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路顺势点了一根烟,烟雾在街灯闪烁中飘飘浮浮。
片刻后,他抬脚捻灭烟头,大步朝我走来。
“走吧。” 他没有提电话是谁打的,而是继续方才的闲聊式 “盘问。”
“我记得 8 月 26 号那天你去林成蹊家里的时候,送了他一个收音机?”
我点点头:“是啊,哪个英语老师没有个自己的收音机,以前用收音机放听力,用惯了,现在用收音机听广播。”
“林成蹊的爱好?”
“可能吧。” 我顿了顿,“不知道林老师最近睡的好不好,我记得他喜欢听收音机入睡。”
我们往前走了走,一只小猫突然蹿过,冲向街边的人群,继而消失不见。
“林成蹊的家人说,之前你也送了一个收音机,怎么送了一个还要再送一个?”
“之前那个收音机太老旧了,性能不好,用起来不方便,我就给他换了个新的。”
韩路微微仰头看了看夜空,好像是在思考:“看起来,你好像没什么事,反而还挺关心他。”
他的言外之意是,这一举一动跟我在局里的反应截然相反。
我随着他的目光,也抬头看了看,天上一枚月亮,孤零零的,又亮又柔和,“偶尔我也觉得,我其实没什么事。”
“那之前那个旧收音机呢?”
林成蹊的家里并不会特意收拾,保持地面整洁衣物整洁是他们家人的唯一要求,至于东西有没有好好叠放,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每次我去的时候,还会顺带帮他们丢垃圾。
所以当新的收音机出现以后,没有人有空顾及那个旧的,是非常正常的情况。
“我扔了。”
韩路扭头看我一眼,“扔了?”
“是啊,反正没什么用,顺手跟那天的垃圾一起扔了。他们家出门就有垃圾桶,每天都有清洁工负责收垃圾,现在早就不知道被搅碎在哪个角落了。” 顿了顿,我转头直视韩路:“没准儿现在已经再利用,成为新品种了。”
韩路的眉脚跳了跳。
他说:“去局里吧,结案了。”
韩路接到的电话是局里的人打来的,手下的人告诉他,从林成蹊家里搜到的那个老式收音机里,有一个磁带。虽然年数久了,但是还可以用。
摁下播放键,里面有一段录音。
是非常完整的整个性侵过程。
但是也正是因为年数太久,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
林成蹊家里东西堆的太杂,前几次搜证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藏着个关键物证。
直到那次我在审讯室里回忆细节,特意回忆到了桌上的老式收音机。
韩路仔细播放了视频,发现视频一晃而过的镜头里,确实有一个老式收音机。
他当时就交代手下的人,立马去林成蹊家里找。
然后就有了这通电话。
林成蹊交代整个过程的时候,非常顺畅。
他对自己做过的事供认不讳。
有了视频有了录音,还有林成蹊的口供,定罪来的比想象中要快。
韩路坐在我面前,紧紧的盯着我:“林成蹊认罪认的很利索,但是他不肯回答视频和录音的出处。”
我手搭在桌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听到这话,也只是缓慢的点了个头。
“林成蹊问过我很多次”,韩路的眼神简直比头顶的灯还要刺眼,“他问我你怎么样了。”
我没什么感觉的扯起嘴角,礼貌的笑了笑:“韩队长是要告诉我,他在关心我?”
“时安,有了证据,就可以定罪。但是你不关心证据是从哪儿来的么?”
我点点头:“视频是 U 盘里的,录音是磁带里的。”
“如果你们想知道投稿是谁发的,那你们可以对比投稿的文风和电脑上指纹拥有者的文风,对比一下不就知道了。我的社交账号你们也看了好多次了,需要我再提供一些别的东西么?比如,我平时的作业,我的论文?”
屋子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胶着。
韩路眼皮轻轻耷拉着,声音像是疲惫极了:“你的社交账号我看了很多次,为什么你会在网上评论这件事,还为林成蹊在网上发声。时安,你究竟是想为你的老师辩护,还是想反其道而行之,把风向引到另一个极端?”
“我一个人就可以引导风向么?大家没有自己的思想么?我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把林成蹊引入万劫不复之地了么?” 我抬头看向韩路,“如果这样就可以的话,那受害人以后还报什么案,大家在网上骂人就好了。”
韩路目光猛的一移,停在了我脸上。
“林成蹊之所以招认的这么痛快,是因为他对你有愧疚。”
我点点头:“哦。”
“他不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从他的反应上,我能看出来,除了对你的愧疚,他还有痛苦和解脱。痛苦大概是因为自己也觉得自己太混账了,而判刑是他的解脱。”
我还是点头:“这不是好事么,警察不就是想看见罪人伏法,知错之后痛改前非的局面么?”
韩路盯着我,大概是有些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无声对峙片刻后,他突然开口问我。
“你见过李益么?那个在网上发帖子的人。”
我垂眸,看不出心绪:“从事发到现在,他不是一直被你们扣留么?”
