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电影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的吗?
宋阳坚持要送我去医院,我一想到程木和黎姝,我把头摇成拨浪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宋阳紧张的抓住裤子:「不去也可以,你能不能先把手松开,老子的裤子要掉了!」
「你包养我吧,包养我吧!」我死活不松开。
路边断断续续围过来一些人,他们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我和暴发户,他们还伸出手对我们指指点点,嘴里巧舌翻飞,不知道在说什么。
再后来,警车的鸣笛声响起,我和暴发户被带去了公安局。
宋阳后来无数次说,那真是他人生当中最倒霉的一天,遇见我这么个疯批。
疯批?我是疯批?我邪恶的想,我这样算疯批的话,那么如果黎姝喝多了,算什么?
据说警察叔叔们轮番蹲在路边劝解了我两个小时,我就是不松开包住宋阳裤脚的手。
最后没办法,他们只能把我们两个人一起拖上车。
警察真是为国为民的好人啊,他们趁我睡着,给我包扎了手上的伤口。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两只粽子一样的手,再看看自己凌乱的衣服,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小腹两侧,我的肾……还在吗?
余光瞥见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个目光幽怨的男生,他正面带微笑的望着我,仿若天使降临人间。
他说:「嗨。」
我举起粽子手礼貌回应:「嗨,你好。」
男生一秒换脸,朝我咆哮:「好你妹啊!老子不好!老子一点也不好!」
我被吓得抖了抖,发生了什么?
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走进来呵斥他:「不要喧哗,既然她醒了,我们先问她几个问题。」
警察叔叔转头问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翻着白眼努力回想,我只记得去医院看了程木和黎姝,出来后买了几瓶酒消愁,后面的就不记得了。
「怎……怎么了……??」我结结巴巴道。
然后警察叔叔把我昨晚的行为一一道来,我先是抱着暴发户的裤脚不松手,后来到了警察局,又去抢暴发户脖子上的金链子,最后,又慰问了暴发户的十八代祖宗。
纳尼!?我做过这些!?
见我呆若木鸡,对面的男生冷笑一声,问我:「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意外?」
我尴尬地挠挠头:「那个,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我看你很好意思嘛,脸皮比长城还厚呢。」
我:……
经过警察叔叔的调节,我和暴发户和平解决了矛盾。
公安局外,我热泪盈眶对暴发户道谢:「谢谢你不追究,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不会又要抢我金链子吧?」暴发户睨我一眼。
我摆着两只粽子手:「不会不会,我对金链子没兴趣。」
暴发户就笑了,眉眼弯弯,唇红齿白,他说:「开玩笑。」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我试探性说道:「那……那我就先走了?」
「你怕我?」
「啊?怎么会,你人这么好,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我当然不会说我是怕他让我赔偿精神损失费,哈哈哈哈哈。
他盯着我,目光复杂,我接着说:「其实就是觉得有点儿内疚,给你添麻烦了,现在这么晚了……」
「哦,」暴发户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这么晚了,让我送你回家?」
我:??
「走吧,」暴发户抛了抛车钥匙,「谁让老子怜香惜玉呢?唉!」
其实暴发户真的挺怜香惜玉的,昨晚被我那么折腾都没动我,换做别人,估计我就算不被打残废,也会被打得鼻青脸肿。
只是从小老师就教我们,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也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于是我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谢谢你啊。」
「这么晚了哪还有车啊,走吧,放心,老子是好人。」暴发户又睨我一眼。
盛情难却,我只好犹犹豫豫上了车,报了地址。
暴发户话还挺多,一路上叽叽喳喳,我却想着程木跟黎姝的事,心不在焉。
「喂,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这样很不尊重人啊!」
我回过神来,有些抱歉:「不好意思,我心情不好。」
听我这么说,暴发户板着的脸缓和一点:「失恋了?」
我叹口气,点点头:「唉,对呀,我的初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像一场梦似的。」
暴发户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样儿,跟三个小时前的样儿区别还真不小。」
我不理会他语气里的讥讽,侧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不禁感慨:「唉,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暴发户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哈,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那么多愁善感?俗话说,天涯无芳草,不就失个恋吗,有啥好忧伤的。」
我望着他,心里鄙夷,哼,一看就是个没爱过的人。
「干嘛这么看着我?爱上哥了?」暴发户挑眉。
我作呕吐状,指着额头上的纱布,说:「麻烦你认真开车,我可不想接连两天出车祸。」
「哥的技术好着呢。」暴发户再次睨我一眼。
很快到了学校门口,我跳下车,对暴发户说:「谢谢你啊暴……」意识到不对劲,我连忙改口:「哦不,大哥。」
暴发户嘴角抽了抽,掏出手机:「你号码多少,留一个。」
我惊恐的捂着胸口:「干嘛?」
「改天请我吃饭啊,第一,我大人有大量,没计较你耽误我跟朋友的聚会,第二,我送回你来,也是个人情不是?」
我想了想,也对,我也不想欠人,于是别别扭扭把号码报给了他。
「而且,」暴发户存了号码,心满意足的把手机放回兜里,说:「而且今晚本来是我兄弟给我介绍对象的,被你这么一搅和也就黄了。」
我再次惊恐的捂住胸口:「你想要我以身相许?」
暴发户一巴掌拍在我头上:「想什么呢,老子是那种人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
「好了,不逗你了,走了。」说完,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望着紧闭的学校大门:「不是,你这怎么进去啊?」
「这个不用你管,你快走吧。」
他狐疑的看着我:「翻墙?」
这他都知道?
