嘉,你若是划花了她的脸,谁替你去和亲?」

她冷哼一声,丢了匕首,吩咐道:

「给她胸口纹上莲花——不许用麻沸散,让这贱人好好地疼一疼。」

元嘉公主身上天生带着莲花,是祥瑞之兆,皇上因此格外疼爱她。

我被几个宫人剥了衣裳按在石板上,一天一夜才纹出差不多的效果。

到最后,我已经疼得发不出声音。

平心而论,公主她属实有些恩将仇报。

毕竟如果没有我,要嫁到晋国来和亲的人,就是她了。

和我一同出发的宫人里,有两个是楚国皇庭的暗卫,据说是为了监视我,顺便从晋国带一些情报回去。

是的。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我会被老皇帝纳入后宫。

连我自己都是这么想的,还有些遗憾。

毕竟老皇帝再老当益壮,也比不上年轻男人鲜嫩可口。

没想到,最后却嫁给了陆斐,用来冲喜。

他们意在羞辱,然而我又不是真公主,并没有感到羞辱。

天还没亮时陆斐就醒了,一听到动静,我立刻睁眼,柔柔道:

「夫君既然醒了,便将这丝带解开吧。」

陆斐起了身,撑着手臂靠在床头,笑着望向我:「哦,为何?」

「夫君替妾身解开,妾身才好服侍夫君穿衣洗漱啊。」

陆斐摇了摇头:「不可,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做这样服侍人的事情?还是继续绑着吧。」

我终于急了:「陆斐,你赶紧解开,我他娘的要出恭!」

然后陆斐就大笑着替我解了丝带。

我要下床,又被他伸手揽回来,兜头裹下一件披风:「公主别忘了穿好衣裳。」

门外有丫鬟引着我去,等我解决完毕回来,陆斐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桌前用早膳。

戴面具的阿七站在他身边,低头悄声说着些什么。

昨夜烛光昏暗,此刻,我才将陆斐看得真切。

一双清和澹静的眼嵌在眉下,鼻梁高挺,肤色玉白,眼尾缀着的泪痣平添几分欲色,神色却疏离又凉薄。

这么好看的人,却断了腿,又活不长,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红颜薄命吧。

我立在门口,一时看得出了神,他便抬眼瞧过来:

「公主既然好了,便过来用膳吧,等下还要进宫拜见父皇。」

3

入宫后,老皇帝还未下朝,便让我和陆斐先在殿外候着。

瞅着太阳越来越大,我便将陆斐的轮椅推到了旁边阴凉处。

这时,面前走过来三个人。

为首的两个与陆斐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一个看起来阴沉许多,另一个又嚣张许多。

嚣张的那个一见陆斐就笑起来:

「二哥,看来这冲喜一事颇有成效,九哥原本命不久矣,今日一瞧脸色倒好了许多。」

二皇子则看都没看陆斐,只是望向我:

「只可惜……苦了元嘉公主,九弟身子残缺,公主多担待些。」

另一个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作为一名理论知识丰富的准花魁,我立刻就理解了他话里的暗示。

侧头望去,陆斐坐在轮椅上,下颌线条紧绷,神情淡漠无波。

但我也听说过,他从前也是鲜衣怒马的飞扬少年,一朝断了双腿,便就此滚落尘泥。

双腿残疾,命不久矣,不得父亲宠爱,被兄弟嘲笑,好不容易娶了公主,结果还是我这个青楼花魁冒充的。

真是好惨。

「啊呀——」

想到这里,我矫揉造作地尖叫一声,然后软软地往陆斐怀里倒去。

他准确无误地接住我,垂眼望过来,眼中的情绪被浓密的睫毛遮去大半。

二皇子吓了一跳,后退半步,问我:「公主怎么了?」

我害羞地低下头:「无事,只是九殿下昨夜神勇非常,我今日实在是腿软,站不稳了。」

陆斐:「……」

我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抬眼向另外两位皇子望去,满意地瞧见他们难看的脸色。

正要说话,老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忽然出现,板着脸:

「皇上已经下朝,召九皇子与皇妃书房觐见。」

说完这句话,他耷拉的眼睛才看到陆斐怀里的我,脸皮抖了抖:「九皇妃,还请劳驾。」

陆斐的确挺不受宠的,这一路过去,那太监连轮椅都不肯帮忙推一下,还得我亲自动手。

御书房里,老皇帝看到陆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朕瞧着你成亲后,气色倒是好了许多。既然已经成家,另立了王府,便将心思收收,好生将养着吧。」

老皇帝真是张口就来。

外面日头毒,方才一路过来,陆斐被晒得脸都红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气色好了许多」?

