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向阳而生,做自己的光》
结婚当天,我被卷到车底,奄奄一息。
妈妈却把我的心换给了双胞胎姐姐。
一朝复活,我控制了姐姐的身体。
而她最疼爱的大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1
车祸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等我反应过来时,半截身子都被碾在了车轮下。
胸腔被剧烈碾压着,喉咙间充满了铁锈味,鲜血在婚纱上开出血色玫瑰。
妈妈扶着担架,泪眼婆娑的求着医生,「尽快,一定要尽快。」
原来,她也没有那么恨我……
我噙着笑,等待着生的希望。
可当冰冷的手术刀切割我的胸膛时,我才反应过来。
原来,不是要救我呀。
我那双胞胎姐姐心脏衰竭,她们盯上我这颗心脏,已经很久了。
2
不知被切割了多久,我终于死了。
魂魄在医院游荡,我回望那个残破的身躯,下肢的骨骼被碾碎。
没了支持的双腿瘫软的像只毛绒玩具,胸膛处也变得血肉模糊……
我不忍心,哭着跑出了手术室,而我那双胞胎姐姐——正平静的躺在隔壁病床上。
那颗原本属于我的心脏,在她的身体内有力的跳动着。
「咚——咚——」
似恶魔低吟。
她自小身子弱,三公里的路都走得满头大汗。
村里老人说,是我在娘胎里,抢了她的营养。
自那以后,妈妈就没给过我好脸色,但对她,总觉得给的还不够多……
可是,凭什么呢?
病房门口,站着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今天,本应该是我们的结婚的日子。
江辰还穿着西装,领间的蝴蝶结不知被丢去了哪里,衬衣解开了两颗扣子,松松垮垮的露出一片雪白。
我们婚礼上的红色玫瑰花,漂亮吗?
他是在婚礼现场,收到我的死讯吗?
我死后,他有去看看我那残破的遗体吗?
我靠在另一边的门框上,久久的凝望他。
他后悔让我半路下车吗?
他为我哭过吗?
江辰的指尖无意识的转着一根香烟,他烟瘾很大,认识我之前,已经有几年的烟龄了。
但我带他见家长后,他忽然就戒了。
隔天,他含情脉脉的向我求了婚。
……
明知是徒劳,我却很想握住他的手。
他却在这时,沙哑的开了口。
「妈,别担心,烟烟会没事的。」
「林雨已经和烟烟做过配型,不会有问题的。」
……
手臂来不及停,蓦然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感到一阵阴冷,但只是稍稍停顿,又哑着嗓子安慰。
但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喉咙似是被人钳住,我张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向我求婚后,江辰很快敲定了婚期,还坦然的带我去婚检。
当时,他带我来的,就是这家医院。
我从没做过婚检,只觉得过程实在是繁杂。
我还抱着他撒娇,「江辰,抽了好多血,好痛。」
……
我看他半跪下来,替林烟拨开额间的碎发,觉得一阵恶心。
干呕许久,熟悉的铁锈味冲回脑海中。
我为什么会在半路下车?
哦,是江辰说,天边有半截彩虹。
他单膝跪地,向我求婚那天,也有这样的一道彩虹。
他的声音磁性低沉,轻哄着,「在我们正式结婚前,拍张彩虹留念吧。」
就是这句话,让我拎着婚纱,固执的跑去路边拍彩虹。
我刚刚站定,打开相机,一辆无牌的灰蓝色货车从路口直冲了过来。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心像是被人揪成了一团。
所以……一切都是阴谋吗?
3
林烟是在当天晚上醒来的。
妈妈从很远的地方买来她最爱的小米粥,激动的泪流满面。
她指尖颤抖着抚上林烟的脸,像是抚着精美易碎的瓷器,「醒了……醒了就好。」
林烟脸色苍白,唇间也没有丝毫血色,声音沙哑的问道,「婚礼结束了吗?」
妈妈一怔,开口道,「先不管她,你想吃什么?」
我的生死,竟然都比不过姐姐的一顿晚餐。
也是,她可是林烟。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争不过她。
又指望死后有什么特权吗?
