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折枝》已完结)
我有孕那日,从大殿前的台阶上摔了下去,皇上连忙护住了身
后的贤王妃。
婢女青绫急忙将我扶起,我小腹带着丝丝绞痛,原以为是葵水
来了。
表姑母则立刻派太医替我诊治,原来我已有孕月余,如今动了
胎气,头三个月都要卧床静养。
我正想派人去请宁封,却没想到他竟然来了。
「母后换了你的避子汤,想来那日的催情香也是她的主意。」
宁封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
我与宁封是被按着头成的亲,贤王妃还是白府小姐时他们就定
了情,奈何表姑母与白太妃向来不对付。
成亲那晚,宁封喝得烂醉,他说,他在表姑母殿前跪了一日,
表姑母亦绝食了一日。最终,白太妃赐婚白知月和贤王。
宁封那夜抱着我的腿一边说,一边哭,泪水鼻涕如泉涌。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看他可怜,于是用扯下来的红盖头替他擦
了擦。
宁封很喜欢同我说他同白知月的事,从相识到私定终身,再到
各自安好,说得我如今都能将其倒背如流。
后来他不说了,因为我烦了。每次他一说开头,我就能立刻说
出结尾。
他一直让我说说我的心上人。
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我的心上人是前朝余孽,是山上的匪寇?
说在我同他表完心迹后让他带我私奔,而他却回了我两个字
「保重」?
同样是爱而不得,他是两情相悦被棒打鸳鸯,而我至始至终都
是一厢情愿。
这场婚事,我和宁封都身不由己。
所以我们在一些事情上非常默契,比如床一人一半,互不干
涉;他替我打听我的朱砂痣,我替他关心她的白月光。
但我们都忘了,我们上方还有一个太后,一个求孙若渴的皇太
后。那日,我听说有人上书要剿匪,急忙赶去和宁封打听,没想到
竟中了招。
荒唐过后,我落荒而逃,让青绫给我熬了避子汤。
这一个多月,我都对宁封避而不见。
今日我本躲在众妃嫔中间,但不知谁在我后面推了我一把。
「我也猜到了。你快些给我弄些落胎药来。」我想到我要卧床
这么久就很苦恼,更何况还要我生下这个孩子!
宁封欲言又止,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我们当初可是约法三章的!」宁封神色凝重,就像爹
爹那夜说服我出嫁一样。
「朕来之前,母后同朕说,要是你这胎保不住,她就让知月一
同下去陪他。」
「朕思来想去,这或许不是件坏事,赵贵嫔的孩子现下也没
了,若你腹中是个皇子,你我日后就能过清闲日子了。」
我白了他一眼,他倒是想得周全。
我和宁封都想为自己的心上人守身如玉,但太后日日在我耳旁
唠叨,前朝日日上书。
最后,只能委屈宁封临幸了出身低微的赵贵嫔,日后将孩子养
在我膝下。
赵贵嫔诊出有喜脉后,宁封让太医日日问诊,饮食用具都派人细细检查;而我则日日拜送子观音,求她腹中怀的是皇子。
没想到最后是赵贵嫔自己不争气,去游湖的时候落了水,孩子没了。
其实宁封的话句句在理,我反驳不了。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朕知道,不要剿匪。」宁封坐到床边,「话说,你一个京城的世家小姐怎么就和山上的贼寇相恋?」宁封挑眉,这是他一百零三次问我。
「怎么,想拿去写话本子充盈国库啊?」如果不是我不能乱动宁封早就被我踹下床了。
「你能写朕不能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之前我闲来无事,改写了宁封和白知月的风月情事,拿出去卖,一时间洛阳纸贵。但后来被宁封发现,将钱全收走了。
「钱最后好像进了皇上的私库吧?」我对着宁封的腰就是一拳,他猛地起身。
「季桃枝!」宁封捂着腰咬牙道。
我看着宁封不敢动我只能干瞪眼的样子,我笑道:「如今臣妾有孕,还请皇上当心点,别到时后悔莫及啊!」我揉着小腹,忽地想起月余前派去贤王府的太医同我说白知月
这一胎会难产。
「对了,差点忘了,贤王妃她这一胎只怕不太容易。」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朕!」宁封的反应在我意料之内。
