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多数是在别的官员家中商谈要事,为百姓谋策求福,兢兢业业的,倒是有点清廉正直的好官模样。
明日就是秋猎了,要是我今晚不撒泼打滚,求着楚陌带着我,他一定不会带我去的。
我按照计划行事,围着楚陌转,摆出「离了相公就不能自理」的姿态。
他心是软了,但态度还是强硬,一点都没有想让我去的意思。
同寝的时候,我就一直背对着他,跟他赌气。
「娘子别气,秋猎危险得很,若是伤着你了怎么办?」
他的手覆在我的胳膊上,使上了一点力道,想将我身子转向他。
我怄着气,跟他僵着。
「相公一定是哄骗我的!秋猎办了这么多年,从不见有女眷受伤。再说了我骑术那么好,你也是见识过的,为什么还是不让我去?」
「行,明日带你去。午后,我叫人备车去接娘子。」
我嬉笑眉开,主动转过身子,双眼发亮,「真的?」
「真的。」
楚陌上手搂住了我,抚着我的发鬓,我们交颈而卧。
我欢喜了好久。
到了明日午后,摄政王府门口还真多了一辆马车,是盛楠来接的我。
「王妃好。」盛楠下了车,对我恭敬的行了一礼。
「我们不讲这些虚礼。」
我落下话,直径上了马车,却没看到楚陌的身影。
掀开帘门,望着着盛楠发问,「王爷呢?」
「王爷在皇家猎场等你呢。」
我点头,乖乖坐回了马车里。
路程颠簸,马车摇摇晃晃,我困意增生,心里念着要和楚陌一起骑射,才强忍着睡意。
我又掀开了帘门,往四周巡视了一圈,皱了眉,「盛楠,这好像不是去猎场的路。」
「这条路近些,王妃别急嘛。」盛楠拉紧了缰绳,挥着马鞭,「驾——」
我记性好得很,只要我去过一次的路,就会记得牢牢的。
往年秋猎,我爹也带我去过两次皇家猎场,明明就只有一条路。
这明显就是楚陌和盛楠联合起来诓骗我的!
我拳头捏紧,却找不出为楚陌开脱的说词。
「盛楠停车!」
「王妃,这里停不得。」
「你停不停?你不停,我就跳车了!」
在我的威胁之下,盛楠停了车。
我跳下车,去解开牵引的马绳,翻身上马。
盛楠也没过问,他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
他默默摇头,嘀咕了一句,「楚陌兄,我已经尽力了。」
我拉了拉缰绳,飞奔至皇家猎场。
却被围守的侍卫拦下,我与他们僵持着,还自报了家门,他们不信还拿起长枪朝着我。
「摄政王爷特意吩咐过了,摄政王妃今日出游不在府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皇亲国戚!」
直到此刻,我恍然大悟。
楚陌一定在瞒着我什么,不然他不会周密得那么好!
就连我会骑马来皇家猎场,都算得清清楚楚。
「摄政王受伤了!快来人,摄政王受伤了!」
一群人在嘶声呐喊,我心发紧,拽紧缰绳,头脑一热,就冲进皇家猎场。
身后的两位侍卫在身后追赶着我,我拍了马身,跑得更快些。
一群人拥着楚陌,扶着他进了猎场圆林,我翻身下马,不管任何礼数,顶顶撞撞的挤进去。
看到楚陌被两位大臣架着,扶上床。
我拨开人群,又推了一个黄袍子,直接坐在了他刚才坐的床沿边。
看着楚陌的胸口插着一支长箭,不断有鲜血从他胸口处流出,染红了他的盔甲,触目惊心。
我看着他的伤口,觉得好疼。
所有的怒意和怨念都抛到脑后。
我握紧他的手,呜咽的哭喊着,「相公!你疼不疼啊?」
楚陌见到我后,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用手背擦去我的泪痕,张口安抚我,「绾绾别哭,不疼的。」
「你胡说,你流了这么多血,你叫我怎么信你不疼?」
我哭得厉害,房间内充斥着我的哭声。
「满朝文武大臣都在这呢,娘子别哭了。」
楚陌声音虚弱,听得我心里无比难受。
我收住声,喉咙哽咽,默默扭头巡视了一圈。
这里真的好多人啊,我定是给摄政王府丢人了。
「看到摄政王和王妃如此恩爱,朕也就安心了,还有一丝艳羡。」
说话的人是楚衡,我警惕的抬眼,他就站在我的身侧。
好家伙,我刚刚推的黄袍子,竟是他!