「上道啊,哥们。」我说。
「那我看着你翻进去再走。」他说。
不会吧,这人什么癖好?
「快点啊。」他催促我。
于是,我在暴发户的注视下,艰难的爬到学校后面的那颗歪脖子树上,然后再艰难的爬到围墙上。
平时我和秦悦经常晚归翻墙回学校,所以本来我可以轻车熟路轻而易举的,无奈因为双手受伤,只能艰难的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爬上去后,我蹲在围墙边上对暴发户说:「晚安大哥。」然后不等他回话,跳了下去。
回到宿舍,我马马虎虎冲了个澡,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反倒睡不着了。
我算是彻底失恋了吧?虽然分手两个字我和程木谁都还没有说出口,但是看起来也差不多是那么回事了。
想起我今晚对他说的话,还有他受伤的眼神,我的心就一阵一阵的疼。
一直到五点,睡意才姗姗来迟,我终于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被秦悦的尖叫声吵醒,她站在我床前,瞪着我两只粽子手:「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打个哈欠。
秦悦挠着脑袋:「到底是你失忆了还是我失忆了,昨晚我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我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跟她说了一遍,除了孩子的事。
她眼睛瞪得更大了:「暴发户?帅不帅?」
看,这就是我的好闺蜜,重点永远不在正确的位置上。她不关心我的伤口疼不疼,不关心我被警察叔叔教育,她竟然关心男人!?
我举起两只粽子手:「没几天如果你表现好的话,等他给我打电话让我请他吃饭的时候,我就带上你一起。」
秦悦立刻表情严肃道:「no problem!」
说完,她就迅速给我冲了一杯蜂蜜水,那市侩的小模样,唉,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那两天,我为了转移注意力,跟着秦悦正常上下课,教室寝室厕所食堂四点一线。
程木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接,也发过信息,我给他回复了一条——你好好照顾黎姝吧。
他也来学校找过我,每次都被我拒之门外。
周息来找我们的时候,我和秦悦正在图书馆写论文,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尤其是对着秦悦的时候,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我刚失恋,秦悦就要谈恋爱了!?
我假装没看出来,埋头挥洒笔墨,时不时瞟他们一眼。
这两货果然眉来眼去的,原来秦悦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这样的……娇憨。
好吧,一个女汉子,突然变得娇憨,我有些不习惯。
于是,我对他们说:「我好像有本资料落在寝室了,我回去拿一下。」
「好的。」两货异口同声。
我:……
五天后,黎姝出院了,或许是从程木那里得到的我的手机号,她给我打电话约我出去见个面。
秦悦跃跃欲试跟我一起,她说这么历史性的正宫会小三的时刻她一定要亲眼见证。
我微笑着看着她,「谁是正宫谁是小三?」
她眨眨眼:「这还用问吗,当然你是正宫黎姝是小三啊。」
好吧,算她识相。
秦悦硬是拉着我在镜子前折腾了好半天,说是不能在气势上输给黎姝。
虽然我并没有想要赢黎姝什么,但我觉得秦悦的话也有道理,即便不争,尊严还是要维护的。
刚出学校们,秦悦就接到导师信息说她交的论文有问题,让她回去一趟。
秦悦心不甘情不愿,无奈导师外号大魔头,她可不敢不从。
「一定给我争气点啊!一定!」她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
我忧心忡忡的朝她点头,仿佛送亲女儿出嫁一般感伤至极。
黎姝约我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件咖啡馆见面,步行七八分钟就能到。
我以为程木也会在,结果只有黎姝一个人。
她穿着一件白色无袖连衣裙坐在窗户边的位置上发呆,看上去气色不错,估计程木把她照顾得挺好。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在她对面落座。
她依然和之前一样,先是对着我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她那天倒在血泊里望向我的那个眼神,没有恶毒,没有愤怒,很平静,但就是因为太过平静,反而让人觉得有些森然可怖。
「之前早就想约你出来的,一直没找到机会,周息生日那天又……」她浅啄一口面前的咖啡,没有看我。
「嗯,有什么事吗?」我忽略她话里的余音,开门见山直接问。
「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是想告诉你,阿木是我男朋友,以后你可以离他远一点吗?」她看着我,语气真诚,表情无辜。
「而且我跟你说一个秘密,这次车祸,我和阿木的孩子流掉了……他很生气,因为医生说过,我的身体不适合受孕,如果这个孩子流掉了以后就几乎没有机会再怀孕了……虽然这个孩子只是我和他的一个意外,可是他也承诺会照顾我和孩子,谁知道他说他喜欢你……阮阮,我只想留住阿木,我不能没有他,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抢走他?」说到最后,她换上一副哀求的面容。
对于她的直白,我十分诧异,虽然心神紊乱,却也努力让自己平静。
我问她:「我和他在一起两个月,你们是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开学前我过生日那天,晚上我们在一起。」
原来如此……我感觉自己再一次跌入了万丈深渊,周遭冷得彻骨,我不禁微微战栗起来。
「有些事周息应该也跟你说过了,高二时我家里发生了巨大变故,是阿木一直陪着我,后来我因为身体原因,一意孤行休学,没能陪阿木一起上大学……可是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分开过,我知道他怪我,怪我放弃学业,可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我……」
见我不说话,她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唐阮阮,算我求你了,你把阿木还给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阿木,我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手很冰,手指白皙纤长,和程木的一样好看。
「为了他,我可以去死。」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很轻,却让我背脊发麻。
她在威胁我?