「你放心,我已经将顺胎丸给了张太医,届时他会给她服下
的。」这颗药是表姑母在成亲第二日给我的,可解难产之症,
听说是神医所制,一药难求。
宁封面色稍霁,但忽地又问:「那你怎么办?」
「你是在咒我吗?」我说着就要拿起脑后的枕头打他。一开始
把药给张太医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想我会有孕。
宁封忙后退几步,「没没没,朕让人去再求一颗便是。」
「快滚!看到你就觉着烦!」他就嘴就不能说点好话吗?我转
过身不想理他。
「走就走。」宁封说道,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等!」我叫住他,「去把你私库里的送子观音都拿过
来!」
宁封白了我一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行。」
希望观音菩萨看我这么诚心的份上能让我一举得男吧。自我有孕以来,我就成了太后的掌上明珠,阖宫妃子的眼中
钉。
每日太后都要随太医一同过来,听到我腹中胎儿平安才放心。
时不时还要拉着我的手感叹我命苦,让我不要怪她赐婚我和宁
封,还不忘在我面前数落一把宁封。
送走太后之后,那些莺莺燕燕就会轮流进来看我,变着花样在
我面前说着恭维的话,就是不知有几分真心。
最近还开始孕吐,吃完吐,吐完吃,吃完还要喝安胎药。
我觉得有孕可以列入本朝十大酷刑之一。
今日孕吐缓解了不少,喝完药我就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梦见了湛行殊,他如初见时那般,带着半边面具遮住他眉上
的胎记。
我们对视一眼,一言不发。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落花无意恋春华,为何开在春好处?
但他没开口我就哭着同他说,算了,不问了。
问了又如何,不过是得到他一句「抱歉」。
我带着满目泪水睁开眼,就看到宁封的脸。
顿时心碎成了惊吓,偏生宁封还俯过来打趣我:「你要问什么?还一直在哭。」说着,将帕子盖在我脸上。
我擦干眼泪,「你来做什么?」
「你该庆幸来的是朕,要是母后,你那乱臣贼子已经被五马分尸了。」
「他不是乱臣贼子!再说,表姑母不会像你一样,随便乱闯我寝殿。」
「呵,母后巴不得朕日日宿在这里。要不要朕今晚就留下陪皇后,嗯?」宁封不怀好意地凑过来,我脑里闪过那日旖旎的场景,伸手就给了他一掌。
宁封迅速地避开,「这般粗鲁,就该去做压寨夫人!」
「你再说一句我明日就去游湖!」我捂着小腹,要挟他。
「罢了,不说了。快些起来,母后正等你用膳。」宁封停止了与我斗嘴,替我掀开被褥将我扶起来。
「表姑母怎得又来了?」明明用完午膳才回去的。
「她闲来无事,你如今又有了,她撮合朕与你便更是有理由。今日送来的折子还没看了一半她便来御书房骂了朕一通,季桃枝,算朕求你,快些用完膳……」
「呕……」宁封还没说完,就被我吐了一身。我擦擦嘴,抬头看他一脸要杀人的神情,憋着笑道:「怪你儿
子,别怪我。」
晚膳才开始,赵贵嫔就来了,还带了她自己做的鲥鱼。
正好我今天很想吃鱼,忙招呼她一同用膳。
等太医检查完鲥鱼,我便向青绫使了个眼色,让她帮我夹。
但她却没看见,不一会儿,那盘鱼就全进了宁封嘴里。
期间我踢了他几次让他留一点给我,他却吃得更快了。
更可恨的是他吃完还说:「爱妃手艺甚好。」
太后不知怎得也很高兴,「哀家记着赵贵嫔是父亲是在横江一
带做官罢?」
「是。」赵贵嫔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横江一带的鲥鱼最为鲜美,既然皇帝爱吃,你便让他多送些
进宫。」
「不必因此兴师动众。」宁封道,脸色忽地有些难看。
赵贵嫔想来是不想错过重获恩宠的机会,「不过几条鲥鱼而
已,不会太劳烦父亲的。」
「是啊,既然皇上想吃,又怎会是兴师动众呢?」我也在一旁
劝着,毕竟我可是一点没吃上。
才说完,我就被宁封用鞋尖蹭了蹭脚踝。
之前才说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现在就只许他一个人吃鱼!