夜色愈浓,我感觉身体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不甘的闭上眼睛,仇恨几乎要将我淹没。
就在我以为将要带着仇恨烟消云散时,却发现自己来到了林烟体内。
这次,我要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4
开始时,我只能虚弱的寄居在林烟体内。
发不出声音,不能控制动作,她并未发现我的存在。
林烟的身体实在是弱,躺了大半个月,还只能勉强下床。
尸体火化前,她们见了我最后一面。
潦草的烧毁尸体后,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彻底消失了。
我没忍心再去细看,默默背过身。
林烟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脸色惨白的捂着嘴,小跑去卫生间干呕。
泪水像断线的珍珠,冰凉的砸在手背上。
我瑟缩在她身体的角落里,冷脸看着她。
其实我们小时候,也没有那么水火不容。
林烟自小身子弱,仿佛那屋檐的白瓷鸽,摸不得碰不得。
我经常一个人去后山的小树林玩,有时会偷偷给她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石头,她会笑着把那些石头珍藏在抽屉里。
但我去市里上学那年,我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她喜欢念书,却不能忍受长期的颠簸,只能在村里的末等中学里,上三天要休息五天。
我第一次回家,趴在床头给她读英文课文时,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撕掉了我的书。
我从没见过她那般歇斯底里的神情,妈妈闻声赶来,不论原委,一把将我推出屋去。
我呆呆的望向屋内,第一次知道,有些事情,没有回头路。
沉闷的敲门声将我拉回现实,「烟烟,都让你别看了,本来身体就不好。」
林烟的声音变得晦涩沙哑,许久才慢慢支撑着墙踱到门口,「妈,我会用小雨的心,好好活下去的。」
妈妈生有薄茧的手,上下摩挲着林烟的小臂,在光滑洁白的皮肤上留下一丝红痕,「烟烟,配型一直找不到,你不能一直等,江辰说,林雨已经来不及了……」
林烟将头深埋在胸口,艰难的摇摇头,「妈,你别说了。」
是啊,事已至此,再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5
林烟的身体好转后,江辰开始频繁的来医院看她。
江辰俯下身,轻轻摩挲林烟的下巴,「烟烟,我等你。」
我只能默默忍受这一切,但随着林烟身体的好转,我偶尔可以掌握主动权了。
出院那天,江辰将林烟打横抱上车去,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俯下身亲了一下她的嘴角。
我觉得一阵恶心,下意识偏过头去,我们三人俱是一愣。
江辰勾了勾嘴角,饶有兴趣的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我和江辰在大学结识,这么多年,也只是止于蜻蜓点水的亲吻,他对此颇为不满,但我一再坚持,在我带他见家长前夕,他都还在和我冷战。
谁知,见过家长后,他突然就想通了……
江辰将林烟小心放在黑色卡宴的后座,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这辆车我认识,我结婚时坐的婚车,就是这辆。
妈妈坐在林烟旁边,亲昵的拉过她的手放在膝盖上,「江辰啊,烟烟先在我那里住一个月,改天挑个好日子,你们再结婚。」
结婚!?
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我没忍住,大喊了出来。
江辰看了我妈一眼,偏过头来解释,「烟烟,我家公司要上市了,你们那么像,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车祸出事,不过两个月,江辰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娶我姐姐了?
林烟意识到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将另一只手死死的压在腿下,继而娇滴滴的朝江辰点了点头,「好,一切听你安排。」
一路上,我如坐针毡。
车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熟悉的老家。
临走前,江辰捏了捏林烟的脸颊,低声嘱咐道,「好好休息。」
我生理期痛得死去活来时,他也曾这样亲昵的叮嘱我,现在换了一个人,他说出的话竟然别无二致。
那……我们这么多年,又算什么呢?
我想抽身,却感受到了林烟的压制,她轻轻点头回应,「好,我等你。」
分别前,林烟悄悄捏了捏他的指腹,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别。
6
这么多年,林烟的房间陈设一直没怎么变过。
简单整洁,触目所及,均是白色。
关上门后,来自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她绵长的舒了一口气,「是你吗,小雨?」
她眼眶含泪,站在巨大的落地镜面前,微蹙的眉毛,像是询问,又带着几分关切。
我的死,她真的毫不知情吗?
还没等我想好如何回答,林烟在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相机,「本来想送你这个当结婚礼物,但我那天,不知怎么就晕倒了。」
我和林烟虽是双胞胎,但仔细看,她的眸色更深,看人看物时,总是更加深情。
「小雨,你安心去吧,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还有江辰,我也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
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腹微红,将相机放在镜前,静静地望向窗外。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淡淡的试探,「所以,你和江辰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我的声音生涩艰难,却在林烟的脑海中炸开了花。
她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看向镜中的自己,「你……你真的在我身体内?」
林烟答非所问,原来,刚刚只是试探。
她发现我了。
我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道,「好久不见啊,姐姐……」
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把面前的书一股脑的推倒。
沉重的书脊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在屋内久久回荡。
「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她朝镜中的脸低吼。
原来,那些姐妹情深的戏码,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这些话打得我当头一棒,我清醒了几分,强忍眼眶中的泪水,扯着嘴角回应,「是啊,我都死了,你在怕什么呢?」
她用指尖将眼角的泪挑去,昂着头威胁我,「林雨,你已经死了,就好好扮演一个死人吧。」
我没回答,默默隐在了角落。
她以为……这些是她能控制的吗?
