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侮辱智商的言情小说?

我并非是胆子肥了,只是那时我答应了人,要安分守己,收敛脾性,保全自己。

那时尚有期盼,如今得过且过,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什么都不怕了。

看见李荣川的鞭子,我甚至有些隐隐喜悦,我要惹怒他,让他在这牡丹园撒野,我倒要看看,长公主看见被糟蹋的牡丹,会不会放过李荣川。

「今日是什么场合,你敢惹事?你当这里是武安侯府吗,会任你随意撒野?」

「那你看看小爷我敢不敢。」李荣川咬着牙,一鞭子挥过来,扬起一阵尘土。

「——嘶」,小桃挨了一鞭,耸着肩膀护在我身前嘶嘶吸气,手背上充血的鞭痕格外分明。

我让小桃跑去叫人,难听的话一个劲往李荣川身上砸,趁着他对我挥鞭子,钻进繁茂的牡丹花丛中,东躲西藏。

锐利的鞭子啪啪打在花上、叶上,花园的这角早已一片狼藉,李荣川明显是气急了,手上鞭子不停,嘴里仍骂骂咧咧:「章秋荷,还从未有人敢这么骂过本世子,就只有你,只有你!」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开始流着泪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啊。」

估摸着人不远了,我装作被鞭子绊住了脚,重重摔倒在石子路上。

我早做好挨一记狠鞭的准备,预料中的疼痛却未落在身上。

「李世子,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一个气度不凡的紫袍男子用大掌生生接住了粗大的皮鞭,再往前使劲一拽,李荣川霎时被搡倒在地。

那紫衣男子将衣袍脱下,盖在我身上:「姑娘,我是华阳长公主之子付毓,招待不周,让你受惊了,我即刻便带你去医馆。」

我虚弱地点了点头。

道了一声「得罪」,付毓作势要抱我,手刚揽上我的腰,章锦灿和一众小姐们赶了过来。

「付毓,你不准摸她!」章锦灿火急火燎跑了过来,粗暴地将他推开了:「不准你碰她,我自己会抱。」

这是什么情况,章锦灿怎么这么不对劲。

章锦灿死命扯着我将我拽了起来,期间数次拉扯到伤口,疼得我嘶嘶喘气。

「章小姐,你不要再添乱了。」被付毓一吼,章锦灿立马噤了声,跺了跺脚委屈上了。

接着她又眼前一亮,调整神色,做出一副端正样子。

顺着她的视线去看,一位体态端庄、长相大气的美妇人正朝这边走来,应当是华阳长公主。

她的左侧是一身银袍的殷九清,右侧是一身月白衣袍的——美人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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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知晓了前因后果,华阳长公主柳眉倒竖,脸上风起云涌:「还不来人,快将他拉下去杖责三十。拉到武安侯府门前打,告诉武安侯,若他不会教孩子,本公主来替他教!」

章锦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没开口。

「好孩子,你受惊了。」华阳长公主拿帕子给我擦了擦汗:「我即刻让毓儿送你去医馆。」

「姑母,今日您和表弟尚有要事在身,还是孤去吧。」殷九清道:「这是章家的二小姐,本宫是当表哥的,免不了走一趟。」

「那好吧,逸儿,你就随姑母接着赏花吧。」

「是。」月白衣袍的美人主子朝我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随着长公主离开了。

章锦灿松了一口气,一把将我的手交到殷九清手里,视线向前追寻着,心不在焉道:「表哥,我还没玩够,你送她去医馆吧,我就不去了。」

说罢,她快速将我身上披着的衣服剥下来,又忙活着将殷九清的衣服脱下来搭在我身上,提着那件紫色外袍匆匆往前去了。

「逸儿是谁。」我问。

「本宫的哥哥,安王殷九逸。」

殷九清觑我一眼:「皇兄已有正妃、侧妃两位,姬妾众多,你休要打他的主意。」

美人主子竟然是安王,原来如意楼是他的产业,难怪能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有那么大的铺面。

「那我打你的主意,你娶我吗?」

殷九清猛地一拦腰,将我横抱了起来。

腰后面的伤口猛地被他一按,疼得我眼含热泪。

我暂时歇了逗弄他的意思,只顾着控诉道:「太子哥哥,你摸着我伤口了,疼,疼!」

他的手不动声色往上挪了挪,木着脸惜字如金道:「你活该。」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为什么你总是要教训我,我是真的疼。」

我撩起来带着鞭痕的手腕凑到他面前,泪盈于睫,装腔作势:「你看,真的很疼。」

「是不是在故意激怒他,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能送上门任他打吗,你是那种毫无心机的人吗?还有那些牡丹,你是故意的吧?」

我忽然不想说话了,好像也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兴奋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我将胳膊藏回了袖子里。

一瞬间,眼泪一串一串地落了下来。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把戏,实则漏洞全出,我比跳梁小丑还可笑。

「我就是故意的。」

「值得吗?你何苦为了他伤害自己?」

「你不懂吗?可是明明你该懂啊,你亲眼所见。」

殷九清还想说些什么,我已经不想再听了,闭上眼睛说:「太子哥哥,我真的好疼啊,你快点送我去医馆吧,别让我留疤了。」

18

晚上殷九清的暗卫又来了,扔下些瓶瓶罐罐后消失了。

第二日我爹下朝回来的时候,安王爷竟然跟着来了。

我爹脸色不虞,瞪了我一眼,还是从前厅出去了。

殷九逸喝了口茶,从袖子里摸出个锦盒递给我:「珠珠姑娘,封口费。」

打开盒子一看,哦豁,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章锦灿视也有一颗夜明珠,个头和成色却远远不如眼前这颗。