如果说在这之前我对她尚且有一丝愧疚,那么此时此刻,我心里只有无尽的恶心。
我抬眸,也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用求我,不过一块垃圾,我不要了,你捡着滚吧。」
然后我抽出手,潇洒起身离开。
原来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装可怜,本来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前我也的确觉得她有些可怜,毕竟刚刚失去一个孩子,无论怎样,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极大的伤害。
可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我觉得她一点也不值得同情,那条无辜小生命的离去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我前脚刚回到宿舍,后脚秦悦也就回来了,她看见我,尖叫了一声,然后试探性问:「这么快阵亡了?」
「亡个屁!」我恶狠狠的说。
「快,快,快和我说说你们到底怎么对决的?」秦悦一把拉过我坐到床上,兴奋的拿出柜子里的瓜子泡鸡爪和啤酒。
我对她翻个白眼,把从黎姝的表情开始,到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完完整整还原一遍。
「她?怀孕?」秦悦啃鸡爪的动作顿住,「谁的?」
「你说呢?」
「程木!?」
我点点头。
「我×!」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来,我瞥了一眼,是程木。
我刚刚被啤酒浇灭的火顿时又燃了起来,我接通电话:「你想说什么?」
「阮阮,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电话那端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我的心忽然没来由的心疼了一下,但是那心疼下一秒就被自己狠狠扼杀在摇篮里。
「没什么好说的,以后也别再说了!程木,你太脏了,我觉得恶心!」说完,我趴啪地挂断电话。
秦悦叼着泡鸡爪愣住,然后对我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我知道,她终于觉得我有骨气了一回。
我害怕,害怕再多听他说一句话就心软去见他,我曾经是那么喜欢他,可是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喜欢他,再也不会喜欢这样一个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他。
我喜欢的那个程木,早就已经死了。
我再一次把程木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而接下来,我再也没在学校里见到过程木,哪怕一面。
周息说,黎姝身体特殊,一直出不了院,所以程木干脆请了长假。
我心里冷笑,还说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干嘛日夜守着,男人果然谎话一套又一套,明明就喜欢,却不敢承认。
原本秦悦为了让我下次和暴发户吃饭的时候带上她,每天为我端茶倒水按摩捶背,洗衣做饭铺床扫地,无比殷勤,但是自从和周息混在一起后,她好像就把暴发户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与此同时,她也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真是一个善变的女人!我一边愤愤而艰难的撕着泡面桶外面那层包装透明胶纸,手上的纱布还没拆,不太敢用力,怎么也撕不掉。
「秦小悦同学,我诅咒你以后吃泡面没有调料包,卫生巾两面都是胶,无聊的时候没有 WiFi,加载永远 99%期末 59,四六级 424,避孕套永远有洞!」我把这条信息发给秦悦,继续跟透明胶纸死磕。
不出十分钟,秦悦就发指眦裂冲进宿舍,「嘭」,寝室门被撞得在墙上反弹了至少五分钟。
「我我我我开玩笑的……」我以为她是来找我算账的,毕竟那些诅咒确实有点恶毒了,于是赶紧解释。
「啥!?」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没好气的问。
「啥!?」我怯怯的问。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啊?」得知她不是因为我的诅咒来跟我拼命,我松了口气。
「黎姝那个疯批女人自杀了。」
我先是愣住,然后大叫一声:「啥!?」
「没错,周息告诉我的。」
我呆呆地眨眨眼,又呆呆地问她:「死……死了吗?」
「没有,她在医院自杀的,被发现得及时,抢救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和程木说过话了,她又在发什么疯?」我说。
「鬼知道,反正是因为你和程木,因为她留了张纸条,说祝你和程木百年好合,合她大爷,她怕是想祝你和程木早死早超生吧!」
我的后背再次涌起一层冷汗,我又想起那天见面她说的话,她说,我可以为他去死。
可是我已经退出他们的故事了,我甚至满腔委屈都没有地方发泄,遇人不淑,我权当自己被狗咬了,可是她现在为什么又搞这一出?
