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算着时间,等他一推开 14 层楼梯间的门,飞速叫了电梯。
电梯是从 1 楼过来的,还在路上,男人就已经先一步到了我们家楼梯口。
这样正合我意,我原本还担心,叫电梯他从 14 层截胡,现在他老老实实在我们 16 层砸门,反倒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随着电梯数字跳动,我的肾上腺素也跟着飙升,手心发烫。
在他不断咒骂和踢门间,电梯终于到了。
我拎着水瓶,小心挪动着脚步,尽量一声不发进到电梯里,心脏剧烈跳动让胸口都开始抽疼。
一进电梯,我就刷卡选择一层。
电梯顺利下去,一层的单元门如我所料,并没有侵入的迹象。
这几天楼底下的丧尸特征和数量我早有记载,今天下楼前也专门观察过,丧尸除了新增,没有减少。
这再次印证我关于「丧尸暂时还没有侵入楼内」的猜想。
而且,这几天也没人出去过。
大家都看过丧尸片,有自己的判断,没人想做出头鸟。
14 号楼杀人犯可以利用的条件,我也可以。
丧尸已经饿得抓心挠肺。
只要有人作死出门,就会马上落入丧尸群,转化前就被吃得溜干净,根本没法活着回来。
我先把一楼的楼梯间消防门大开,将瓶子里的血水一股脑泼洒进去。
然后拎着另一个瓶子和手机,贴着墙壁往单元门走去。
男人的谩骂和砸门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外面的丧尸虽然还没完全到单元门口,可是离得也不远了。
我先把开了盖的水瓶放地上,然后小心翼翼拧动了门锁。
「咔哒」。
单元门解锁的声音在安静的小区里格外突出。
有几个丧尸转头,向我这边缓慢移动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将门一点、一点推出缝隙。
丧尸被门的「咯吱」声吸引,狂躁的发出嘶吼。
我鼻尖渗出细汗,把开了盖的水洒在门缝中间,然后掏出手机,在越来越多的丧尸聚集过来前,把瓶子在门缝间一夹,播放了手机里提前下载的《春节序曲》撒腿就跑。
在喜气洋洋的音乐声中,丧尸被血腥味和声音吸引,争先恐后得从门缝往里钻
我的手又抖又稳,电梯卡一下就刷到 16 层。
关门的刹那,无数丧尸嘶吼着奔向我。
他们的恶臭透过已经关闭的电梯门,钻入我的鼻子,又顺着鼻管流入喉咙。
我顿时扶着把手干呕起来,难受得眼球充血。
熬到电梯到了 16 层,我捂着胃,逃也似的蹲在门口。
男人还在骂,消防门已经被他锤出一个明显的凹陷。
我最后看了眼消防门,然后钻进了屋子里。
过了一会,惨叫声响彻整栋楼。
爸妈很快就反应过来我做了什么。
这是二十多年来,我爸第一次在我面前红了眼眶。
他想不通,我哪来的胆子敢孤身一人跑到一楼,直面丧尸和那个杀人犯。
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危险的事情是我去做,而不是他。
他没有因为我的危险行为而责备我,更没有因为那个死掉的男人谴责我的行为。
他只是听完我的计划,沉默的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可他的沉默比责备更让我难过。
今晚是我妈守夜,我睡不着,半夜从屋里出来和她说说话。
小区的星星特别亮,人类活动减少之后,天都清澈了。
我妈知道我有话要说,就那么看着我。我被她这么一看,反而说不出来什么了。
对家人爱意的表达,似乎一直是大家要面对的难题。
「宝贝,你今天的行为,真的那么万无一失吗?」
我张开嘴,瞎话就这么蹦了出来:
「当然了,我又不傻,怎么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妈那么盯着我,我自己心里就先发虚。
其实我知道,计划存在很多漏洞。
如果丧尸在我进电梯前就抓到我、如果外面的男人回到 14 层发现不断变化的电梯数字,我现在都凉得不能再凉。
我的计划高回报,却也高风险。
所以我从没打算让他们参与进来。
我妈看着楼下的丧尸忽然开口:
「在你眼里,我和你爸是需要躲在你身后,被你保护的人吗?」
我默不作声。
她接着说道:
「眼睁睁看着孩子去冒险,还是因为保护自己 ,对父母来说是最残忍的事。」
「你有没有想过,当时要食物的是两个人,那另一个人呢?」