不过最后以我和太后完胜宁封告终。
本来以为用完膳就能清静一下,没想到太后竟然让宁封留下来陪我,还让人将折子搬到了我寝殿。
「宁封,你上辈子是猫吗?还是饿死的那种。」竟然一点鱼都不留给我!
「你以为朕很想吃鱼?如果不是怕你……」宁封将目光移到我的小腹上,「怕朕的太子出事,加上母后一直让朕吃。朕才不愿意去吃那多刺的鲥鱼。」
「太医不是都看过了吗?」
宁封戳了戳我的额角,「在宫里事事需谨慎,若是真有查不出的怎么办?」
我拍开他的手,无法反驳,但是面上还是摆出一副我没错的神情。
「希望朕的太子别遗传你这脑子。」宁封越过我,坐到案前批奏折,许是真的太想批奏折了,连我用鞋打了他的头都未曾察觉。
「今夜朕睡地上就成,你记得让人多拿几床被褥过来。」声音从奏折传来,「省的你磕了碰了连累孩子……」
尽管后面那句说得很轻,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入我耳中。
任谁听了之后都会觉得宁封是一个体贴备至的男子,只有我最清楚他是记仇我有几次把他的被子抢了过去让他染上了风寒。
宁封一个月都会来我寝殿里待几天,一是因为表姑母时刻盯着,二是来我这他还能有时间批奏折,省得面对后宫那些妃子。
每次他走后,我还要接受妃子们投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就挺冤的。
有孕嗜睡,没多久周公就让我去见了湛行殊。
我其实很少做梦,一做梦就会梦见湛行殊。
我梦见他带我去山里,我看见狼窝里的狼崽想要去掏,不料母狼回来了。幸好湛行殊及时制住了母狼,手臂上落了一排牙印,鲜血涌出,触目惊心。
我想问他,既然不喜欢,为何当初要对我这么好?
双眼一睁,天还未亮,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宁封就躺在我身边。
面对流氓,我通常都是直接动手的,于是我狠狠地掐了一把宁封的脸。
宁封捂着脸醒来,「季桃枝,你做什么!」
「这句话不是该我问你吗?昨夜还装作温柔体贴说什么不上床,现在怎么离我这么近!」
宁封起身,「昨夜是你抓住朕的手不让朕走的,朕怕用力甩开伤了肚子里的太子才……」
「你不走近我怎么会抓到你的手啊!」想来我昨夜一定说了梦话,宁封这厮定是想来偷听!他之前就是这样才知道了我的心上人是湛行殊。
「蛮不讲理。」宁封打了个哈欠,走到地上铺好的被褥上继续睡。「记得早些叫醒朕,免得被人发现。」
「懒得叫你这种厚颜无耻之人!」我将枕头朝宁封的背扔去,宁封转过身一手接住,将它抱在怀里阖上眼道:「是,朕千不该万不该爬皇后娘娘的床,朕罪无可赦、罪该万死,求皇后娘娘饶命。朕只想在上朝前有个好眠。」
到了该上朝的时辰,我才看清宁封眼下那两片乌青,再看案上已不见昨日堆积的奏章,才意识到他没睡多久。
我心里刚冒起的一丝同情,就被宁封亲手将它掐灭了。
我回过神时,左脸正被宁封掐着,抬头正对上他那宠溺的笑容,「阿桃昨晚睡得不安稳,再睡会儿罢。」
我忍下翻白眼的冲动,装作一脸感动,「臣妾谢皇上关心。」周围的宫人看见宁封与我的「浓情蜜意」,都纷纷羞涩地低下
头。
「你等着!」我对着他做了口型。
宁封眉眼尽是得意之色。「好」,他以口型回我。
我躲进被窝里,边气边心疼地揉着脸。
今日喝完安胎药后,平时里的杏仁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
颗青梅。
青绫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这是新进贡的青梅。前些年宫中
并无宫妃有孕,加上皇上同太后不喜吃酸,所以就免了这青梅
的上贡。」
「听闻此次娘娘有孕,皇上早些日子就让人恢复青梅的上贡。
皇上待娘娘很是用心。」
我将青梅放入口中,酸酸地,十分爽口。
「青绫,你日后的夫君记得找我过过眼。」
说到夫君,青绫面露羞涩,「娘娘怎的说起这个?」
「你心思单纯,怕你遇人不淑。」我说完,又一颗青梅入口。
连宁封都觉得好,可见青绫看男人眼光不太好。
「谢娘娘关心。」青绫虽有些不解,但仍应下了。「皇上还说,若娘娘喜欢,就让小厨房做成腌渍梅子让您慢慢
吃。」
话音才落,宁封就来了。
青绫笑着退了出去。
「怎么,不用批折子了?」
「如何?」宁封似没听见我的话,坐到我身旁问我,眼神里还
有着那么点……期待?