这时候,缓过气来的秦悦才看到我发给她的信息,她微笑着把手机递到我眼前:「唐阮阮同学,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心思搭理她,坐着一动不动。
「哼,你终于体会到你当初和程木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感受了吧?被抛弃的感受,被遗忘的感受,哈哈哈。」
我有些烦躁地捧着脸:「以后别跟我提那个名字了。」
下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我在拨号页面摁出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片刻后,惊觉自己怎么会有如此魔怔的行为。
她自杀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问?
仔细想了想,原来我是害怕背锅,毕竟人命关天。
我这才发现,黎姝真的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自杀都要带上我垫背,她要是真的死了,保不齐我得把牢底坐穿。
我还是没有打给程木,只从秦悦那里旁敲侧击问了一些状况,说是抢救过来了,但是失血过多,加上她本身身体不好,还在医院待着,估计得好几个月。
一直到期末,我都没有再见过程木。
我每天把自己浸泡在书堆里,只有不断的转移注意力,我才没有时间去难过。
秦悦骂我没出息,可是我能怎么办,我真心喜欢过程木,我不愿意用最尖的刺去扎他,即便他对不住我。
我也不能冲到黎姝面前去扇她两个耳光,那天病房里她和程木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她的确怀了程木的的孩子,还流产了。
抛开别的来说,流产虽然是她咎由自取,可是怀孕这事她也算是一个受害者。
我有什么理由去对付她呢?
那个寒假,我窝在家里看书写字,心中郁闷,我化悲愤为灵感,熬夜写了一本小说投给某青春杂志社。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我收到杂志社编辑的信息,我创作的长篇小说《夏夜风里有蝉鸣》通过了审核。
《夏夜风里有蝉鸣》出版之后大卖特卖,因此,我正式开启了我创作道路,也因此,我开始在网上接到各种合作邀请函。
让我意外的是,竟然有影视公司联系我,说要买夏夜的版权,把它制作成电影。
秦悦比我还兴奋:「天哪,唐阮阮同学,你要暴富了啊!真够可以啊唐阮阮同学,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嘛,以后火了你包养我啊!」秦悦豪迈地拍拍我的背。
他一说情场,我又想起了程木,那个我笔下月光一样清冷俊朗的男生。我已经很多天没见过他了,他和黎姝,应该挺好的吧。
我转头看窗外,桉城的冬天总是有下不完的雪,白茫茫一片,和着呜咽的风声,如梦似幻。
书上说,下雪的时候最容易想念一个人,我曾经喜欢过的那个男生,他的声音跟雪落下的声音一样,低哑而温暖。
我们虽然只在一起两个月,可是我喜欢了他一年零两个月啊。
我倒在秦悦肩膀上,说:「怎样才能忘记一个人呢?」
秦悦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别伤春悲秋了,那就一个渣男,前脚跟别人上了床后脚就跟你交往,那不是渣男是什么?」
「对,渣男。」我握拳对着空气挥舞,心里暗暗发誓下一次见到程木一定要打他一顿。
我想起当初追他的时候,他不收我的情书我就用跆拳道对付他,他一米八的个子,连我都打不过,常常被我追着满学校跑。
所以,后来我就出名了。谁都知道,一年级新生有个叫唐阮阮的姑娘,喜欢二年级叫做那个程木的男孩子。
那天晚上,我被客厅传来的争论声吵醒,我知道,他又回来了。
我真的很不喜欢回家,我不想看到他们吵架的样子,也不想看到我妈憔悴的面容,长年服药让她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老了不止十岁。
年轻时候的她是那么漂亮,如今早早就人老珠黄。
那好像是一个下着大雪的深夜吧,我熬夜写稿,被客厅里忽然传来的水杯落地声惊住,我跳下床赤着脚跑出去,看见我妈捂着胸口躺在地上,表情痛苦。
我飞速拨打 120,去医院的路上,我又拨打了那个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拨打过的电话。
「喂?」高昂的声调,还夹杂着没睡醒的朦胧。
「我妈进医院了,你要是有点良心,赶紧滚过来。」挂了电话,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我早就知道我爸在外面有人,或许我妈也知道,但她从没说过,也没闹过,她是那么沉默。
每年的寒暑假是我最难熬的时间,我想照顾我妈,又不想看到她每天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心理上和生理上遭受的痛苦,我一点也不能为她分担。
我爸赶来的时候,我正蜷缩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哭得跟个蛤蟆似的,他表情也有些错愕,因为上一分钟我才给他打了电话转达医生的话。
「情况有些棘手,患者左心室衰竭合并梗塞,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等了好久好久,手术室门外的灯终于熄灭了。
当医生说出那个噩耗时,我整个人瘫软在地。
我坐在地上,冲着我面前呆愣的男人大声吼:「你满意了吗!她死了!她死了!」
吼完,我扑上去打他,我抓破他的脸,他的脖子,献血浸满我的指甲。
我几乎是爬到我妈身边的,她安详的闭着眼,睡着了一般。
我再也不敢看她,我哭着跑下楼,跑出医院,外面仍旧是漫天大雪,我一路跑到一楼后院的草坪上,坐在地上漆黑的夜里嚎啕大哭。
世界上最爱我的人离开了,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离开了,她甚至没有留给我一句话,一个眼神。
我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忽然,一双手把我揽进怀里。
他把我裹进他的大衣里,他身上的味道熟悉又陌生。
是程木。
漆黑的夜里,他的眼睛跟星星一样明亮。
他凝视着我,轻轻拍打我的背,柔声说:「别哭了。」