随着她使用我心脏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对这幅身体的掌控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问题只在于,我想不想控制。
7
最近,林烟的口味变了。
她饮食一向清淡,而我喜欢吃辣。
全家只有我那个短命的爹有这个喜好。
我私藏的辣椒酱,妈妈看到一次扔一次,只有林烟会替我偷偷藏一罐,放在厨房的最高处。
每次我大快朵颐时,她都会捧着一本书,乖乖在旁边等我。
但自从我去市里上学后,我的辣椒酱里总会莫名出现成群的蚂蚁。
而现在……林烟也开始无辣不欢,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了其中的变化。
「烟烟,你不是最讨厌辣吗?」妈妈轻哄着,夺过林烟手中的辣椒酱。
林烟错愕的抬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妈,你说换心后,性格口味会变吗?」
她不仅口味变了,就连最喜欢的白色窗帘也换成了我喜欢的暗红色。
这些变化,是潜移默化的。
妈妈嫌恶的扔掉沾满辣椒的筷子,耐心的安抚林烟,「别乱想,还有两周,就是你和江辰的婚礼了,有时间好好准备准备。」
妈妈从没用这种语气和林烟说过话,暴怒的嘴角微微颤抖着。
我知道,林烟慌了。
回屋后,林烟在成堆的书海中,发疯似的寻找蛛丝马迹。
2000 年,曾有一位 58 岁的大叔移植 26 岁小伙的心脏后,性情大变,家人无奈将其送入精神病院……
她捻着报纸,双目无神,就在这时,床边的手机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是江辰。
林烟被吓得一激灵,慌乱的将散落的发丝缕到耳后,这才接起电话。
江辰熟悉的声音自听筒中传来,「烟烟,今天不是约好了要去试婚纱吗?」
呵,婚纱。
我才死了多久,江辰就要带新欢去试婚纱了。
林烟手中的动作一顿,轻声回应道,「好,我在家等你。」
挂断电话后,林烟在抽屉深处,翻出一个日记本。
将刚刚看到的记在最新一页上。
她用黑色签字笔轻点着木桌,风无意识的将日记本吹开。
「江辰这么好,林雨为什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昨晚失眠了,这颗心,好像是不中用了。」
「林雨比我晚出生五分钟,同样的心脏,为什么差这么多呢?」
……
时间在我带江辰回家前一段时间。
江辰回家时,我出去替他买烟,阴谋就是在那段时间成型的吗?
林烟在这件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我感到手脚一阵发凉,一直坐到江辰副驾上时,还没有缓过神来。
8
江辰身穿黑色毛呢大衣,慵懒的靠在车旁,高领毛衣衬得他脸庞愈发小巧白皙。
他将林烟打横抱起,林烟不住的回头张望,粉拳捶在江辰的胸膛上,江辰反而笑得更加放肆。
林烟被轻放在副驾上,江辰俯身,带来一阵白松木的清香。
双双系上安全带后,江辰却并不急着出发,目光晦涩的盯着林烟看,「怎么办,要不是今天工作忙,真想现在就带你去四季云顶。」
四季云顶,是我们的婚房。
现在,是她们的婚房了。
林烟侧过身,将白藕般的小臂挂到江辰的脖颈,「阿辰,别急嘛,先去试婚纱。」
我选婚纱时,江辰推脱公司太忙,让我一个人随便选。
现在却耐心极佳的等林烟试了好多。
林烟最终敲定了一件白色鱼尾婚纱,衬得她娇小可人。
她抱着江辰的小臂撒娇,「阿辰,你也去试吧,我等你。」
江辰在她的额头上轻落下一个吻,「老婆,你好漂亮。」
时机到了。
我控制了林烟的身体。
我叫住了正要走进试衣间的江辰,「阿辰,外套给我吧。」
江辰一顿,宠溺的将大衣和手机递给我。
林烟不甘心,朝我低吼,「林雨,你居然还在,你想干什么?」
我低头威胁,「不想去精神病院就闭嘴!」
报纸上的事情对她冲击不小,她乖乖闭了嘴,瑟缩在身体的角落里。
他走进试衣间后,我又随便挑了几套衣服,一并拿给旁边的男店员,「不同尺码的各拿一件,让他都试试。」
我坐在沙发上,江辰的手机密码还是我的生日。
但说不准,林烟的生日,不也是同一天吗?