「他会不会躲在 14 层偷袭你?」
我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像从他杀害 14 层那户人家之后,我一直默认他是一个人。
「宝贝,抛开父母这层身份,你要学会和其他人合作。」我妈第一次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我们不是累赘。」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里出来。
「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第六章 进化
眨眼间就过去一个月。
从 7 月末开始,Q 市断水断电。
最开始还好,时间久了,从楼里被迫出来找物资的人就多了起来。
我们家记录在册的有 13 人,最后真正回来的,就 5 人。
在其他人为食物水源发愁时,我过得实在是幸福,一个星期 2 次肉,顿顿都被我妈做出花来。
到了 8 月底,Q 市正是热得时候。
家里只买了 2 个太阳能发电机,为了省电,空调、风扇都没开,只能靠扇子物理降温。
白天,我就蔫蔫得待在阳光晒不到的地方,晚上守夜,开着窗户还能比白天舒服些。
又熬了半个月,在我感觉自己已经开始耐高温的时候,9 月的夜里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下得狂野,顷刻间便如天下倒下来的一盆水,吵得人睡不着。
持续下了 2 天后,暴雨停止。
转而又是一周的绵绵细雨,在我开始尝试红糖生姜水让膝盖舒服些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北方的排水做的没南方好,以前也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降雨量,接连下雨直接让一楼泡在水里,二楼也岌岌可危。
我开始担心楼房被雨水泡久了会不会坍塌,我妈说没事,雨水泡久了大概率只减少楼房的寿命,我这才放下心。
楼下的丧尸都消失了,沉在水里不知是死是活。
雨停的第二天,有人按耐不住,先往水里扔了一堆垃圾。
丧尸没什么反应,那人就弄了个简易木筏,大着胆子出去找物资了。
他回来时候已经很晚了,带回一整筏物资,激动的手舞足蹈,和接应的同伴搬了十多分钟才全部搬完。
又过了两天,水里的丧尸还是没动静,出去的人就多了。
这时候的水位下去了些,已经露出丧尸的头顶。
之前顺利回来的五个人又冒险各自弄了小木筏组队出去。
我们家还是过着自己世外桃源的日子,丧尸不消灭,物资不用完,我们就不会离开我们自建的末日堡垒。
更何况楼里还有我之前放进来的丧尸,楼外的丧尸被水淹了,楼内的却还是时不时挠个门。
那队人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楼下的水又下降了一些,丧尸的头已经完整的暴露出来。
水位一低,木筏就不太能支撑住人+物资的重量。
他们不敢冒险蹚水走回来,只能选择少带点物资。
昏暗的灯光下,鬼影幢幢。
我总觉得楼下的丧尸在看他们。
这只是一种感觉,因为丧尸的眼球已经彻底腐烂了,说看他们,实在不科学。
可是,水下的丧尸放佛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队人很快就搬运完了物资,勾肩搭背的上了楼。
他们这次拿的物资只够一个人生活 3 天,我估计他们明天还要再去拿一次。
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天一大早,一群人就浩浩荡荡的在小区花园集合了。
这次出来组队的足足有 11 个人,一人牵着一个小竹筏,有男与女,10 号楼住着的那对老夫妇也加入了队伍。
我妈早上做了疙瘩汤,我去厨房端了一碗溜到了阳台,边小口吃,边继续透过窗帘观察他们。
差不多快到九点半的时候,又来了 2 个人,一男一女都穿着同款健身服,应该就是这支队伍的领队。
现在的水位已经降到丧尸胸口的位置,他们对完人数,就准备出发。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一直在水里没什么动静的丧尸暴起,以我从来没见过的速度冲向人群。
领队反应很快,一刀砍掉了最前面丧尸的头。