「皇上,臣妇刚刚不是有意的。」
「无妨,摄政王伤得重,你忧心如焚,朕也是能理解的。再加上摄政王救驾有功,朕自然不会怪你的。」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救驾才受的伤啊,我还以为是我爹派人下的手呢。
等下,我爹呢!
「皇上,太医来了!太医来了!」熟悉的大嗓门从外头一路喊到了屋内。
我看向门口,就见我爹拉着梁太医气喘吁吁的进来。
看到我在这就把我拽到一边去,轻声喊了一句,「你别碍事。」
我脸垮了下来,心里竟觉得我爹变得不一样了,他以前都会先关心我的!
不过这样也好,我终于不用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了。
「宝贝女儿,你今日怎么来了?女婿不是说你出游了吗?」
「说来话长,等回去再跟你说。」
我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借口,一心都扑在楚陌身上。
只觉得楚陌受得这一箭,很不简单。
太医给楚陌拔了箭,上了药,又包了伤,还吩咐他卧床好生养着。
近日朝堂是去不了了,楚陌就告了假。
因为救驾有功,楚陌这个无权无势的王爷,手里也多了些实权。
我每晚都会给他喂药、换药,怕他伤势恢复的慢,就分房睡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他就不乐意了。
「娘子今日就陪我睡吧,我伤都快好了。」
我看到他还未痊愈的伤口,连连摇头,怎么也不肯答应。
他就开始对我软磨硬泡,对我撒娇,还一直抱着我的胳膊不放。
其实我还是生气的,生气他骗我,直到现在都不肯跟我坦白。
我的这点小心思早就被他察觉到了,「娘子这几日是不是在跟我生闷气?」
他这话一出,我这才发现,我的读心术早已经消失了!
若是我读心术还在,我定能知道他的苦衷,就不会拖到第三日还跟他生闷气。
「对!你不但骗了我,你还骗我爹。我爹对你多好啊,那些粮食,他自己舍不得吃,全都送到你府上了。」
他坐直了身子,往我侧身倾靠,抱住了我。
楚陌的下巴抵在我的肩头,蹭了蹭我的脸。
「娘子对不起,若我不骗你的话,你一定会为我挡下那一箭的。娘子知道的,我见不得你受伤,更见不得你倒在我面前。」
他说的这些话,我都能感受得到。
楚陌确实把我看得比他的命还要重。
「那你也不能这样讲歪理。你明明知道,你受伤了我也会担心,我也会害怕,我也看不得这些的。」
他低低傻笑,「绾绾好爱我,我真幸福。」
「贫嘴。」
我真的要被他气死了,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贫嘴了,其实这一箭是我的苦肉计,是我派人指使的。」
「我抬了你爹的官位,不少大臣都以为我跟你爹要联合谋反。要是我不舍身救驾,以表忠心,恐怕摄政王府和宋家就要有风雨了。」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他了。
「如今朝堂局势变得不稳,暗中已经有人起了这个头。我害怕,害怕他们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绾绾你是我的命,你不能出事,你明白吗?」
我能感受到他很忐忑,伸出手也环上他的腰,出声安抚,「我不会出事的,我们都不会出事的。」
「我行侠仗义那么多年,积了那么多的福报,自然不会出事的。」
「更何况,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命呢。」
8
楚陌的伤一恢复好,就马上去上朝了。
我为了不被人盯上,老老实实的待在摄政王府,就连尚书府都少去了。
我在王府绣绣花,看看话本,练练字,日子是过得轻松,但我还是有些隐隐不安。
有一日,皇后办了酒宴,邀请了不少臣子妻女。
我拿到请柬时,想推脱。
楚衡任帝十载,皇后从未办过这种宴席。
这明显就是一场鸿门宴。
后一想,要是我不去,皇后和皇上必然会被起疑心,那我不就是害了楚陌吗?