心中天人交战一番,我合上匣子,目不斜视推了回去:「王爷,我不叫珠珠。」

「那你叫什么名字?」

缓略带沙哑的嗓音传入我的耳膜,那美人眼波流转,勾唇看着我笑。

上苍实在太过偏爱他,他说话声也好听,声音富有磁性却又很干净,我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不小心从屋檐上落下的积雪。

我定了定神方说:「章秋荷。」

「还是珠珠这个名字更配你。」他自顾自点评了一句继续说:「珠珠姑娘若不收下这礼,本王心里实在不安。就当是为了本王舒坦,珠珠姑娘还是收下吧。」

边说边将那匣子推给我:「还请珠珠姑娘笑纳。」

皇子做生意确实不是能够放到台面上说的骄傲事儿。

我不好再推脱:「那好,我收下了,不会说出去。」

送走了殷九逸,我爹转过身来,眼神落在我手中的木盒上,含着点审视缓缓移到我的脸颊上,语气中夹着些警告意味说:「安王纵情酒色、美妾众多,最是风流不过,别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为父正在为你相看夫家,这段日子你好好在家里待着,别出去给我惹祸。」

「可是章……姐姐还未——」

「你姐姐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

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我爹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皇帝开始命礼部筹办太子选妃事宜。

阖府上下早已心知肚明,章锦灿会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但太子选妃非同小可,务必得按着礼节体统来。

需得经过三层选拔,通过重重检验,耗时三个多月方能定下人选。

第二轮选拔结束后,除了章锦灿,还剩下三位姑娘:齐国公家的嫡长女齐梅、兵部尚书的嫡次女杨竞婉和林老学士的孙女林素音。

皇上念及她们入宫月余,久未见家人,下旨让他们回家休整几日。

章锦灿从宫里回来,人瘦了些,脾气也收敛了许多,倒生出几分弱柳扶风的姿态。

也不知道在宫里受了什么大罪,一进门她就哭倒在大娘子怀里,眼泪像泄了洪似的,一发不可收。

他们一家人亲亲热热诉着衷肠,我在一旁实在有些碍眼,十分自觉地退下了。

19

午睡之后,我爹将我叫了过去。

他说若是章锦灿的婚事定下,府中没有精力给我操办婚事。

他给我相看了两户人家。

第一位是正五品的宣德将军刘青山,在武安侯麾下就职。

第二位是平昌侯府的嫡次子吴仲康,如今已二十有三,膝下还有一子,前年妻子病故,他便一直没有再娶。

一种无奈涌上心头,我曾那样伤了李荣川的面子,我怎能嫁给他爹麾下的将军?至于吴仲康,嫡次子不能继承家业不说,他还长了我七岁,膝下还有个儿子。我难道一嫁进去就要给人当后娘吗?

注意到我脸上神色,我爹不悦地皱起眉头:「你那是什么脸色?莫要异想天开,安安稳稳过日子,何尝不是你的造化。」

「去吧,过会儿去碧水湖畔的画舫上同两位公子见见吧,新荷都开了。」

碧水湖畔旁有一种模仿画舫结构的建筑,它外观装饰同画舫一般无二,只是牢牢固定在水面上,不能移动,只供人们赏荷品茶,这种建筑也叫作不系舟。

上了不系舟,刘青山站起身来挥着手迎我,毛毛躁躁撞翻了茶壶,边抖衣服边望着我不好意思道:「章二小姐。」

我朝他点了点头,看着他袍子上一大片深色水迹,说:「你,要不回去换身衣服?」

他的两只手都摆了起来,露出一个收敛着的笑:「无妨。」

他生得孔武有力,一番动作倒是带着浓浓的少年稚气。

「秋荷小姐,你比画像上美上许多。」小心翼翼地说完这句话,他的情绪忽而低落下去。

静默半晌,他叹了口气说:「刘某不知何德何能,有幸与秋荷小姐议亲,秋荷小姐这样的人,值得金屋藏娇,刘某实在不堪为配。今日实在失礼,刘某先告辞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撩着袍子离开了。

难以言喻情绪从心底深处升上来,我茫然地盯着湖面,心里难过又熨帖。

不知过了多久,湖面上响起丝竹管弦之声,一艘四角绑着铃铛的精致画舫从荷叶间驶了过来。

画舫停在了不系舟旁,两位姑娘携手下船,一粉衫女声音清灵道:「这船晃得我头疼,直教人想吐,表哥有病,非要赏什么荷。」

另一紫衫女清清冷冷道:「昨日还不是你说要来摘莲蓬的。」

她二人坐在了我前面,看穿着打扮,应是某大户人家的夫人。

我从那神秘精致的画舫转头回来,吴仲康带着丫鬟来到我跟前:「章二小姐。」

吴仲康没有画像上那般瘦,也没有画像上那般高。

还未交谈几句,他的丫鬟突然拿出帕子给他擦拭额角的汗。

「章二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家公子怕热。」那丫鬟娇怯地开了口,楚楚可怜地朝我行礼:「还请章二小姐勿要怪罪。」