我正腹诽,他又将目光转向我:「元嘉公主一路跋涉,往后又要替朕照料老九,可谓辛苦。」

我只好虚情假意地说不辛苦。

客套了几句,老皇帝耐心用尽,让我们走了。

我把陆斐推到宫门口,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转头看到陆斐望着我笑,生气道:「你还好意思笑!我都快累死了!」

他挑挑眉,示意一旁等候的阿七顶替了我的位置,又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过来:

「是我不好,身有残疾,不能行走,倒累着了公主。」

我听他语气有些黯然,想到方才老皇帝对他那副态度,气一下就消了。

「罢了,这也不是你的错。」我安慰他,「其实也不是特别累,我以前学跳舞可比这累多了。」

陆斐眯了眯眼睛:「哦?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还要学跳舞?」

……哦对,我现在是元嘉公主。

在楚晋两国,贵族女子可学琴棋书画、甚至经史兵政,而跳舞与唱曲,一般是平民与贱籍女子才会学习。

我讪笑两声:「个人爱好,个人爱好。」

上了马车,阿七帮陆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转身出去驾车了。

陆斐懒懒地倚在软垫上,含笑望着我。

日光盛极,从翻飞的车帘缝隙照进来,落进他澹静沉和的眼睛里。

黑的发,白的脸,有种极鲜明的好看。

我一连剥了两个橘子吃,抬眼望过去,瞧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由一愣:「你看我干吗?」

「公主吃东西时专注的模样真是可爱。」他笑着说。

我疑心他在嘲笑我,但没有证据。

将口中最后一瓣橘子咽下,我认真地问:「外面传言都说夫君命不久矣,是真的吗?」

4

陆斐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公主真是耿直可爱。」他将手中的书闲闲翻过一页。

「不过传言也算属实吧。从前我领兵出战,虽说除那一战外从无败绩,但到底也受了不少旧伤;后来又断了双腿,元气大伤。太医说若是不好好调养,定然是活不过弱冠之年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冷静,也很从容,听不出半点对死亡的惧怕。

我下意识抬眼瞧去,他漂亮的眼睛里波光潋滟,像是粼粼的湖面。

青楼消息灵通,我自然听过关于他受伤前的那些传闻。

战功赫赫,文武俱全,又正值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本该前途无限。

然而人生无常。

「陆斐。」我忽地有些难过,吸了吸鼻子道,「你还是好好调养着,别死,我不想守寡。」

阿七掀开车帘,头探进来,冷冰冰道:「九皇妃慎言。」

我简直怀疑他才是陆斐的真爱。

「阿七,不必介怀,公主也是关心我,我心里很是感动。」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忽然道,「停车。」

「殿下有何吩咐?」

陆斐微微抬起下巴:「你去旁边的点心铺子,买一包新出炉的栗子糕来。」

阿七回来得很快,他把东西递进来,又坐回去驾车。

陆斐则将那包热腾腾的栗子糕打开,推到我面前:「公主吃吧。」

我惊诧道:「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方才在宫中,公主一路推着我,个中辛苦自然不必多说。」

刚出炉的栗子糕热乎乎的,带着清甜的香气,再辅以清茶,我吃得很快乐。

直到不经意地一抬头,看到陆斐看向我的眼神。

纠结了一下,我还是掰下一块递过去:「你既然想吃,为何不让阿七多买一包?」

陆斐没接,只是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道:「公主很喜欢栗子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还成吧,人饿了吃什么都好吃。」

再说了,这不是他特意嘱咐阿七买的吗?