如果江辰买凶杀人,多少会留下些线索。
但他们耳磨斯鬓的这些天,从没提过这件事,只能在他的手机中下手了。
翻遍所有通讯记录,我终于在回收站里找到了一条短信,「小心监控,别被看到脸。」
是个本地号码,我默默记下收信人的电话,清空后台,将手机恢复原样。
「烟烟,这件还好吧?」
刚刚将手机锁屏,一双宽厚的手掌覆在我的肩膀上,微微发力,冰冷的腕表贴在我的肩膀上。
我努力平复心跳,起身帮他整理衣领,「都歪了。」
他换了一件黑色燕尾服,修剪得体的西装勾勒出明显的腰线。
江辰用指腹轻拢着我耳边的碎发,亲昵间带着几分试探,「烟烟,手机密码是你的生日,何必偷偷看呢?」
被发现了。
我踮脚,勾上他的脖颈,学着林烟的语气,「阿辰,我就想看看,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烟烟,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
江辰将我的对话框置顶时,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但现在,林烟已经完全顶替了我的位置。
一个死人……只剩被遗忘的下场。
选完婚纱后,江辰将我送回家,我懒得应付他,让出了身体的控制权。
临别时,林烟掀掀唇想说些什么,我低声威胁她,「你说吧,看你明天会不会出现在精神病院里。」
她费尽心思谋划这一切,马上就唾手可得了,她不能冒险。
最终,林烟什么都没说,两人吻别后各自回了家。
9
回家时,妈妈已经睡下。
林烟急冲冲的回到房间,将没来得及收拾的书踢得到处都是。
「林雨,你给我出来!」
现在想起来和我叫板,着实是有些晚了。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出记忆中的那一串数字,「我的好姐姐,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局势,你现在还可以和我说话,是因为我可怜你。」
林烟气急败坏,正要发作,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粗砺的男声,「喂,谁呀?」
「您好,我们需要对您的行程进行核对,请问您是今天刚刚到达的海市吗?」
电话那头强忍着性子回复,「要不是被困着,老子早就去巴厘岛快活了,大半夜,怎么办事的?」
我压着声音,继续问道,「是这样的,柠东区最近有阳性人员的活动轨迹,如果您……」
「我一直在柠西区住,再乱问投诉你。」
那头猛的掐断了电话,传来一阵「嘟嘟」声。
林烟嗤笑,「用自己的电话打,你可真行。」
我指尖缩放着手机上的地图,扯了扯嘴角,「怎么,他还要找一个死人去算账吗?要算也是算到你林烟的头上。」
电话那头,有体彩播报的声音,现在正值世界杯期间,他若本就是赌徒,钱一定在手里存不住。
我默默把柠西区附近的体彩店记下,发现了一家熟悉的店铺。
林烟还在叫嚣,「你真以为能抓住他什么把柄吗?监控没有,车牌没有,婚车车队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看到肇事司机的样子,你找到他,凭什么觉得他会承认?林雨,你太天真了。」
对,现在唯一可以指控江辰的,只有肇事司机,只要能敲开他的嘴……
我现在可以控制这幅身体,却不能完全压制住林烟,只能任由她在我耳边聒噪。
我将双臂枕在头下,默默在脑海中盘算着明天的事情。
只能……找那个人帮忙了。
10
第二天,我被闹钟吵醒时,刚刚八点。
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随手拿了块面包准备出门,却被妈妈叫住了,「烟烟,风风火火的去哪里?」
她眉头微蹙,一瞬间,我看到了我再熟悉不过的表情。
嫌弃,恨铁不成钢。
她不喜欢我,任何一个像我爸爸的习惯,她都觉得碍眼,哪怕只是一个走姿。
鬼使神差,我慢慢退回桌上,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太清淡了,只有小米粥,没有咸菜吗?」
她压着火气,手指骨节清脆的敲着桌子,「烟烟,你最近越来越奇怪了,你学谁不好,为什么学那个短命的。」
我爸替人担保,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被讨债的人一刀砍死,去世时,我不过五六岁。
「对,就是那个短命的,让你放弃你大小姐的生活,来到这穷乡僻壤,年纪轻轻成了寡妇,还拖着两个拖油瓶……」
她眼角含泪,干枯的手掌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
因为愤怒,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嘴角却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有点酸疼,我习惯了,但林烟可从没吃过这苦头。
我没抬头,拎着外套径直走了出去。
一路上,林烟就为了这一巴掌叽叽喳喳。
「你是不是疯了,非要气死妈是吗?」
「你为什么要提他,这么多年,妈不待见你,只是因为我吗?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哪儿哪儿都像他。」
「……」
我被她吵得心烦意乱,几乎是吼了出来,「所以呢?我就要她失败的婚姻买单是吗?」
这时,张叔刚好从店铺里走出来,被我一句话吼得愣在原地。
「是……林烟吧。」
我爸当年,就是为张叔做的担保。
后来的那些债务,除了姥姥家贴补的,剩下的全靠张叔砸锅卖铁,四处借钱。
这些年,只有我背着家里,和张叔偷偷往来。
但,我的死讯早就传开了,站在他面前的只能是林烟。
「张叔,我有件事情想求您。」
他没怎么和林烟打过交道,有些无措的搓着手,「小雨的事儿,我听说了,我想去送送来着,但你妈肯定也不待见我……你放心,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
张叔的老婆孩子都跑了,还清债务后,盘了一家小体彩店谋生,就在柠西区。
我强忍着眼泪,安慰道,「不急,真相大白那天,您一定要来。」
「那你今天找我是……」
「请您留意一个人,中年男子,住在柠西区,有辆灰蓝色的货车,应该是喜欢买彩票,我还有他的手机号,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一直以为胜券在握,现在将全部线索说出来,觉得无异于大海捞针,气势渐渐弱了下去,但没想到张叔十分淡然笃定。
「没问题,想找人有手机号就够了,最近流量大,只要用我这儿的电话让他来核对中奖信息,摸清身份不成问题。」
对,利用赌徒的心理得到他的信息!
