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低调厚爱:请星星捎信告白》
在我的葬礼上,我继兄与未婚夫针锋相对。
他们大概早已恨透了我。
直到我跟着我哥白城,意外发现他竟然曾在我房间装了监控摄像头。
而我那一向冷漠疏离,商业联姻的未婚夫则喝到胃出血。
在死前,我给他们两个都发过消息。
我说,救救我。
但他们一个都没有来。
重生后,我决定要离他们越远越好。
01
我是白家的私生女。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妈死在了这间狭小简陋的出租屋里,嘴唇上还有一抹涂抹得并不均匀的廉价口红。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一天,是我九岁的时候。
上一世,在母亲的葬礼上,我被白家认祖归宗。
也被白城捏着拳头,指名道姓地骂:「小野种。」
白城此时十二岁,剪很短的寸头,已经凶悍得像只小狼。
白家人眼睛都像,深目长睫,黑白分明,是让人过目不忘的相貌。
他总是很恶劣,常常想方设法地戏弄我。
「小野种,这种巧克力没吃过吧,想吃的话就求我。」
「小野种,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不如穿我的破烂。」
「小野种,你一哭我就更想欺负你了。」
……
而随着年龄增长,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叫我:
——「亲爱的妹妹」。
那之后,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02
这一世,我没有待在原地不知所措,哇哇大哭。
我爬到凳子上,给 120 打电话。
虽然我知道已经没有希望,母亲是心脏病猝死。
打完电话,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钱包,又在卧室的柜子里取出里面所有的零钱。
我拿起妈妈的手机,把通讯录上的第一个电话号码删了。
上一世,医生们就是通过这个电话,联系到了白家。
我把手机也装进我的小书包里。
很快急救车赶来,我看着与前世别无二致的情况,低下头掩过脸上的表情。
一切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般。
我坐在医院的长廊上。
有人问我:「你爸爸呢?你有没有其他家人,我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
我摇摇头,小声地撒谎:「我爸也去世了。」
「那……」
我抬起头,眼神里恰到好处地含着泪:「叔叔,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丧失父母的孤儿,如果也没有其他亲属做监护人,一般会送到福利院去。
一周后,我背着小书包被送到了「星星福利院」。
这是一栋四层小楼,墙皮已经剥落了不少,但地面是整洁的,院子里摆放着滑滑梯、秋千和沙坑。
这一次,我没回到白家。
大约,也不用亲耳听到十九岁的白城凑在我的脸旁,一字一顿地说:「你长成这样,是不是和你妈一样会勾男人?
「勾我的话,家产也不是不能分你一半。」
03
星星福利院的院长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我们都叫她「王妈妈」。
我还用以前的名字,夏挽月。
这间福利院是老院了,如今只剩下零星的企业赞助,几乎靠王妈妈一力支撑着。
不过王妈妈很凶,管教孩子们很严厉,会用尺子打手掌。但也因此让福利院的整体风气还不错,没有出现什么霸凌之类的事情。
院里六岁的孩子,都可以去小学。
死的那年我已经二十岁,重读小学的感觉真奇妙。
居然体会了一把平平无奇小天才的待遇。
就这样吃着土豆萝卜平静地过了三年。
某天一大清早,王妈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月月,你拿到学校的奖学金和助学金了,市里有家名企,也想来赞助我们……到那天的时候,你来帮忙给领导献花!」
我看着王妈妈难得没有板着脸,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瑞士卷,笑眯眯地塞到我怀里,又摸了摸我的脑袋:
「去吧,好孩子。」
不知为何,我鼻子有些发酸。
或许是这短暂的二十年人生中,从未有人这样温柔地对待我。
04
然而,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来的人居然是陆世瑾。
——我曾经的未婚夫。
那时候的他已经赫赫有名,却受困于残废的双腿,只能与白家的当家谈妥了一桩并不光彩的「买卖」。
让我嫁去冲喜。
白城得知后,把家里传下来百年的瓷器全砸了。
而坐在轮椅上的陆世瑾,表面温和疏离,但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把我放在他的身边。
我体谅他行动不便,因而处处照顾他。
「离你那便宜哥哥远点,他是个疯子。」陆世瑾用手指蹭了蹭我的耳朵,满意地笑了笑。
在稀稀拉拉的炮竹声中,我看到比我大七岁的陆世瑾向我走来。
他的腿竟然是好的?!