陆斐这个人,真是奇奇怪怪的。

我们回府后,没过多久,宫里的赏赐也到了。

老皇帝虽然摆明了很讨厌陆斐,却仍要在面子上客套一下,赏了不少首饰和衣料,还有一对玉如意。

我从锦盒里取出一支精巧的纯金双蝶步摇,爱不释手地摸了半天,然后插进发髻里,问陆斐好不好看。

陆斐侧头支着下巴,抬眼打量我片刻,微笑道:

「公主花容月貌,自然戴什么都好看。只是这步摇只金一色,略显单薄,戴着未免艳俗了些。」

我只当没听见:「你懂什么,我就喜欢俗的。」

青楼里的姐妹曾教过我,这世上,再好看的男人、再动听的甜言蜜语都靠不住,唯有金银是最实在的。

我深以为然,并记得很牢。

又从匣子里挑了些金闪闪的首饰,我才转而去看下一件。

宫里来的小太监在一旁介绍:「这是十皇子给九皇子与公主的新婚贺礼。」

打开锦盒,却见盒内深红色锦缎铺陈,上置一只小儿臂粗的玉柱,一端略有异形。

我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目光微微一转,就见捧着锦盒的小太监脸上一闪而逝的嘲笑。

「十皇子吩咐了,九皇子身有缺陷,公主又是金枝玉叶,有些事情上难免照顾不周,故令奴才们送来此物,以成全九皇子心头遗憾。」

「既是十弟心意,那便收下吧。」

陆斐淡淡说完,阿七上去接了东西。

眼看着来送赏的宫人出去了,我忽地冲过去,把盒子从阿七手中扯过来,用力摔在地上。

盒子摔裂了,那玉却在锦缎的包裹下完好无损。

阿七气得瞪我,我也狠狠瞪回去:

「看什么看,真以为人家那么好心送礼物来祝福你啊?你们俩到底是不是男人,这东西没见过吗?」

「你!——」

「阿七,休得无礼。」陆斐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向公主道歉。」

阿七马上就给我跪下了:「是属下失礼,还望公主恕罪。」

「十弟生母简氏最得圣宠,如今在宫中居贵妃之位。他本人又与嫡出的二皇子交好,朝中无一人敢得罪他。」

陆斐说,「我知公主善良,又心性耿直,想要护着我。然而即便我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当着宫中来人的面,也只能装作不知道,毕竟我已是……将死之人。」

说出最后四个字时,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涩然,听得我很是难受,当即俯下身去,将那块玉收拾起来,用锦缎包好。

「既然如此,那女人间的玩笑,便不干朝堂与后宫什么事了吧?」

陆斐问我:「公主这是何意?」

我笑眯眯地说:「十皇子送了这样一份大礼,我十分感动,当然要给他回礼了。」

5

我让阿七去外面寻了个能工巧匠回来,嘱咐他将这块玉雕成一支精巧的玉簪,并刻上与十皇子陆闵相符的属相图纹。

等这一切做完,那两个跟着我从楚国来的暗卫也现身了。

「你与九皇子成亲一月有余,可有探到什么重要信息?」

我无语道:「陆斐连路都走不成,他本就不得皇上欢心,如今更是权力架空,闲散得整日带我逛街听书,能有什么重要信息传递给他,又被我探到?」

眼见那两人脸上似有薄怒,我连忙倒打一耙:

「倒是你们,来时便说了武艺高强,这么些天了,可有潜入皇宫内探查一二?」

他们愣住了。

我一拍桌子:「哼,要你们何用!」

「赵盈枝,你不过是烟花之地的卑贱之躯,莫非还真拿自己当元嘉公主了?」

唤作冷月的那个暗卫伸手就要掐我脖子,

「以半年为期,倘若你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那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了。」

不是吧大姐?我可是顶替元嘉公主嫁过来的,要是真死了,你们怎么交代啊?

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旁边的寒星淡淡一笑:

「倘若元嘉公主不明不白死在了晋国,我朝便可名正言顺出兵北上,为公主讨一个公道。」

我看着他自信的样子,深深地无语到了。

你们之前不和晋国继续打,是因为不够名正言顺吗?难道不是因为根本就打不过吗?