「张叔,不止这些,我希望他能输掉手里所有的钱。」
将我的买命钱输光后,他一定会再和江辰联系的……
张叔没有问缘由,说只要是关于林雨的事,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离开体彩店后,我又去了拐角的电子城,林烟不知我要干什么,慌张的威胁我,「你以为找到他能怎么样,江辰会留下证据等你查吗?你去警察那里说得清楚吗?」
江辰销毁了所有的证据,司机本人,就变成了最大的证据。
若不是管控,估计江辰早就把人送去巴厘岛了……
我在窃听器的摊位附近,选择了一枚纽扣大小的,在手中细细把玩。
「林烟,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气息更弱了呢?」
我现在,好像可以更加轻松的压制住她了。
她听后愣了片刻,「林雨,你已经死了,不过是个鬼魂罢了。」
「哦,那你来控制身体,你抢得过我吗?」
林烟默不作声,她也清楚,她没有多少日子了。
11
在电子城逛了好一圈,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路上,我把身体交给林烟,盘算着后续事情如何布置。
妈妈坐在餐桌前,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壁灯,独坐在一片黑暗中。
林烟径直走回了屋内,却被她叫住,「小雨,是你吧?」
林烟顿在原地,指尖微凉。
一种被替代,即将消失殆尽的恐惧漫上了她的心头。
「妈,我是林烟啊,你忘了,我……」
妈妈并未起身,只是将头垂得更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妈老糊涂了,忘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跟你吵完后,中午睡觉的时候梦到小雨了,她拖着两条腿问我为什么不救她,烟烟,你说我们为什么没救她呢?」
林烟慌张的俯身,「妈,都是梦,江辰都说了,小雨已经没救了。」
妈妈抬起头,正对上林烟的双眸,「那你呢?你想过救她吗?我们都是杀人凶手。」
哪怕是我,我从没见过她这般的眼神。
失望、责备、悔恨……
她一直把体弱多病的林烟,看作自己悲剧人生的投影。
百般呵护都来不及,何曾舍得这般责备她。
林烟脚下一阵踉跄,跌跌撞撞的回了房间。
这天晚上,我没费多大的力气,就夺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我去翻了林烟的日记本。
古早的部分用透明胶带粘得死死的,可以翻看的第一页,是我给她读英文课文那天。
「我比她聪明,比她用功,凭什么我只能被困在这个小村子里?」
「她又偷偷吃辣椒酱了,我去门口捏了个蚂蚁窝,塞到了她的宝贝瓶子里。」
「她背着妈妈,偷偷和张叔、和奶奶来往,难道不是活该被骂吗?」
「她带男朋友来了,如果我也上过大学,也会碰到这样优秀的人吧。」
……
回忆起,我带江辰回家的那天,林烟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艳羡。
竟然是这种心情吗?
我继续翻下去,「要是能成为她,就好了。」
这句话的后边,有另一个人的字迹,「她太有主见了,还是你更乖,我把她的心给你,你乖乖听话,好不好?」
我的脊背爬上一层凉意,寥寥几字,就是这样判了我的死刑吗?
大学时,我们因为大创项目结识,江辰夸我有想法,现在因为我不够乖,就要置我于死地吗?
反正是同样一张脸,不如找个好拿捏的?
这样的江辰……真的爱过我吗?
我翻出林烟的手机,打开和江辰的聊天记录。
原来,真的早就有联系了。
林烟谄媚讨好江辰的聊天记录看得我一阵恶心,小时候为了获得更多的关注,去讨好妈妈,现在为了得到我的心脏,去迎合一个男人。
林烟,你说自己聪明,我看未必。
只是悲哀而不自知罢了。
12
七天后,我等到了张叔的电话,「找到了,信息发给你,他这几天泡在我这里,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挂断电话后,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司机名叫方强,我默默记下他的身份证号后,删除了信息以及通话记录。
今天是和江辰约会的日子,不能留下任何可疑的信息。
出门前,我才意识到,林烟很久没出来闹了,「怎么,不去见见你的阿辰吗?」
林烟过了许久,才虚弱的开口,「江辰还是被你抢走了。」
那个垃圾,还值得去抢吗?
「我问你一件事,你教唆江辰杀我的事情,留把柄了吗?」
我不能成为林烟后,再替她服刑,我没有圣母病。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林烟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在逃避。
我盯着窗外,静静等待着江辰的到来。
半个小时后,那辆熟悉的车,停在了家门口。
他亲昵的低头,含着我的唇珠,「我不约你,你都不知道主动找我吗?」
我闪躲着,坐上了副驾驶,「阿辰,饿死了。」
江辰带我去了大学附近的一家餐厅,大学项目完结时,我们曾来这里庆祝。
但现在,物是人非了。
我接过江辰递过来的会员卡,摩挲片刻后,递给了服务生。
包厢里,江辰直接点了清淡的情侣套餐,我看向窗外发呆。
雨后,天边升起了一道彩虹。
「江辰,有彩虹。」
他抬头,微微蹙眉,「嗯,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就因为这一句拙劣的情话丧命了呢?