但是其余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最先倒下的就是那对老夫妇。
很快,领头的那个男人就被一只速度更快的丧尸扑倒。
紧接着,5 个、7 个、10 个、13 个……
最终,小花园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被撕咬出的血水,最后与浑浊不堪的污水杂糅。
小区恢复平静,放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空气中浓重的腥气,让我放佛快溺死在这味道中。
那些人零星剩下的残渣,散落在污水里。
空旷的小花园。
泡烂的野草。
像一个个见证这场屠杀的衣冠冢。
风吹过空荡荡的小区。
我冷不丁发现,这群丧尸都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顺着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只更巨大,更强壮的丧尸,它的眼神中没有普通丧尸的呆滞。
其余的丧尸簇拥着它来到小花园,它仿佛在欣赏战利品。
我忽然意识到。
这是一只智慧体。
「小区楼下的丧尸进化了,并且诞生出了一个首领。」
我将观察到的告诉父母。
考虑到丧尸也在进化,综合目前我看到的丧尸,我将他们称为一期,二期和三期。
一期丧尸就是末日初期的那种,主要表现在没有智慧。
二期丧尸是这次屠杀小区居民的进化种,特点是体能全面升级,有简单的智慧。
三期丧尸则是可以统治这些丧尸的智慧种,甚至还会产生情绪。
目前丧尸进化是趋势,如果不早点消灭,大概率还会出现四期、五期…
这不是个好消息,我们和上面 zf 已经失联了很久,这个世界现在变成什么样,我完全不知道。
什么时候才会来人拯救我们?
我开始对人类必胜的想法产生动摇。
楼下的丧尸又坚持伪装了一周,最后判断了小区里再也没有什么食物,一同朝市中心方向前进。
我们家等到小区里最后一只丧尸离开,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巨大的孤独感又缠绕着我。
这个世界太安静了,放佛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我妈看出我有些 emo,把家里种菜的任务交给我。
我播撒着种子,放佛在培育人类的希望。
家里之前买的土豆,有一部分发芽了。
我把土豆和这批蔬菜一起种,先用刀将发芽的那部分挖出来,接着把它们埋在装满土的矿泉水瓶里。
等到叶子长出来,就把带土的根茎挖出来,放在更大的快递纸壳箱里,和其他发育成功的种子一起种。
这批蔬菜每 20 天集中施一次肥,期间长出的花苞我都用剪刀剪掉,防止整株植物营养不良。
夏去秋来,秋去冬又来。
等到第 4 次施肥的时候,已经是 23 年 1 月初了。
其他蔬菜早已成熟,盆里完全被小土豆霸占了。
我把这波土豆从土里都拔了出来,小部分放在厨房冻上,小部分在冰箱保鲜层,其余的都带回屋里。
进了屋,我直接蹦到床上,把手里的土豆一放,回到被子里缓解被冻的瑟瑟发抖的身体。
屋里的炭火烧的正旺,我爸我妈在床上正看下载下来的《甄嬛传》,里面剧情正进行到「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自从 Q 市入冬,气温骤降,我们就搬到了一个屋子来节省炭火。
没睡的时候每一个小时开窗通风一次,睡了就把炭火灭了插上电热毯。
家里除了主卧和种蔬菜的阳台烧炭以外,其余地方都冷得像进了冰窖。
今年的气温到底到底有多低我们根本就无从查看,但是从目前感官上来说,今年似乎是比往年还要冷的。
只要离开烧着炭火的屋子,去屋里其他地方,没走几步,我的鼻子和耳朵就像是要冻掉似的,冷的生疼。
今天是小寒,比昨天又冷了,我们这边的风俗,是今天要喝腊八粥。
只吃腊八粥太简单,冬天还适合吃羊肉来缓解体内的寒气。
现在没条件把羊肉吃出花样,我们选了最容易的涮羊肉。
我妈昨晚上就泡了家里仅剩的糯米、薏仁米、绿豆和红枣放在卧室的桌子上。
然后把 2 斤羊肉切成片,提前准备了今天涮羊肉的主菜。
爸妈看我回来就准备开始做饭了。
现在我们做饭都在主卧,如果在厨房,不出一分钟,做饭需要用到的水就会结上一层薄冰。