「你……」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明显,冷月眼睛一瞪,掐我脖子的手就要再用力。

然而这时,房门被推开,陆斐忽然摇着轮椅进来,眯着眼睛笑道:「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冷月有些慌乱地松开手,垂下头去。

我看着陆斐含笑的眼睛,磕磕巴巴道:

「哦……我要做一个璎珞项圈,冷月她……在帮我量颈围。」

「……」陆斐默了一默,「用手量吗?」

我忍着痛冲他点头,并用力睁大自己水盈盈的猫儿眼,以求力证这番话的可信度。

陆斐让冷月和寒星下去,自顾自摇着轮椅来到我身前,仰头望着我。

我有些不自觉地扯了扯衣领,试图挡住脖颈上的痕迹。

陆斐却忽然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公主可知这是何物?」

他将东西递到我面前,我垂眼一瞧,待看清了封面的图与字后,烧得面红耳热。

却强装懵懂:「这是……什么东西?」

「我方才在书房时,从昨夜未看完的兵书中发现了此物。」陆斐慢条斯理道,「阿七说,今日,只有公主进过我的书房。」

「是吗?」我胡言乱语,「说不定是阿七放的呢,殿下该去问问阿七才对,我瞧他早对你……啊!」

我话没说完,陆斐忽然扯住我的腰带,拽得我跌坐在他腿上。

吓得我惊呼一声,慌里慌张地去摸陆斐的腿:「陆斐,你没事吧?」

太医昨日来看诊时,才说过他的腿需要细心看护着,我今日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我只能庆幸自己身段轻盈,还不算太重。

他闷哼一声,猛地按住了我的手,那张极好看的脸一寸寸凑近了我,呼吸间吐露的气息温热:「公主知道吗?」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跳漏了一拍:「知道什么?」

「平日里公主唤我,都是直呼其名;只有心虚害怕时,才会如阿七一般称呼我为殿下。」

他的唇停在我耳畔,「如公主所言,这是阿七放的,那公主心虚什么?」

若有若无的触感,连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一起缭绕过来。

我被骤然拉近的距离弄得停止思考,只好偏过脸去。

却见他一贯慵懒从容的面容仿若雾气弥漫,却有仿佛染血的锋芒破开迷雾,直刺入我眼底。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他成为双腿残疾的无害皇子前,其实也是杀过人、染过血的。

「公主害羞了吗?」

陆斐轻轻地笑,

「七日前,我沐浴时,你轻衣薄纱地闯进来;三日前,就寝前,你提前在炉中点好情香;如今,又在我书中放入此物,盼的不就是这个?」

他微凉的指尖落在我颈侧,宛如锋锐刀剑的冷。

我后颈发麻,只好瑟瑟发抖地承认:「我承认……我只是好奇。」

「是吗?」

我愣怔间,他却微微一用力,尖锐的痛感传来,顷刻间将我拖进回忆里。

那时我想从楼里逃出去,鸨母的人将我捉回来,反剪双手,用浸了盐水的粗麻绳勒住脖颈,又在我将要窒息时松开。

如此反复十数次,我被濒死的痛感折磨到麻木,却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软着嗓音求饶:

「是我错了,是盈枝的错,求您饶过我……」

「这样就对了。」

鸨母捏着我的下巴,抬起来,满意地看着我满脸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

「盈枝,你记着,生在青楼,这就是你的命,人是不能违抗天命的。」

我张了张嘴,正要求饶,脖颈上那股刺痛,忽然被舒适的温凉所取代。

睁开眼,才发现陆斐正在给我的脖子涂药。

温热的泪水滴上他的手背,陆斐怔了怔,忽然叹了口气:

「传闻元嘉公主飞扬跋扈,心性残暴,你怎么动不动就哭?」

我觉得十分委屈,揪过他宽大的衣袖抹眼泪:

「说了传闻不可信。传言还说你狼子野心,觊觎皇位呢,看你现在这副惨兮兮的样子,我都怕你随时走在你父皇前头。」

他的手忽然在我颈侧顿住。

我警觉地说:「你是不是想掐死我?」

「怎么会呢?」陆斐温柔道,「我只是觉得,公主实在是太会说话了。」

6

第二天,陆斐再来时,给我带来了满满一匣的金首饰。

「知道公主喜欢,特命阿七从库房里找出来的,公主看看可合心意?」

我的目光简直要黏在那堆金光闪闪的东西上,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看向陆斐,重重点头:「合!」