我收回目光,从兜里捏出一枚窃听器。
我绕到对面,坐到江辰的腿上,朝他撒娇,「结婚场地上投影一道彩虹,不好看吗?」
他隔着领带,亲吻我的指尖,「婚礼场地都安排好了,别闹。」
我趁机把窃听器安在了他衣领内侧,「你那边的亲戚,又要来一次,好好解释过了吗?」
「胡说什么,上次婚礼,根本就没有请他们啊。」
我指尖一顿,周遭的血液开始倒流。
许久才颤抖着开口,「那婚礼场地,上次也没有破费吧。」
「就是找了个由头,请你们那边的亲戚坐了坐,你看她死后,除了你妈,没有一个人提这件事。」
所以,玫瑰花是假的,结婚是假的。
我本以为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就是个笑话。
我趴在他的肩头,继而仰头发出一阵笑声,「她可真的是……蠢呢!」
我不动声色的抹去眼角的泪珠,现在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江辰轻捏着我的耳垂亲昵,直到服务员说会员卡有问题,我才缓缓起身,任他出门处理事情。
席间,我一直缠着江辰,「阿辰,婚礼上为什么不能请媒体,人家要全球直播的婚礼。」
这场仪式,得有更多的人见证,我需要一击即中。
江家在海市的势力太大,我没有试错的机会。
江辰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和江妈打了电话,「妈,已经给烟烟安排了瑞士留学,她以海外高材生的身份出席婚礼,没什么不合适的。」
电话那头,江妈言辞激烈,但江辰也毫不让步。
终于,江妈还是妥协了,我翘起兰花指,喂了他一颗樱桃。
很好,你做的很好。
回家路上,我故意提及了林雨的名字,他只是把车停在路边,捏起我的下巴威胁道,「林烟,适可而止,我喜欢乖的,别忘了你日记里怎么写的,这件事,也有你的功劳。」
我乖乖歪头,轻触他的指尖,「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她了。」
日记,原来他只有这一个把柄啊!
13
好不容易熬到回家,我刚打开设备,就收到了江辰的电话。
他压着怒气警告我,「林烟,不要耍这些小把戏。」
窃听器……被发现了呢。
我努力学着林烟聊天记录里的语气示弱,「阿辰,我看到你衣服上的口红印,我……我只是太在乎你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声音,江辰真的在检查。
我手心紧张的握在一起,等待他发现我留在肩头上的口红印记。
终于……江辰压着声音叮嘱我,「林烟,乖,这是最后一次。」
我发誓撒娇,终于哄他挂断了电话,再次拿出窃听设备。
在餐厅,会员卡被我消磁后才递给了服务生。
只要找准机会支开江辰,拿到他的手机,安上在电子城买的监听软件,就足够了。
永远准备 Plan B,江辰,这还是你教我的。
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待了。
方强,你可以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啊。
14
结婚前,我背着妈妈,偷偷去了一趟奶奶家。
老人坐在躺椅上晒太阳,小猫安详的躺在腿间的毛毯上睡觉,听到有人来后,机灵的竖起耳朵。
「小雨,来了呀。」
小时候,总会有人分不清我和林烟,但奶奶不会。
她会用粗糙的手抚着我的耳垂,「傻孩子,怎么会有人分不清自己的孩子呢?」
我的死讯传遍了整个柠西区,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叫我小雨。
「奶奶,我……我是……」
看着熟悉慈祥的面庞,那两个字被卡在喉咙里呜咽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奶奶拉着我的手,指了指那本该属于爷爷的另一把躺椅,「这是怎么了?来,坐奶奶旁边,晒晒太阳就好了。」
我坐在躺椅上,委屈在一瞬间释放,「没事儿,就是腿疼,好疼啊。」
死时的痛苦再次涌入脑海,好疼啊,好想有人能抱抱我。
可是没有啊,垂死之际,我只看到天边倒挂着一道彩虹。
奶奶把胖猫递给我,粗糙的手捏着我的腿,「哪里疼,奶奶给你揉揉,明天结婚,就是大孩子了。」
那日午时,太阳异常刺眼,我用小臂压着眼睛,终于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
临走时,奶奶塞给我一个袋子,「奶奶年纪大,结婚我就不去了,这是昨天买的一包橙子,心想事橙,图个好彩头。」
小时候,她曾说过,「人生就是减法,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那天,我抱着橙子,久久回头注视着奶奶。
15
我监听了江辰的电话许久。
终于,结婚前一天,方强给江辰打了电话。
耳机中传来熟悉的男声,「江大少爷,新婚快乐啊,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
江辰在克制,没有人喜欢被威胁,「我说过了,两清,对我们都好。」
「哈哈,我知道,但你也不想我闹到你婚礼上去吧,听说这次是真结婚,玫瑰花都是空运来的,你说你让我搞死一个,再娶人家双胞胎姐姐,也不怕遭报应……」
哪怕早已知道真相,方强这不痛不痒的语气还是深深刺痛了我。
我将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录音备份后,我直接去了警局。
「我要报案,我的未婚夫江辰被人勒索了。」
「他叫方强,柠西区本地人,这是他的身份证号,曾经在江氏集团工作,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给江辰打电话,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我不希望婚礼上闹太难看。」
「麻烦了,尽快,有进展直接联系我就好了。」
「……」
回家时,我刚关上门,发现妈妈蹲坐在厨房的角落里,手里拎着一瓶酒。
我那短命的爹好酒,家里从没出现过这个东西。
我弯腰抢过她手中的酒瓶,「早点睡吧,明天婚礼还要早起。」
她的手指干枯遒劲,却强有力的拽着酒瓶,就是这双手,把我和林烟两个拖油瓶一手带大。
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的……
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样?