他不是跟我说,他的腿是小时候出了事故后一直没治好吗?!
05
我心中闪过诸多疑惑,表面仍装作没事人一般。
陆家家大业大,也擅于向外界博取仁慈慷慨的好名声。
陆世瑾一行人与院长老师们交流一番,又照了相。院里的孩子们都很好奇,趴在墙边上七嘴八舌:
「那个大哥哥长得真好看!」
「我们是不是又能吃上肉肉和牛奶了?」
「大哥哥真是个好人啊!」
「可是……可是我感觉他笑起来挺可怕的……」院里五岁的豆豆咬着手指说。
我深以为然地猛点头,从前他每次笑,我都要倒霉。他脾气不好时面上不显,却总一个劲地折腾我。
仗着自己「腿脚不好」,还逼着我主动……
「还是豆豆有眼光。」我正说完,忽然脖颈后一凉,见着他们一行人正往这边看。
我赶紧缩回脑袋。
06
他们讲完话,王妈妈就把孩子们聚在了一起。
打头的就是我,为了表示热烈欢迎,她还特意给我化了个妆——
那种眼皮刷亮片,脸上两坨大大的高原红的那种妆。
我:……
正合我意。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觉得十分嫌恶。
我就顶着一张红红火火的脸,以一种六年级小学生特有的慷慨激昂演讲:「啊!感谢星星福利院,给了我一个家!啊!感谢陆氏集团,对莘莘学子的帮助……」
演讲到一半,我瞥到陆世瑾的嘴角抽了抽。
终于念完演讲稿,我把花献给他。
一抬眼却看到他眼底忍俊不禁的笑意:「没想到月月小时候是这样的,好呆。」
现场《感恩的心》的音乐声太大,我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就把花往他怀里一塞,赶着食堂抢饭吃。
07
众所周知,领导来的时候食堂的饭菜质量会有显著提高。
但在福利院不是这样的,每当有客人来,为了卖惨,食堂的伙食比往常还要差。
于是当我捧着没几粒米的稀粥喝的时候,陆世瑾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们平常就吃这个?」
我老实回答:「也不是天天吃。」
偶尔也会带我们出去吃炸鸡汉堡什么的。
也不知他误会了什么,他竟然眼角隐隐发红,拍了拍我的脑袋:「不吃这个了,我带你……咳,你们去吃好吃的。」
我旁边的豆豆一行人眼睛一亮,在桌子下用手指戳我腰:
「去呀去呀去呀!」
我:刚刚是谁说他笑起来很可怕的……
无奈,只好跟着她们一起去了。
陆世瑾打了个电话,便带着我们十几个小孩子去餐厅。
他给其余人点了炸鸡薯条,到了我却是点的海鲜饭和小龙虾。
我自小在海边长大,最喜欢吃的是虾蟹鱼,这件事只有很亲近我的人才知道。
「不喜欢吗?」陆世瑾垂下眼睛,他的睫毛很长,有种奇异的脆弱感。
他的语气是温和的,但行动上格外强势,剥了虾便往我盘子里放。
后来我说吃饱了,他简直恨不得要捏一捏我的小肚子确定。
08
过了两天,更有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降临。
「天啊!月月,你被选中了!」一大清早豆豆便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王妈妈说你有赞助人了,从你现在到大学毕业的全部学费、生活费、学杂费都有人给你包了,就是上次那个陆哥哥!」
我不由得愣住。
「王妈妈说啦,让我们都跟你学习,你成绩那么好……」
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我深吸一口气:「那、那他要什么条件?」
「条件?」豆豆歪着脑袋傻乎乎地看着我,「什么意思呀。」
王妈妈摸了摸我的脑袋:「月月,不能说是什么条件,人也确实是好心。福利院的条件你也知道的,咱们感恩的心还是要有的……他想让你搬出去,也有个更好的环境。你别担心,我问过了,是省里的重点中学……」
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的头隐隐作痛,我相信过他。
我曾经也以为,他是能救我的人。在冰冷的海水中,我无数次念过他的名字。
「如果我不去呢?」
王妈妈猛地抬头,她大概从未想过我会不去,她缓缓说:「他说,如果你不愿意去,他不会资助星星福利院一分钱。」
09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大约爱看我永远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戏码。
我低下头,勉强笑了笑:「没关系,我就问问。这是好事,我当然会去的。」
虽然我知道,受了他的恩情,恐怕一生也还不清楚了。
10