陆斐又拿出药膏来给我涂,并不经意问起:「只是量个璎珞项圈的尺寸,怎会伤得这么重?」

我胡乱扯了个谎:「冷月她一贯手劲儿大,能生提一头牛的那种,平日里经常为我表演杂耍。」

然后过了几日,陆斐便唤来管家,命他将冷月与寒星打发去外院清理茅房,另给我安排了两个贴身侍奉的下人。

一个叫檀云,负责我的生活起居。

另一个叫阿九,负责我的人身安全。

我看了一眼阿九熟悉的五官:「你和阿七是什么关系?」

阿九红着脸,腼腆地笑:「阿七是属下的哥哥。」

同为兄弟,一个见到我就冷脸,另一个竟然如此害羞。

我觉得好玩,多逗了阿九两句,就见阿七抱着剑走进来,冷冷道:

「公主,殿下让您去书房一趟。」

我甚感无趣,路过他时撇撇嘴,小声道:「还没你弟弟半分可爱。」

黄昏已至,我沿着长而曲折的回廊一路走到书房门口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门口两个铁甲护卫板着脸,未关紧的门缝间隐约有血腥气透出来。

我心里隐约的不妙,在推开门看到冷月的那一刻达到巅峰。

她知道我并非元嘉公主,向来是看不起我的,见到我便眼角下撇,作出一副鄙夷不屑的姿态。

此刻却仰面躺在地上,双目圆睁,胸口破开一个血洞,看上去气息全无。

我抖了抖,下意识抬眼去寻陆斐的身影。

他的轮椅与人一并隐在暗处,屋内只点着两盏昏暗的烛火,光芒明明暗暗地跳动。

而他苍白修长的手伸出来,一手握着一把滴血的长剑,另一手用布巾细细擦拭剑上的血迹。

接着轮椅骨碌碌滚过地面,他整个人来到光下,抬眼瞧着我,懒懒勾唇:「公主来了啊。」

我在转头就跑与跪下来将真相和盘托出中纠结了片刻,正要开口,就见他将那柄剑扔到了我面前。

我颤颤巍巍地捡起来:「你……你这是让我自行了断吗?」

闻言,陆斐反而露出了惊诧的神情:「公主怎么会这么想?」

「那冷月……」

「哦,我唤公主来,便是为了她。」陆斐微微抬了抬下巴。

「她潜入我的书房,似乎想窃取什么东西,被我发现,便用剑诛杀了她。联想到前些日子,她打着为公主量颈围的旗号,竟伤了公主金枝玉体,恐怕此人早已被陆闵收买。」

静等死刑宣判的我愣住了:「啊?」

「陆闵虽知我命不久矣,心中却仍觉不安,故而收买了冷月,试图令她失手诛杀公主再嫁祸于我。未果后,又命冷月偷偷潜入书房,偷走我的信物,方便进行下一步构陷,好在被我及时发现,才免了大祸。」

陆斐不紧不慢地说完,抬眼瞧着我,微微一笑:「公主觉得,我这番推论可有些道理?」

——一派胡言。

我连连点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陆斐似乎对我的认可很是满意,出声唤来门外的铁甲卫,让他们将冷月的尸体拖出去烧了,再将地面的血迹清理干净。

我站在一旁,安静如鸡,不敢吱声。

陆斐却不肯放过我:「公主是否觉得,我手段太过残忍?」

「怎会?」我干巴巴道,「冷月既然已被十皇子收买,若不杀她,恐怕死的就是我与殿下。我如今已是殿下的妻子,荣辱一体,生死与共,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楚。」

其实我并不是被冷月的死吓到的,从前在楼里时,那些被客人折磨而死的姑娘的惨状,我也见过不少。

我只是忽然害怕。

倘若陆斐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元嘉公主,而是青楼微贱之身,他会怎么做?

像杀冷月这样果断地杀了我吗?