「小雨啊,明天就要结婚了,上次也没送你点礼物。」
上次那场婚礼……还不够丢人吗?
我慢慢蹲下身,在黑暗中死盯着她的双眸,「妈,你糊涂了,明天是林烟和江辰的婚礼,您要负责领我走红毯的。」
酒精作用下,她的眼神有些迷离,「是,老糊涂了,不然也不会干出这种缺德事儿。」
我猛地扯过酒瓶,瓶底在大理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早点睡吧。」
我正要转身离开,她在我身后开口,「小雨,妈对不起你,烟烟身体不好,我只顾她,从没想过你,我现在一闭上眼睛,都是小雨被抬进手术室的样子,那么多血……」
我闭上眼睛,小时候的桩桩件件闪现在脑海中,委屈和不甘几乎要将我淹没。
但迟来的悔恨,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抬脚准备回房,她继续开口,「桌上有个礼盒,就当补偿你上次的结婚礼物吧。」
我没应声,径直走进了屋。
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原谅她,从小到大,她的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插在我的心窝里。
越是亲近的人,越知道刀插在哪里最痛。
16
进屋后,我踢掉鞋子,瘫软的蹲坐在书桌前。
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暗红色的礼盒,里边是一枚铂金戒指,内圈粗糙的刻着他们两人的名字缩写。
那是父母结婚时,买的便宜货。
我从没想过,她还会留着。
他们相爱过吗?
又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呢?
我疲惫的闭上眼睛,指尖轻转着那枚微凉的戒指,「林烟,明天就是婚礼了,你开心吗?」
许久,她才微弱的开了口,「林雨,处理干净些,别毛毛躁躁的。」
她越来越虚弱了……
我翻出日记本,久久停留在江辰的字迹上。
一笔一画,像是淬了血,触目惊心,这些不足以当作林烟教唆的证据,但总是个隐患。
「林雨,从小到大,我都争不过你,好不容易抢来的心脏,现在也要物归原主了。」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却字字可笑。
我们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一个家庭,三个人的悲剧。
我拎过旁边的空花盆,黄蓝色的火苗在夜空中舔舐着泛黄的纸张,许久,我翻出林烟写满笔记的书本,一起扔到了火中。
结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以前的日记,你都不拆开来看看?林雨,你心真狠。」
我出神的盯着火苗,闪烁明灭之间,过往的岁月烟消云散,「没必要,我们都回不去了。」
「林雨,这次轮到我死了,好冷啊。」
林烟的声音在暗夜中减弱,终于……世界变得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我将抽屉推回,正要起身,却听到身后传来几声闷响。
抽屉深处的角落里,藏着几颗石头。
那是我小时候,替她在后山上捡来的,奇形怪状,但她全都好好的收着。
我指尖捻着石头,高高的垒成用来祈福的玛尼石堆。
林烟,我们一人死一次,勉强算公平了一回。
17
隔天,我换上鱼尾长裙,再次坐上了婚车。
婚礼现场,布满了白色玫瑰花,现场如梦似幻。
三个月前,我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个画面……
江辰站在红毯的另一头,西装笔挺,等待着他的新娘。
妈妈似乎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疲惫的跟在我身侧,身上的酒味久久不散,我示意礼仪小姐带她下去休息,独自走过红毯。
我在红毯上一步一踱,和江辰的过往在眼前铺陈开来,浓情蜜意是假的,海誓山盟是假的,他从没爱过我,不过是需要一尊花瓶,当作他人生的镶嵌。
我是,林烟也是。
我终于走到了江辰的面前,他的衬衣扣子系到了最上边一颗,喉结下方的蝴蝶结板板正正。
他轻笑着捏我的手指,和大学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蓦然重合在了一起。
他那么开心,等待迎接他的新娘。
可是江辰啊,做错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
司仪在台上谈笑风生,江辰轻轻俯在我的耳边,「鞋跟太高了,累吗?」
我转过头,轻声在他耳边回应,「江辰,你真的分得清我是谁吗?」
他身子一僵,攀在我小臂上的手僵硬在原处,透出丝丝凉意,久久才颤抖着说,「烟烟,不要开玩笑了。」
我抬头,嘴角噙着笑,死死的盯着他,「江辰,西街的樱花开了。」
江辰强撑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那时我们大学定情的地方,林烟不可能知道的。
台下依旧一片热闹,已经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
江辰眉头紧锁,戒指久久没有戴上,台下已经有宾客开始窃窃私语,角落里的张叔拧着眉,投来担忧的目光。
我接过主持人的话筒,走到了舞台的正中心,「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来说两句吧。」
司仪长舒了一口气,江家重金请来的媒体将目光聚焦到我的身上。
每个人都很好奇,江家怎么就看上了一个野丫头,黢黑的镜头像是深渊巨口,等待着故事的投喂。
「今天是江辰和我……的妹妹,三个月的结婚纪念日。」
话音落地,炸起一片惊呼声。
妈妈神情呆滞的坐在台下,脸上看不到一丝变化。
「什么?她说什么?」
「疯了吗?」
「双胞胎妹妹?被车撞死的那个?」
「……」
江妈神色严厉的看向台上,低声嘱咐着身旁的秘书。
时间不多了。