我妈将泡好的腊八粥食材和大米加了矿泉水,一起放在电饭煲里开始熬腊八粥。
我向来不爱喝腊八粥,就算是去年的腊八节,我也一口都没动。
但是今年不同,今年粥里的食材对我们来说都格外珍贵。
在丧尸爆发的半年里,我们格外珍惜食物。
腊八粥做起来简单,接下来我们全家就开始准备这顿涮羊肉。
我蹲在垃圾桶旁边削土豆,我爸全身上下包裹严实后,去冰箱保鲜层取了我们自己种的大葱、生姜、蒜、香菜、香菇、大白菜、地瓜、萝卜。
把这些放在卧室后,他又回去拿了末日之前我们囤的玉米、笋、火锅丸子、大宇蘸料、冻豆腐、酸菜和我妈昨天切好的羊肉片。
我用一盆水把所有蔬菜都洗干净,然后掏出家里的电锅,加入矿泉水、葱段、姜片和大枣。
我妈那边已经把菜都切好了,我们把东西一摆,三个人齐刷刷回到各自被窝里就看着水慢慢开始咕噜冒泡。
热汽蒸腾而上,我体会到美容院蒸脸服务,舒服得开始犯困。
手机里的甄嬛传还在播放,它变得没那么重要,化为这顿涮羊肉的背景音。
水一开,我妈先下了一大盘羊肉,我紧跟着往里下了丸子和冻豆腐。
不一会,满屋都是香气,我夹了一块肉沾了蘸料塞在嘴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一锅肉很快就被我们一扫而光,我又下了第二盘,顺带着把切成片的土豆和红薯也倒在里面。
之前下锅里煮的冻豆腐已经可以吃了,我蘸了料,小口小口的咬着吃,牙都是烫的。
我爸又给我夹了煮的软趴趴的白菜,我用筷子配着料撕成条,白菜入口即化。
这一顿我们吃的大汗淋漓,我不自觉把毛衣脱了,只觉得现在要是离开屋子,头上都能冒出热汽来。
最后,我盛了一碗汤,此时的清汤因为融合了肉的鲜美、菜的清香、还有酸菜独特的风味,我大口喝完感觉人生得到了升华。
这顿吃完,我妈将热汤倒进一个大碗放在屋外冻上,我趁着热乎劲和我爸一起锻炼。
我做了 30 个俯卧撑、15 分钟平板支撑、60 个登山跑,以前要我做一个俯卧撑都难,现在这些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晚上我们喝了腊八粥,就不再吃其他的增加肠胃负担。
吃完,我妈看着日历说,还有 17 天就过春节了。
Q 市半夜下了雪。
这场雪下的又大又急,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夜里三点,市中心方向传来一股巨响将我们吵醒。
那边的天隐隐透着红光,原本黑咕隆咚的天幕放佛被泼上一层华彩。
我有预感,丧尸又进化了。
自那声巨响后,后半夜的爆炸声再没有停过。
我们家被吵得睡不着,干脆全家都起了床。
这次的动静比以往大很多,一直持续到上午九点多才逐渐安静下来。
吃完早饭,我犹豫着说道:「这么大的爆炸,是不是军队来了。」
爸妈都陷入沉默。
从产生这个想法后,希望的种子就破土而出,在心底生根发芽。
它时不时刮我那么一下,让我心痒痒。
可希望在末世里太过宝贵,期待的同时我反而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很快,答案就出来了。
一周后的清晨,3 辆重装军用车开进了我们家小区。
自从上次丧尸进化,小区里就再无生命迹象,我们一家人也松懈下来,没再安排守夜。
小区大门封锁产生刺耳的噪音把我吵醒,我裹上羽绒服透过窗帘,这才发现陌生人的闯入。
大门一关,下来的四个男人很快又上了重装车开往离北门最近的 10 号楼。
我边搓手边跺脚,看到下车的大概有足足 12 人,其中 4 个抬着一个担架进了楼。
有人受伤了。
第七章 人类
这个春节过的没滋没味。
半个月前,这帮人在我们小区开始常驻。
他们物资丰富的离谱,当天我就意识到绝不是什么好人。
大概因为金镶玉是 Q 市去年唯一开发的新小区,丧尸爆发半年,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这里没人住。
一周后,这群人没有仔细排查,就开始组织人手在小区大肆搜刮物资。
10 号楼是最先遭殃的。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呕吐哥,尸体被从 5 楼抛下。
他早就被冻成冰块,也不知死了多久,一摔下去,碎成了几大块。
我不忍看,楼下却发出一阵口哨声,看样子这已经成为他们在末日里的乐趣。
他们搜 10 号楼的 5 个单元用了一整天,还真搜到了些食物和药品。