我离开福利院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后,也就是暑假结束前。
这中途最热的那一天,太阳将大地炙烤得要冒烟了,星星福利院的大门却被不速之客敲响了。
今日原本并没有访客。
但那辆迈巴赫开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对此提出了疑问。
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一个稍年长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则是十分英气的小少年。
「你确定我们家的小孩被这里收养了?」那男人沉沉问道。
白城嚼着口香糖,肆意地将周围打量了一番,不耐烦地回答道:「全市一共就四家福利院,其他三家都找过,她还能去哪?」
11
难道是命运的剧本无法更改?
我不由得眉头紧锁,产生了一丝的怀疑。但当务之急是解决目前的难关,我深吸一口气,拉住豆豆的衣角:「你喜不喜欢星星福利院?」
「喜欢。」
「好,那你配合我,待会儿去把所有的小朋友聚起来,如果一听到我要走了,你们就一起哭,」我心念电转,「我有个好办法。」
没过多时,果然王妈妈叫我去办公室一趟。
福利院里毕竟孩子不多,只需对一下年龄和来院时间,很快就能锁定到我。
我刚一走进办公室,白城就看了过来。他很是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身上半旧的碎花布裙,对着白父点头:「就是她……」
他三两步跑到我面前,一伸手捏住我左边的脸颊:「你就是我妹妹,你以后都要叫我哥哥。」
又惊讶地说:「月月的脸怎么这么软啊。」
我内心疯狂地翻白眼,表面装出无措、茫然的样子,泪汪汪地看向王妈妈。
王妈妈赶忙把我拉到身后,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复杂棘手的情况,一时沉默地帮我揉了揉脸。
白父看也没看我一眼,说道:「这两天我们会安排一下带她去医院做亲子鉴定,之后的事会有人来走手续的。」
「我不认识你们。」我赶忙说道,「我不跟你们走。」
白家父子二人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就连王妈妈也很吃惊,毕竟在福利院的大部分孩子都是想被领养到新家庭里,尤其是富裕的家中的。
王妈妈赶忙说:「月月,你们先去外面玩一会儿,我们大人说些事情。」
白城脸色依然很臭,但依然牵住我的手。
一出门后,我就把他往沙坑那个角落带,白城问:「是我把你捏疼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长得那么好捏。」
我懒得理他,这人数十年如一日地幼稚。
趁他不注意,我把他用力往沙堆里一推。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他闪躲不及,我从地上抓着沙往他脑袋上丢,一边丢一边用脚踹他的屁股:「我让你欺负我,我让你老欺负我……」
白城一只胳膊挡住眼睛,一只手也抓着一把沙子,却迟迟不撒,反而在沙堆里被我踢得滚来滚去的。
外面热,教训了他五分钟我就大汗淋漓了,他浑身上下都沾着沙子,一把抓住我还想再踢的脚腕:「解气了?」
我有些讶异,本来以为会演变成互殴,正好打断屋子里大人们的谈话。
「你要是乖乖来我家,我就天天给你买糖吃,还让你揍我,」白城的语气接近诱哄小朋友,「如果你不肯来,我就把你锁在我们家的小阁楼里,那里有很多的老鼠,到时候把你的手指脚趾都啃光。」
12
如果我真是十一二岁,搞不好就被他吓住了。
我拍了拍手上的沙子,冲他勾了勾手指。
刚挨完打的白城警惕地看着我。
我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跟你回家。」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我大讲陆世瑾有多么可怕多么坏,为了让我跟他走是怎么威胁我和福利院的。
「有他在,我不敢跟你们回家,他会报复我的。」
我一边假哭一边偷偷地看他:「呜,白哥哥,你会帮我吗?」
「他倒是敢把手伸这么长。」白城眯了眯眼睛,脸上闪过一丝与少年人完全不同的阴狠。
等白城怒火中烧地走了之后,我立刻跑到福利院二楼,用公共电话打给陆世瑾。
电话里我声泪俱下,痛诉十分钟白城是怎么恶劣地欺负我,恐吓我的。
「呜,陆哥哥,你会帮我吗?」
「会的,」陆世瑾沉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你不用担心。」