我正想着,就见陆斐从桌下取出一只锦盒,打开来,露出里面玉泽华贵的翡翠璎珞。

他将那璎珞取出来,冲我温柔地笑:

「冷月既已生异心,想必那允诺的项圈是不会做好了。好在这些日子我为公主上药,倒是目测了尺寸,命人定制了此物,公主不若试戴一下?」

陆斐叫我过去,我伸手欲接,他却不肯:「公主低头,我帮你。」

那只璎珞用的是上好的紫色春翡,缀以均匀南珠串成的流苏,晶莹雍容,且与我脖颈的尺寸完全贴合。

我俯下身,感受着陆斐轻柔的动作,心头酸楚又温热。

他为我戴好璎珞,脸颊退开一点,细细端详我面容,片刻后,忽然吻了上来。

湿润温热的触感传来。

他唇齿间还有薄荷清冽的香气。

一股奇妙的甜渐渐从心底荡开,我整个人愣住,接着就听到陆斐微带歉意的声音:

「抱歉,是我情难自禁,冒犯了公主。」

「不冒犯不冒犯。」

我回过神,赶紧阐明自己的需求:「其实,你还可以再冒犯一点。」

他看了我片刻,忽地勾了勾唇角,刹那间眼中如有光华绽开:「那还是不必了。」

7

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我抱着被子去敲陆斐的门,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天气渐凉,妾身身娇体弱,夜里又常为梦境所困,每每心有惊惶,便忆起夫君之……」

陆斐深吸一口气:「说人话。」

「陆斐,我要和你一起睡。」

他定定地瞧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了一缕翻滚上来的暗色,却转瞬即逝。

「公主上来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顺理成章地与陆斐同床共枕。

他也会对我亲一亲、抱一抱,耳鬓厮磨,但却从来不肯继续往下进行。

有天夜里,我实在忍得难受,翻身坐起来,就要去扯他衣襟。

他却一把按住我的手,摇头道:「我已是命不久矣,不愿再耽误公主。」

昏暗的烛光下,他躺在床上,墨发散乱,脸色苍白,眼睛里倒映着粼粼波光,看上去有种脆弱的美丽。

我忽然想起。

白日里,我与陆斐在荷花池旁散步,他忽然找了个十分拙劣的借口支开我。

等我偷偷溜回去,正好看见他从唇边收起染血的布巾,怔怔瞧着满池开得正好的荷花。

片刻后,陆斐轻轻叹了口气。

回过神,我心尖一痛。

「……公主怎么又哭了?」陆斐伸手把我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无奈道,「传闻果然不属实,公主这样,怎么能叫飞扬跋扈呢?」

隔着被泪水朦胧的视线,我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怀抱,和贴着我耳畔微微急促的心跳。

「陆斐。」我止住眼泪,揪着他衣襟问,「你真的会死吗?」

陆斐没有答话,只是偏过头去,轻声说:「睡吧。」

从前在青楼里时,我有个还算要好的朋友,叫香纱。

她大我八岁,在我刚开始学琴棋书画时,她已经在陪客人了。

那时候我还小,偶尔也会想娘亲,香纱告诉我:「你娘是个大美人,所以才能伺候那样的贵人。」

我懵懂地看着她,香纱的眼神很复杂。

像是怜悯,又像是哀婉。

「可是她生下你之后,我偷偷溜进去看过,她浑身发青发紫,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好肉。」

再后来,香纱也死了。

她死时身上还穿着一条桃红绣百合纹的褶裙,是前几天新做的。

她本来与我约好,要穿着这条裙子去看花朝节的灯会。

那天点了她的黄老爷心绪不佳,香纱触了他的霉头,被两条野狗撕扯至死。

最后黄老爷赔了鸨母一匣金子,香纱的尸身被草草一裹,扔进了乱葬岗。

我甚至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而如今,这个离开我的人,又要换成陆斐了吗?

我开始四处打听,试图找一位神医回来,替陆斐治病。

都城中的大夫被我一位一位地请回来,然而诊脉的结果都说,陆斐从前习武时本就身有暗伤,后来断了双腿,经脉逆行,引动了经年沉疴。

纵使已经重新接上骨头,用尽好药养着,所剩寿命也不过只有半年。

大夫走后,我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努力思考着下一步该去哪儿找人。

陆斐反倒很淡定,甚至有闲心逗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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