我想起来,这是之前下雨,组织搜物资的队伍剩下的东西。
随着这群人的搜刮,我们小区居民存在的最后痕迹也被抹掉。
那些拼了命去找物资的日日夜夜,那些心惊胆战的瞬间,一切都在搜寻中轰然倒塌。
我指尖发麻,甚至没有时间为他们默哀。
我知道按照他们的搜索速度,明天被抹掉痕迹的就是我们。
当他们发现被锁住的楼梯间门,就意味着我们绝无生路。
今天一天我们家都靠着啃压缩饼干度过,碳也没烧,就怕露出一点马脚。
对面的 10 号楼灯火通明,还隐隐传出音乐声。
外来人似乎已经掌握了和丧尸对抗的力量,完全没有在末日如履薄冰的感觉。
和他们轻松的样子相比,我们家的氛围过于沉重。
我想尽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但在脑内模拟一遍后,发现这些都无济于事。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掉。
当初从 B 市逃回 Q 市,建造了这样的末日堡垒,我就坚定的要活下去。
既然没有条件。
就创造条件。
我闭上眼,脑内逐渐浮现出一个计划。
我们家门窗足够坚固,用的都是最顶级的防弹防炸材料。
就算这群人暴力破坏,也可以撑上两个小时。
只是我们整体战斗力不足。
家里的武器只有菜刀钳子,对上他们的军火没有丝毫胜算。
我有世上最坚硬的盾,却没有最尖锐的矛。
既然发现问题就解决问题。
自己的力不够,就去借他力。
比如,利用那些前几天引起市中心爆炸的丧尸。
很快,我爸和我妈摸着黑,用床单做了一条简易的绳子。
我将绳子的一头绑在自己身上,另一端交给父母。
为了行动方便,我只穿了件毛衣,脱了羽绒服在室内冷得打了几个激灵。
窗户很久没开过,已经冻死了。
我用尽全力才一点一点把它掰开。
外面的风是刺骨的。
开窗的声音在夜空中发出沉闷的鸣叫,又消散在呼啸的东北风中。
好在声音不大,我在窗台上蹲了足足一分钟,才在身体僵硬前迈出了第一步。
跨出窗户站在窗台檐,彻底从室内转到室外,我冻得连哆嗦都打不出来。
没时间再适应气温,我直接原地蹲下,然后抓着绳子,一点一点把身体悬空,再缓慢的下降。
床单构成的绳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我却一点都不怕,甚至在这场冒险中热血沸腾。
三分钟后,14 层,被打碎的次卧窗户近在眼前。
我一脚踩在 14 层的窗户檐上,用手臂护着脸钻了进去。
入眼是一间破败的卧室。
房间里打斗的血迹早就干涸,甚至在深棕色的地板上并不明显。
我甚至快认不出,这是当初从楼上被推下去的女人家。
我几步打开次卧的门,去找这次的目标。
一切比我想象的顺利。
当初用来送物资的无人机,此刻就摆在餐桌上。
只是它已经被冻得冷硬,机身灰扑扑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接着我又找到了无人机的其他配件,拿好这些东西后,我重新回到次卧,拽了两下绳子。
绳子很快抖动了一下,我先把无人机和充电器绑在上面递了上去。
看着绳子慢慢的往上移动,我总算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感觉后背都被冻得发麻。
又等了两分钟,绳子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我熟练的把它绑在身上,然后踏出窗户往边缘挪动。
下来容易上去难。
我足足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才有惊无险的爬回 16 层。
一进来,我妈就把窗户关上,给我灌了一碗姜汤。
我清晰的感受到,它是怎么从喉管流到胃里。
胃里猛地一热,迎接我的就是胃痉挛。
脱了冒着寒气的毛衣,我这才感觉到浑身被冻得发痒。
我妈早把主卧弄得暖烘烘的,我钻进被窝,蜷缩着缓解身体不适。
看着床边亮着红灯的无人机,我满足了。
它没坏。
迷迷糊糊的睡了三个小时,我总算缓过劲来。
天还是黑的,现在才早上五点。
我实在吃不下去压缩饼干,简单对付了一口。
我妈在给无人机贴暖宝宝,希望它能在低温下撑久一点。
到了五点半,一切准备妥当,我爸把手机固定在上面,又一次打开了次卧的窗户。
风已经没有夜里大了,天还是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我们的无人机跌跌撞撞起飞了。