“他涉嫌侵犯未成年人个人隐私。” 韩路直直的望向我:“要我读给你听么?根据我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 39 条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披露未成年人的个人隐私。”
“他的爆料贴涉嫌侵犯个人隐私,同时涉及刑事案件。”
韩路想诈我,他还是没有放弃,他执着的认为,那封帖子是我发出去的。
如果是林成蹊的家人或林成蹊本人知晓那些信息,他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真有心忏悔,大可直接递交到警察手里,案子的审判还能更顺畅。
他为李益安插一个罪名,想要借此诈我,看我是否会为了给李益开脱,而认下那封帖子。
可是,我淡淡扯扯嘴角,“他的帖子我看过了,除了林成蹊外,人物都是化名,图片也打了马赛克,我实在看不出来,他侵犯什么了。”
我叹了口气,“就算真的侵犯权益,也应该是由我来考虑是否起诉他。”
“韩队长,我选择不起诉。”
韩路说:“其实我们怀疑过,林成蹊本人并不爱用 U 盘,他为什么要把视频放在随身带的 U 盘里。”
怀疑过,怀疑是我自导自演,怀疑是我把视频拷贝进林成蹊的 U 盘,怀疑我一步步引导他们破案的方向。
可是,证据呢?
的确是一个合理的故事发展方向,可是案子不是只靠猜想就可以了。
我靠在椅子上,目光飘向韩路:“也许是灯下黑呢?”
炸弹不爆炸之前,你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边埋了个炸弹,这难道不刺激么?
“时安,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后续需要交由法院进行审理。”
我点点头:“好,我等着法院的审判。”
“你没有别的想说的么?” 韩路问我。
我低头思考片刻,“有。”
韩路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亮了。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我的手机亮了一下。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初中同学群。
林成蹊案件的进度已经公布到了网上,整个初中同学群里沸反盈天。
在我们还读中学的时候,学校里就有一些传言,说不要跟着男老师单独去办公室。
大家会跟风怀疑别的老师,但是没有人会怀疑站在自己教室讲台的人。
官方通报出来的时候,好事的同学已经第一时间发在了群里。
于是很多回忆被掀起来,说当初他的确是喜欢站在女生边上,摸女同学。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甚至牵连出不少女同学的名字。
其中也有我。
我静静看着。
一言不发。
韩路怀疑是我发送的那篇邮件,他猛然提起电脑上有我的指纹的时候,就是想出其不意,然后观察我的反应。
但是我料到了。
即使我承认,那篇邮件是我发的,也没什么不可。
韩路怀疑的每一个方向都没错,我试图引导网络舆论。
我知道只要警察去了村子里,消息必然瞒不住。
村子里流言成风,根本不需要我来引导。
我要把这一切留在网络上,我要他不管去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
一开始,我想要的就不单是法律上的判罚。
即使是性侵,他也只是坐个几年牢,早晚有出来的一天。
判五年,判十年,对我来说,属实是没有太大的区别。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很清楚,不管判多重的刑罚,我都不会感到痛快。
被回忆折磨的久了,我只是想找个口子,把这一切都撕开。
我要的,除了法律意义上的惩罚,还有道德意义上的。
但,只有法律敲锤定音,道德上的谴责才会放肆的甚嚣尘上。
算起来,林成蹊带来的物理伤害没有很大。
他只是埋下了一个精神折磨,缓慢迟钝而长久。
我叹口气,抬头看了看月亮。
方才遮蔽月亮的云层散去,这个城市陷入寂静,只有月亮永悬夜空。
方才在局里,韩路说,林成蹊不止一次问过我的情况,他说他很抱歉,他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
还说林成蹊想见我一面,想亲自向我道歉。
我拒绝了。
我跟韩路说了一句话:“道歉啊,最不值钱了。”
韩路看我的眼神,沉重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一条一条的翻我的评论,让我看我评论下的回帖。
我挂着假面般的微笑,说:“韩队长,你知道么,差一点,网上这些评论就真是骂我的了。”
从前我见过林成蹊太多次了,可是这次出事后,我一次也没见他。
十三四岁日复一日的认真培养和心血来潮时的恶魔行径反差太大,才会让我这么多年反复思考反复折磨。
而这几年来我对他恰到好处的关心和逢年过节的看望,让他深陷长辈这个角色出不去,他才会在这紧要关头时不知所措,毫无抵抗的承认所有事情。
他教我什么,我就还给他什么,礼尚往来。
发送那篇帖子的时候,准备一系列证据的时候,我不是没有犹豫过。
这步棋很险,真的要走这一步么?
如果被人挖出来我的真实身份,可能会把我自己搭进去。
可是想要清空毒瘤,总要下狠手。
不然怎么办呢?
