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帅是真帅，狗也是真狗。
没错，我说的就是现在正跟我扭打在一起的徐燕时。
我又不傻，当然不会主动告诉徐燕时是我先动情的。
拜托，独闯边关三年，偷偷给这厮输送药材却不告诉他，超酷的！
一
我的夫君是个极温柔的人，但我一心想要搞死他。
成亲当夜，我骑在徐燕时身上，摁紧他的脖子往死里掐。
徐燕时俊俏的脸涨得通红，跟我商量：「贤妻……先放开为夫。」
「还在装？」我笑一声，继续。
他忍不住说。
「阿樾，你再这样我要还手了，信不信？」
「哟哟哟，你的手比绣娘还嫩呢！」
他眼睛闭上了。
「秦樾，你找死！」
他再也装不下去了，猛的从床上蹦起来，反手将我拧住。
我脸被抵在被子上，仍不忘大喊：「来人啊，徐燕时家暴了，成亲当夜打新娘，徐燕时家暴了！」
他捂着我的嘴：「你颠倒黑白，分明是你在打我！」
我趁机踹开他，一屁股坐下来：「我没有，我要去跟你爹说你家暴，我要回娘家。」
「我爹睡了，你家门关了。」
「我不管，我要和离！」
这一次，他不着急了，反而笑了一声，慢慢地坐到我身边，上下打量着我。
一拳头砸在了床沿上。
硬红木被他砸出一个大坑。
我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他却笑得很温柔。
「和离？你做梦。」
我靠在床柱上，看着已经躺下的徐燕时，心中默默将他祖上问候了一遍，然后开始发愁，嫁的夫君是我死对头，我往后日子怎么过。
其实和徐燕时有婚约的，不是我，是我姐。
当年徐燕时每天往阿姐面前拱，好不容易混到了一纸婚约，没想到阿姐扭头就看上了外面的小白脸。
所以每当徐燕时来找阿姐献媚的时候，阿姐就把我丢给他带，一箭双雕。
然而徐燕时从此就恨上了我，觉得是我搅黄了他的好事。
只可惜当时的我蠢起来连自己都糊弄，哪里明白他们这些聪明人的智慧啊，只觉得这个哥哥最好了，给我扎荡秋千，陪我抓蝴蝶，还给我买糖葫芦！在我心里的地位还一度超过了阿姐。
我当时简直蠢得挂相。
直到我听见他跟别人说，说我天天缠着他，烦死了，要不是为了讨好我阿姐，他压根不想搭理我！
因此我找他大吵了一架。
他骂我蠢，半点比不上阿姐。
我气极了，于是撂下一句狠话，这辈子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从此这个梁子就算结下了。
后来徐燕时没有科考，而是投了军，不仅没死在外面，还扭转了我朝之前的败局，一下封了大将军，结果阿姐跟人私奔了。
本来我应该同情一下徐燕时的，可是现在我比较同情我自己。
因为被戴了绿帽子的徐燕时不服，嚷着让秦家赔人，然后我家里就把我推出来挡枪了。
真是越想越生气。
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又跟徐燕时打了一架。
他压在我身上喊：「秦樾，你到底够了没有？」
我揪着他衣领：「不可能够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够的！」
丫鬟突然推门进来，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将军，夫人……」她忍不住笑：「该给长辈敬茶了……要不先停一下？」
我羞愤难当，脸都红透了。
徐燕时这厮却已经理了理被我扯乱的衣领，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夫人不要着急，咱们回来继续就是。」
我想好了。
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大将军，所以才敢招惹秦家吗？哼！
我迟早把他搞下台，丢了乌纱帽，我就能回家了！
二
我算是明白了，秦家换亲这么大的事，以徐燕时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之所以照样把我娶过来，就是想报复我，折磨我！
除了徐燕时是个混不吝，徐家上上下下都对我挺好的。
徐伯父，皇子太傅，当朝鸿儒啊，看着我的时候一点也不严肃刻板，一直呵呵笑，连说好姑娘，好媳妇，甚至抽出了一根鸡毛掸子送给我，表示：「要是燕时欺负你，阿樾你就用这个抽他，把他抽乖顺。」
望着老旧的鸡毛掸子上淅淅沥沥掉落的毛，我似乎意识到徐燕时与这掸子之间的恩怨情仇了。
抬头一看，果然徐燕时脸都绿了。
我即刻心领神会的把鸡毛掸子接了过来，并笑嘻嘻说：「孩儿谨遵父亲的命令。」
徐燕时认为大可不必。
拦着说：「父亲不用多此一举，阿樾心疼我得很。」
徐伯父原本不信，直到徐燕时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徐伯父马上就信了，就连原本冷冷清清的徐夫人也点点头。
什么玩意这么神奇？
我凑过去看，这不是昨天晚上徐燕时用来裹伤口的丝巾吗？上面还有他的血呢。
这有什……
我反应过来，啊！
徐燕时是狗啊！
临走的时候，徐伯父送了我好多东西，而徐夫人只送了我一声叹息。
我觉得徐夫人是在叹她家白菜让我拱了。
我走到外面，看见一个副将向徐燕时禀报什么，所以我就站在一旁等他，我等他当然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想偷听他们说了什么。
因为以我对徐燕时的了解，阿姐给他戴绿帽子，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肯定心里憋着坏，想找机会去打搅阿姐生小侄儿。
所以搞垮他需要从长计议，但是阻止他去打搅阿姐是当务之急。
「为夫还以为阿樾先走了。」
我只好低下头，假装不认得路。