13
挂了电话,我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跑去浴室洗澡。
打起来,打狠点,我爱看。
14
当日,白城就想带我回去,但被一拥而上、泪眼汪汪的小朋友们拦住。
他们离开后,我的日子重归平静。
我与王妈妈认真谈了一次,一开始她将信将疑:「你确定你不去你的领养家庭吗?」
我苦笑一声:「王妈妈,在这里我过得很好。而且,我留在这里的话,我想对于福利院的赞助费也是有帮助的。况且豆豆她们也越来越大,剩下的孩子都很难再被人领养走……」
「你自己都是孩子,还叫别人孩子。」王妈妈好笑地揉了揉我的脑袋。
15
一周后的清晨,我起床后发现院子里停着两辆车。
这一次白父并没有来——这是自然的,对于我这样一个无伤大雅的私生女,他原本也不太关注。如果不是白城闹着要找,他大约看都不会来此看一眼。
白城靠在车旁,而另一辆车的车窗只降下一半,露出只戴着名表的手腕。
这两人大约是互相看不顺眼,根本不想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月月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我打了个哈欠,把窗帘拉紧,随口道:「看咱们福利院的两笔赞助费呢。」
办公室里,在双方久久僵持不下的情况下,王妈妈提出了第三个方案。
「月月呢,她一直拿这里当家的,你们走后,她来我这哭了很久,她不想离开星星福利院。这里虽然破,但她的朋友都在这里。况且她也十来岁了,再过几年长大后,自然而然也就在社会上立足谋生了。她总不能靠你们一辈子……」王妈妈看向陆世瑾,「不知道您当时答应的赞助……」
陆世瑾望了一眼白城,回答道:「当然。无论如何我还是挽月的赞助人。」
白城立刻说:「他出多少,我出双倍。」
「白公子,」陆世瑾慢条斯理地开口,「白家的钱你有权限动吗?」
「不劳陆总操心,别到时候破产了拿不出钱。」
王妈妈悄悄瞪了眼窗外一群偷听的孩子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好说、好说……」
16
两笔赞助款到后,星星福利院有了很大的改变。
首先是新建了一所小食堂,配了厨师与阿姨,每日的饭菜比从前丰盛了许多,甚至每日早上大家都能喝一瓶牛奶。
老楼也翻新了一下,同时运来了一批新的桌椅,在福利院里设置了一个孩子们的图书室。
因为识字的孩子还不多,因此我担任重任,有空的时候就在里面给其他小小孩子念书、讲故事。
与此同时我们终于有了一批园服,分别是白上衣与浅蓝色的裤子。只不过到了我却不一样,花样繁多,看得我眼花缭乱。
「毕竟你是大孩子了。」王妈妈同样将福利院的一切变化看在眼里,「月月,要不是你,这里原本可能今年就要撑不下去了。」
她把中学的录取通知书推到我的面前:「无论发生什么,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17
重回一世,我还是进入了重点中学。
不同的是,上辈子是靠着白家的关系,这一次却是正大光明地考进来的。
比起旁人的兴奋,我却有些不安。
我记得曾经我在这里的生活……并不愉快。
那时不知是谁爆出了我的「私生女」的身份,在学校里到处流传着种种不堪的流言。而我知道白父并不喜欢自己,因而只敢忍气吞声、处处忍让。
也因此,当班上不少同学来与我攀谈时,我的反应都淡淡的。
我无意与人深交,只希望平静地度过这段时光。
然而……
开学第一天,他就跑来我的班上,虽没有明说,但那模样妥妥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校霸模样:「这是我妹妹,大家多多关照。」
「放心吧白哥,你妹妹就是我们妹妹!」有人在下面起哄。
白城没好气地敲了那人脑袋一下:「谁是你妹妹了!?」
不仅如此,他还每天放学都偷偷摸摸地跟着我。他比我大,是高年级的学生,原本是该比我晚放学的。
「白城,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们家的车非要这样慢吞吞地跟在我的自行车后面,实在是太吸引人眼球了。
「不能。月月,你回福利院的这条路这么偏僻,万一有人打劫你怎么办?」
我忍不住扶额:「打劫一个去福利院的穷光蛋?」
白城义正词严:「万一是劫色呢。」
「我不是你妹妹,你不用这样。」我实在搞不懂,上辈子白家对我最排斥的人就是他,他不仅叫我「野种」,甚至不许我认祖归宗,正式成为白家的一分子。
当时我以为他是为了争夺家产。
可要怎么解释现在发生的一切呢?