回忆如潮水,时时侵蚀,我早就不能安稳度日了。
你放下吧,别纠结过去了。
这种话只能骗骗鬼。
日子过的好的人,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痛楚。
有的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一样,赏高处云霞,览天下名胜。
他过得快活,那句 “揪着过去有什么意思” 自然说的轻巧。
既然没有人可以给我一个交代,我头破血流也要寻一个结果。
不来一刀狠的,怎么能把根深蒂固的腐肉切下去。
总得有人痛。
总得有人流血。
我们两个人之中。
总要败落一个。
法院的判定结果,林成蹊借职务之便性侵幼女,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学校承担赔偿责任。
赔偿金由学校支付,学校向林成蹊进行追责,最后的钱是林成蹊家人和学校共同支付的。
杨老师说的没错,他们一家人的确赔了我很多钱。
韩路把钱给我的时候问我,想拿这笔钱做什么。
我说,做教育。
我当初敢走那步棋,也是因为林成蹊家里很多老师。
教师队伍中出现一个林成蹊这样的人,不代表教师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是林成蹊。
我曾被林成蹊这样的人侵害,但我仍然相信接受过教育的教师是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教书育人。
家人和同行的鞭挞或许比法律的惩罚更让林成蹊痛苦。
如果当初知道的更多一些,如果能对性有自己的认知,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所以,我把林家人给的钱捐给了性教育事业,并且跟着他们的脚步,去了很多个地方,力所能及的普及性教育。
结案那天,韩路问我,有没有别的想说的。
我说有。
我想写一本书,会涉及到一些案件细节。
哪怕我改了名字,隐去了一些事实,也不能保证不会有人怀疑到林成蹊头上。
韩路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写书。
我说因为多一个人看到,也许就会少一个人受到伤害。
但其实是,证据缺失的地方,我想把审判交给人心。
韩路说好,出版了记得告诉我,我也买一本。
出书的那天,我邀请了李益,我把新书发布会的报道权给了他,弥补他被审讯的痛苦。
他帮我收拾场地的时候问我:“你后来去林成蹊家里,你就不怕林成蹊告诉家里人,他侵犯的人是你么?”
我说 “然后呢?”
“他告诉了他家人,又能怎么样?”
他的家里人更清楚的知道了他们想要弥补的女孩,那个女孩的想法,她想要林成蹊日夜忏悔。
如果他们还有良知,就会逼迫林成蹊活着的每一天向我道歉。
如果没有良知,他们会因为事业被林成蹊耽误了,而日夜不停的骂他。
李益声音很轻:“你不担心,他们会怎么看你么?”
海风吹起我的头发,湿漉漉的,带着一股咸腥。
我说:“李益,你觉得我会在乎他们的看法么?”
风总会带走一些东西。
这些年我总是会想起那个小女孩,茫然的眼神,僵硬的手脚,和反应过来以后下意识的抵抗。
我总觉得对不起她。
我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有时候,背负的太多了,就会觉得沉重。
无端端听了一句话也能哭出来。
太累了。
我想放下一切向前走。
我又觉得,如果连我都忘了。
那那个女孩就太孤单了。
索性,我把林成蹊送过去吧。
送过去日日忏悔,日日道歉。
我不担心他会忘。
我送他的收音机,他拿着听了两年了。
每天夜里,都会在夜半两点响起我的声音。
向他诉说那个故事,提醒他别忘记。
听了两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忘记。
除非有一天,他痴呆了。
如果他忘了。
没关系。
他的儿子,儿媳。
他的姐姐,妹妹。
他的孙子,孙女。
都不会忘的。
那些异样的眼光,会一遍一遍提醒他。
我不能永远陪着他。
但他的家人会。
时安,你看,公道我替你讨回来了。
出书的时候,我给韩路发
“我的书已经出版了,想送给韩队长一本。”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桃李不言》。”
番外:韩路篇
收到书的时候,我整个人愣住了。
开篇第一句:
“当我把证据消灭,这件事情,就是我说了算。”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成蹊的案子就是这样。
我们立案调查的时候,费了很多功夫。
七年的时间,太久了,没有人证,没有物证
只有一个爆料贴和新媒体工作人员。
热搜是李益买的,内容是别人投稿到他邮箱的。
做营销号,接收投稿和买热搜再正常不过了。
怪就怪在这篇爆料是在林成蹊家里用林成蹊的电脑和邮箱账号发出来的。
那个电脑上提取了很多指纹,却无论如何审问不出来到底是谁发送的。
林成蹊的 U 盘里孤零零的一条视频,只有一半内容,没有完整录下来性侵过程。
只能判定猥亵幼女。
可是后来,林成蹊完整的说出了当年的细节,从进门到出门,一环不落。
案程推进了很多,但是非常奇怪。
他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七年前的事情,他还能记得这么清楚,清楚到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像是提前培训好的一样。
我们几个刑警来回推理了很多次,只得出了两种结果。
要么林成蹊过度得意于当年的事,得意到每天拿出来看一遍想一遍;要么就是他的口供是他之前听过无数遍练过无数遍的。
可是我们搜不到任何证据,林成蹊本人也撬不出来任何话。
他的老式收音机里有一个磁带,播放出来,是七年前的录音。
比视频完整,有后半段。
U 盘里的视频哪来的,录音机里的磁带哪来的,他一句话都不肯交代
只是对自己的犯罪供认不讳
整个案子非常顺利的结束了。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找不到证据,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没想到一个时安,每次都能在审讯的时候给我们思路。
所有线索抽丝剥茧,像是专门在等我们。
我翻开了她寄给我的这本书。
这是一本小说,写一个少女如何报复曾经侵犯过她的老师——林不言。
书里的那个老师,她起名为林不言,桃李不言的不言。
可以说,完整复刻了整个案子。
从学习仿音,刻录磁带,把磁带塞进录音机。
每年几次的探访,把视频拷贝进他的 U 盘。
再到最后一次,在林不言家里用他的电脑和账号发送了那封邮件。
只有视频是真的,是她当年刚好带了手机,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录制按钮,录下来的。
但视频只有一部分,甚至定不了太大的罪。
于是她用自己的方法,伪造了后半部分的证据,亲手送到了我们眼前。
她送给林不言的收音机被改造过,半夜三点就会响起她的声音,帮林不言回忆当年。
但是在 8 月 26 号那天。
她买了新的收音机,把旧的扔掉了。
她没有太强的反侦查意识,也没有多么高超的作案手法。
她利用的,不过是村子里的落后。