「那为夫带你。」徐燕时笑着来牵我的手。
这不，又跟我演上了，那我也不能输，我也演！
我站在他身后，轻轻地扣着他腰带：「这样走吧，夫君在前，我在后面。」
「怎么，为夫的背影比为夫的笑还好看？」
「额……更熟悉些。」
但是我趁机扣他背上的肉。
「咱两的恩怨放一边，你要是敢让秦家没面子，我杀了你。」
他转身替我将额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顺手揪了我耳朵。
「夫人最好也把面子给为夫一点，不然我娶十房八房小老婆，折磨死你。」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徐燕时开启了飙戏大战，我演贤妻，他演好丈夫，演技超群，一直难分高下。
然后我发现，徐燕时还真的挺能憋的，没偷偷摸摸的去找阿姐。
而且……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他对我挺好的，哪怕没有人在的时候，他对我还是很好，晚上睡到模模糊糊还记得给我盖被子。
甚至我都没有在徐府听见关于阿姐的任何消息，所以我决定自己亲自出马去试探他，我准备了一堆酒菜。
决定把他灌醉了，哼，男人，我还拿不下你？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徐燕时没醉，我已经开始看人重影了。
我攥着最后一丝清醒试探他：「阿姐的孩子要出生了，我想给我的小侄儿想个名字，你说叫什么好？」
徐燕时微微皱了下眉，然后用沉痛的声音说。
「跟你说实话吧，阿樾，那其实不是你的小侄儿。」
我？？？
我就知道！狗男人你今天藏不住了！
三
我祭出了终极大招，一把抱住他手臂，嚎啕起来：「亏我对夫君一心一意，实在想不到夫君你竟然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为妻真的觉得……。」
我台词还没说完。
徐燕时已经捂住了我的嘴。
怎么着，还要杀人灭口吗？
只听他说：「因为我与阿樾已是夫妻，那不是阿樾的小侄儿，是咱们两个人的小侄儿。」
酒催人情，我万万没想到徐燕时能有这个回答：「果然，君心似我心，也不枉我对夫君的拳拳之心……」
徐燕时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露出了一个「女人三分醉，演到我流泪」的清醒表情。
「你……」我骂人的话就在嘴边。
徐燕时已经神情认真起来，深情款款说：「阿樾不必试探，你我既是夫妻，燕时今生，心中只有阿樾。」
哟？又开始演？
经过我的不懈努力，甚至在小侄儿的百日宴上带着徐燕时去秦府看阿姐，我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徐燕时真的不喜欢阿姐了，甚至任何的余情未了都没有。
宴席上，阿姐抱着小侄儿问我：「这不是好事吗？」
我逗弄着小侄儿的小肥手：「是好事啊，可是，我觉得他变了，我根本看不透他。」
「人生是那么简单的吗？」阿姐活像个人生导师：「轻易被人看透的话，也许都活不到现在呢？」
她说得对。
毕竟徐燕时如今在朝堂上的位置举足轻重，高深莫测才是应该的。
他有责任心，所以对于他的妻子，他会呵护备至，那是他责任心的问题，不是他的妻子是阿樾还是阿姐的问题。
他深思熟虑，所以他也会更明白人情事故，哪怕是当初那么的喜欢阿姐，在阿姐的事情已成定局之后，他就能这么简单的让阿姐成为过去，保持距离。
因为这些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他这样对我，不过希望后宅安宁，少给他添麻烦。
哦豁！完了，我玩不过他。
我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也挺好的，至少过得安生。」
「安生，恐怕不是很安生了，我的妹妹啊，人生不简单的……如今京中给你传言了一个情敌，凌安公主，你知道吗？」
「凌安公主？」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对了，那天在外面副将给徐燕时禀报的时候，说过这个名字的，我大意啊，当时根本没放在心上！
「嗯，当今圣上的七公主，八年前我国战败，她被送到宋国去做质子，燕时这次不是出征赢了宋国吗，也就将公主迎回来了，如今京中传言……她好像跟徐燕时有点那啥。」
「什么！？」我顿时如遭雷劈。
怎么，所以徐燕时之所以不喜欢阿姐了，是因为跟她搞到一起去了？
我一瞬间气得浑身发抖，我好心想跟他相敬如宾，不就是为了彼此两家的脸面吗，好你个徐燕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居然敢给我戴绿帽子！
四
我皮笑肉不笑：「哼，公主有什么了不起，圣上的公主有十几个，若真的疼她，能送她去宋国，再说了，可咱秦家可是唯一的一品公侯。」
阿姐明明知道我在酸，可她还故意说：「是，普通的公主不一定比得上咱们秦家，不过听说徐燕时之所以能这么快打赢宋国，就是因为她往军中送了很多药材，而且……她哥是赵王。」
赵？赵王？
就是那个听说与太子分庭抗礼，甚至更胜一筹的赵王吗？
我还没把这位凌安公主的来头整明白，已经走来一个女子，穿着淡青色的纱裙，头上戴着雕凤的白玉簪，温文尔雅得像江南春景。
众人向她请安，唤她凌安公主。
我却震惊在原地：「是……是你。」
说来，我与这凌安公主在外地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当时我不知道她是公主，还好心救过她一次。