我哭得更大声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等我终于缓过来一点的时候,我无意中抬头,看到住院部四楼的窗户边,立着一抹瘦削的身影。
是黎姝。
她站在那里望着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即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即便是午夜时分,光线那么昏暗,我都能猜到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平静,平静得阴冷而又深沉,令人不寒而栗。
我擦干净眼泪推开程木就走,他却一把拉住我的手。
他的手掌冰凉至极,同我的心一样。
「阮阮,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和黎姝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她喜欢我,可我不喜欢她,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只是……只是我亏欠她,所以我照顾她,可是你相信我一定能够处理好我和她的关系。」
我擦擦眼泪:「你要真的把她当作你妹妹,你照顾她也就算了,可……」
「阿木。」清脆微弱的声音打断我的话。
黎姝穿着单薄的病服走到我们面前,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泪痕。
趁着程木愣怔的空档,我挣脱他的手转身跑开。
那几天晚上我总做梦,总梦见十一岁之前的生活。那时候我爸还是很爱我妈的,他会每天都回家,会给我们做好吃的饭菜。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呢?我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大概是我初一那年的暑假,我每天待在家里睡觉写作业看电视,总是无意间听到我爸悄悄在卫生间打电话,那样温柔讨好的语气,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对我妈有过了。
我突然就明白了一些事,可是我不能说出口。
有一次我悄悄看过他手机,几百条短信里面,全是他和那个女人往来的记录,还有一些龌龊的不堪入目的字眼。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叫过那个男人一声爸爸,我觉得恶心。他不配,不配为人父,为人夫。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我妈去世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就把那个女人带回了家。
那天晚上,我和他狠狠地吵了一架,他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了我,当着一个外人的面。
我搬出了家里,自己租了房子住。
那段时间,我开始整夜整夜失眠,吃不下饭,体重迅速下降。
秦悦把我从床上拖起来,说要带我去医院看病。
「我没病,我不去。」我看着天花板,有气无力的说。
「不就是失恋吗,至于吗唐阮阮。」她叉腰站在我床前,像个小战士。
我有时候真羡慕秦悦,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难过,好像她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特别洒脱。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后来失恋的秦悦比我更堕落。
我说:「对啊,不就是失个恋吗,失恋算什么啊,况且他就是一个渣男而已,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很难受,很难受……」
秦悦说,为了怕我想不开,所以她决定搬来和我一起住。
我想质疑她,你的目的是我冰箱里的可乐巧克力冰淇淋和小蛋糕吧?
可我觉得浑身无力,连话都不想说。
小年夜那天,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吃晚饭,我直接拒绝了他,我说:「唐振,你去和那个女人过吧,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不认你这个爸。」
说完,我挂断电话,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
秦悦一大早就被她老妈一个电话叫了回去,她本来说让我跟她一起去她家过年,可是我实在有心无力。
「好了,我真的没事,你快回去吧,别让叔叔阿姨等你。」说完,我继续倒头大睡,安眠药可真是个好东西。
晚上,我被剧烈的响声吵醒,迷迷糊糊爬起床,走到窗边一看,是远处的人家在放烟火爆竹,好不热闹。
随着一声声由低至高的火力嘶鸣声,空中炸开一朵朵绚丽的巨大花瓣,将整个天空映照成五彩斑斓的颜色。
我就那样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秦悦以前说,我们文学系的女子都喜欢搞什么伤春悲秋那一套,动不动就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动不动就觉得自己活得很孤独人生毫无意义了,真是无聊又无趣。
吹了会儿凉风,终于清新了不少,我关上窗户回到床上,打开笔记本,登录微博,刚上线我就被震惊了,一两天没看,竟然粉丝 34 万了。
有不少读者私信说很喜欢程青这个角色,喜欢他对女主裴桑的霸道,温柔,粗鲁,细腻。
是啊,我又何尝不喜欢程青,他只有在面对裴桑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孩子气的一面,他或许不是最完美的情人,可他是真挚的热烈的,他会答应她无理取闹的小要求,在他的认知里,只要她可以开心,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应该没有人不喜欢程青吧,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够遇到程青呢?