一般无人机可飞行时间为 30-50min。
我们这一款是 DJI 的,扣掉寒冷、没保养的因素,保守估计能飞 23min。
也就是说,我们的无人机只能飞 11 分钟,然后就要返航了。
DJI 这个系列的无人机无风时速可到 80km/h,我们保守估计在 40km/h。
而这 11 分钟,无人机只能行驶 7km。
7km 里后,我们必须返航。
但是对于 Q 市这座小城,7km 足够了。
我们距离市中心的直线距离,只有 5km。
无人机的画面实时转播。
街道边上停着很多烧毁的车。
店铺的玻璃门已经被打破。
机身穿过一间间惨破的大楼。
四周一片漆黑,但这款无人机带有夜视功能,所以周边大部分环境都可以看到。
我们全家紧张的盯着屏幕,等待一线生机。
10 分钟后。
我设定的闹钟,响彻 Q 市这座沉寂已久的城市。
《春节序曲》和空荡荡的街道形成强烈的反差,平添一丝诡异的气息。
透过手机传回来的实时画面,想象中的丧尸大队并没有跟来。
我后颈出了一层白毛汗。
心脏猛得敲起了战鼓。
此时,无人机电量已经跌得只剩一半,我爸被迫调转机头回家。
毫无疑问,我的计划失败了。
在我想象中,无人机这次制造的响声,会吸引市中心进化的丧尸进入我们小区。
到时候,它们和外来者爆发激战。
我们在通过拖延出来的时间,想别的解决办法。
可是,我这次什么都没引来。
我的推测完全就是错的。
无人机充电一充就要四个小时。
下一次飞行只能等到上午 10 点。
到时候,外来者已经开始搜索楼内。
一切都晚了。
清晨 5:53,无人机准时停到了家里的阳台上。
天依然黑咕隆咚。
我妈把手机取下来关掉还有 7 分钟就要响的闹铃。
我爸则把无人机送回屋里充电。
外面黑的像浓稠的墨。
我在这厚重的黑色里,焦虑的喘不过来气。
七点多,对面的外来者就有苏醒的迹象。
我们一家再也睡不着。
我爸沉默的去给外面的消防通道加固。
我妈在研究怎么把磨好的刀利用最大化。
好在那群人还要吃饭。
早晨 8 点,对面炊烟袅袅。
我只能祈祷这群人再拖延一会儿。
可是命运的天秤再次向他们倾斜。
半小时后,有 2 个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的人,向他们身后的 8 号楼走去。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有两个人带着工具嬉笑着来了。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我所在的 12 号楼。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感受着胸腔带来的震颤。
耳膜跟随心脏的快速跳动,发出「咚!咚!」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大,几乎盖过所有声响,和我的头骨形成共鸣。
撑起蹲麻的身体,我想回到房间里缓缓。
室内的空气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稀薄。
我努力睁开眼睛,可是眼前的一切越来越黏稠,变成深绿色看不清的世界。
「啪嗒——」
我低头看下去。
我流鼻血了。
抬起胳膊、仰头,我妈用水给我冲洗了鼻子,鼻血总算止住了。
楼下的防盗门传出撞击声。
我躺在床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出神。
我妈看我状态不对,强硬的给我塞了一块冻得邦邦硬的巧克力。
据说甜食可以唤醒体内的多巴胺,让我快乐起来。
我没滋没味得含着巧克力,情绪却真的慢慢好转了。
我决定再试一次。
这是我的孤注一掷。
是我们全家生命消亡前,最后的挣扎。
一个半小时后,上午十点。
无人机准时从我们家窗台上起飞。
机身上多了几个醒目的字母:SOS。
那是我用剩余的鼻血涂抹上的。
外来者还在专心致志搜物资,他们已经搜到 8 层,搜到 16 层只是时间问题。
这次无人机飞得游刃有余。
它快速的穿过小区,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我的手不自觉得发抖。
我祈祷,希望血液和声音能吸引到大批丧尸,带来奇迹。