「看,蓝色的月亮!」我猛地往天上一指,趁着白城回头,迅速骑车从小巷子里溜了出去。
隔天,他车也不坐了,同样骑着一辆自行车在学校门口等我。
我:……
「万一有人欺负你呢?」
我确实曾经被人堵在巷子里欺负过。那天我回到白家时一身狼狈,我身上又痛,脸上也狼狈不堪,我怕再被白城奚落,因而悄悄地从后面躲回房间里,躲在被子里哭了好久。
可如今的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的怀疑越来越深,因而对他更加地冷淡。
他或许也重生了,却不肯放过我。
18
就在这学期的期中时,陆世瑾难得地出现了。
比起白城,他的姿态是温和的,但话说得却无法拒绝:「我想来看看我的被赞助者最近的生活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上车吧。」
我望着他平静的眼睛,迟疑地点了点头。
坐上车后,他便来替我系安全带,我扭头一瞥,却恰巧看到窗外的白城。
他似乎僵在了自行车旁,眼神里充斥着黑墨般的、无法窥视的情绪。
陆世瑾却并未顺着我的眼光看去,而是笑着说:「想吃什么?学校的食堂该吃腻了吧。我知道一家烤鱼餐厅。」
19
一路上,他并不唐突,只是问问我在学校的情况。
我便把成绩单拿出来念给他听。上了中学后,我的「天才」程度就没那么离谱了,主要是我把这时候的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
但好在我身体里毕竟是个成年人的心智,因而不会贪玩偷懒什么的。考虑到日后万一断掉了赞助,还能够凭借着奖学金继续念书,因而在功课上我十分刻苦。
「考了年级第一?」
我有些小骄傲地点了点头。
「真厉害,」陆世瑾停好车,微微笑了笑,「那吃完饭还有礼物奖励。」
在餐厅里时的我想,平心而论,他并不欠我什么。说是曾经的未婚夫,如今也只有我的赞助人这一层身份。
烤鱼是紫苏味,因着我从小到大都吃不了辣,鱼肉烤得鲜嫩,浸在汤汁里滋味非凡。我吃了一块,幸福得眼睛都要眯了起来。
吃完饭,回到车上后他便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打开后是一串极华美闪烁的手镯。我一愣,定定地看着他。
前世,从小到大我的身上都没有收到过家人的礼物,曾是我难以忘却的心结。毕竟礼物无论价格贵重与否,一个孩子不被家人期待与爱着,实在是一眼明了。
为了得到一个想象的家,我讨好过白城,在失败后以为能与陆世瑾建起一个小家。
「这实在是太贵重了,我还是学生。」这一世,我漠然推辞,「你也不用对我这样好。」
陆世瑾还想再说什么,他的电话却唐突地响了。
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面显示着「蒋小姐」。
他将电话接了起来。那边传出一个活泼的女声:「世瑾,你去哪里了?我在公司找你没看到你呢,好稀奇……」
我扭头看向窗外,竭力控制着浑身的颤抖和涌上眼眶的泪水。
上一世,亲手将我推入海底的人。
是她。
20
在陆世瑾与我订婚前,坊间一直流传是我横刀夺人所爱。
那之后,又遇到了种种羞辱与难堪事。
「月月……」
我「啪」的一声打掉陆世瑾的手,刚刚的温馨氛围早已降至冰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差点又要上当了,好险。
21
为了让这两人都尽快地将我忘记,我一狠心,申请了住校。
每当有人来找我,询问我的读书心得时,都会问:「是什么在激励你发奋念书?」
我的眼中常含泪水:「是两个病娇。」
22
这中途,我跳了一级,提前考入了高中。
「诶你听说了吗?陆氏集团恶意收购白家的股票案好像马上要开庭了……」
「官司不都打了两年了?」
我走过议论纷纷的行人之间。这几年,我偶尔会在电视和行人的口中,得知他们的情况。他们足够识趣,没有再出现过我的面前。
尽管如此,我依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23