「罢了。」吴仲康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本公子不热,休要再如此了。」

我猜,这丫鬟或许还是个通房丫鬟,于是便顺嘴问了一句。

吴仲康有些为难,叹了口气,终究是说了实话:「非也,这是亡妻身侧的大丫鬟,自亡妻故去后,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煜哥儿。母亲一直有意,等新夫人进门口,抬她做姨娘。」

「既是你们侯府家事,自不必说与我一个外人听。」我淡淡道。

「章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马上就是我们侯府的二少奶奶了。」吴仲康还未说话,她的丫鬟先开口了:「你只是个庶女,给我们二少爷当正妻都有些……莫非你还看不上我们二少爷?」

反唇相讥的话还未说出口,身后粉衫女子啪的一声拍案而起:「你这丫鬟好不要脸,你只是个丫鬟凭什么对人家指指点点,也不嫌害臊。」

紫衫女子想拉没拉住,粉衫女子三步两步横在我面前,指着那吴仲康鼻子骂:「人家姑娘花容月貌,你再看看你那个磕碜样儿,真是倒胃口。」

「你又是何人?」丫鬟急了:「我们公子可是平昌侯府的二少爷。」

「语容,恨玉,你们俩就知道给我惹祸。」殷九逸手握一柄折扇,信步而来。

见了来人,吴仲康眸中一震,拉着丫鬟跪下:「安王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王妃和侧王妃,还请王爷恕罪。」

丫鬟身子簌簌抖个不停,接着软倒在了吴仲康身上。

「罢了。」殷九逸瞄了一眼地上的人,将折扇往桌上一丢,不容反抗道:「带上你的丫鬟速速离开。」

20

黄昏时节,天空中是大片大片的落日余晖。

殷九逸撑着小船穿梭在荷叶间,坐在小船上,周围皆是荷花清香:「她二人小孩子心性,扰了你的相看礼,我代她二人向你道歉。」

「没关系,还要谢谢王妃和侧王妃仗义执言。」

想到这,我又道:「王爷丢下王妃们和我泛舟湖上,就不怕人说闲话吗?」

他笑了笑,眉目间一片坦然:「珠珠姑娘都不怕,本王有什么可怕的?」

他生得好看,谁能拒绝美人的邀请呢?

小船晃晃荡荡停在了人迹罕至的荷花深处,几对鸳鸯惊叫着,扑扑棱棱游走了。

「喝酒吗?」殷九逸将腰间的酒囊递过来。

我接过酒囊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殷九逸轻轻笑了起来,随即慢慢躺了下去。

「你……」他仰头看着天空,好像想要问些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说:「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荷叶背面的纹理,很漂亮,你想试试吗?」

躺在船上看天空,天空真高真远,微风吹过来,我喝了口酒,迎风落了满脸的泪。

于是我们安静地躺着,看了会天边的云霞。

喝完了一袋酒,我抹了把眼泪,摸了摸发热的脸颊:「王爷,今日多谢你了,送我回去吧。」

殷九逸轻笑了一下:「好。」

满湖清香里,他撑着船带我驶离荷花深处,船身经行,荡起一圈圈波纹。

船靠岸时,依稀可见不系舟上站了个人,紫色的衣角被晚风吹得微微扬起。

他朝这里走过来,原来是殷九清。

殷九清及时扶住了脚步虚浮的我,对着殷九逸道:「表妹久不归家,舅舅恰好托孤来看看。」

我回过头朝着殷九逸挥手:「王爷再见。」

他也朝我挥手,我嘿嘿地笑了笑,又挥手。

殷九清推着我,毫不温柔地将我塞进马车里,带着怒气压低声音道:「你没看到皇兄身旁的女人们吗?孤跟你说过的话,你是全然没放在心上。」

整个人晕晕乎乎地,被他一凶,脸上一热,眼泪落了下来。

凑近了他,搂着他的脖子蹭蹭,又流着泪蹭他的脸颊,似有满腹委屈:「太子哥哥,我不想嫁给他,和他,他和李荣川,他不会放过我的,他还有儿子,他还丑,丫鬟还欺负我,我不要,你娶我……」

他约莫是有些不高兴,扒拉着我要将我从他身上甩下去,我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搂得更狠了,还咬了点什么,死活没松口。

21

第二日一醒,我爹劈头盖脸痛骂我一顿,罚我在祠堂跪到晚上,让我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跪到中午,章锦灿不知为何,也被搡了进来。

见我占了大蒲团,她啜泣着推了我一把,将我挤到小蒲团上,自己四仰八叉躺在大蒲团上哇哇地哭。

我由怔愣变为窃喜,捂住嘴嘿嘿嘿笑出了声。

「章秋荷,你又嘲笑我!」章锦灿脊背一挺,坐起来,哭得直抽抽,脑袋前后一点一点的,打着哭嗝口齿不清地吼我:「我懒得揍你了。」

我懒得理她,坐在小蒲团上数牌位,我都看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东南角空出来的那块将是我爹的地方。

「昨日你是不是把表哥给揍了?」章锦灿哼唧着抹泪,十分笃定说:「不知从哪日开始,你们十分不对劲。他说他的脸是走路撞墙上蹭破了皮,我才不信他的鬼话。」

我愣住了。我难道咬了殷九清的脸,还差点让他毁容了??