「什么如何?」我被他看得忙移看眼。
「青梅,合你胃口吗?」
我塞了一颗到他嘴里,「你吃了不就知道了吗?」
宁封脸色扭曲,忙将梅子吐出来,「有孕的又不是朕。」
我真被宁封这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整得云里雾里,「你究竟想
干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朕听闻酸儿辣女,所以……」
「真的?」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有孕以来,我确实喜食酸。
看来菩萨真的听见我的话了!
「所以?」宁封的手覆上我的小腹。我拍开他的手,点了点头。
「所以,少惹我。」我说着,用力地掐了他一把。
「怎么又要打人!」
「是你欺负我在先!」
「明明是你扰我清梦。」
「吃我豆腐还卖乖,活该!」
宁封起身,一脸无奈,「好。朕的错,朕认输。朕去批折子,
不打扰皇后养胎。」他边说边往门处退。
才退到一半,他又走回来,「朕知道你有孕嘴馋,但……」
「不能乱吃来历不明的,尤其是后妃们给的。若是真的想吃,
就叫小厨房的人去学,就算是小厨房做的也要让太医检查过再
吃。」这话宁封和太后每日在我耳边轮流说,我已经倒背如流
了。
「可以滚了吗?皇上。」我假笑着。
宁封语塞,转身离去。
虽然我之前也烦过那些后宫的嫔妃,但如今连能陪我说话的人
都没了。隔三两天表姑母就查出了有人要害我腹中胎儿,宁封
把害我的妃子都送走了。
从前表姑母对我出宫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倒好,给我安排了一大堆人,天天跟着我,别说出宫了,连去个御花园逛逛都没心情。
我实在是闷得慌,正巧今日白知月临盆,我知道后急忙赶到了御书房。
「皇后怎么来了?」宁封正埋头批奏折,见我没应他,抬头对宫人们说:「都退下吧。」
待宫人们合上门,他又道:「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该不会是你心上人被抓了罢?」
「呸呸呸!才没有。」我走到他身旁,「白知月要生了,你还不出宫看看!」
宁封丢下手上的笔,「好,多谢!」他起身拍了下我的肩。
「我也要去。」我拉着他,生怕他丢下我。
「不成。」宁封握着我的肩将我移到一旁,「带着你诸多不便,更何况你如今还有着身孕。」他下颌朝门点了点,让我回去。
「我一定要去,在宫里都要闷出病来了。再说,如今都过了三个月,胎也稳了不是?」我扯着他的衣袖,坚决不走。
「要是让母后知道,朕怎么办?」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她知道?」宁封同我对视良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极不情愿地从嘴里憋
出一个字:「好。」
为了方便,我换上了男装,同宁封一起从暗道出宫。
被困在宫里两个月,出宫让人心情格外舒爽。
「宫外就是好,闷在宫里这么久,连御花园的每朵花长什么样
都记得了。」我抬头仰望没有被高墙隔开的天,忍不住感叹
道。
「是吗?今日的夏荷长什么样?」宁封低下头没好气地说。
「我不过是夸张了点,你用得着这样吗?」我左手被宁封死死
地抓着,怎么都甩不开。
宁封不理我,将我拉得离他更近了些。
「能不能别这样,街上看见我们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
统。你也不怕别人以为你有龙阳之好?」我已经察觉到街上百
姓的目光,让人十分不自在。
「好,我送你回去。」
我叹了口气,「嘁,我又不是真男子,我又不怕。」
于是,在去贤王府的路上,我每走开两步就被他拉回来,我猜
这里面一定有报复的成分。
其中有一次路过书铺,听见两个女子在说我写的书。「《玉徽记》怎么还未出新册,我都盼了五个多月了,不知及
笄前能不能看到?」
「就是,我这几日一直在看前面的。」
「希望谢徽和萧玉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啊,他们多么般配啊!」
……
在《玉徽记》中,谢徽就是宁封,而萧玉就是白知月。
我特地用余光去瞄宁封,怕他听到后难过。
宁封垂下眼眸,面色黯淡。