凌安公主柔柔一笑，过来拉着我的手亲切道：「我自幼不在京中，回来之后也无相熟的姐妹，实在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二小姐，真的好巧啊！」
阿姐对我耳语：「可不是嘛，秦家大小姐的宴席上遇上秦家二小姐，可真是太巧了呢！」
凌安公主继续说：「二小姐新婚，凌安有事走不开，真是对不起，日后定上门谢罪。」
阿姐又耳语：「可不是走不开嘛，她跪在圣上寝宫求赐婚呢，怎么走得开呢？」
凌安公主：「说来真有缘分，当初皇兄还向父皇请过与二小姐的婚呢，二小姐差点就成了凌安的嫂子。」
阿姐：「可不是嘛，她还差点就能跟徐燕时有一腿了。」
凌安公主：「二小姐……」
一口一个二小姐，真是把救命恩人已经成亲这事忘干净了，我抬眼看着满脸温柔的凌安公主，气得牙痒，却不知该怎么办。
正愁着呢。
徐燕时的小厮跑过来：「将军醉了，小的来问夫人回不回？」
回，当然回。
不回在这里等着升仙做吕洞宾吗？
我摸了摸肥肥的小侄子，打道回府了。
回程的马车里，徐燕时靠在车壁上，眼中浅浅的醉态。
「阿樾不是看到小侄子了吗？怎么不开心。」
我替他将衣领上的扣子解开，免得他醉了觉得热，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心里觉得有些难过。
「凌安公主也来了，她还跟我说话。」我说。
「嗯？」徐燕时抬头看着给他解扣子的我，眼睛笑得坏透了：「她跟你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那倒没有，她只是怕我冷，来叫我把帽子戴正。
我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于是摇了摇头，把手从徐燕时脖子上收了回来。
徐燕时登时坐正了，好像突然来了很大的兴趣，问：「啧啧，我们阿樾是不是不喜欢凌安啊？」
不喜欢！不喜欢，我满脸都写着不喜欢你看不见吗！
我懒得跟他再说，假意困倦地缩在他怀里装睡。
心里挺难过的，因为比起愤怒，我更多的是另外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很酸，像是被泡在了一罐醋里。
都快把我眼泪酸出来了，但是在他面前哭实在太丢人了，所以把自己埋在他胸怀里更深了。
「我好累啊。」我说。
徐燕时这次居然很懂事，看我累了，便不再多问，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让我靠得更舒服一些。
五
其实在成亲之前，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我能抱到徐燕时，能离他那么近。
好吧，摊牌了，我喜欢徐燕时。
不是因为他成亲之后才开始的。
是从很久很久以前。
从前，我喜欢徐燕时陪我荡秋千，给我抓蝴蝶，给我买糖葫芦，可是我喜欢的不是秋千蝴蝶糖葫芦，是徐燕时。
如今，我很喜欢跟在徐燕时的身后，扣着他的腰带，看着他的背影走路。
我早就说过，比起他的笑容，我更熟悉他的背影。
因为我真的，看过太多次了，熟悉到即使闭上眼睛，都可以看得到。
我太喜欢他了，以至于不管是当初他和阿姐，还是如今的他与凌安，我都懦弱到一字不敢提。
我对自己说。
秦樾，你可真是没出息。
赵王差人来请徐燕时，说要商量军务。
一直到晚上他还没有回来。
蜡烛燃完了一根，我又点上一根。
睡不着就翻徐燕时从前的书看，压根看不懂。
更愁了。
下人来找我，说徐燕时让赵王绊住了，可能今夜回不来，让我先睡。
「哼，赵王殿下钢板直的男人，也绊得住他？」我的丫鬟冷哼一声：「夫人，咱们杀过去！」
我正想拒绝，因为这样显得我很没有格局。
「去！阿樾你今天一定去把徐燕时给我抓回来！」徐伯父附和着把任务给我，还顺带丢给我一根新的鸡毛掸子。
表示这根结实，抽起来疼。
于是我就来到赵王府，赵王没看到，却看到了神仙都羡慕的笙歌曼舞，以及醉成狗的徐某人。
再以及，他身边面若桃李的凌安公主。
她笑着起身，长长的衣袖还扫到了徐燕时肩膀上：「二小姐可算过来了，凌安正担心徐将军醉了可怎么办呢。」
还可算过来了？妈的搞得像你去请了我一样，还担心他醉了怎么办？你是担心他醉不透怎么办吧？哎，不是我说你一个公主大半夜不睡觉搁这陪酒，你到底当的哪种公主啊？
我深吸一口气，没搭理她。
凌安公主不死心，继续走过来，还给我倒了一杯酒：「二小姐不如也尝尝。」
我很无语，甚至想薅她头发。
但是我不想这么没格局，于是接了过来，酒杯刚碰到嘴唇我就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我情敌递的酒啊！我咋就能不留心眼的喝呢？
可……现在还能放杯子不？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徐燕时把我的杯子夺过去了。
只见他慢慢地转着酒杯，在灯光下找到了一抹艳红，哦……这是我刚不小心印上去的口脂，我略微觉得有点尴尬。
徐燕时却笑了起来，挑出我方才抿过的地方，一口含着灌下这一杯……
我心情舒坦了点。
走过去扶着徐燕时，然后趁人不注意踹了他一脚。
「夫君醉了，咱们回家吧。」
徐燕时被我踹得睁开眼，看着我，笑了。
他这个笑容让我有些熟悉，可不就是当初阿姐把我扔给他的时候他就爱这么笑么，对了，当时他觉得我搅黄了他的好事。
现在的话……哎，命苦啊。
我瞬间拳头都攥了起来，反正他醉了，我捶他几下应该问题不大吧，而且还是徐伯父让我抽他的。
六
可能我武力值升得太快，旁人怕我真跟徐燕时掐起来，于是在旁边拉了一把架。
徐燕时应该也有点怂了，他居然踉踉跄跄地过来把我拉回去，然后像小猫儿一样的在我肩膀上蹭了一蹭。
还不忘伸手来摸我的脸。
动作柔柔的，伴着他的呼吸，我气瞬间就消散得烟儿都不剩。
嘶！