手机里的实时画面比黑天的时候更加清晰。
飞行大概一分钟,我的手机就开始放歌了。
这次我没有设置闹铃,直接创建了个歌单,不间断的播放音乐。
为了防止惊扰到其他人,我还独自录制了一分钟默音,专门用在起飞最开始的一分钟。
除了声音上的调整,我们飞行也改变了方向。
这次无人机全程往东边延展,斜着飞向城市的另一个商圈。
白天的街道比晚上更加萧瑟。
从《咱们工人有力量》到《春节序曲》再到《义勇军进行曲》。
无人机一路高歌,可是画面中依然没有出现丧尸的影子。
我的心渐渐沉下去。
我不明白,城里的丧尸都去哪了。
之前市区的爆炸,难道不是丧尸和人类爆发了战争吗?
很快无人机就飞满了 11 分钟,该返航了。
我爸把无人机的操控权交给我,他则去修缮屋内防御。
我操纵着方向,心里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哇凉哇凉的。
回来的路上依然一片沉寂。
我不死心,调低了无人机的高度,希望高度接近地面,声音更响亮些。
可是还是什么都没有。
人类、丧尸,全都不见了。
我们一家三口,似乎是 Q 市幸存的最后一批人类。
在脱离社会的这段时间,Q 市发生着我无法想象的变化。
孤独感再次环绕我,它催促着我快点接受现实。
我们真的被抛弃了。
视线逐渐模糊。
我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屏幕。
无人机还在快速穿行。
在快到小区的时候,我操纵着它在一处隐蔽的草丛降落。
「就永远停在这里吧。」
我闭上眼,心里默念道。
死亡是所有人类的终点。
但,希望是心中之火,熊熊不灭。
如果真的被攻破,我希望这群人的物资能少一些是一些。
无人机的功能性太强,绝对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我妈的磨刀声逐渐变大,不再掩饰。
我爸久违的点燃了一根烟。
我们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我在刺耳的磨刀声和呛人的烟味中睁开双眼,拿起手机打算把它关机。
无人机的画面还定格在小区枯萎的杂草。
在我拿起手机那一刻,画面动了动。
那是一双手。
这双手没有腐烂的残渣。
它被冻得通红,宣誓着生命的活力。
我瞪大双眼。
只见手的主人捡起了无人机。
紧接着,一个戴着军帽的脑袋出现在镜头里。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画面一转。
一支整齐的军队出现在视野里。
随行的车辆上,贴着一面鲜红的国旗。
我知道,我们得救了。
第八章 希望
2023 年 1 月 17 日,距离春节还有 5 天。
外来者和军队发生激烈的交火。
他们似乎早就打过交道,双方打得又狠又准。
不过还是我们的军队更胜一筹,交火当天外来者就落了下风。
接下来两天,我们还是没有生火,继续吃面包和压缩饼干。
第四天的时候,外来者终于扛不住,选择投降。
军号声响彻小区。
我躲在窗帘后面,看着外来者一个接一个抱头被押送到车上。
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
军队冒雪在小区进行最后的清理。
我看着军绿色穿梭在白茫茫的大地之间,仿佛春天来临,散发勃勃生机。
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被揪着。
我妈没忍住湿了眼眶。
我后知后觉得明白,心里涌动的是劫后余生的酸涩。
军队很快就清理到我们家这栋楼。
楼道的低等丧尸轻易就被解决。
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这几天,我们家没敢烧炭。
白天就穿羽绒服。
晚上睡觉就开电热毯,贴暖宝宝。
现在坏人被消灭,我们也大着胆子重新开始烧炭取暖。
卧室里的炭火被挪到了大厅。
这半个月,我在大厅窗帘后面观察外面的情况,手上生了不少冻疮,又痛又痒。
我妈刚用热毛巾把我的手包上,外面的消防门就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他们来了。
我爸主动打开防盗门。
他让我和我妈好好待在屋里,自己拿着之前磨好的武器出了屋,在电梯间和对方交流。
我有些恍然。