我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很笨重,看起来没什么心眼。
皇后端庄,她独自一人坐在高位,审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摄政王妃可知摄政王近日在做什么?」
「相公前几日给我刚建完望星台,这几日就开始给我做秋千了。」
「皇后娘娘你不知道,那秋千工程复杂得很,要画图,要购买材料,还要看地理位置,不但如此工匠也要挑得好。」
我话刚说完,就惹得全堂哄笑。
宴席之上,窃窃私语的人众多。
「相公都是民间的叫法,王妃好歹也是跟皇家结亲,怎么会那么不懂礼数。」
「应是被摄政王宠过了头的,竟这样没心眼,真是招摇。」
皇后出声制止,拿背后议论皇室即可处死的条例施威,她们这才乖乖闭上了嘴。
宴席散后,我主动去找了皇后,表达谢意。
皇后笑脸盈盈的看我,「都是皇家人,不必客气。」
「皇家情薄,摄政王能如此宠你,是你的福气。」
她都这样夸我是有福之人,我自然也是要夸回去的。
「皇后娘娘福气可比我多得多。」
「我的福气已经不多了,以前也有给本宫造秋千的人,可惜他已经不是他了,本宫也不是本宫了。」
皇后娘娘说话时,双眸一直仰望皇宫里最高的楼。
她威震四方的魄力,不应该被困在四方的宫院里。
我爹又升官了,现在是丞相了,皇帝很重用他。
我坐在秋千上,听到这个消息,却笑不出来。
我爹如今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朝廷中定有不少人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言行举止都要处处小心。
我让人备了马车,擅自离府,给我爹庆贺。
我怕我爹迷失自我,不停在他耳边念叨。
「爹,你现在位高权重,千万别做对不起百姓的事,也千万不要做伤害楚陌的事,好好本分做事,别贪污受贿。」
我爹他点头如捣蒜,拍着我的肩膀跟我保证。
我这才安心出府,想给楚陌买些解馋的小食或者蜜饯,差点没跟商贩吵起来。
今年的物价比往年涨了一倍,这不是坑人嘛!
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是征税多了,他们不得不提高物价。
楚陌同我说,国库亏空,楚衡确实下令抬高了税价。
税价一直是我爹挚友李叔叔在管,应该是无事的。
我的心一直不太平,如今朝中是何局势,我一概不知。
楚陌让我别操心,他会办好一切。
我每晚与楚陌共枕,他总是抱得我很紧很紧,在我熟睡时还讲话。
「若是真的到了无路可走,无法可解的地步,绾绾会陪着我吗?」
我迷迷糊糊的回他,「嗯。」
我在他怀中钻了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着,实在没有细想他的话。
快到除夕了,我没心思出府置办,楚陌就让盛楠去采办过节需要用的东西。
雪已经下了几日了,翠兰从外头给我买了些吃食回来,一直说着晦气。
我问她才知,周将军家今日办了丧事,他的女婿死了,仵作说人已经死了有两个月,具体死因不明。
周将军的女婿,不就是我之前在万花楼遇到的烂叶菜!
我喝水的手一直抖着,生怕这事是楚陌做的。
若这事真是楚陌做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造反吗?
是为了我不再受欺辱吗?
还是不想让我继续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我心慌得厉害,恰巧碰到盛楠回来,他像是刻意的跟下人们展示自己手上的宝贝。
「哝,这是西域奇毒,鸩酒。我花了好大的功夫得来的,你们可别乱碰啊。」
盛楠丝毫未察觉到我的靠近,继续跟他们的夸耀,这毒酒有多毒。
「盛楠,这是楚陌叫你置办的吗?」
盛楠慌张的把东西收了起来,无比紧张的看着我,「嫂子,没什么东西的,真没什么东西的。」
「我就看看。」我上前一步想夺来看看,可盛楠死活不给。
看样子,有八成是楚陌叫盛楠置办的。
我心越来越慌,这一件件巧合的事串联起来,让我觉得楚陌真的要造反!