章锦灿说完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她不唤殷九清为「太子哥哥了」。

「章秋荷。」她躺在蒲团上愣愣地流眼泪,长发散了一地:「我不想进宫,表哥刻板又无趣,整天就会教训人,我才不想当太子妃。明日又要入宫了,我不想去,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为什么这次却不行了?」

「你不想要的东西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别同我说这些,我理解不了你,我们之间也不是能说心里话的关系。」

「章秋荷,我不想进宫啊。」她又开始哭了。

「神经病,你闭上嘴,让我清静一会行不行。」

章锦灿哭得这么伤心,我实在乐不可支,即便狠狠捂住了嘴,笑声还是会从嘴边跑出来。

「章秋荷,我最近没揍你,你反了天了。」她一个猛扑,压在我的身上,我顺势揪住了她的头发,撕扯得她头皮发麻,大声尖叫,趁她掰着我的手指头解救头发时,狠狠给了她两耳光。

「娘,爹,救命啊——」章锦灿声嘶力竭地尖叫。

「逆女,你们闹什么。」我爹啪的一声摔烂了杯盏,凶神恶煞的脸在祠堂昏暗的光里格外阴森:「在祖宗祠堂你们闹什么,非要搅得连祖宗都不得清净!」

碎瓷片四分五裂散落在眼前,丝丝热气蒸腾而上。

章锦灿眸中精光一轮,立马憋出了坏主意:「爹,女儿知错了。宫中寂寞无聊,您若是同意让女儿带上秋荷一同入宫,女儿这就不闹了。」

「简直天方夜谭,你妹妹如何能入宫?」

章锦灿嘿嘿笑出了声:「让秋荷扮作我的婢女不就行了吗?」

22

我爹拗不过章锦灿,最终真的答应了。

章锦灿并未让我侍奉在侧,只是让我待在宫里等着她回来端茶倒水。

自从喝了我泡的茶烫着嘴后,她也不怎么使唤我了。

还有就是,宫中教导她的嬷嬷十分严厉,她因为脾气不好,老是被打手心。

手疼了,她也不想打我了。

「我受够了!烦死了!」

她「嘭」的一声将包着白纱布的手拍在桌案上,又惨叫一声,眼泪汪汪把手举在脸前呼呼吹气:「什么玩意儿,那太子妃我配当吗?烦死了。」

犹不解恨,她跺着脚挠着头,一脚踹倒了矮凳,又哐哐踩了好几脚。

意犹未尽之时,忽有内侍唱道:「太子殿下到。」

「你这性子是该收一收,整日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殷九清沉着脸进了殿,身后的小德子捧着个托盘,大约是些药粉。

见到我,殷九清眼神微闪,本就阴沉的脸上浮现些不自然:「她怎么在这?」

章锦灿也不起来行礼,哼了一声说:「她在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之间那些暗流涌动、欲盖弥彰——」

「胡言乱语!」殷九清打断了章锦灿,蹙着眉头开始念叨:「在宫里也没个忌讳,祸从口出的道理还需我教你吗?」

「知道了,我错了,不说就是了。」章锦灿蔫蔫巴巴地趴在桌子上,是拒绝交谈的态度。

送殷九清出去的时候,他解下身上钱袋给我:「宫中不比宫外,使些银子能方便些。」

「好啊,谢谢太子哥哥。」我将他钱袋里的碎银子悉数倒进了我的荷包里,又把他的青色祥云钱袋塞回他手里,我才不稀罕要他的钱袋,我只要钱就够了。

「在宫里少说些话,行事稳妥一些……」

他脸上有一圈极浅极浅的粉色疤痕,我突然凑上前看了看:「我那次咬你了吗?」

像是被我突然凑近惊到了,殷九清身子后仰,甚至还退了一步,清清嗓子说:「无、无妨。」

我又逼近两步,贱兮兮说:「太子哥哥,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你的耳朵好红啊。」

「章秋荷!」

他愤怒地瞪我一眼,一拂袖甩在我的脸上,转身就走。

回去的时候,章锦灿在院里摆了个小桌子,望着月亮饮酒。

我懒得理她,要进门时却被她叫住了:「章秋荷,陪我喝一杯。」

「我不想当太子妃。」她握着酒杯又开始哭了:「你还记得付毓吗?我真的很喜欢他。」

人与人之间怎么能这么不同呢?我差点都要给人当后娘了,而章锦灿呢?太子妃之位放在她眼前,她都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屣,竟然还在这为了情情爱爱伤神。

人生的参差,不过如此。

「你喜欢人家,人家也未必喜欢你。再说了,华阳长公主那般端方,一看就不喜欢你这样的儿媳。」

「不,他说了,他说我和别的姑娘都不一样!」

「你比别的姑娘嚣张跋扈多了,当然不一样了。」

她给我倒了一杯酒,神情缥缈:「我一直羡慕你长得比我好看,从小到大没少欺负你。进宫一趟,我才发觉,我确实太跋扈了,难怪不招人喜欢,全是我活该。」

天呐,章锦灿竟能说出这番话,我惊得下巴壳都合不上了。

「手疼,给我倒酒。」

我们家也不许女子饮酒,她好像也不怎么会饮酒。

她自顾自倒一杯喝掉,喝一杯就再倒一杯,没一会脸上晕起两坨红,举着酒杯叽叽咕咕地自言自语。

「陪我喝一杯嘛。」

我没理她。

她分明醉了,晃晃荡荡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摸摸我的脸,将酒杯送到我的嘴边:「乖乖,姐姐喂你喝一口,快张嘴,张嘴。」