「满京城都知道了。」他自嘲道。
谢徽与萧玉的结局未知,但他与她却是走到尽头了。
「其实,以后的事也说不定的。」我尝试着安慰他,「若干年
后,说不定贤王先你们两一步去了,你就可以把她接近宫了,
是吧?」
他低头无奈地笑笑,「季桃枝,你安慰人比你写话本子差多
了。答应我,别再有第二次罢。」
我白了他一眼,不理他了。我一番好心还被损。贤王是本朝第一位异姓王爷,前些年卫国有功,便封了王。我
曾听长兄说过,贤王忠心耿耿,一心守卫边疆,很少回京。
上一次我从大殿前摔下去,白知月虽被宁封护着,但也受了
惊。贤王虽担心,但也只能写信回府。
幸好宁封早些日子找了个理由让贤王回京,让他能陪着白知月
生产。
「不进去吗?」宁封就站在墙外,似乎没有进去的打算。
「带着你,我怎么进去?」宁封靠在贤王府的外墙上。
「你进去便好,我在外头等你。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季桃枝,我建议你撒谎前先对着镜子练习几遍。」说完,他
抬手敲了敲我的额头。
我揉着额头问他:「那你放心吗?」
「她有贤王,轮不到我担心。」他阖上眼,穿过树叶的日光斑
斑点点地落在他脸上,倒有几分像泪光。
到了傍晚,我们才听到稀疏传来的婴儿哭声。
宁封松了口气,「回宫罢。」话音还未落,他就牵着我离开。
「哎,我还想去地方呢!」
「时候不早了,回宫。」宁封脸色不大好。白月光生了孩子,但却不是自己的,这件事是个人都会难过。
罢了,我就体谅他一回。
走到半路,他忽地同我说:「你把《玉徽记》写完罢。」
「怎么?」我实在是没想到宁封受情伤刺激后竟然会让我继续
写《玉徽记》。「可以是可以,但你要把上次的钱给我一
半。」
「前两个月闹饥荒,拿去赈灾了。」
拿我挣的钱去赈灾,我出力,他领功,真不愧是宁封!「那这
次五五!」
「我七你三。」
为什么这个人不久前才为情所伤,现在竟有心和我讨价还价?
就在我刚想开口时,迎面对上了湛行殊。
他今日没有带面具,眉上的胎记上了粉遮住,同平日里一样,
他穿了一身墨色劲装,更称得他身姿挺拔。
我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与宁封擦身而过,目光直视前方,并未向我半分。
而我的目光却无法收回,直至被宁封截断。
「他为何会在这里?」
「什么?」我将眼泪憋回去,装作无事发生。「嘶——」宁封又敲了下我的额头。
「真当我瞎?你一副想哭不哭的样子直直地看着他,他还能是谁?」宁封看着我一副样子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我回瞪他一眼,「不是要回宫吗?」说着,我拉着他往前走。
不料宁封用力将我往回拉,我猝不及防地撞到他身上,抬头对上他严肃的目光。
「他最好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不然我无法手下留情。」
我从未见过宁封这般严肃,心里一惊,有些无措地说:「行殊他不会的。」
「就怕你以为很了解他。」我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了些。
我将他推开,心里被他说得有些没底,但还是说:「比了解你多得多就是。」
我一路上越想越气,宁封凭什么这样说湛行殊?我明明就没有说过白知月一句不好,连在表姑母面前我都尽量替她说好话。
回到宫里,我急忙换好衣服就离开了御书房,懒得理宁封。
一回到寝殿,我就忙躺在床上,今天出宫不是走就是站,腿酸死了。「青绫,帮本宫揉揉腿。」
只见青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绯色从脸颊漫上耳尖。
「青绫,怎么了?」
「娘娘,恕奴婢多嘴。娘娘如今同殿下如胶似漆虽是好事,但
有孕时行房事只怕会伤到龙胎。」青绫说着,头渐渐低下。
我听得云里雾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本宫没有……」我仔细想一下,方才一回来胡乱换上衣裳梳
上发髻就走了,而且我和宁封出宫少说也有两三个时辰,确实
会让人往那方向想。「青绫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本宫和皇上只