9
除夕夜,楚衡在宫内设了家宴,楚陌没去,我自然也没去。
楚陌也没有留盛楠吃饭,我就挨着楚陌吃饭。
气氛凝重,我不停的往他的饭里夹菜。
「这是我们过的第一年,我们应当好好庆祝才是。」
「是该好好庆祝。」楚陌只在我的杯中倒了酒。
他看向我时,泪在眼眶中打转,将酒杯移到我的跟前,「娘子先喝。」
我皱了皱眉,这酒的颜色与寻常的不同,倒像是盛楠所说的鸩酒。
我未接过,直勾勾的盯着楚陌看,他好陌生。
「相公,这是鸩酒吧。」我眼中起了雾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楚陌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原来他这是为我准备的,他连我的后路都想好了。
「相公想造反,但是又怕宋家被世人称作乱臣贼子是吗?」
我站起身,举步维艰的挪动了一小步,走到他的身侧,弯下腰,与他对视。
「绾绾说过,出嫁即从夫。无论相公做任何决定,我都会陪在相公身边的,结局如何都不重要。」
「楚陌你想造反,我陪你就是了。」
楚陌又倒了一杯,他手持杯盏,微微后仰,抬眼看着我。
「绾绾不能陪我,不值得的。」
他一饮而尽,我惊慌的拍着他的后背,「楚陌!你吐出来!这是毒酒!这是毒酒!」
楚陌嘴巴紧抿着,任由我如何拍打,都不肯吐出来。
我更急了,紧接着他伸手反扣住我的后脑勺,我的唇瓣接触到一片柔软,又苦又烈的酒滚滚而来。
我身子一僵,喉咙一滚,下意识的咽下了这些酒,心顿时凉了半截,泪止不住的落下。
「娘子,别怕,这是假死药。」
他把我拥入怀中,我倾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慌乱的心跳声。
明明自己也那么害怕,却还要安慰我,还把我抱得那么紧。
「绾绾,是我无能,皇兄知道了秋猎时我设的局,他不信我了。」
「他以为我跟宋家串通一气,秘密谋反了。他想除掉我,可我不能连累宋家。唯有此法,才能把宋家摘得干净。」
原来楚衡从不信楚陌,我爹之所以能当上丞相,也是楚衡的一步棋,他想捧杀我爹,一并除掉没有用的宋家!
我张了张口,却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来,全身无力,只能依靠在他身上。
「绾绾,早知如此,我就该让皇兄拒了这门婚事。当初你爹求皇兄赐婚,他已经写好了拒婚的奏折。是我跪在他殿前三天三夜,他才准奏的。」
「我一生都活在被人算计中,可绾绾你不一样,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不能那么自私。」
「绾绾原谅我,我不能完成你的心愿了。」
我胸口发疼,口腔中浓郁的血腥味涌了上来,我吐了一口血水,染在了楚陌的胸口衣襟处。
好困,身子也动弹不得。
门外传来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他抖着手蒙上我的眼,紧张无比。
我靠着落泪,强忍着困意,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抓住他衣衫,抓得很紧很紧。
好像手一松开,这辈子就真的失去他了。
「绾绾乖,睡一觉后,宋家就平安了。」
楚陌,可我想你平安。
沉重的眼皮塌了下来,耳边嘈杂,破门声,刀声。
还有我爹的声音,他一直哭喊着,叫着我的名字,还不忘骂楚陌。
「楚陌没想到你真的要造反!可我宝贝女儿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连她都不愿意放过!我的宝贝女儿没了,你叫我怎么活下去!」
「是你女儿不愿与我一同谋反,我才下此狠手的。也不错,起码黄泉路上有人陪着我了。」
楚陌演技太拙劣了,一点也不好。
「周将军,你也看到了,宋家都不愿意同我谋反,那你带我一人走,就够了吧。」
我爹是被绑着的吗?