怎么，现在换成男人三分醉，想演到我流泪吗？
但是我确实被他演到了，因为他接下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搂着我的肩。
用他那半醉半醒的漂亮眼睛看着我，旁若无人的说。
「阿樾，我好想亲你。」
我能怎么办？
我也不想被他这么糊弄过去啊，可是他亲我哎。
可是他是徐燕时哎。
徐燕时酒后是真的风流啊。
以至于回去之后，他压根不让我睡觉，他一直问我是不是醋了。
我说不是，他就笑，然后来脱我的衣服。
我改口说是，他更笑，然后继续脱我衣服。
我沉默不语，他还笑，一直啃我脖子一边说：「阿樾醋了，阿樾醋了。」
意乱情迷之时，我问：「你今日是特地去见凌安公主的吗？」
徐燕时笑着敷衍：「临时遇上的，你又不是没听到，赵王叫的。」
「哦，那他是想招揽你吗？」我说，「我听说他在封地做得很好，百姓都说他是个贤王。」
他停顿了，抬起身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轻蔑与不屑。
「一个不成器的王罢了，别人说他贤，他倒还真敢认了么？」
「哦？」我问，「那你是想选太子？」
「太子又算什么东西？宵小之徒罢了。」
「嘶。」我都快听不明白了，「怎么你对太子和赵王是这个语气？你跟他们有仇吗？」
徐燕时沉默地笑了下，俯身来亲我。
漫不经心的用一句话来抵御我的追问。
「是啊，有仇，血海深仇。」
好吧，我明白了，他并不想跟我说这些。
他这么做，明显是对我有所保留，拿我当外人，不过我也不想追究，毕竟我太愉悦了，再说一次，他是真风流啊。
不管对我再保留，在某些方面，总能让我无比愉悦。
不要脸的说一句。
我太喜欢和他睡觉了。
徐燕时其实挺忙的，所以他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都还在睡，他也很上道，不会把我叫醒。
有一日，我正迷迷糊糊地睡着。
他突然把我拍醒：「阿樾，今天事多，晚上不用等我，我要轮值。」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哎。」他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声：「我觉得好烦啦，今日可是七月七，晚上我还想带阿樾去看灯会的。」
「七月七吗？」我揉了揉眼睛：「我都不记得了。」
走之前，他十分不舍地亲了下我额头，还抱怨了一声。
「阿樾啊，还是和从前一样，连节日的日期都不记得呢。」
望着他离开房间，我睡意全无。
我其实的确不记得七月七，如果前一天晚上，我没有在徐燕时书房看到那一封信的话，那是一张蔷薇笺，邀约他七月七夜会寻芳园。
字迹我见过，凌安公主的。
徐燕时说得对，我不爱记日期，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轮值日期除外，因为他很忙，能陪我的时间不多，我又怎会记不清？
今日不该他轮值，他向我撒了谎。
七
入夜，我收拾好了准备出发。
徐燕时的小厮问我要去哪儿，眼神十分不自然。
「去阿姐家，给小侄儿送新绣好的香包。」
这么一说，他当然不能再怀疑，因为他只是想确定我的行踪。
而我自然也是骗他的，我要去的是寻芳园。
凌安说戌时就会在寻芳园，可是既然徐燕时这边说了轮值，那他一定会先去一趟军营，以便日后糊弄我，然后再去见凌安，可等他从城外回来，已经是亥时了。
我决定，利用这中间一个时辰的时间。
我是一个怂货，我不想面对徐燕时，也不想抓这一场奸让他难堪，我只能把矛头对准凌安公主。
因为我不但是她的救命恩人，我手里还握着她另一个把柄。
我不想携恩求报，但是这个把柄可以让凌安不敢再对徐燕时有什么坏心思。
到了约定地点，果然是一间准备好的上好厢房，屏风后面影影约约坐着一个人，我走进屏风。
「二小姐，你果然来了。」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缓缓地站起身，我突然觉得他有些面熟，这不是在赵王府的时候，我准备打徐燕时时上来拉我的人吗？
「你是凌安公主的人？」
他缓缓地抱着手臂微笑：「二小姐或许不认识我，小王桐玉，封号赵。」
赵王？
「是你故意用信引诱我来？」我反应过来。
「二小姐聪慧。」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见有人夸我聪慧。
但是如今听到了我也不是很高兴，因为屋外已经有人把门锁死了，我被绑架了，所以我只能打量着眼前这一位赵王，盘算着他到底想干什么。
「二小姐不要惊慌，小王今日邀你前来，实在是有一番心意要吐露。」赵王边说边掀开香炉点香：「小王思慕二小姐多年，不知二小姐愿不愿意同小王在一起，日后小王若是登基，定让二小姐母仪天下。」
我说：「大哥你脑子没事吧，我已经成亲了啊。」
「没关系，因为徐燕时名义上娶的是秦家大小姐，所以小王照样有办法安排一切。」
「徐燕时出了名的好胜心强，你抢了他老婆，你不怕他打你吗？」
赵王笑了，似乎觉得我太天真：「二小姐，难道还不明白徐燕时是一个怎样的人么？本王能给他更多的好处，能把公主嫁给他，能让他手握重权，他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入夜的风起了，吹得满天黑云翻滚。
山雨欲来风满楼，夜色压迫着七夕灯会的繁华，天子脚下的地方哪有什么太平？连我那一向避事的父亲都前往南州巡察。
天子病重，太子和赵王之间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
更何况如今多事之秋，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明日朝堂的风向。