我遇到过,可也只仅仅是遇到过而已,并未拥有过,他从不属于我。
过完年,秦悦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我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他是跟周息混在一块,唉,真是女大不中留。
一天,编辑发来信息说夏夜销量突破五十万了。
我很开心,因为我在这本书里记载了关于我的一段青春时光,虽然短暂,却刻骨铭心。
那个曾经出现过在我的生命里的干净明媚的少年,他永远的消失了。
我拿到了相当可观的一笔版税,开学前,我瞒着秦悦去了趟学校。
气候已经回暖了,道路两旁的迎春花开得密密麻麻,春天就要到了。
我办理了休学,这个消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秦悦。
我拿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去凰城的旅程,我想去那个传说中的世外桃源看一看滚滚潇江,听一听雾林鸟鸣。
我想出去走一走,我想去了解一下这个偌大的世界。
秦悦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刚刚下火车,她抽抽搭搭在那头指责我无情冷漠,竟然连她这个最好的姐妹都瞒着。
「最好的姐妹?最好的姐妹你为了男人看都不来看我一眼?秦小悦同学,到底是谁无情冷漠啊?」
「哼,我不管,你在哪儿?」她问。
「我不告诉你。」我说。
我就想清净一段时间,谁也不想见。
我真没想到,我会在凰城遇到暴发户。
当时我正在门前的青石板路旁晾衣服,他骑着一辆拉风的山地车从我身旁呼啸而过,本来我并没看清他的脸,可是他的帽子被风吹掉了,他停下车折回来捡。
「暴发户?」我不确定的唤出声。
男生凝神看我,几秒后,恍然大悟:「大妹子?」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他。
「旅游啊,你呢?」他朝我手边的木桶扬扬下巴,「来给人家当保姆洗衣服?」
「啊哈哈哈哈,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幽默。」我摸摸鼻子。
「我说你个大妹子啊,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怎么做些不老实的事啊?」
此话一出,我蒙了,「啊?」
「说好的请老子吃饭,电话也打不通,赖账也不是这么个赖法啊?」他从黑色冲锋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
啊?赖账?
我想了想,终于记起来了,我耍酒疯那事之后不久,我的手机就在公交车上被小偷扒走了,当时因为伤心难过,不想再接到程木的电话和信息,便索性直接买了个新手机,也顺便换了张新电话卡。
所以我完全把暴发户给忘到了九霄云外,他当时说会给我打电话,起先秦悦还很兴奋的讨好我,想着等他打电话来就把他搞定给自己当老公,结果什么都还没等到,她就被周息那货勾走了魂儿。
我尴尬的解释:「没有赖账,我手机丢了,顺便换了个号,不好意思啊。」
暴发户偏头吐了个烟圈,对我笑得满面春风:「小事儿,现在补上也不晚。」
「没问题,不说我先答应过你,就凭着他乡遇故知这缘分,我也得请你大吃一顿。」
暴发户利索地掐灭烟头,指了指他车后座:「上车,哥知道有个地儿不错。」
我这才注意到他这车是改良过的,质材硬朗,后面还有个座位。一般来说专业的山地车没有后座,是不能载人的。
「安全不?」我问。
「废话,快上车。」
于是我坐上了暴发户的车,他骑得很慢,和刚才经过我身边时风一样的速度完全不同。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胖腿,问:「那个……我是不是挺重的?」
「宋阳。」暴发户头也没回。
「啥?」
「我叫宋阳。」他提高音量。
我反应过来:「哦,我叫唐阮阮。」
「也不是很重,就是担心骑快了你害怕。」他轻笑道。
「喂,你也太小瞧我了吧,这有什么好怕的?」
他挑眉,「要不我带你上盘山公路体验一下风的速度?」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说那句「好啊,我最喜欢刺激了」,因为接下来,我确实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风一样的速度。
凰城多山谷湖河,我的尖叫声久久回荡在其中,我猜,方圆十里的树都秃顶了吧?
「宋阳,你慢点!」我死死揪住他的衣服吼道,声音都在颤抖。
风声在我们耳边呼啸而过,我几乎都不敢扭头去看两旁的景色,只能盯着他宽阔的后背。
他也吼着回我:「为了你的人生安全,我建议你抱住我!」
我吼着回他:「为我的人生安全,我建议你停车!」
他吼着回我:「完了!刹车坏了!」
我:??
「快抱住我!」他继续吼,声音里夹杂着焦急。
「大哥,你别开玩笑了,快点停下!」我也急了。
「真的坏了,不骗你!」
这时候正是下坡路段,他不蹬脚踏板车子也跑得飞快,甚至比刚才还快。
可能是脑子里进了风,我信了他的话,把他的衣服揪得更紧了,鬼哭狼嚎:「那怎么办,我虽然很想我妈,我虽然失恋了,可是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啊呜呜呜呜!救命啊!我还没写遗书啊!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老子还没讨老婆呢,老子也不想死啊!」他也学着我鬼哭狼嚎起来。
车子一路下滑,我心里后悔死了,难道我要在这个美丽的古城里终结我狗血的人生吗?
「其实也不一定会死,哥的技术还是很好的,你先抱住我!」宋阳的声音传来。
我不疑有他,伸手抱住他的腰,吼道:「呜呜呜我相信你是最棒的!你不要让我失望!」
不知道飞驰了多久,当车子稳稳停在山脚下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掉了,后怕的拍着胸口喘气。
宋阳就站在一边笑看着我,笑得特别灿烂,比路边迎风招展的野花还要灿烂。
我反应过来,伸手捏了捏车子龙头上的刹车,顿时暴跳起来:「靠!你骗我!」
他笑得更开心了,浓眉上扬,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两个大馒头,连头顶树上的鸟儿都被惊散。
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啊!你吓死我了!」
说完,我在心里鄙夷自己,太蠢了!太蠢了!