是……本宫只是在御书房歇了一阵,皇上一直都在批折子!」
青绫则低头替我揉着腿,显然没有相信我的说辞。
更让人头痛的是,夜里表姑母竟风风火火地来了。
一来就让太医替我诊脉,听到「龙胎安稳」后表姑母长长地舒
了口气。
我正伸手揉着眼,手就被她拉过去。
「都怪哀家,这段日子净顾着让你同皇帝培养感情,忘了他正
值盛年、血气方刚的。」表姑母拍着我手,苦口婆心地说着:
「你也是,哀家知你性子柔弱,但也别一味就着皇帝,也要顾
着自己的身子。要是受了委屈,就告诉哀家。」
我从熟睡中醒来,本来还迷迷糊糊,但听到好像有教训宁封的机会,顿时清醒。
「儿臣没事,殿下他……也是情不自禁罢了,表姑母你别怪他。」装无辜这一招我还是第一次用,没想到用起来还挺顺手。
得知表姑母后来去了一趟御书房后,心里的气顿时顺了不少。
但经此一番,我毫无困意,于是开始连夜续写《玉徽记》。
奋笔疾书一晚,抬头却发现天已亮,于是把《玉徽记》包好,让人给宁封送去。
一夜未睡,刚沾上枕边我就入了梦。
梦里我一袭红衣,袖边绣着鸳鸯石榴图案,群尾处则是绣了一对孔雀,铜镜中的自己俏丽娇艳,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红盖头挡住了视线。
「桃枝。」手被人握住,我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薄茧。
「行殊。」我反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急忙掀开盖头,却看到朱红色直襟长袍上宁封的脸。
我猛地睁开眼,又是宁封的脸!
我怎么会梦见他?我气得伸手就是一掌,但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朕都没开始兴师问罪,你就恶人先动手?」宁封将我拉起来,「昨日朕好心帮你梳发髻,你不愿。结果让人误会朕白日宣淫,你不但不解释,还在母后面前胡言乱语,害得朕昨夜又挨了一顿训!」宁封咬牙切齿道。
「我说了,但越描越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将手收回来,「别对我动手动脚!」
「呵,朕可没那闲情逸致。现在该算算另一笔账了。」他坐到床边,从袖中拿出一本书递给我,是我刚写好的《玉徽记》。
如果不是我怀着孩子,依宁封身上的杀气,他早就将它拍在我脸上了。
「我觉得写得甚好。」我脸上仍旧装作理直气壮。
「甚好?」宁封脸色青黑,「结局谢徽与萧玉成亲后变心纳了四房小妾,抛妻弃子,最后萧玉郁郁而终,你同朕说甚好?」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看皇上昨日污蔑行殊时也觉得自己说得甚好啊?」
哼,你污蔑我心上人,我就写死你心上人。
宁封扯了扯嘴角,「朕说的是事实。」
「哦。」我淡淡地应了他一声,躺下阖上眼继续睡。
「哦?季桃枝,你立马给朕改!」宁封凑到我耳旁,温热的气息弄得我耳朵痒痒的,我转过身继续睡。「好,那朕让人去写一个世家女同反贼的话本子,结局世家女
变心同皇帝一起诛杀反贼,听着就让人大快人心。」
「你敢!」我怒气冲冲地指着他。
宁封双目含笑地望着我,将我食指偏开。「怎么,生气了?」
他拿起《玉徽记》在我面前晃了晃,「正好,今日你长兄上奏
近日京城有山寇出没,朕想着不如下旨剿了,不知皇后意下如
何?」
一听到剿匪我顿时泄了气,拿过他手中的《玉徽记》,「我改
还不成吗?」
「好啊,现在就写,朕看着。」
「不成,你看着我写不出来。」
「朕不看着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乱写?」
……
我和宁封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互相僵持着。
「你走不走?」
宁封坚决地摇头。
「行,皇上可别后悔。」说着我开始解寝衣上的带子,边解边
喊:「皇上,别这样!臣妾肚子里还有……唔……」宁封急忙一手抓住我的手,一手捂着我的嘴,他实在没想到我
会来这一招,有些尴尬,「朕走,朕走,别喊了。」
说着,他走开两步,松了手。
我心里暗暗得意,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就凭宁封也要和我
斗?