因为落后,小街道里并没有摄像头,没有证据可以说明 26 号那天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从林不言家里出来。
林不言家里的电脑有太多人用过,邮箱永远保持登录的状态,悄无声息的发一封邮件轻而易举。
而磁带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刚好掩盖了后半段仿音的不足。
配合林不言的口供,定罪顺理成章。
是当初思想的落后导致她不懂得反抗。
她又利用落后把这一切反击回来。
如果没有后来这一切,七年前的证据被掩埋,发生了什么都是林不言说了算。
可是当她扔掉收音机,亲手掩盖掉自己的痕迹以后。
发生过什么,只有她说了算。
看完这本书,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七年前的林不言教书育人,对她极尽关爱,几乎是拿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却又在某些时候走火入魔,让她这几年纠结痛苦。
七年后她选择了同样的方法,隔三差五的探望,恰到好处的关心,让林不言误以为她是真心尊敬自己这个老师的。
却又在最后关头来了致命一击。
天理昭昭,罪恶难逃。
我合上书,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在告诉我,如果我不能自己找到证据证明林不言当年确实侵犯了她。
那我也别想找到证据证明她曾经做了伪证。
她只是给我讲了个故事。
而我选择,让它永远成为一个故事。
完
参考文献:
[1] 孙琳黎, 鲁冰花. 未成年人性侵案深度报道的失范研究——以鲍毓明涉嫌性侵案为例 [J]. 新闻研究导刊, 2020,11(11)59-60.
[2] 涂欣筠. 我国未成年人性侵案件现状及其对策 [J]. 江苏警官学院学报, 2015,30(01)54-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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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卢柳. 我国性侵未成年人犯罪问题研究——以奸淫幼女、猥亵儿童犯罪情节认定为切入点 [J]. 河南工程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2020,35(03)70-74.DOI10.16203j.cnki.cn41-1396c.2020.03.012.
(感兴趣可以看一看,我觉得这几篇论文写的不错。)
安利一下俺的两篇甜文,儿时冤家,极限拉扯
长尾巴的男朋友
小满江南
「我妹妹受校园欺凌去世了,今天,我穿上她的校服,顶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来干什么?」
「来报仇。」
那天晚上全家人正在熟睡,家里养的小狗突然疯狂地叫了起来,等我走到客厅,就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浓浓的,久久挥散不下,小狗朝着妹妹房门口使劲叫唤,疑惑的我推开门就看到……
妹妹穿着睡衣,白色的床单上染满了鲜血,她手臂惨白,血不停地流,一滴一滴,浸湿了地板。
她闭着眼睛,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我以为这是幻觉,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可眼前的画面依旧如此。
一瞬间我恍如身在地狱,大声嘶吼,「蒋艺!」
可是,她没有反应。
父母的脚步声响起,床上的那个女孩,依旧没醒。
……
蒋艺,我亲爱的妹妹,她死了。
死在那个还没到黎明的黑夜。
死亡原因:割腕自杀,身上有不明伤处。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明明昨晚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可是夜晚,她悄悄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无声无息,最为致命。
我妈哭得快要断了气,我爸死也不肯让棺材合板,又不肯火葬。
妹妹的尸体被安放在冰棺里,足足在家里停放了十日。
我哭得麻木,只盯着她雪白皮肤上,青青紫紫的伤口。
然后,在看望她的人的假哭真笑中,翻开了她的日记本。
一页一页,我一个一个字地读。
日记本里记载的事,像嗜血的恶魔贪婪地饮着胜利的血,嚣张至极。
合上日记本的那一刻,我爸终于同意了火化,来去匆匆,燃烧的火焰里,我好像看到了蒋艺。
她朝我笑,那笑,就足以让我拼命。
只因为,我们身上流的血,是一样的。
……
爸妈同意让我代替蒋艺上学,让我替她完成没有实现的梦想,或者是,他们也知道了什么。
那些我发现的隐秘,爸妈未必不知道。
他们选择了默许,也许我们都需要,为妹妹做些什么。
她是美术生,在离家很远的城市里上学。
我是体育生,就在本市里上学。
我们在不同的学校,可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同卵同胞,她叫蒋艺,我叫蒋黎,黎明昼前野火无尽的黎。
……
我置办了和她一模一样的文具,穿着她的衣服,在爸妈的送别下,到了她的学校。
蒋艺的学校很漂亮,握着她的日记本,我沉重地往前走。
风有些凉,我轻轻念起日记本上的内容。
……
第一页:
3 月 27 日,天气:晴,心情:差
段雨在我桌上写了「我是婊子」,还在我的桌兜里塞了很多垃圾。
我掏书的时候,把垃圾里的酱料沾到了书上,数学老师看到后让我去后面站着听课,骂我没有好好学习。
段雨起哄,老师却只是轻轻叱责几句,让她安静。
面对我,她却说:「蒋艺,你真是个废人,你看看你,桌子乱成什么样子了。」
心情很差,好想哭,眼泪不停地流,可是我知道……
辩解没有用,他们只觉得是我事多。
3 月 28 日,天气:晴,心情:差
我的校服被人换成了男生的,后背还被泼了红墨水。
洗了一个午休也没有洗掉,我知道是付芳做的,可我什么也不敢说。
上厕所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校服,在厕所的角落,上面还写着我的名字。
可是,我的名字,都好恶臭。
……
3 月 29 日,天气:晴,心情:差
不知道是谁写了封情书,说是我写给隔壁班草的,他来我们班里狠狠地嘲讽我了一顿。
我不敢照镜子,我觉得自己好丑陋,可我没有写那封情书。
……
3 月 30 日,天气:晴,心情:差
篮球课上段雨故意把篮球砸我头上,还朝着我的小肚子打。
她还会说:蒋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啦。
那个笑,真好看,真刺眼,真残忍。
……
3 月 31 日,天气:晴,心情:差
我的梳子找不到了,可我不敢借别人的,付芳把口香糖扔到我头发上,揪都揪不下来,好疼。
好想哭,可是没力气哭。
……
4 月 27 日,天气:阴,心情:差
他们说我偷东西了,可是我没有拿,为什么坏的事情,一定是我干的呢?