除了各自拉拢朝臣之外，也在暗中调查彼此的把柄，据说八年前，我国与宋国之战大败一事，太子在其中有猫腻。
前不久，不管是太子还是赵王的人，都频频登了我家的门，就是想把这件事掌握在自己手里。
八
我说过，我想搞垮徐燕时，是因为，我不想他卷入这一场夺储的纷争。
小时候阿姐就跟我说过，书院里的饱读诗书之辈，入了朝就成了蝇营狗苟之辈，还保留着良知，肯在暗夜中不忘初心的，满朝不过十之二三。
而其中，徐燕时又是怎样一个身份，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所有人，包括我都看不明白。
我只知道，徐燕时当初弃文从武，目的不单纯，而他又在这个关键时期正好手握兵权，更不是巧合。
他暗中结交了不少朝臣，也与不少人暗中往来，他爬得太快了，手段又是干净的吗？
但是单从他既和太子私下来往，又会赴赵王酒会一点来看，这一局，徐燕时从来就不打算置身事外。
什么凌安公主，什么秦家婚约，拿儿女情长去审度他徐燕时，太浅薄。
赵王这一问，无疑问住了我心里的痛处，这是我心里最恐惧的一个地方，我看不透徐燕时，在某种程度上，我对他一无所知。
「小王早就说了，二小姐够聪明。」赵王看着我惨淡脸色，渐渐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头开始晕了。
软软地趴在了桌上，余光之中，赵王站了起来，手臂从我腰后绕了过来，他带着笑，然而笑意凝在了嘴角。
因为我手中的簪子已经抵住他的咽喉。
我清醒，他却腿软了。
「赵贤王？」我问他，「贤王殿下想在香炉里动手脚？只可惜，估计所有人都不知道，草包的秦家二小姐，「略」通医道吧？」
他脸色煞白，眼神迷离。
「赵王殿下，我想去你的书房拿点东西。」
他失神地站起来，意识模糊地点头。
因为挟持了赵王，我安全地到达了秦府。
待他离开后，我赶紧进去找阿姐，因为今夜，不但是赵王借凌安公主做的一个局，也是阿姐借我做的一个局。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
我进去不但看到了阿姐，更看到了气急败坏的徐燕时。
我从来没见过徐燕时那么凶，更何况是对着阿姐，他拎着刀往外冲，而阿姐神色难定地拦在他前面。
还没等我走上前去，徐燕时已经看到了我，他惊慌失措地跨过来，一把将我抱住，我感觉到他的下巴磕在我肩上，不住地颤抖。
「阿樾，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他重复地问我。
我自知此举瞒着他，有错在先，于是放低了声音：「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抚摸着他的后背，又亲了亲他脖子，他都不肯放开我。
我将怀里的一堆信件递给阿姐，并且擦去她眼角的湿润：「阿姐，我拿到了，你看是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阿姐收了起来，并点头。
其实自从上次我在赵王府喝到那一杯凌安公主递过来的酒时，就知道里面下了药，所以阿姐说既然我能不中迷药，能不能帮她去赵王府上取点东西。
她说这跟一桩旧案有关，也跟如今的局势相关。
阿姐说的旧案是什么我不知道，而局势，说的是太子与赵王之间。
我不是纵观朝局的阿姐，我不明白其中具体，我只知道，八年前与宋国的那一场败仗，是父亲避开朝政的原因。
九
「燕时，咱们手里的证据还不全面，或许能从这里面找到答案。」阿姐将我找到的信件递给了徐燕时。
徐燕时看都没看阿姐，单手接过信，凝迟了一会，并没有拆开，而是揣进了怀里：「今日你说不用我潜入赵王府，就是因为让阿樾去了吗？」
「你去闯赵王府，暴露的风险太大。」阿姐低下了头，「况且赵王想拉拢秦家，也对阿樾有意，所以应该不会伤害她。」
「应该？」徐燕时提高了声音：「一句应该就可以了吗？倘若出了什么事，再大的风险我也宰了赵王，至于你这个朋友……不要也罢。」
「别！」我眼见着他动了怒，赶忙挡在阿姐面前：「是我自己要去的，你不要怪阿姐了，你要怪就怪我！」
徐燕时看了我一眼。
我发现他的眼睛红红的，有点像要哭的样子。
我一瞬间无比心疼，一咬牙一跺脚。
干脆招认了：「其实我精通医药，所以赵王根本治不了我，反而我还可以迷惑他去找出阿姐想要的东西。」
「哼，为了替她辩驳，你真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徐燕时冷哼一声：「你有什么本事我还不知道吗，还精通医药，哄三岁小孩吗？你什么时候精通医药，我怎么不知道？」
阿姐见我已经说出实情，也只好叹息一声。
「燕时，你跟我过来，我告诉你一些事情。」
徐燕时跟了过去，我心里已经泄了气，只好漫无目的地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发呆。
外面热闹的灯会声在墙外响起，显得很遥远。
过了一会儿，趁着灯会还没有散去，我们三人决定去酒楼吃一顿宵夜。
我本来不是很想去，因为我觉得阿姐刚才应该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徐燕时，这小子一会儿肯定要拿我开唰。
可是阿姐非要拽着我。
「完了，我完了。」我想起阿姐刚才肯定告诉了徐燕时我喜欢他的事情，捂着脸嚎啕：「这也太丢人了。」
阿姐弹了我脑门一下：「你是真的蠢啊，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丢人的，就该让他知道，还应该大胆地追求，要勇敢地抓住自己的幸福！」
看着倡导勇敢追爱的阿姐，我冷不防问她：「这就是你未婚先孕和逃婚的理由吗？」