高考结束的那年,正是我十八岁。尤其在高考的最后阶段,好像一抬头,我就长大了许多。
虽然成绩还没有出来,但根据估分,已经能上我最想要去的大学。
回学校收拾东西那天,我特意去看了看前世欺负我的那些人,他们大多愁眉不展,没了从前趾高气昂的样子。
「月月,你考得不错吧?对了,过两天我们班想一起吃顿饭,你也来参加呗?」
我笑着点了点头。
六年过去,想起前世,遥远得像个早已醒来的梦。
散伙饭的地点选在了一个火锅自助店,多日来压抑的同学们闹作一团。豆豆打来电话问我:「月月姐,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恐怕要晚一点哦。」
「嗯,那我们等你。」
「好。」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们约定好要一起吹生日蜡烛。
吃完饭后,班长又提议一起去唱歌。我推辞不过,被拉着一起去了。
然而走进大厅的时候我就预感不好,我看到了陆世瑾气定神闲地在沙发上看着我。这几年,他也长大不少,几乎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少年气,穿着高定西装,显得格外沉稳。
「是巧合是巧合是巧合……」我内心默念,装作没看到似的走开。
包厢中,也有不速之客。
「欢迎我们的学长,今天他也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哦~」班长介绍了一下站在灯光下的白城。
不少女生兴奋地窃窃私语。
我也很惊讶。
白城这几年是吃了什么激素,怎么长得比前世还要高了……
「来来来,大家来唱歌,诶月月,你一直忙着学习,都很少出来跟我们玩,」班长格外热心地拉着我,「我们都没听过你唱歌呢,你想唱什么,我给你点!」
白城饶有趣味地看着我:「我好像也没听过夏同学唱歌。」
我硬着头皮与他擦肩而过,在众目睽睽之下点了《汪汪队立大功》、西游记主题曲和《荷塘月色》。
我:破坏气氛小天才。
原本毕业季的伤感与年轻的男男女女们之间的旖旎氛围顿时被一扫而光。
全场笑翻,白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旁,在「汪汪队,汪汪队」的音乐声中眉眼弯弯地看着我。
他悄悄凑在我耳边,那气息极近:「月月好像一只老是想逃跑的小狗。」
我「哇」的一声丢了麦克风,转身就跑回座位上。
歌曲被切,下一首是老歌。白城拿起我刚刚的麦克风,坐在高台转椅上,氛围灯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他唱高悬、冰冷,明亮的月亮。
眼神却炙热得让我害怕。
24
一伙人闹到了晚上十点,我见时间不早,便趁着混乱悄悄离开。
刚走出门没几步,身后却有人三两步要抓住我的胳膊。我迅速闪身,白城死死抓住我的手不肯放开。他力气巨大,一把将我扛在肩头,我二话不说在他的胳膊上下死力咬了一口。
立刻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白城依旧一言不发,他一路到停车场,将我丢在车后座。
「再不走来不及了,陆世瑾的人一直在门口。你先闭嘴。」白城一踩油门,将身后赶来的黑西装们甩在了身后。
我紧紧握着手机,有些头晕脑涨:「白城,这一世,我跟你应该没什么关系了,你既然也有重来的机会,为什么还要……」
然而他把车开到一处别墅区,动作急切地带我上楼,一进门我就愣在了原地。
整个屋子里,都是我的照片。
从我在星星福利院憨憨地挖沙子开始,到我拿着奖状在校门口笑得像个傻瓜,到我因为体测失利躲在假山后哭鼻子,别墅里到处都是我每一天长大的图片。
白城关上门,他说:「你永远是我的月亮。」
我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见他情绪不稳,假意点了点头。白城难以置信又欣喜若狂地看着我:「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下一秒,他从身后拿出一副手铐:「谁也不能把你抢走了,对吗?」