好像谁都可以栽赃给我。能不能,让我不要受欺负了。
姐姐,保护我,神明,保护我,保护我一次,好吗?
……
5 月 1 日,天气:晴,心情:开心
我要回家了,逃离这个地狱了。我要开心起来,这样家里人才会觉得我过得好。
我回家啦!
……
6 月 5 日,天气:暴雨,心情:差
段雨撕了我的衣服,拍了照片传到贴吧上。
我不是婊子,我不是……
可是,有人信吗?
……
6 月 8 日,天气:小雨,心情:差
她们终于把照片删了,但我要答应每天给她们打饭、擦桌子、接水、跑腿,抄作业。
万幸,终于饶了我一次。
……
6 月 30 日,天气:晴,心情:差
我的成绩变得很差,班主任听信谣言说我谈恋爱了,不好好学习,他让我好好反省。
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呢?
我想好好地睡一觉,不是潮湿的被子,而是干净的棉花被。
……
7 月 9 日,天气:晴,心情:……
要回家了吗?我好累啊,只想休息一下。
……
8 月 9 日,天气:晴,心情:……
是不是快开学了……
我不想……
……
8 月 11 日,天气:晴,心情:……
我要走啦,去另一个世界。我爱爸爸妈妈,我爱姐姐!
再见,不要想我!
对不起……
……
厚厚的日记本,后面只剩下一堆白纸。
……
1
小时候我和蒋艺必须要睡在一张床上,谁也不想和谁分开。
生日那天,蒋艺用她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为我买了一双名牌鞋。
她知道我爱吃糖醋排骨,知道我喜欢的一切。
我也爱她,和爸爸妈妈一样爱她,她知道的。
我们会为了让她开心去游乐场,我会学猪叫,只为了哄她。
明知道爱她的人会伤心,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到底是对这个世界有多失望,或者绝望呢。
我不清楚,可我却能体会到那种绝望,义无反顾的绝望。
因为,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
预备铃响起。
我刚走进教室的时候,班里很安静。大概是因为高三了,学习氛围还算好。
蒋艺说过,她在倒数第二排坐着。
远远一望,倒数第二排有两个空位,蒋艺爱干净,我径直走到那个位置,又听到班里学生的轰然大笑。
一个女孩指着我的鼻子说:「蒋艺,你傻了,连自己的座位都忘了?」
她还化着妆,眼线画得一点都不流畅,口红也涂得很廉价。
我打开书桌,里面的书里写的名字叫付芳,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个女孩。
我看了看她,有些近视,走上前才看清她的胸牌。
她叫段雨,日记本上的段雨。
似乎很不满我这样看着她,段雨挑着眉站起来推了我一下,「什么眼神?滚远点,跟个瘟疫一样。」
「她本就是瘟疫啊?!」
一个女孩接话,甚至没看我一眼,不停地照着镜子。
我笑了笑,没回答,走到那个肮脏的位置,满是垃圾和废纸,桌子上还刻着谩骂的语句。
手有些颤抖,内心瞬间就被愤怒侵占,妹妹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犯了什么错……
想起那晚她惨白的胳膊,决绝的神情,我忽然有了一丝触动。
随后,我安静地坐着,像蒋艺一样,可是又不一样。
我冷血,足够理智;我狠毒,足够凶猛。
她的日记本第一页的下方,我重重写上:
「我的妹妹受校园欺凌去世,今天,我穿上她的校服,顶着她一模一样的脸。」
「为什么来?」
「来报仇。」
我的座位就像公共垃圾场一样,不停地被人塞进各种垃圾袋,油腻的包装,很恶心。
刚上完厕所回来,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垃圾袋,红油从上面滋滋地流下来,毫无意外,渗透到了书本上,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难道扔到我这里,就可以减少垃圾污染,保护环境吗?