「回答正确。」阿姐坦荡的肯定：「要是我喜欢的人也能在我身边，我巴不得每天揪着他的耳朵告诉他我喜欢他。」
看着阿姐眼里闪着光，我咂咂嘴：「所以你养在外面的那个小白脸什么时候能带来让我看看？」
阿姐却微微一笑，推开了窗，看外面的街感慨：「人生啊，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喂！
能不能不要每次一问到这个问题就讳莫如深的。
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怀疑，你跟徐燕时背着我玩三角恋！
楼下，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扣着面具的男子。
我正好奇呢，徐燕时却走了过来，将我拉来坐下。
倒了一杯茶递给我：「你手好冰，暖一暖。」
我没敢看他的目光，只将茶杯握在手里，嗯嗯的敷衍了一句。
他明明知道我现在心里七上八下得不得了，却仍然没有问，只是看着我笑，好像乐于看我的窘迫。
救命啊，他真的太坏了。
他肯定知道我喜欢他了，还偏偏不问我，让我猜来猜去，他好看笑话！
突然门被推开了。
竟然是我刚刚看到的那个面具男。
十
「燕时，阿臻。」面具男向阿姐和徐燕时一一打了招呼。
看来他们认识，听称呼，关系还不错。
可面具男目光落到我身上时，吓得弹起来：「你是谁！？」
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无奈翻了一个白眼。
「这是我妻子。」
「你妻子？你怎么会娶妻？你不是……」面具男说到这里，仿佛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哦，你就是阿樾？」
我不解地看着他：「那你又是谁？」
他正要开口，却被徐燕时瞪了一眼，很明显徐燕时并不想让我知道面具男的身份。
可是面具男却弯了弯嘴角，对我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我是你姐夫。」
姐夫？
这就是阿姐养在外面的小白脸吗？
我瞪大双眼。
阿姐走过来和面具男并肩，二人十指相扣，阿姐脸有些红。
行吧，看这架势，没错了。
七夕灯会无比热闹，我们在酒楼的窗户上看见远方一盏一盏的灯火。
「这样的繁华，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了。」面具男不由的感叹。
「嗯？」我好奇地看着面具男，听他话里似乎有隐情，所以问他，「京城年年都这般，怎么说是许多年不见？莫非你这些年不在京城吗？」
他苦笑一下，望着来往车水马龙，点了点头。
啊这？他不在京城，怎么跟我阿姐谈的恋爱？
他看出我的疑惑，于是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之前都是辛苦燕时送你阿姐来找我，就连这一次的……嗯，「私奔」也是。」
你魅力这么大的吗？
我看了看颜若桃李的阿姐，又想了想阿姐这些年来的无数追求者，十分不信。
「这么说，你一定长得特别特别好看是不是？」我把手从徐燕时掌心里抽出来，满怀崇拜地看着他：「不然阿姐怎么会为了你做到这样，你能不能给我看一眼你的样子啊？」
我太好奇了，所以双手拽着他袖子。
「给我看一看嘛，我保证就看一眼，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面具男盯着我的手，抿了抿嘴唇：「你真的觉得姐夫好看？」
「嗯嗯嗯！」我疯狂点头。
「比起燕时如何？」面具男竟然开始拉踩。
「肯定比他强啊！」我毫不犹豫，不然阿姐咋会抛弃他，跟你私奔呢？阿姐又不傻。
「嗯，那当然。」阿姐抱着手臂瞟了瞟从刚才起就一直对我使坏的徐燕时，放高了声音道：「我家阿樾打小喜欢好看的人，还是见一个喜欢一个的呢！」
面具男深以为然，抬手揭开面具。
可是刚到一半就被一只大手给摁了回去。
「长你那个德行！」徐燕时狠狠的把面具扣了回去：「三五七年磕碜得一如既往，还跟我比？」
辉煌交映的花灯在湖面上投射出一圈圈光影，年轻英俊的少年眉目飞扬。
少年眼中有意气，有张狂，还有横飞的醋意。
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我。
眼波十分婉转。
他这个眼神到底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他的事情了啊！
能不能给句准话，就是说。
十一
到睡觉前，我都还困惑这个事情。
可是一扭头，徐某人已经睡死了。
我刚准备睡觉，就觉得身后传来低沉地憋笑声。
「怎么，想不通就不想了？」
我惊了一下，然后看向他，只见他眼里全是光，根本不是迷迷糊糊醒来的样子，很显然刚才在装睡，就是故意让我心慌。
啊！
我一天要说八百次，徐燕时是个大坏蛋！
我觉得他好烦，于是白了他一眼。
他却伸手揉了揉我乱糟糟的头发。
我气鼓鼓地看着，手却不由自主地去搂他的脖子。
「想抱着？」他问。
我声音发虚：「嗯。」
他低头笑了一声，伸手将我楼进了怀中。
又问：「那想不想我亲你？」
我埋着头，没回应他，他却极有耐心，一直都笑着看着我，好像笃定我会回答。
「想不想？」
隔了好久，我红着脸点头。
然后他就真地亲我了。
徐燕时的亲吻真的很蛊惑人，又温柔又缠绵，把我骨头都亲软了。
本来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我是很生气的，可是他一亲我，我却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他勾着笑，眉头轻轻挑起。
「你就这么喜欢我啊？亲一下就这么开心。」