宋阳停止狂笑,伸手摸摸我的头顶:「好了,是我的错,为了弥补你受到的伤害,我请你吃饭,你欠我的就下次吧。」
「这还差不多。」我嘟囔一句。
「走吧。」宋阳推着车慢慢往旁边一条林间小路走去。
我惊魂未定的跟在他后面,心里悄悄对他祖宗十八代进行慰问。
突然,我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什么?这顿他请,我欠他的下次?那我被弥补了个寂寞?
我刚想发作,走在我前边的宋阳哈哈大笑着撒开脚丫子就跑,还转头对我做了个……鬼……脸?
我一边追,一边喊:「暴发户,你给我站住!我今天要打死你!」
老娘的跆拳道也不是白练的,连程木 1.8 米加的大高个都曾经拜倒在我手心里,他这 1.7 米出头的身材我就不信他能活着出去。
程木……
我为什么要想起他,那个渣男,我为什么要想起他?
我停止奔跑,心里头突然有些难过起来。
不过这难过只持续了三秒,或许是凰城的空气格外清新,让我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我突然就觉着,我怎么没有在临走前把程木狠狠揍一顿呢?
还有黎姝,也应该把她狠狠揍一顿啊,让她知道社会的险恶,好收起自己那根病重的神经,再也不敢出来随便威胁人。
于是我不难过了,我开始愤怒了。
「喂!走快点啊!」宋阳站在前面的小破上冲我喊。
他身后似乎是一家饭店,十分应景的,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我加快脚步朝他跑过去,近了才看到那店门外立着一张醒目的招牌:故里。
「这里的味道特别不错,老板也是桉城人,你肯定喜欢,今天敞开了肚皮吃,哥请客!」宋阳豪迈地拍拍我的背。
我不动声色的瞪着他,他表情无辜得很,眨眨眼,说:「好吧,你欠我的就算了。」
「这还差不多!」我用鼻孔对着他出气,然后绕过他往故里走去。
没想到从外面看着很小的一家饭店,里面却是十分宽敞,总共有两层,一楼雅座,二楼包厢。
装潢统一是欧束田园风格,墙壁上的涂着浓烈的色彩图案,都是我看不懂的抽象画。
虽然看不懂,但我也觉得十分好看,姐虽然没有美术细胞,可是我姐有高逼格的欣赏水平啊。
宋阳上前对服务员说了两句什么,然后领着我直上二楼。
「我们就两个人,干嘛用包厢啊,就下面吃好了。」我说。
宋阳环视一圈一楼大厅,「太吵了。」
我也环视一圈一楼大厅,哪里吵了,每个人都在安静的吃饭,就算有人说话,也是小声交流。
「爷就喜欢二楼,快点。」说着,宋阳一步三个台阶。
我也跟着他迈着小短腿往上爬,一边爬一边看楼梯侧面的墙壁,那上面挂着一幅巨大的抽象画——一些不对称的暗色粗线条,线条中间镶嵌着一些无规则小圆点。
我指着那些小圆点问宋阳:「这是不是星星?」
宋阳伸长脖子看了看:「这么抽象你也看得懂?」
我摇摇头:「看不懂啊,我猜的,直觉。」
他朝我竖起大拇指:「眼光毒辣。」
「这应该是一副宇宙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暗色粗线条代表光影里的宇宙空间,而这些无规则圆点,则代表宇宙空间里的一些星球。」
宋阳朝我递来一个赞赏的眼神:「厉害啊唐阮阮同学。」
哈哈哈哈,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其实这幅画我家里也有,就挂在我卧室里的墙壁上,我看了差不多十年呢,也研究了十年。
我朝他扬扬下巴:「那可不?也不看看姐是什么人。」
宋阳笑而不语,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大概是来的路上尖叫太久,能量消耗过度,我拿着叉子筷子一顿狂风扫落叶,然后满足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
虽然刚才点菜时我看到菜单上的价格时有些震惊,可我转念一想,面前这个人可是暴发户啊,他的脖子上还戴着那条大金链子呢。
见我盯着那条大金链子,宋阳捂住自己的脖子:「干嘛,又想抢我金链子?」
我翻个白眼,「放心,不感兴趣。」
我毫不客气的点了满满一桌,当服务员拿着菜单下楼时,我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刚才那么一点,加起来估计得小两千吧?就算人家是暴发户,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家啊!
见我吃得欢快,宋阳乐了:「你这孩子,又没人跟你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监狱出来呢。」
他不知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自从我妈去世后,我就吃不下睡不着,今天终于有了一点食欲。
吃完饭,宋阳去结账,我心想,我拿了版税,也算是暴发户了,还是不要让人家一个人承担了吧?