我不以为然,站到了讲台面前。
蒋艺从小就喜欢忍气吞声,她会将烂摊子收拾掉,会将所有的委屈往心里咽,但是我不怕。
是的,我不怕。
我们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家里没有什么权势地位,但我知道,有一个代表着公正的机构可以帮我,我来这里,不过是搜集证据而已。
底下的他们面面相觑,疑惑的是我今日竟然没有哭哭啼啼地坐回去,将座位收拾干净。
快要上课了,他们开始慌张,我依旧一动不动。
付芳站起来拍了拍桌子,拧着眉吼:「蒋艺,回到你的座位 ok?快要上课了,老师快来了。」
底下的学生轰然大笑,段雨阴阳怪气地嘲讽,
「人家金贵得很,外地人都看不起咱们!都不屑于跟你搭话,真清高啊!」
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句话的伤害有多大,淡然地喝了一口水,扭过头又嬉皮笑脸地和别人打闹。
一句又一句刺耳的话,像刀子一样戳进人的心里,拔出来的时候,将血都吸干了。
数学老师走进来的时候我还在讲台上站着,她熟练地将课本放下,转头问我:「蒋艺,你怎么不回座位?」
「不知道是谁在我的座位上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望着她回答,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想要体会一切,体会蒋艺的绝望,体会她无助时的泪光。
我,爸妈,那么努力地教会她热爱这个世界,可你们扼杀了她想活着的勇气,丝毫没有悔意。
数学老师依旧推了推眼镜,眼里的轻蔑悄然划过,低声嚷:「回座位,下课再说。」
对我,或者说对蒋艺,她只有这几个字,仿佛那些作恶者,就该被饶恕。
「老师,我的座位不能坐了。」勾起唇角,我淡淡吐出几个字。
轻飘飘的几个字,对于蒋艺来说,是从来不会有的勇气。
我比蒋艺要高很多,声音也要更粗犷些。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发现端倪?
或许是因为被排挤得多了,蒋艺的一切,在其他人眼里,都变得无关紧要。
还好这是个私立学校,像我们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家庭履历从不被注意,否则蒋艺还有个双胞胎姐姐的事儿,不会没人知道。
那么我要扮演她,将会更加困难。
可是你看,现在,我甚至不需要去刻意模仿她,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数学老师一脸反常地看了看我,头一次,她想走过去看看蒋艺的座位。
倒数第二排,最容易让人忽略的那个座位,一直埋头的那个女孩的座位,不自然的情绪滋生的时候,唯有眼神是最真诚的传递。
她正要走过去,段雨站了起来,「老师,班长都让她回座位了,她就是这样特立独行,搞得像我们不让她回座位一样。蒋艺,快回座位啦!我们都等着上课呢!」
短短几句话,将一切归于只是学生之间的玩笑,调皮的语气好像能解决一切荒谬。
听到这话,数学老师又不屑地笑了笑,将一切归于学生的调皮,语气开始严厉:
「蒋艺,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能不能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快点回座位!」
「老师,我的座位不能坐了;老师,可不可以再往后走几步。」
我求她看看我的座位,看看这里有多狼藉。
祈求的语气,却又好像命令一般,我在心里叫嚣着,能不能再往后走几步,就几步,你就能看到阴沟里的人在怎样艰难地生活。
什么时候班级成了严重的等级划分区?
前排的学生理所应当地享受榜样的荣光,长相优越的学生调皮地将施加给别人的绝望变成欢乐。
而阴沟里的人就好像待在水牢里一样,看着黑板上解救自己的公式,又在别人的欢乐里,失去了生命。
「老师,再走几步,好吗?」我再次求她。
为什么,为什么不多走几步,为什么偏让我的妹妹受苦?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学生的光,却没能照耀在我妹妹身上?
那样的目光,空洞却又泛着坚毅的光,她动摇了。
亲眼看着段雨的眼神变得紧张,一步一步,像是踏入了地狱的门。
长长的教室里,那么多的学生,她一个一个地看,又觉得陌生。
恶臭的味道,闻着就想吐……
那些垃圾袋,掩埋在前排学生高高扬起的头颅后,掩埋在欢声笑语之中。
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发现,只要我继续忍下去回到座位,继续掏出书本学习上善若水,所有的一切又会掩埋在时间里,任我的妹妹,掩埋在黄土里。
那个会笑会调皮的妹妹,那个记得我一切爱好的妹妹,那个说,要等我得了冠军后第一个拥抱我的妹妹。
留给你们的是快乐对吗?
我们呢?