我拿被子蒙着嘴，眼睛都笑弯了。
是啊，就是这么喜欢你啊。
「还笑。」他在我脸上掐了一把：「胆子不小啊，敢一个人去边关？我居然不知道，原来出个门都要怕生的秦家二小姐，胆子居然肥得要上天。」
哎，看来阿姐还是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这本来是我藏了很久的秘密，就连阿姐也是发现我通医道之后才知道的。
开始我就说了，我这次回来是因为阿姐私奔，回来给她挡枪的，从哪里回来呢？
从边关。
当初徐燕时离京出征时，我没有去送他，因为我早就跟在他后面，一路到了边关，我不敢去见他，怕他跟我吵架，于是我就在边关的群山中，拜入了药谷。
我想，我本来就很笨，不能像阿姐那样想出什么好法子，所以我就去弄点药材，徐燕时从前是书生，他打仗肯定不行，万一受伤了呢，可怎么办。
所以一去三年，直到他回京。
这三年之中，我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可以见到他，可是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我知道她喜欢的是阿姐，不是我，我知道感动不是心动，所以不想用这件事情来拴住他。
我不奢求什么，我只要觉得，离他很近一些，就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
「所以，其实给军队送药材的人，不是凌安公主，而是你？」
「嗯。」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抢了你的功劳，还只字不提？」徐燕时几乎觉得不能理解，「就是为了不让我知道，你喜欢我？」
我撅了撅嘴，有些委屈：「嗯。」
「你……」
徐燕时看着我，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然后他又开始笑，又无奈，然后慢慢转变成了心疼，以至于最后的表情显得十分复杂。替我掖了掖被角，把我抱在怀里。
「那这三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苦？」
我嗅着他身上的香味。点点头，又立即摇头。
「不苦，一点都不苦，能离你近一些，能帮到你，我一点都不觉得苦。」
他叹了一口气，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你啊……你啊……」
「真的……好笨啊。」
他说我笨，我还没哭呢。
他就先流泪了。
十二
阿姐有一句名言：人生，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这句话谁都适用，哪怕是皇帝。
因为他还没咽气呢，太子和赵王就已经先掐了起来。
赵王污蔑太子谋反，太子举兵反抗，这亲兄弟打架，整的真枪实弹的啊！
隔着墙壁我也听见了街巷中沸反盈天的厮杀，我知道，徐燕时就在其中，不然他不会走之前将一件精细的软甲给我，让我第二天一定要穿上，他说无论如何，只要我还在，都不算输。
阿姐将小侄儿塞给了我，自己提着刀往人群中去了，对了忘记说，我阿姐不但读书行，干架也很行。
我从小就崇拜阿姐，觉得世上没有什么困难她解决不了。
可是她把小侄儿交给我那一刻，手都是颤抖的，我就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许多朝臣被扣留在了宫中，官家府邸统统不安宁。
皇权之争，不是流血，就是变天。
徐家也乱了，丫鬟仆人惶惶，我在徐燕时书房门口看了很久，最后转身将小侄儿绑在了背上，中气十足地站在院子大喊一声。
「慌什么慌！有我在，都把心放肚子里！」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是凌安公主带了兵来堵徐家，以扣在宫中的徐伯父作为要挟。
徐伯父朝廷命官，我料定他们不敢轻易动，所以我让仆从们加紧防护，不许开门，反正徐家大门花了不少钱，一时半会她们打不进来，打进来了我们也休息好了，干就完事！
可这时，徐伯母颤颤巍巍地跑出来。
她一向高傲清冷，连对自己儿子都不怎么喜形于色，可这一刻，她无比慌促，像一个不识大体的无知妇人，要求打开门，让凌安公主进来。
「母亲。」我郑重地告诉她，「她就是想让我们进宫做人质，这样会成为夫君的软肋的，况且此刻我们多一个人出去，威胁就会更大。」
徐夫人狠下心：「我不管，我夫君性命要紧，至于燕时……」
她下了决心吐露：「反正他不是我们徐家的孩子！」
我觉得她可能疯了。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我还是打开了徐家的大门，凌安公主带兵而入，将我押解着入了宫。
来的路上，我在宫墙上看到了厮杀的一幕，太子的人处于劣势，已经是在垂死挣扎。
金銮殿中，老皇帝病怏怏的斜坐于龙椅，凌安公主在一旁服侍。
此局已定，无论太子是否谋反，只要赵王杀了他，皇帝将别无选择。
宫里有许多被扣押的大臣，徐伯父看到我的那一刻，震惊之后是无奈，只是叹了口气，神色显得有些苍老。
赵王要用徐伯父这当朝鸿儒，改变他篡权的风向。
要用我作为要挟，让徐燕时的兵权成为他的助力。
徐伯父说：「凌安公主回京之后，深得陛下信任，接下来只要她向陛下进言，来日之君，就是赵王了，这个凌安公主，就是他最大的助力。」
「那如果这个最大的助力成为最大的毒瘤呢？」我反问。
在徐伯父的疑惑中。
我走上前，指着凌安公主对皇帝大声道：「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凌安公主！真正的公主早就死了，她只是冒充的！」