喝醉了的章锦灿没了剑拔弩张的气势,反而有几分温柔。鬼使神差般地,我不自觉地张开了嘴,一脸别扭任她喂我喝了几口。

她好开心,乐呵呵地给我倒酒,像玩过家家一般,要跟我干杯,还要继续喂我。

平日里她何曾这般对过我,她还称自己为「姐姐」,真是有点好笑了。

慢慢地我觉出点不对劲来,昏昏沉沉地没了力气,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我也抑制不住地合上了眼睛。

闭上眼的一瞬间,好像看见,章锦灿俯下身来说:「好歹我是你姐姐,总不会平白害了你。你帮帮我,也算帮帮你自己。」

23

好热,好热。

好像做了一个极香艳的梦,有人搂着我亲,声音沙哑地唤我「秋荷」。

只是梦中那张脸,适合四书五经,却不适合风花雪月。

「章秋荷!」怒吼声同梦里的那声音融汇在一起,我猛地睁开了眼。

殷九清一拳头砸进锦被里,气得声音发抖:「你就非要如此吗?你就非要自轻自贱吗?」

头痛欲裂地睁开眼,面前就是这幅景象。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殷九清和满身红痕、不着寸缕的自己,瞬间懵了。

环顾四周,不熟悉的屋子,不熟悉的陈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夜我喝了点酒,然后,然后……是章锦灿!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事,你就这么下贱吗?」殷九清的情绪在暴怒的边缘游走,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自爱自重,这样的事你究竟要做多少次?」

原来他以为,这次又是我故技重施。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张了张嘴,连辩解的话都显得那么无力。

发生了什么,章锦灿是怎么将我弄到这里的,我一概不知,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太子殿下,该起了——」宫女推开门,手里盛着水的木盆掉在了地上,刺耳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啊——」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浑浑噩噩被压跪在地上。

殷九清跪在我的前面,被皇后一巴掌扇偏了脸颊:「混账!你竟敢作出这种失德之事,你是要让朝臣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吗?当朝太子,德行有亏,竟敢在选妃期间同一个贱婢无媒苟合,你是嫌你的太子之位坐得太稳吗?」

越说越气,皇后将手边茶盏大力摔碎,眯着眼打量我,犀利冷冽的眼神如刀子般射在身上。

她阴沉着脸来到我的面前,突如其来一抬脚,重重踹在我的心口上:「贱婢,竟敢如此勾引太子。」

殷九清往前跪了两步,恰好挡在我身前,头埋得很低,违心的话一字一顿从喉头艰难挤出来:「母后,儿臣倾慕秋荷已久,一时欢欣,情不自禁。」

「废物,你就一刻都等不得?本宫告诉过你,待太子妃定下之后,你想要谁,本宫绝不阻拦。你就连这一时半会都等不得?非要让未来的太子妃生生受了这奇耻大辱?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废物。」

又是响亮的一巴掌。

殷九清垂下了头:「母后,事已至此,儿臣会给秋荷一个名分。」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皇后蓦得又摔了一个杯子。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收拾了心情,沉沉道:「今早知晓这件事的宫女,就地格杀。太子,你记住,是你害死了这七条人命,今后的每一日,你都得为今日犯下的错忏悔。」

说罢,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行至门口时又转过身愤愤然道:「快些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弄出去,别让本宫再看见她。让灿灿也滚回家,本宫再也不想看到这个扶不上墙的废物,她以为本宫就非她不可吗?」

「不是我,这次真的不是我。」被踹的心口隐隐作痛,我跪在殷九清身后,脸上热意翻腾:「是章锦灿害的我,这次真的不是我。」

「是我一时情急,错怪了你。」殷九清捏了捏眉心说:「青芷宫的人送来了一壶酒,说是你从家中带进宫的。」

章锦灿竟会如此,谁能想到章锦灿会如此?

他脸上通红的巴掌印还很清晰,然而他只是起身理了理衣袍说:「走吧,我送你和灿灿回去。」

24

章锦灿用这种低级的方法,无非是在无声地反抗,她要告诉皇后,她对太子妃之位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俩被遣送回家,家中人都很震惊。

大家都明白,章锦灿与太子妃之位无缘了。这时殷九清却跟我爹说,他会给我一个名分。

我爹不知臆想出了什么,在殷九清走后,一巴掌将我扇倒在地:「逆女,你竟敢把主意打在太子身上,他本该是你的姐夫!你自幼心比天高,什么都要和灿灿比,如今竟干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给你相看的青年才俊你一个也看不上,原来你早就有了别的主意——」

「够了。」我从地上爬起来,摸着麻了的脸颊,大笑不止:「你问问你的好女儿,你问问她做了什么,是你要我给章锦灿当丫鬟,是你要我陪着她进宫的——」

「纵然如此,你也不该因此心生怨怼,更不该借机勾引太子。」

他冷眼看着我,三言两句便轻易给我判了罪。

「你以为宫中是什么好地方?你这样的性子,在宫中能活过几日?既然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你活成什么样子都别抱怨。」

抱怨,谁会听我抱怨,我又何曾在这个家里得到过一点关心。

「章锦灿,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像疯了一般骑在她的身上,啪啪地甩耳光,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她并不反抗,就这么乖乖任我打,惶恐地睁着眼睛流眼泪。

「章秋荷,你疯了不成?」章照衡大步从外面进来,怒吼一声将我推倒在地,搂过章锦灿,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我,一脸嫌恶:「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还敢对灿灿动手,我真恨不得打死你。」

章锦灿像是被吓着了,被哥哥搂在怀里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我爹又将我关进了祠堂,又让我反省自己的过错。