无尽的痛苦和黑暗,像爪牙一样撕扯着心脏的疼……
我不想流泪,可我想我的妹妹。
前排的学生挡住了她的座位,后排又是摄像头的盲区,在这个一切看成绩的学校,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在阴沟里看不见阳光的女孩。
郎朗的读书声要多大,才能掩盖住颤抖的心脏。
「这是谁干的?」数学老师终于停住了脚步。
她有些哽咽,吞了一口气,又问。
班里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只剩下板凳推拉的声音。
没有一个人承认,承认他们是同伙。
她又继续问,「这是谁干的?」
语气不善,谁都能听得出来,我爽快地擦擦泪,这才刚开始而已。
段雨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满怀歉意地说:
「老师,我不小心将垃圾袋放到那里了,我告诉蒋艺让她帮我拿走的!」
她慌忙地暗示我,颇具威胁。
我歪着头嘲笑地说:「我并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这句话。」
「你们用垃圾填满我的课桌,我的课本被垃圾染脏了,我的书桌到处刻着恶心的字。你们做这一切,并没有获得过我的允许。」
「我并没有和她们开过这样的玩笑,也从没,说过,允许她们把垃圾放在我这里。」
掷地有声,像是石头一般,控诉着她们所做的一切,可是,这远远不够。
数学老师忍了一口气,终为人师,不可受辱。
「我会告诉你们班主任,蒋艺跟我去办公室。」
她提着书又一步一步回到了前排。
段雨扔给我一个眼神,威胁又可怕,她气得将书本扔到了地上,
我挑衅地看着她,笑着,笑得很潇洒。
走到段雨跟前,我悄悄说了句:
「是谁告诉你们,做这样的事情不会有报应?世间皆有因果,万物终会循环,世界循环了无数遍的道理,始终都在说着一件事:你若做恶,终会自戕。」
「段雨,你的报应,要来了。」
走出教室,我按下了录音笔的暂停键。
手机里的照片发给了金律师,他回话,「继续。」
段雨的父亲是当地最有钱的人,声名显赫,学校里没人敢惹她。
我不知道这人间到底有多少好人,只知道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街头最默默无闻的律师事务所,向我敞开了门。
他说:「我愿意帮你。」
这只是一小步,班主任严厉地警告了段雨,还有某些人。
很快,尽管有人极力压着这件事,但段雨仗着他爸有钱,在学校欺负同学的恶行,还是传了出去。
班里的同学好像一夜间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们以为的,只是偶尔地跟风扔垃圾,偶尔地恶作剧地在同学桌上刻字,原来是如此恶劣的行径。
段雨的名声突然间狼狈起来,而我的座位上再也没有垃圾了。
蒋艺,你看到了吗?
忍耐只会让欺负你的人更嚣张。
你以为,我只是告诉老师吗?
这样简单的操作,谁都可以想到,但没有人能保护得你一世,要彻底杜绝这样的恶性,就要让施暴者,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期待段雨的反击,期待着她们亲手,撕破自己的面具。
我迫不及待地收集证据,迫不及待想让她们尝一尝,尝一尝失去的滋味。
……
2
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孩子,也有权仰望天空,也有权利,去拥抱阳光。
我亲爱的妹妹,安心地睡吧。
安静有一种魔力,会让人觉得片刻便是永恒。
来到这里后,我要随时面对被欺负的窘境,很少安心的睡觉。
段雨被严厉批评了,班级里的风气终于也安静了些,没有人再肆无忌惮地欺负我,羞辱我。
……
数学老师上课的时候总会往后排走,一步,两步,慢慢让光洒进了阴沟里。
可我知道,这不是结局,这段安静的时光比我想的要长两天。
时间已过,所有人慢慢地又忘记了一切。
我的座位没有了垃圾,可暗地里的动作却越来越多。
刚上完体育课,我发现书桌很明显被人翻动过,太明显,以至我都怀疑,这群人做事是完全不会清除痕迹的吗?
又或者是,这就是她们故意为之。
我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书包的拉链被人拉开过,她们好似就等着我到场,戏开始了,我是主角。
段雨将自己的书包扔在地上,书随意地散落一起,她不停地说:「我的钱包呢,我的钱包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又小心地安慰,「是不是落在别的地方了,是不是放到寝室了?」
她摇头,坚决肯定是有人故意偷了这个钱包。
付芳立马接话,「那肯定是跟你关系不好的人啊,不然谁会偷你的钱包呢!」
顺藤摸瓜,这群人马上就提到了我。
所有的人开始怂恿,怂恿着一场戏,他们是看客,而我是主角。
他们开始无限地羞辱我,有人将笔扔到我头上,笔尖划伤了我的脸颊,没有人敢去阻止。
段雨趾高气扬地走到我面前,她用高傲的姿态告诉我:「蒋艺,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偷了我的钱包!
「别反驳,你就是故意的,你觉得就欺负你的是我,所以你就只记得我一个人,你想报复我对吗?」
「你这样做真的很恶心!假清高,看不起谁呢!」
一句一句,就好像我真的做了一样,如果不是早有防备,或许我还真的以为,是我偷了她的钱包。
看戏的人一脸期待,期待我有什么反应,甚至开始起哄,要把班主任喊过来。
段雨把我拽起来,轻蔑的眼神里闪着光,那是看到猎物的光,十分刺眼。
「蒋艺,你拽什么拽,你一个外地来的,还敢跟老师告状?长本事了啊?」
「你以为告老师我就能饶了你吗?我告诉你,我很生气,我可是乖乖女,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就是你,破坏了我的形象。」
「说什么万恶终有报应,我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你!」
像是死亡的宣告,或者死神的声音?