我说过我有凌安公主的把柄，把柄从来不是她领了我的功劳，而是她的身份。
十三
徐燕时平定了这一场叛乱。
我在宫门口等他，那天他身上沾满了血，神色惶恐地冲过来抱住我。
我望着他身上的伤痕，心疼得无以复加。
将军的脸上有血，掺和着泪痕从英俊的眉目间淌下：「不是让你先走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阿樾，你叫我怎么活？」
我眼睛也泛起了酸。
「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徐燕时给我说了一段往事。
那一年，宋国与我朝交战。
我朝出战的是一位大将军，他守护了边境安危十几年，本来这一场战乱也将平定，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
军中出了内鬼，后来遭受了敌军的埋伏。
将士们在大将军的指挥下杀出重围，好不容易松下一口气之后，终于遇见了援军。
只可惜这一次的援军，向他们举起了屠刀。
三万奋勇杀敌的儿郎们，没有死在敌人的手里，而是成了「自己人」的刀下亡魂。
等消息传回京城，就成了大将军投敌叛国，将城池拱手让给敌人，幸好被太子与赵王提前识破，才挽救了这一场危局。
因此皇帝下令，大将军一家满门抄斩，将军的妹妹，是替皇帝生下了三殿下的妃子，不相信兄长会是这种人，连连喊冤，却被一条白绫赐死。
而此事过后，大将军的兵权被太子和赵王瓜分，二人也一点点的开始壮大自己的势力。
在这其中，有两位朝臣自知翻案无望，便只能另求他路。
其中一位帮助三殿下逃出京城，免受太子与赵王的迫害，这个朝臣姓秦，是我的父亲。
另一位奔赴千里，终于找到了大将军唯一幸存的儿子，并带回了自己家，将他认为自己的儿子，这个朝臣姓徐，是徐伯父。
三殿下，就是我的姐夫面具男。
而大将军的儿子，在徐伯父家的每一天，都无比刻苦的提高自己，警醒自己不忘血耻，所以他既征战宋国立下功勋，又曲意逢迎，一步一步地向上爬。
他就是徐燕时。
听到这里，我恍然响起那天晚上我问他是不是跟太子赵王有仇。
徐燕时那一句漫不经心的话，他说：「是啊，有仇，血海深仇。」
难怪。
难怪每一次徐燕时见过太子和赵王之后，都会露出那种令人胆寒的神色，因为他们在他面前的每一刻，他都恨不得生食其肉。
这一局中，所有人在黑暗中慢慢摸索道路，蛰伏隐忍了整整八年，才换来这一天，铁血将军与三万将士的沉冤得雪。
「阿樾，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我意气风发的样子，我知道你喜欢我简单赤诚的样子。」他又沉默了片刻，表情有点苦。
「可是我却让你看到这样一个满心城府，支离破碎的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泪水都憋满了眼眶。
却还是尽力地笑着问：「那我去拿徐伯父给我的鸡毛掸子抽你好不好？」
可能我突如其来的话让他有点愣。
但他还是握着我的手说：「只要你觉得解气，随便你怎么抽都行。」
我歪着头，看了看他。
「不对！不对！」我泪流满面，「你应该说，阿樾舍不得抽你，因为阿樾……」
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却还是喃喃地说：「因为阿樾，阿樾……她心疼……心疼你。」
十四
这一场风波平息之后，太子赵王都被废黜，皇上将三殿下立为储君。
那一日，我，徐燕时，阿姐和三殿下一同去游湖。
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既然三殿下和徐燕时认识很多年，那之前为什么三殿下为什么还撬徐燕时的墙角？而且，看起来徐燕时似乎还是知道三殿下和阿姐的事情的，甚至还帮他们私奔？
那为啥还有换亲的事情？
而且阿姐和徐燕时竟然一点也没在我面前透露，摆明了不想告诉我嘛！
我将三殿下偷偷拉到一边威胁他。
「看你样子是很想当我姐夫是吧，可是我爹很疼我的，只要我去告状，我爹肯定不把阿姐嫁给你！」
湖水波光凌凌，在繁华之外又别添一抹温柔，三殿下望着湖水。
慢慢地说起一段往事。
从前，有一个少年家逢大变，独活下来后被一位伯父收养。
伯父送他去学子监进学，可是对于这样的灭顶之灾，少年根本无法忘掉，意志消沉下去的他，在上课时溜到国子监花园里，望着天上的云发呆。
直到有一天，花园溜进来一个小姑娘。
她叫阿樾，八九岁了，却还是很粘姐姐，来等姐姐放学。
阿樾平时很怕生人，但是好看的除外，少年自小就生得一副好相貌，自然就被阿樾注意到了。
她围着少年转圈圈，然后被自己的裙子绊了一跤之后，仰天就哭。
少年被她吵得烦，就瞪了她一眼。
她不敢再哭，撅着嘴委屈，过了一会，竟然伸出两条小胳膊：「漂亮哥哥，抱阿樾起来。」
少年烦死了，但看着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还是勉为其难地伸了手。
之后的日子。
小姑娘每天都来看他，有时候带着一包点心，有时候揣着一只竹蜻蜓。
反正不管少年多么愁闷，她也能在一旁肆无忌惮的麻烦他。
非要他替她擦嘴，非要他一起玩竹蜻蜓。
甚至后来，她把风筝挂到了树上，也会愁闷的央求：「漂亮哥哥，帮我捡风筝。」
渐渐的，少年的心绪不再那么低沉。
因为他发现，不管自己再怎么无用，至少还能帮小姑娘做这做那。
她好烦人，但又好可爱。
有一日，看着小姑娘将一朵花胡乱地插在头发里，滑稽的样子让少年忍不住一笑。
她却屁颠屁颠地走过来问他，她好不好看。
少年冷哼：「丑死了。」
她一点也不难过，反而将花又别在他耳边：「可是哥哥好漂亮，笑起来最漂亮了，以后我就嫁给你做新娘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