我反省了好久,我不该听信章锦灿的鬼话,不该喝下她喂给我的酒,不该被她自称的一句「姐姐」迷了心智。

其实想想,章锦灿也算是帮了我,间接帮我实现了我的愿望,我不仅不应该恨她,反倒应该谢谢她。

或许是矫情劲儿犯了,我实在开心不起来,那种被人踩在脚下凌辱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住。

我跪在祠堂里,一会儿梦见李荣川撕扯我的衣裳;一会儿梦见我爹把柳朝明打死了;梦见殷九清横眉冷对,骂我不知廉耻。

真羡慕章锦灿啊,她有爹有娘还有个哥哥。

而我,我什么也没有。

祠堂潮湿阴冷,明明是六月,我却冻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没人给我送饭,到了晚上,我已经有些发昏了。

「舅舅,孤已经说了,会娶她做太子侧妃,你为何还要如此对她?」

祠堂的门开了,我被人轻手轻脚抱了起来,他抱着我走得很稳,出了祠堂好像还看到了皎洁的月光。

意识已经有些混沌了,可我知道他是殷九清。

「太子哥哥,我知道你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但是没关系,你说了给我名分,这就够了,还是谢谢你。」

缠上他感觉也还不错。

已经够了。

25

又过了几日,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了,选的是齐国公的嫡长女齐梅,婚事定在了十一月初五。

这天殷九清来看我,午觉一睡醒,他就坐在我床边。

「做噩梦了?你方才喊了王嬷嬷,王嬷嬷是谁?」

「王嬷嬷是我娘的乳母,她特别会绣花做衣服,我的刺绣就是她教的,小时候她常常给我做衣服,八岁那年的冬天,她得了风寒去世了。」

殷九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选的是齐国公的长女齐梅,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五。我已经向父皇请旨,娶你为侧妃,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们应当也是那一日。」

说到这里,我是不是应该表示些什么?比如,牵一牵他的手?

我笑了笑,犹豫着去够他的袖子。

方一触到他的手背,便被他轻轻反握住了。

之后,殷九清好像一夜之间转了性子。

以前对我爱答不理,现在还会特意来看看我。

有时我还有些恍惚,仿佛我们真是心意相通的痴男怨女。

仔细想想,殷九清虽然为人刻板,还喜欢说教,但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嫁给他不比爹爹给我相看的亲事好太多了吗?已经很好了。

有天殷九清又在午睡时来看我,我们去小亭子里赏荷。

或许阴天的缘故,刚睡醒却还是很困。

空气中是长久的静默。

我等了好久,他都无动于衷。觉得有些没面子,不想再抱他了,手刚一松,他却突然伸出双臂将我困在怀里。

睁开眼去瞧,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头却距我越来越近,好像是想亲我吧。

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殷九清也没强求,放正头没了动作,视线从我的脸上转到了池塘里的荷花上。

好好好尴尬,好好好糟糕,好好好……

为了补救,我屏住呼吸,搂着他的脖子,他的唇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闭上眼,吧唧亲了一下,手足无措说:「太子哥哥,我,我喜欢主动。」

话音方落,他将我换了个姿势抱在他的大腿上,扣着我的后脑勺亲了上来。

我的老天鹅,殷九清还能这样??

我的老天鹅,心脏扑通都快跳出来了!

这时候,我是认真想过我们的以后。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脱离了控制,一发不可收。

26

六月十二在宫里同殷九清春风一度后,月事一直都没来。

想起小桃说我最近越发惫懒,我才隐隐有些慌张。

一夜我都没睡好,又是担心又是忧虑,这些情绪到最后都变成了巨大的惊喜。

我偷偷去了医馆,白胡子老大夫说我真的有了的时候,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我被这一波又一波的快乐冲昏了头,好像黯淡的人生顷刻间明亮了起来。

好像一个人踽踽独行走了很久,上天忽然告诉你,你以后不是一个人了,会有人不分缘由地爱你。

我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我真想要这个孩子,我一定要。

晚上我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里的桂花树下摸着肚子自言自语。

他爹长得好看,他娘也漂亮,不管孩子是男是女,容貌上肯定不输旁人了呀。

他爹是太子,没人敢欺负他;我也命硬,断不会像我娘那样早早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他,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很快,我又犯难了,这个孩子来得本就不清不楚,若是留下,必将是殷九清德行有亏的直接证据,会是他帝王之路上明晃晃的污点,他那般性格,他会同意我留下这个孩子吗?

我暗暗拿定了主意,暂时不能将这件事告诉殷九清,不能叫任何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27

自知晓有孕后,我一直处在既幸福又紧张的状态里。

我深知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却还是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侥幸心理。

但我没想到,秘密被揭露的那日竟来得这样快。

八月初八,章锦灿的生辰,府上的宴会办得很热闹。

不到两个月的肚子不太显,我用缎带稍稍绑了绑,对着孩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废话,才起身去了宴会上。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今日齐梅也在。

因着她钦定的太子妃身份,受邀而来的小姐们众星捧月一般将她围在中间,一时间,章锦灿的风头都被抢了过去。

凤鸟衔珠金步摇,东珠玛瑙耳环,她佩戴的首饰虽不多,却样样精致贵重。

众多小姐七嘴八舌地同她说话,她居于众人期间,言笑晏晏,游刃有余,一举一动都是富贵之家温养出来的优雅贵气。

见我过来,齐梅眼神一亮,撇下众人朝我走过来,极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妹妹,你来了。」

我很笃定,她未曾见过我,做出这般亲密样子,不知是为哪般?

