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我是女主角

我原以为自己是女主的,至少在金楚涵出现之前,我一直这么觉得。

谁让我从小肤白貌美,聪慧多学,家世显赫,亲人宠爱。

几乎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聚集在我身上。

我顺风顺水的过了二十年。

直到这一天,我才知道,原来我过去所拥有的一切美好,都是为了日后凄惨做铺垫。

毕竟一个普通的瓷碗被摔碎,只不过是嘈杂人群中的一声响罢了。

可若是一块精心养护的水晶被砸碎,变作人人可践踏的玩意,那该是多让人唏嘘议论的场面。

而我就是那块即将被摔碎的水晶。

其实仔细想想一切大概早有征兆。

父母突然的早出晚归,郁郁寡欢,偶尔望见我时突然红起的眼眶。

一向疼爱我的哥哥,突然开始变得有些疏离冷淡。

只是那个时候我一心都扑在顾泽言身上,无从察觉。

想来那段时间顾泽言对我突如其来的好态度,大概是他早就知晓他的心上人金楚涵真正的身份,而对我产生的最后那点微末的怜惜。

多可笑,青梅竹马二十年,情窦初开懵懂付出的五年,换来的不过是心知肚明的可怜。

………

人人都以为我是因为顾泽言爱上金楚涵,才会讨厌那个女人。

其实不是,我第一次见她就讨厌她。

诚然我欣赏她贫苦出身却勤奋努力的刻苦,但我讨厌她身上那股子目空一切的劲,特别是在我们这些好出身面前,总是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审视我们。

「你们不过是出生在罗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来到罗马。」

就是这句话吸引了顾泽言,也换来了我哥哥的赞赏。

但我讨厌这句话。

我生在高人之肩是我的福,我从未有一刻懈怠。

我勤学我好读,我连行走姿态都一遍一遍训练到最优雅的弧度。

我数十年如一日地编织着金袍,只为让自己配得上这份高眺之幸。

可在金楚涵的眼里,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出身庇护,我所有的努力都在她轻飘飘一句话下化为烟雾。

但除了之外我没有人这么想。

她仿佛开在悬崖上摇曳的小白花,深深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我的青梅竹马,顾泽言。

我与他从出生时,名字就被摆放在了一起。

我们是儿时最亲密的玩伴,手牵着手,一起走入青春期,感受着青涩爱情的萌芽,用暧昧浇灌着彼此,只等着这颗小芽长大开花,便能采摘。

可是当金楚涵出现后,这颗爱情的芽苗便被一脚踩烂了。

那个在舞会上拒绝所有人,永远把第一支舞留给我的男孩。

那个只为我拉响小提琴,永远为我独奏的男孩。

那个因为我心血来潮,永远会推掉所有安排陪我去海边散步的男孩。

不见了。

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我,他的安排再也没有我的首位。

只给我留下了一句,我只拿你当妹妹。

仿佛过去二十年都不过是一场幻梦,仿佛儿时两家定下的婚约变成了孩童间的戏言。

我与他之间突然成了点到为止的陌生人。

我怎么能接受?我怎么会接受!

我想方设法地试图把我的男孩夺回来,却换来他一次比一次冰冷的态度。

到最后所有人都在指责我,就连曾经总爱拿我跟顾泽言打趣的哥哥对我也只有一句。

「你怎么这么蛮横,不懂事。」

好像一场群体失忆,无人记得我与顾泽言暧昧情愫的那些年,无人记得我本该是顾泽言的未婚妻。

金楚涵顶替我的位置出现在顾泽言的身边。

贵族大学唯一破格录取进来的贫困生,成绩优秀,清丽倔强。

有钱有势总是不可一世的小少爷,桀骜的姿态只为她一人弯腰。

像偶像剧般的爱情传颂在每个角落。

仿佛一夜之间我成了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我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陪了顾泽言二十年,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情分坚不可破。

不过三个月,仅仅三个月。

什么都没了。

爱情没了,现在我的家也没了。

他们告诉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女儿,金楚涵才是。

二十年前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整个城市沦陷。

混乱的医院里,两个孕妇同时生产,两个女婴被那场暴雨交换了人生。

当我看着父母抱着金楚涵哭的失态,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哥哥站在金楚涵身边红着眼眶,一双手悬在她的头顶上,颤抖着想落下却又局促。

顾泽言像个骑士一般守护在身旁,脸上满是喜悲交加的欣慰。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狠狠扯走,穿堂风呼啸过全是寒意。

我控制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哥哥第一个注意到了我,他神色一变迎上前挡住了金楚涵的身影,脸上带着陌生的警惕。