「放了他。」周将军浑厚的声音响起。
之后我再也听不见他们讲了什么。
我在自己的闺房中醒来,看到我爹坐在我的床头已经睡着了。
我抬眼望了望窗外,天还是黑的。
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一些,我坐直了身子,摇了摇我爹的衣袖,把他叫醒。
「爹,楚陌呢?」
我爹悠悠转醒,看到我后,朝我扑了来,跟个孩子一样开始哭啼。
「宝贝女儿,你终于醒了!你知道,爹这七天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安慰了好一阵子,我爹才停了哭声。
「楚陌呢?」我再次询问,我爹噤了声。
我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拼命摇着我爹的袖子,「爹,楚陌人呢!」
「在除夕的第二日,皇上处死了他,还是我监斩。」
什么!
我一时喘不上气,眼角全是泪,心如刀绞。
「乖女儿,是楚陌救了宋家。因为他的死还引出真正叛国谋反的贼人,他死得其所。」
「叛国贼人?」
我爹长叹了一口气,跟我聊起了这些天发生的事。
楚陌死后,楚衡就遇刺了,凶手竟是李户部和周将军。
李户部早就对皇位有觊觎,他有耐心,一直潜伏在楚衡左右。
他辅佐楚衡,给他出谋划策,就连当年歼灭所有皇子的局也有一部分是李户部所设计的。
楚衡上位,对他有所忌惮,只敢给他一个户部的职位。
直到我爹入仕为官,楚衡就想拿我爹来试探李户部。
他的试探就是给我爹不停的升官,直到第六个年头,李户部没有一点动静,楚衡才卸下了防备,也就不给我爹升官了。
就连跟我爹交好,也是李户部的一步棋。
后来楚衡把楚陌接回来,李户部才有了些小动作,暗地里拉帮结派,巩固自己的势力。
李户部也寻过我爹,但是我爹听不懂,会不了他的意。
言尽于此,我问我爹,「那周将军为何会被他拉拢。」
「大概是因为他女儿吧。」我爹声音压低了不少。
只见他起身去把房门锁上,才回来同我说,「宝贝女儿,前几个月周将军的女婿失踪了,他的女儿哭着喊着要跳井。」
「如此严重吗?为了一个长得丑又没本事的男人还闹着跳井?」
我爹又压低了声音,「因为他女儿从小就不爱过书,一直被养在闺房里,没见过世面,更没见过什么男人,才养成了这等性子。」
我爹言之有理,幸好我从小就悟到了读书的重要性,才不至于变成她那样,那么可悲。
我爹不同我继续说了,他让我好生歇着,为我准备吃食。
其实后面我也猜到了一些,若是周将军那么爱惜女儿,自然是要为自家女婿报仇的。
全万花楼里的姑娘和客人,都知道周将军的女婿是被楚陌带走的,他对楚陌是有敌意的,所以要铲除楚陌这个眼中钉,他也只能和李户部联合。
估计那些税收多出来的钱,李户部应该没少贪,招兵买马、买粮食都需要钱。
原来知人知面不知心,是这个意思,李叔叔真够阴险!
我没什么胃口,我爹就让我喝了几口粥,就让我继续躺着。
他独自走了出去,转过身时,我看他还默默拿起衣袖擦泪。
我跟着他出去,看他进了后院设的灵堂,这灵堂里摆的是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还有我娘的牌位。
我站在房门口往里瞧,里面多了一个排位,上面写着「宋氏女婿之位」。
我爹给楚陌烧纸钱,嘴里念叨着,「楚女婿,是爹一直错怪你了。谢谢你保全宋家,保全了我的宝贝女儿。要不是今日绾绾醒了,我就差点要把她与你合葬了。」
他抹了一把泪,又是吸了一把鼻涕,哭得不成样子。
「是我们宋家幸运,遇到你这样的好人。可宋家福薄些,留不住你。若你在天有灵,定要保佑我家女儿余生平安顺遂。」
我捂着嘴,压抑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直到我不忍再继续听下去了,抹着泪,一路跑开了。
我哭了三日,哭到哑了声,吃不下饭,才渐渐接受了楚陌离世的事实。
这世上没有了楚陌,宋绾儿也不是宋绾儿了。
可我还是要好好活着,不然就没有人记得楚陌了。
我让府内的丫鬟给我喂了些水,我才缓过劲来。
腹部开始抽疼,不知何时就连里衣都染上血迹。
我爹还未下朝,丫鬟匆忙跑了出去,给我请了大夫回来。
大夫说,我有喜了,有一个月了。
他还说我营养跟不上,幸亏发现得早,只是见了点红,要不然这胎差点保不住。
吓得我当天一下吃完了两大碗米饭!