「……」我深吸口气,「你要把我和你铐在一起?」
白城立刻点头。
「好吧。」
我看他把自己的一只手腕铐上,立刻猝不及防地上前去拥抱住他,另一手眼疾手快地将手铐的另一段铐在栏杆上。
「一直跟在我身边偷拍我?你可真够闲的。」我见他挣脱不开,终于开始说心里话,「白城,我不是你们的玩具。」
我皱起眉头:「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动向的呢。」
想了想,我把手机、手表都取下来,扔到了窗外。
白城惨笑:「我跟你一个学校,还不用使这些手段。要装监听,也是你的赞助人下的手。」
25
我从别墅的后门逃了。在夜色中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有几辆车已经停在了正门。
那车上依然降下了一些窗户,让我得以看到那只戴着腕表的手。
我一路狂奔,好不容易跑到主干道上,拼命拦住一辆车后回到了福利院。
星星福利院里很安静。
「生日快乐!」忽然有许多孩童的声音响起。
豆豆捧着草莓蛋糕朝我挤眉弄眼:「你是不是以为我们睡觉了?」
「我就说你十二点前一定会回来的。」
「哎呀,月月姐,明明豆豆刚刚还说你不守信用……」
王妈妈轻轻在闹哄哄的孩子们脑袋上拍了一下:「好了好了,让月月吹蜡烛吧。」
我看向豆豆,她也成长成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天天在初中部,头疼英语完形填空。
「月月姐,我可是看着大家,一下都没有偷吃哦……」
我闭上眼睛,吹熄蜡烛。
上一世死亡时,在黑暗中我想:
——若世有神明,给我一个真正的家和家人吧。
我想,上天终究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我的愿望。
26
两个月后,我踏上了去外地念大学的火车。
这原本是我从前心心念念却没考上的名牌学府,也是我重生后完全崭新的世界。
然而开学半个月后,我在学院演出上意外看到了蒋馨。
「你也认识蒋学姐?」我的社团社长是个社交达人,胖乎乎得像尊弥勒佛,他乐呵呵地说道,「她很出名的,而且她男朋友特别帅!据说还有跑车呢。」
「有多帅啊?」有人好奇地问道。
「这我哪知道,就听说姓陆,咱反正是没戏了……」
我顿时满头冷汗。上一世我因她而死,难道这次也逃不脱吗?
或许,闯过这关,才是真正的新生。
经过几天慎重的观察,我发现在这个世界里,蒋馨似乎并不认识我。
但我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平日里尽可能地不与她产生什么交集,小心地避开我与陆世瑾之间的联系。
可架不住她在学校里实在是太出名了。
一来是她原本就长相不俗,气质高洁;二来则是她有个人人艳羡的男朋友。
第一次察觉到她有所动静是在一个学期后,她突然开始向我身边的人打听我。
「好像是他们不是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吗,就想找新的晚会主持人……打听来打听去就到了你头上。」我的室友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我,「不过我跟她说了,你不会主持,而且也没上过舞台。」
然而我内心的红色小警示灯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
那之后我更加低调,平日里上课和出门都尽量叫上室友们同行。
不是我胆子小,实在是重活一回很惜命。
而第二次的动静,是在我们下课后,她直接在教室外等我。蒋馨笑吟吟地冲我们挥手:「嗨,你就是夏挽月吧?」
我:「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