「三个月前,江辰买凶杀人,人为制造车祸,害死了我的双胞胎妹妹林雨,今天我站在这里,就是她讨回公道!」
「林烟,你在说什么!」江辰长腿跨到我面前,就要抢我手中的话筒。
台上台下乱成了一锅粥,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警察一拥而上,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被压着,紧随其后。
不出意外,那人就是方强了。
「江辰,你涉嫌买凶杀人,现依法对你进行强制传唤。」
他脸上的神色十分精彩,震惊、不解和不甘,朝我大吼着扑来,「林烟,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
警察将江辰死死摁住,江妈不顾形象的小跑上去,却被拉到了旁边。
江家权势再大,也架不住媒体铺天盖地的质疑。
妈妈面色苍白,最终直直的倒了下去。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我死亡的真相。
18
我以林烟的身份,配合了案件的调查。
从始至终,扮演者一个为妹妹报仇,隐忍的卧底形象。
对峙时,江辰拿出了几张照片,是林烟的那几页日记。
「是她一手策划了这一切,我只是替她办事而已。」
日记本已经被我销毁了。
「江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污蔑我,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字迹。」
所有林烟写过字的书,都已经被我一并烧毁了。
字迹鉴定后,我完全洗清了嫌疑。
而江辰因为买凶杀人罪,被判了十年,方强则按共同犯罪处理。
入狱前,江辰说要见我一面。
江辰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狱服,干净利落的寸头显得他面目线条更加冷峻。
如果是几年前,有人和我说,在海市一手遮天的江大少爷会落魄入狱,我可能会笑出声来。
我开门见山,不带一丝情感,「听说你要见我。」
江辰隔着玻璃,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我,「小雨,你爱过我吗?」
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些破事?
我起身要走,江辰连忙开口,「小雨,你等等,我只是一时昏了头。」
呵,昏了头……
我故意模仿林烟的语气,上半身朝前贴近,「阿辰啊,我是烟烟,你怎么到现在还分不清,需要我替你请心理医生吗?」
他双拳紧握,手上的镣铐叮咣作响,「林雨,只要你愿意让步,我可以给你江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
到现在了,他还在和我演戏。
我指尖轻握,吹了吹窦红的指甲,「江大少爷,我也没坐过牢,不知道里边有没有财经频道,江氏集团上市失败,大面积裁员引起员工不满,已经濒临破产了,那点股份,你死后我烧给你。」
江辰听闻,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大喊着「不可能,你骗我!」
言辞激烈,他被身后的狱警一把按住,带了回去。
哦,对,还有。
参与器官配型以及器官移植的医生,已经被停职调查,江氏参股的那家医院也被叫停经营,等待调查。
三个月,终于等到了真相大白的一天。
19
离开监狱后,我回了一趟家。
在林烟的书桌上,我拿走了那枚铂金戒指还有一块圆润透亮的石头。
走出屋时,妈妈蹲坐在餐厅里,头发凌乱,双目无神,酒瓶散落了一地。
婚礼那天后,她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嘴里总是喃喃的喊着「小雨」,村里人都说她疯了。
临走前,我始终没有看她一眼,轻飘飘的扔给她一句话,「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她醉醺醺的,听到这话,突然清醒了过来,「小雨,你要去哪儿啊?」
她慌乱的缠着我,就像我小时候缠着她一样。
我盯着她浑浊的双瞳,一根一根的掰开她的手指,就像她小时侯对我那样,「我要出国读书了,这张卡留给你,我们两清。」
早就该这样了。
她双腿瘫软,跪坐在我的脚边,「小雨,妈对不起你。」
我双手插兜,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
外边雨势渐强,这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慢慢隐在了一片烟雨中。
去瑞士留学时,张叔来机场送我。
配合警察调查期间,只有张叔默默的陪在我的身边。
登机前,他依旧沉默的看着我,眼眶微红,却说不出一句话。
临走,我转身抱他,像抱着我久违的父亲,「张叔,终于真相大白了。」
他克制的拍拍我的背,目送我去了远方。
两个月后,张叔告诉我,妈妈一个人在家喝酒时,家中不慎失火,消防员只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三个月后,奶奶在一个清晨安详去世。
毕业前,我最后回了一次家,带走了奶奶的小猫。
老家的屋子被烧得焦黑,只留下一个干枯的架子。
承载着多少恩怨的老房子,终究抵不过一场大火的侵蚀。
家族陵园里,多了两个崭新的墓碑。
我带了一袋橙子,还有一束红色玫瑰花。
奶奶慈祥平和的看着我,像从没离开过一样。
我摸了摸自己墓碑上的照片,林雨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花一样的年纪。
那天,小雨淋沥,我在墓碑前,沉默的坐了好久。
雨终于停了,天边架起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幸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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