我爹知道我有喜后,乐得合不拢嘴,亲自去置办了小娃娃穿的衣物。
我出门给楚陌上香,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马车经过摄政王府门口时,我还撩帘往外头看了一下。
这里处处都是楚陌的影子,唯一可惜的是摄政王府的大门早就被冰冷的封条,封住了。
也把楚陌和宋绾儿封住了。
我放下帘布,继续赶路。
到了皇陵,我戴上面纱,下了马车。
买通了守皇墓的人,才能进去。
我看着墓碑上的字,心还是会抽疼,我跟楚陌说了好多话,说到天都暗了,我还舍不得走。
要是除夕那夜,多看你一眼就好了,这样就能把你的样子深深刻在脑子里了。
我回去的时候,遇到盛楠了。
他给我递了一封休书,还同我解释,楚陌当初之所以会处处针对我爹,是因为他想让我爹上进。
楚衡向来重用的是有用之人,而不是口头拍拍马屁,却对朝廷百姓没有任何作为。
我打开休书,字里行间满是祝愿。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巧逞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我冷着脸,将这封休书撕得稀碎。
「人都死了,这封休书自然做不得数。盛楠,你替我烧给他吧。」
我气冲冲的回到家,在心里来来回回咒骂了楚陌五百遍。
负心汉,死了都不让我安宁!
我立马沐浴换衣,想洗尽这一身的晦气。可我还是不争气,又流泪了。
房内丫鬟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小姐,你今日练字了吗?为什么衣裙上染了墨汁?」
「你说什么!」
10
我求了我爹好久,他才愿意放我出去住。
他在城外给我置了一座小院,夏凉冬暖,是个好地方,就是遥远了些。
我爹让我带上一些丫鬟家丁,到那里之后好让人伺候着。
我上了马车,拿出昨日给楚陌画好的小像,将手覆在肚子上。
「看清楚了,这是你爹,也是个负心汉!若有一日娘忘了他长何模样,你可不准忘!」
「你要找到他,往他身上泼墨汁,在他衣服上写满负心汉这三个字。」
「这样娘就解气了。」
路上舟车劳顿,途经一家客栈,我就让人停下马车,歇歇脚。
自有了身孕后,就连走路都有些吃力,还要靠丫鬟搀扶着。
我从下马车开始就感觉有人一直注视着我,抬眼望向客栈二楼,楼台上站着一个男人。
他是背朝着我的,身披白毛大氅,屹立在那儿,让我感觉到无比的熟悉,更让我心跳剧烈。
我一急,拉着丫鬟的手,直奔二楼,却看到男人正端坐在桌前,正摆弄着已经破碎不堪的纸,他想要拼好它。
的他的侧颜像极了楚陌,我动了恻隐之心,不知不觉的就走向他。
他抬眼看向我,摆出苦愁的表情。
「娘子不愿与我和离,说一声就是。不但撕了这纸,还吩咐盛楠烧给我?是何居心?」
我鼻子一酸,含着泪,大步奔向他。
楚陌稳稳的接住了我,「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负心汉!大骗子!」我抖着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好好,我是负心汉,我是大骗子。娘子别哭了,瞧瞧我都心疼了。」他的声音清润温柔,手一直顺着我的背,安抚着我。
让我安心了不少。
我从府上搬出来的衣物粮食,全都搬往楚陌的大宅子里。
我同楚陌从酒楼出来,上了他的豪华马车,他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
他还给我揉肩捶腿,一直哄我。
我肚量小,可没那么快原谅他,还生着闷气呢。
他开始拥住我,用上了以往的招数——软磨硬泡。
「娘子别气了,娘子别不理我嘛。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假死骗你,更不应该不去找你。」
「解释呢?我要听解释。」
楚陌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肆无忌惮的把握着我的衣袖。
他娓娓道来,「除夕夜,我在地牢里,皇兄来看我了,他给我送了晚饭,让我吃完饭好上路。」
「其实那碗饭掺了迷药,他把我换出去了,还让一个将要处死的囚犯用易容术来顶替我。」
「皇兄其实是信我的,他也是信宋家的。只不过他想利用我们去引李户部上钩而已,因为我是李户部唯一的忌惮。」