我不知道蒋艺这个玻璃心听了会怎么样,或许依旧软弱地待在角落里。
段雨揪着我的衣领,像是森林里的猛兽,咆哮着,无关对错。
我推了她一把,对着她说:「段雨,记住你现在的样子。」
她依旧想要拉住我,我离开座位,走到中间,瞟了一眼摄像头。
狮子从来都是战斗型动物,越扯反而越来劲。
段雨飚了句脏话,上前朝我的小肚子踢了一脚。
付芳拍了拍桌子,说打得好,周围人开始起哄,拍桌鼓掌。
好像这是西班牙的斗牛现场,我是那只失败的母牛。
可是,我却笑得很开心,段雨朝我脸上打了一拳,觉得不爽,又扇了我一巴掌。
嘴角滋滋冒着血,我裂开嘴嘲笑她:「要不你笑一下,我怕你以后笑不出来。」
她气极了,甚至开始发狂。
或许觉得服从和忍耐就是我本来的样子,所以我嚣张的时候,她会特别愤怒。
「你就是个小偷,我的钱包肯定在你身上!搜身!」
「付芳,给我搜她的身!」
「妈的!婊子,狗东西,给你脸了!」
我朝着摄像头看了一眼,好像能看到火苗里的蒋艺,她朝我笑,然后走远。
她们将我推倒在地上,男孩子兴奋地吹着口哨,而段雨,像是疯狂的野兽,将我的衣服扒开,一层一层的,校服被扯开。
「蒋艺,你去跟老师说,你座位上那些垃圾,是你自己;然后去厕所吃一口屎,知道吗,要跪在我面前吃!」
教室里爆出出轰然大笑声,看热闹的过客觉得更加精彩了。
我能看到段雨画得丑陋的眼线,像是虫子一样,恶心至极。
我的衣服被脱到只剩一件白衬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将脚踩在我的脸上,踩得很用力。
浑然间,付芳说:「段雨,快上课了!又是数学老师的课!」
好不容易进行到这里,怎么能说结束就结束呢?
我拉住她的衣衫,直接扯开,她像嗜血的恶魔一样一巴掌打向我。
「你还敢还手?!」
「婊子!」
终于,愤怒终会将一个人推向深渊,吞噬一切理智。
当数学老师拿着书走进来时,段雨正发了疯地扯我的衣服,所有人立马回到了座位上,而她的嘴里还在说着:
「蒋艺,你这个婊子,你竟然敢打我!」
「不要脸的贱人!」
扬起要打我的手又瞬间被截住,她抬头,看到一脸严肃的数学老师。
……
终于…… 忍下来了。
我咽下一口气,或许还将血咽了下去。
「段雨,你住手!」
数学老师将段雨拉开,看着段雨手足无措的样子,我竟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装得太久了,或许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时间就好像静止一样,吵闹声,欢呼声,都消失了,淹没在数学老师的声音里。
她将我扶起来,不停地问:「怎么会这样呢?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想要做什么呢?」
「怎么是…… 是这样呢?」
怎么…… 是这样啊?
我的妹妹啊,她就被人堵在阴暗的角落里,摄像头的盲区里,被人羞辱,被人扒光,像猎物一样,被人宰割。
怎么是这样啊?
我只是,把这些阴暗角落里的一切,展现给你而已。
她有些崩溃,在她眼里一直是好学生的女孩,会做这样的事。
扯着喉咙,满是失望地嘶吼:「段雨!你这样还是个学生吗?」
没有退路了,就好像被人看到自己最黑暗的一面一样,她害怕地解释: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可笑吗?
我扯着嘴角笑,血慢慢滴下。
「你说我偷了你的钱包。」
「可是你的钱包,就在你的身上。」
「段雨,我扯你衣服的时候,摸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开始反转,我笑着摇头,在撕打中,我将她放在我书包里的钱包送了回去。
刺激吗?
挺刺激的。
……
她不可置信地从怀里掏出钱包,像烫手山芋一样扔掉。
这是她最后的证据,最后的稻草。
也是最后解释的机会。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你!蒋艺,你算计我!」
她疯狂地叫嚷,像只发狂的狗,不停地叫。
「蒋艺!是你!」
「你这个婊子!你故意的!」
「我要撕了你!」
数学老师终于忍到了极致,大声嘶吼,「够了!」
「段雨,你够了!」
「你知道吗?欺凌是犯法的!」
「跟我去办公室!」
段雨吓得摇头,「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要去!」
「班主任一定会给我爸打电话,我不要!」
数学老师冷哼一声,直接往办公室走,顺便喊上我,待会去医务室。
她出了门,我笑出了声。
笑得,很凉。
「我说了,段雨,你会遭报应的。」
「你的报应,来了。」
大笑三声,我走出了门口,看着她惊慌失措,真舒服……
我终于得到了证据,去医务室的同时,悄悄溜进办公室,把摄像拷贝下来。
发给金律师时,他同我打了个电话。
我站在风里很久,吹着凉风,好像就能清醒。
他说:「一定很疼吧。」
很疼。
很疼。
妹妹,你一定,很疼吧。
对不起,蒋艺。
……
班主任将段雨的家长叫了过来,段雨回家了。
付芳一样,跟着回家。
她们回家反省,而我,回家疗伤。
拿着请假条,我走到了金律师的事务所。
手里,还有我妹妹的尸检报告。
……
第二天。
正在家里思过的段雨,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张法庭传票。
金律师将我挨打的视频传到了网上,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关于段雨的一切都被扒了出来,奢侈的私生活,作风不良。
记者采访我的父母,采访我。
那些视频,都是蒋艺的名义。
而我只是她的姐姐。
21 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就是互联网。
她父亲也被扒了出来。
因涉嫌受贿腐败,段雨的父亲被司法部门拘留查看。
蒋艺,天亮了。
……
我在金律师的事务所待了很久,养了伤,锻炼了一下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