于是等宋阳从收银台那边过来时,我对他说:「很贵吧,AA 吧。」
他一巴掌拍在我头上:「A 个毛线,爷可是暴发户。」
我吐吐舌头,小声说,我也是暴发户。
他没听到,推起门外的山地车,「走吧,带你去玩。」
我想起刚才的经历,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去。」
宋阳就笑,他说:「这次不逗你了,真的。」
他的表情特别认真,于是我又信了他。
这次他果然没有骗我,骑得挺慢的,主要是也没有下坡路了。
我们顺着平坦的公路往山南行去,一路上经过无数凉亭驿站,花花草草的香味沾满了我们的衣服。
我问宋阳:「宋阳,你真的是暴发户啊?」
「对啊,我家拆迁了。」他慢条斯理地踩着脚蹬子。
我有些狐疑:「真的假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
「我也是。」我说。
「是什么?暴发户?」
「对啊,我闲来无聊写了本小说,卖得还不错,这不,所以赶紧来传说中的凰城见识见识。」
「哇,还是个文化人,什么小说啊?」他问。
「你不会懂的。」我说。
我本来还想说,你这个连恋都没失过的人,怎么会懂爱情呢?但我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太礼貌。
「要我说,你们这些小女生整天情情爱爱的,麻烦不麻烦,果断点,干脆点,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世界上好男人那么多,对不对,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
对啊,我很果断干脆啊,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
不果断不干脆的那个人,是程木。
再次想到程木,我的心沉了沉。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有反应,宋阳偏了偏头,语调柔和:「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别去想了,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就好好玩一玩,就当是对过去做一个了断。」
说我是文化人,他才是吧,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不过他这个人倒是挺良直的,算上这一次,我们总共也就见过两次,他就能对我如此敞开心扉好言相劝。
「我明白。」我答。
宋阳带我去参观了一些景点,看着曾经在网上看过无数遍的场景,我欢快得像只看见兔子的大灰狼一样,在景点里跑着跳着。
宋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部单反相机,他对着我,说:「不错不错,自我发挥,爷为你记录美丽瞬间。」
额,我停止撒欢,不自然的说,「算了吧,我不上镜。」
「怎么会,快点,就像刚才那样,上蹿下跳,快点。」
??我满头黑线,上蹿下跳,这什么形容词,我又不是猴子。
总之,在宋阳的强烈要求下,我像一个工具人一样,被他指挥着拍了一下午的照片。
「哥的拍摄技术不赖吧?」他把拍的照片拿给我看,我惊呆了,照片里的女孩子笑得那么开心,年轻的眼睛里满是熠熠生辉的星光。
跟我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完全不一样,自从我妈去世后,因为失眠,我每天都精神恹恹,黑眼圈一天比一天大。
「别爱上哥啊。」宋阳斜我一眼。
「切,自恋!」我翻个白眼。
宋阳把我送到客栈门口,摸摸我的头:「好了,回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明天起来心情就好了。」
我愣愣的,他是在……带我散心?
「进去吧。」
「哦。」我应下,转身往屋里走。
「对了唐阮阮,」他喊住我,「手机给我。」
我有些莫名其妙,把手机递给他。
他在我手机上点了几下,「这是我号码,有事打给我,我就住在前边不远。」
「哦。」我应下,转身往屋里走。
回到房里,我泡了个热水澡,冲了杯热牛奶,窝在沙发上发呆。
宋阳刚才的表情很奇怪,也不是奇怪,就是很不符合他的个人作风。
短短半天的相处,我已经确定他是个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钢铁直男,可是刚才他的表情,好像特别……温柔?
像带着安慰性质一般,我觉得他不仅仅是针对我失恋这个事,似乎还针对一些别的事情。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
我拿过笔记本,打开微博私信。
「今天我很开心,你也要开心一些,晚安。」
是个马甲叫做辰光的人,自从夏夜出版之后,他每天都会风雨无阻给我发一些信息,除了固定的早中晚安,还有一些简单的问候和关切。
「晚安。」我回复他,然后随手点进他主页,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也没有粉丝,关注的人只有我一个。
有突然有些好奇起来,他是谁?难道是哪个爱慕我的男读者?
思及此,我有些鄙视自己,太自恋了吧,怎么比宋阳还自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太累了,晚上我尝试着抛开安眠药,出其意料的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电话吵醒,眯着眼睛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来电人。
秦小悦。
「喂?」我接通,闭着眼翻个身。
「出事了出事了,唐阮阮,出事了!」秦悦的声音爆炸在我耳边。
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出什么事了?程木出什么事了?」
「不是程木!你还惦记着程木!是黎姝出事了!」
「黎姝?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打个哈欠。
只一秒,我反应过来,黎姝她跟我没关系,程木就跟我有关系吗?
他俩都和我没关系!
「哦?你不想听啊?好吧,那我挂了。」
「等等!」我叫住她。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秦悦在那头小人得志。
我忍住损她的冲动,问:「她出什么事了?又自杀了?」
「不是。」秦悦一口否决。
「那她怎么了?」
「昨天我跟周息约会,无意间提了一嘴黎姝流产的事,他挺意外的,他都不知道这事呢,然后这货回去就跟程木提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再次躺下去:「别卖关子了行不行,我好困。」
「结果程木对黎姝发了很大的火。」
我的睡意一下就没了,「啥?」
「真的发了很大很大很大的火,黎姝禁不住刺激,好不容易出院的,这回又住进去了。周息说现在她又在一哭二闹三上吊,程木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