距离丧尸爆发已经过去 186 天。
我们早已对所有人失去了信任。
丧尸爆发的这段日子,我们知道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外面的军官似乎早料到这种情况。
他们平静的接受这次灾难带来的后果。
公信力的缺失不在朝夕。
他们没有办法左右我们的想法。
只有赶快恢复社会秩序,让一切回到正轨。
人民有信仰,国家才有希望。
他们为我们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本次丧尸爆发是全球性灾难。
我们国家是重灾区之一。
政府已经尽全力抢救。
他们在 Q 市,消灭了东北地区最后一批丧尸。
目前国内仅剩 3 座城市还没有清理干净。
之前我们在夜间听到的爆炸声,就是他们和民间组织联合开展的「貔貅行动」。
我们的无人机之所以吸引不到丧尸,也是因为 Q 市已经没有丧尸了。
所谓的民间组织,他们并没有延展开说。
我想起之前小区外来者那些物资和武器,知道事情其实没有他们说得这么简单。
只是,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居民来说,这些并不重要。
这半年来,Q 市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政府在每个省份的省会城市,都建立了临时避难所。
大部分活下来的居民都迁移到了那里。
我们小区因为远离市区,又是新开发的,所以下发通知优先级靠后。
大概是因为我们小区入住率太低,导致热度不够强。
政府通过军用无人机热感应,排除了我们小区居民生还的可能。
说到这儿,外面的小哥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爸听他情绪不太好,反过来安慰他。
过了一会,他才继续讲述。
无人机低空飞行,其实早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今天第二次飞行的途中,军队就发现了飞身上歪歪扭扭的:SOS。
只是他们也不敢确信,这究竟是求救还是敌方的计策。
他们不愿意放弃救人的机会,所以一直暗中跟着无人机来到我们小区,见机行事。
我正趴在防盗门上继续听他们说话。
却听到我爸用钳子把铁丝一点一点掰开。
楼梯间消防门长久没活动,拆下铁丝后推拉,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这是丧尸爆发以来,我们第一次打开我们的消防门。
我听到,我爸开口:「我相信你们,相信国家。」
外面的军人们似乎没想到他开了门,还有点懵,我爸就继续说道。
「今天除夕,进来吃点饺子吧。」
三十儿一过,春节当天凌晨六点,我们家就踏上了前往避难所的路上。
家里的米面粮油,能带的我们都带了。
半年过去,剩下的其实也不多。
最值钱的还是我们自己留得种子,据说避难所特别缺这个,一颗能换上好多物资。
至于熟透的蔬菜,昨天都用来包饺子。
人多力量大,一晚上就把我们家培育的青菜吃了个光。
剩下的,我也存了私心不想带走。
就当给自己留个退路。
这是经历过这场末世之后,不可避免的心态转变。
上车前,我看到被扣押的外来者震惊的目光。
他们似乎没想到,我们小区竟然还有活下来的人。
其中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人冷眼看着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琢磨怎么报复我。
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在这么多军人中间,我前所未有的感受着浓浓的安全感。
开往 H 市的路上,沿途的城市街景残破不堪,我闭眼不再看。
一直到驶出 Q 市,我趴在窗口最后看了眼这个我足不出户了 187 天的城市。
我希望它尽快好起来。
一如我们人类一样。
生命的烈焰燃烧起来,像火龙一样席卷大地。
希望是附丽于存在的。
有存在,便有希望。
有希望,便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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