她将我拉到一旁边,亲亲热热拔下头上步摇插进我发间,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妹妹,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需得相互扶持才是啊。」

封我为太子侧妃的消息还未下来,齐梅这话说得莫名。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皇后曾说过的话,「让灿灿也滚回家,本宫再也不想看到这个扶不上墙的废物,她以为本宫就非她不可吗?」

思绪瞬间明了,齐梅是皇后选中的姑娘,她约莫是从皇后的言语中推测出了什么,如此这般,也是为了探探我的虚实吧。

「这礼物太贵重了,秋荷愧不敢当。」我将那步摇还了回去,施了一礼,点头离开了。

方才我分明看见她极出神地盯着殷九清的背影瞧,甚至还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手指,无缘无故的好意,我不敢随便接受。

坐在大石头上看锦鲤时,章锦灿抱着个匣子来了,她掀起眼皮悄悄看我一眼说:「章秋荷,这是我娘给我做的一整套红宝石头面,我还没戴过,送给你吧。」

她给我下了药,于心不安,所以私下送过我好几次这个头面。

我不接受,她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迫我,她就笃定我一定会收吗?

「不要。」

「你拿着吧,我有很多。」章锦灿塞着往我手里递。

「我说了我不要。」

推搡期间,木盒「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章锦灿的一个小姐妹看不下去了,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你怎么回事,灿灿送你东西,你别不识好歹,不要就算了,你也不能往地上扔啊。」

我不想同她理论,转过身想走。

「你什么态度,今日灿灿是寿星,你不给面子就算了,你是想故意搅局吗?快些跟灿灿道歉。」她猛地揪住了我的后衣领,语气十分强硬。

我揪着她想让她松开我,没想到她开始扯我的头发了。

场面开始混乱起来,慌乱中,不知哪里伸出来一双手,狠狠推了我一把。

「扑通——」

落进水中的那一刻,脑中绷起的弦骤然崩裂,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身体开始下沉,心也开始下沉。

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挤压在一起,直叫人喘不过来气。

刚开始还能挣扎两下,后来挣扎不动了,水里好冷也好黑,我好累了,眼前好像有个透着亮光的小口,我已经抓不住了。

28

悠悠醒转之际,殷九清正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看。

恍惚的意识瞬间回笼,我猛地坐起身来,急切地想问孩子的事,急着一口气没喘过来,憋出一串咳嗽艰难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还好吗?」

「章秋荷,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你能瞒到什么时候?」殷九清狠狠剜我一眼,疾言厉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慌乱地去够殷九清的袖子,哽咽着又问:「太子哥哥,他还在吗?」

他木着脸没有说话,啪地将我的手拂开了,但看神色,当是默认了。

看他这样,我才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肚子。

「太子哥哥,」我抖着胆子又去够他的手,期期艾艾道:「我想要这个孩子,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能不能让我留下他,我是真的想要,就算我求求你。若是你不想认他,我可以不嫁给你,我可以带着孩子离开京城,我都行的,这样你也不会又污点,这样对我们两人都好。」

「章秋荷,原来你竟是如此想的。」他推开了我,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对孤全是利用,何曾有过一丝真心。」

「我不是,我……」我想辩解,脑子里辩解的词汇都是那么苍白。

他站起身来,语气里是不悲不喜的漠然:「此时暂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让孤想想。」

我光着脚下了床,不顾他的抗拒用力地抱他,讨好般地堆了个笑:「太子哥哥,我等你想想,你一定有办法。」

他推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愣愣地摸着肚子自言自语,不知是在宽慰孩子还是在宽慰自己:「小宝贝,你别害怕,你爹就是这般不善言辞,他不是不想要你。只是,只是他要想想。你和娘一样,命硬得很,你可别怕,一定要乖乖地长大呀。」

后来,我总是做梦,我梦见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姑娘送给我荷花,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还嘻嘻朝我笑,一口一声、软软糯糯地唤我「娘亲」。

我喃喃地重复两声这个对我来说并不熟悉的音节,「娘亲」「娘亲」……

虽在梦里,却体会到了真真切切的幸福。小姑娘一下子扑进我的怀中,伸着手同我撒娇:「娘亲抱抱」。

天呐,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我以为这是上天给我的征兆,殷九清会同意我留下这个孩子的,就算是他给我送到别的地方,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后来我才知道,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我太过期盼。

我每天都在等殷九清的消息,可是他再没来看过我。

29

又过了十几日,八月二十六那日,皇后宣我入宫。

结果一到凤仪宫,身后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几个身体强健的老嬷嬷死死将我按在地上。

皇后端坐在凤椅子上,犀利的眼神从我脸上扫过,又落在我的肚子上,不屑一顾地说:「原是本宫小瞧了你,竟叫你珠胎暗结。今日就将此事了了吧。」

一个宫女端着个瓷白药碗极小心地走过来:「药来了——」

皇后一挥手,鲜红的蔻丹很是刺眼:「喂她喝下去吧,也好叫这孩子少受些罪。」

我心头一紧,霎时慌了神,眼神防备,使劲摇头:「不,你们要干什么,我不要。」

「真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蠢,现在还想不通吗?若不是他告诉本宫,本宫如何能知道这消息?」

是啊,我爹都不知道,皇后却知晓了。

可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摇了摇头说:「不会的,他没有亲口告诉我,我不会相信的。」