楚陌说的不错,李户部只要一除掉楚陌,楚衡就会放松警惕,他再下手就会容易的多。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侧过脸,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发问道。
「其实我也偷偷观察过你一段日子,你哭了三日,差点小产,我心都揪一块了,幸好你跟孩儿都没事。给你写休书,就是想知道你还念不念我,没想到某人直接把休书撕了。」
「像我这样护不了妻儿的人,配不得你喜欢,也配不上你的青睐,更怕你讨厌我,所以一直没敢来找你。」
我眼眶红润,又簌簌落泪。
「我不许你这样说!相公很好的,你把宋家保护的很好,把我也保护的很好。但是你知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而且我很好哄的,你抱抱我,哄哄我,我就好了。」
话音刚落,他真伸出双手环住了我,「那娘子现在是不是被我哄好了?」
我脸刷得一下红了,「哄好了。」
(全文完)
番外
月份越大,身子就越发重了,夜里还经常腿抽筋。
楚陌每晚给我揉脚捶腿,还买了淡纹膏,说是有备无患。
我什么也不用干,躺在床上等着享受就是。
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
「相公,我们何时分房睡啊?」
「不可能分房睡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分房睡的!」
他将我搂得更紧了一些,生怕我溜走似的。
「可是现在我身孕有四个月了,往后肚皮是越来越大的,这床挤不下。」
「那我明日找木匠,把床改大,你休想跟我分房睡!」
「哦。」
「绾绾,我们就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楚陌说的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为什么?不是都说多子多福嘛?」
「宫里好多的妃子为了争宠,都抢着生孩子,自己的安危都不顾。那些难产的,都薨了。」
「我们的这个孩子纯属意外,我原想着你什么时候愿意给我生孩子,我再努力。」
回想起除夕前一个月,他每天夜里勤勤恳恳的模样,难道是他不够努力?
我冷哼了一声,「大骗子。」
「娘子又气了?」他又往我身侧靠近了些,「娘子别气了,其实我以前确实没怎么努力,我骗你作甚。」
他老喜欢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总是能把我耳根子说红。
我出声制止,「别说了,我要睡了!」
「娘子先别睡,我同你商量一件事。」
「有事快说!我真要睡了!」
「等你这胎生下来后,我给你置办私塾,你去教书,我在家照顾孩子好不好?」
我双眸一亮,「真的?」
「骗你作甚?」
「相公真好!」我主动环上他的颈脖,连亲了他好几口。
生产那日莫名顺利,我没一会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反倒是楚陌在产房门口鬼哭狼嚎,一直哭个不停,还喊着,「娘子我们不生了,真的太疼了!」
产婆在产房里乐得合不上嘴,我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生的是个女儿,楚陌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楚悦。
楚陌对她宝贝的不得了,日日守着她,就连去客栈也要带着。
后来悦悦断了奶,我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楚陌就让人在客栈里贴了白纸横幅,只要家中有女儿还未上过学堂的,来他这报名上学堂,直接免单一月。
我打趣道,「那相公不得亏死了?」
「不亏,皇兄怕我过不好,直接每月让人抬了一箱黄金送我们宅子里,我们是不愁没有钱花的。」
行,是我对有钱人一无所知了。
亏我还叫我爹多给我拿点银子花,还想养着楚陌,撑过这段日子,没想到压根就用不上我。
楚陌这招确实好用,给我招来了不少女学生。
我每日两点一线,从家到私塾,在从私塾到家。
我的学生都很聪慧,我也花不了多少心思。
楚陌偶尔还会带悦悦来私塾看我,给我送饭。
「娘子劳累,又是我们家的顶梁柱,要多吃一些。」
楚陌一手抱着悦悦,又腾出手来给我夹菜。
竟让我觉得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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