等宁封快走到殿门处,我才想起一事,喊道:「再加一条,以
后大家都不能说对方的心上人!」
谁知宁封竟冲我摇头,回我一个「休想」的口型。
气得我拿起书朝他脸上砸去,这厮跑得快,最后书砸在了门
上。
这几日睡得安稳,夜夜无梦,但白日里宁封总是往我寝殿跑。
由于上次出宫被误会一事,如今宁封同我独处不得超过一刻,
但他还是日日在我眼前晃。
今日午膳,他又来了。
我悄声道:「你怎么日日都来?」
结果竟被他鄙视地看着我,「多亏了你越描越黑,母后以为我
欲火焚身,无处发泄,于是送了一堆侍寝宫女过来。朕只好来
你这求个清净。」
他来求个清净,但我却被他扰了清净。「为何不去赵贵嫔那?赵贵嫔性子静。」
我才说完就被宁封塞了满满一口的鱼肉,宁封则眉目柔情,
「朕已经将鱼刺挑净了,皇后尝尝。」
我刚吞完,他又送来一口。
就这样,我午膳净吃了鱼肉。而宁封又在宫人面前得了个温柔
体贴、宠爱发妻的虚伪面孔。
一屏退完宫人,我就忍不住道:「上一次我说错了,你上辈子
不是猫,是没上过台的戏子,所以这一世才这么喜欢做戏。」
「你不是很想吃鱼吗?朕这辈子头一回服侍人,是你的福
气。」宁封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谁稀罕!我自己有手,不用人帮我挑刺、不用人喂我,还请
皇上别自作多情!」说得我很想和他扮恩爱夫妻似的。
「朕是怕你卡了鱼刺,一尸两命。」宁封似笑非笑地说。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我随手拿起茶盏朝他扔过去,宁封
全都接住了,就是被茶水洒了一身。
「幸亏你嫁的是朕,若是真去当了压寨夫人,那个破寨子可没
东西让你扔。」宁封将茶盏放好,「睡醒来御书房。」
「不去。」我毫不犹豫地拒绝。
「最近山上的匪寇不太安分……」「去,皇上,臣妾去便是。」我暗暗握紧了拳头。
宁封揉了揉我的脸,双眼眯起,「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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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02.04)
我睡醒便去了御书房,宁封见我来了,便示意宫人们退下。
待只剩下我们二人时,他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给我。
「这是朕令人去求的顺胎丸。」
还算他有点良心,我放好顺胎丸,将新写好的《玉徽记》给
他。
我给了谢徽和萧玉一个圆满的结局,现实让他们相爱不得,那
便让书中人替他们完成年少时相爱相守的愿望。
「倾心力作,不会再改。」
宁封面带怀疑,「朕看看再说。」
「那我等着皇上被我的文采折服。」自从上次出宫被人误以为
我们在御书房里偷欢,如今我和宁封独处的时间很短。
眼看着时间就快到了,我本来想走,但宁封却要我陪他回寝
殿。我忙将手护在胸前,「你想干什么?」
宁封嘴角抽了抽,就差没对我翻白眼,「朕只是想让你送走那
些侍寝宫女,还朕一个清净。」
「那可是表姑母赏你的,我不敢。」
「如果不是带你出宫,朕怎么会被母后误会?解铃还须系铃
人。」
「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出宫也没陪我去地方,还让我的腿又
酸又累!」
宁封扶额,「罢了,若你帮朕送走那些侍寝宫女,中秋那日朕
就带你出宫。」
「当真?」
「当真。」
于是我二话不说就去了宁封的寝殿,在那里上演了一出「皇后
吃醋送走宫女」的戏码,而宁封则佯装心痛,实则心里乐开了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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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等待出宫的日子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中一件就是白知月进宫了,但她不是来见宁封,而是来见
我。我当时立马让人去通知宁封,毕竟白月光进宫了,怎么也得见
一面不是。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白知月抱着她和贤王的孩子福身行
礼。
我忙道:「贤王妃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