「他可曾表现出一丝丝为人父母的欢欣?」

喉头堵得我说不出话。

「他可有常常去看你?」

我的鼻头开始发酸。

皇后不依不饶说:「他可曾亲口向你承诺过会留下这个孩子?」

眼泪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他得知我有孕的消息后,那样生气,他再也没来过太傅府,更不用说给我承诺什么。

「太子洁身自好,身旁更是连个通房侍妾也无,他努力了这么些年,才成了朝臣拥戴的太子殿下。你觉得,他会任你生下这个孩子,让朝臣们都知道他们拥戴的储君竟是这样一个寡廉鲜耻之人?在选秀期间,同人无媒苟合,他会愿意承认吗?」

「他或许对你有几分情谊,但你扪心自问,你在他心中比天下还重吗?」

一声声反问就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在我血肉模糊的心口上。

皇后看见我的神情,和煦地笑了,自顾自继续道:「他去舜平办差事,都走了五日了,他没告诉你吗?」

「太子不忍亲自动手,临走前托付我为他了了这桩心事。只要你喝了这碗药,太子侧妃之位就是你的了。」她从凤椅上走下来,拿出一卷圣旨递给我:「你也是我章家人,日后本宫和太子都不会亏待你。」

我将明黄色的圣旨展开,一字一顿读了好几遍,眼泪吧嗒吧啦落下来,泪滴晕湿了几个字,变成小小的黑乎乎的一团。

背上凉意直蹿而上,话像长了刺,变成破碎的音调堵在喉咙里:「我不要,我不。」

我不要当太子侧妃了,我想要我的孩子。

我腾地站起身来往出跑。

「敬酒不吃吃罚酒!」皇后气急,一挥手,侍卫嬷嬷都涌了上来,团团将我围住。

两个侍卫将我压在地上,一个老嬷嬷掐住我的脸,扣着我的喉咙,粗暴地将药灌了进去,一时间,喉咙间苦涩蔓延。

热意脸上四处流淌,混着下巴上的药汁流进脖子里

曾经我以为嫁给太子所有人都不会欺负我了,我错得太离谱了。

「你得理解太子,他也不能随心所欲。」

皇后对着身旁的宫女道:「菊英,送她回去,让哥哥请人教教她规矩,以后这般,实在不成体统。」

菊英跟在我身后送我出宫,我拽着圣旨忽然在宫道上跑起来。

「章小姐,你等等奴婢呀,宫中岂能这般莽撞。」菊英在我身后低声喊叫。

我却控制不住自己,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一个没注意,前脚绊了后脚,我重重跌倒在地,圣旨散了开来。

「章氏秋荷,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章氏秋荷待字闺中,与皇太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为太子侧妃……」

手里的圣旨是那样的讽刺,那样的可笑,我大口喘着气,丢开圣旨,泣不成声。

肚子越来越痛,汗水沿着脸颊不断落下来,我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下意识往身下一摸,手心里和指尖上全是温热黏稠,夹着浓重腥味的殷红,好像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从我身下渗出来。

那是我孩子的命。

「章小姐。」满头大汗的菊英追上来,看清眼前景象,惊呼一声,又猛地捂住了嘴,作势要来搀我:「此处人来人往,你可不能在这躺啊,我扶您起来。」

「珠珠姑娘?」月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殷九逸在我面前蹲下,牵起袖子给我擦了擦满头的细汗:「你怎么了,我送你去太医院。」

「安王爷,这不合规矩,还是让奴婢——」菊英还未说完,便屈服在殷九逸凌厉的目光中。

「王爷,求你不要去,去了太医院我就没法嫁人了。」我疼得嘶嘶吸气,汗珠沿着脸颊哗哗而下:「我只是喝了堕胎药,没什么要紧的。」

我缩在他怀里,生怕自己一身的血污了他的衣袍,可是这根本无可避免。

「王爷,真的不能去太医院,不要去太医院,不能去。」意识有些迷离了,我强撑着交代道:「我不去太医院,去了太医院,我在京城也待不下去了。」

「好。」

听到满意的答复后,我支撑不住地闭上眼睛。

我曾那样期待,渴望这个孩子的到来,渴望可以幸福一点。好像有了这个孩子,我平凡的人生可以璀璨一点,以前所有受过的苦都不算什么了。

可是身下大片大片的血却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孩子没了。

我不配得到一丝丝的幸福。

30

那日,安王将我从宫里抱回了安王府,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这一幕正好被京城一画师描绘下来,不出几日,安王抱我回府之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说书先生编了一出又一出王爷美人的戏码。

不出意外,我爹又训斥了我,好像他的女儿是什么水性杨花的糟糕姑娘,铆足了劲儿在太子和安王之间周旋,为了富贵和名利不择手段,前脚和太子睡了,后脚又去招惹安王。

入梦时总是陷入反反复复无法解脱的情绪中,一闭眼,整个世界只剩下一滩鲜红和掌心满目的湿热黏稠。

一个小孩隐在一团白光里,摆摆手朝我嘻嘻地笑,那是告别的姿态,渐渐地,他的脸和半个身子隐没在光团里,他背过身来叫了一声娘亲,笑着又挥了挥手,随着白光一同消失了。

噩梦惊醒,我在无边的漆黑中,抱住膝盖,泪如雨下。

没过几日,皇上身旁的公公来府上宣旨,将我赐给殷九逸做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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