「宝珠,你想干什么?」

宝珠,我叫金宝珠。

因为我是爸妈最疼爱的珍宝,这个名字带着敌意从我的家人嘴里出现的那一刻突然有些可笑。

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想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人生一夜之间被颠覆了。

顾泽言皱紧了眉,最疼爱我的父母脸上也是尴尬的神色。

像是一场其乐融融的家宴,我跟鱼刺一样突然扎进了所有人的嗓子里。

「宝珠,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了,楚涵才是我们的真正的女儿,却因为我们的疏忽漂泊在外受了二十年的苦,我们都对不起她,我希望你以后好好对她!」

「金宝珠,你享受了楚涵二十年的人生,你欠她的!我与你之间的婚约也是假的,与我定下婚约的应该是楚涵!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

「宝珠,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你的亲生父母前几年就相继去世了,你毕竟是在金家长大的,只要你以后好好对楚涵,我们还是一家人。」

太陌生了,眼前的每一个人都太陌生了。

我走过来不是想找麻烦,我只是想得到一句「你还好么?」

金楚涵是受害者,难道我就是错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以为眼前的这些人就是我的血亲挚爱。

就算是想丢弃一只捡来的小狗,也该摸摸它再扔不是么?

可眼前警惕的神色,责怪的语气,让我变成了路边碍事的野狗,只要踢一脚就得连滚带爬地离开。

好像有人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喘不上气来。

一片混乱的嗡鸣中,我听见一个孩子般天真的声音。

「恭喜宿主完成副线任务!接下来请努力攻略顾泽言跟金成一吧!」

………

我们全家已经搬家一周了。

以前的房子是郊区的半山别墅,金楚涵觉得离得太远不方便,爸爸第二天便安排了举家搬迁。

搬到了离学校不远的独栋小院,所有的装修陈列都是按照金楚涵的喜好来的。

家里的粤菜厨子不见了,因为金楚涵爱吃湘菜。

家里的猫也被送走了,因为金楚涵猫毛过敏。

可是我最爱吃粤菜。

可是猫是我养了三年的。

可是别墅里有我精心照顾好几年的玻璃花房。

但我什么也没说,一句质问都没有。

因为我发现了金楚涵的秘密。

那天,当那个孩童般天真的声音响起时。

我的脑海里跳出两个字。

系统。

紧接着像是被人生生在脑袋里塞入了一段不属于我的知识。

我明白了金楚涵的身份。

她是另一个空间来的,她们被称之为宿主,以灵魂的姿态来到这世界上的某具身体上,就像借尸还魂。

系统是帮助她的存在,如同打游戏时的外挂,它会发布一系列任务给宿主,宿主完成任务可以获得很多奖励。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会出现这些陌生的东西,我尝试过上网搜索,但是一无所获。

倒是搜出来一堆穿越小说。

但都没有关于系统跟任务的字眼。

于是我决定先静观其变。

当金楚涵吃粤菜时,我听见了她跟系统交流菜好吃的声音,可下一刻她却微微皱了眉。

她现在就是掉根头发,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分警惕。

这一皱眉,全家人都拉响了警报。

金楚涵说着没关系菜很好吃,咽下去的每一口却都充满了勉强。

爸爸立马站起来让保姆把菜撤掉。

哥哥拿起手机开始找餐厅。

妈妈小心询问着金楚涵爱吃的口味。

就像是在看一场话剧。

当金楚涵带着苦涩的笑容,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没关系,我以前吃的都是最便宜的盒饭,我不挑的,能吃到这样的美食我已经很高兴。」

这场戏迎来了高潮。

妈妈捂着嘴悄悄撇过头去,强忍着泪水忍到浑身发颤。

爸爸僵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许久伸出手拍了拍妈妈颤抖的身躯,长长地叹了口气。

哥哥温声安抚,小心询问着爱吃辣么?吃甜么?

如同在对着一朵蒲公英说话,呼吸都放轻了。

我像一个观众,落座在旁。

眼看着大家确认了金楚涵的口味,当机立断辞掉家里的粤菜厨子,要换成湘菜厨子,我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

可下一秒,我又闭紧了嘴。

因为金楚涵问了一句:「但是宝珠不是很爱吃粤菜么?就这么把厨子换了不合适吧。」

所有目光突然聚集到了我这个观众身上。

妈妈脸上出现点了懊悔,爸爸跟哥哥对视了一眼,都带着后知后觉的尴尬。

我看懂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刚才把我的存在忘记了。

还没等人开口,金楚涵突然抬头看了所有人一圈,带着些失落说道:「没关系的,宝珠都在这个家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已经成了习惯,一时半会很难改的,大家都能陪着宝珠吃粤菜,我也可以适应的。」

「宿主这番话说的太绝了!我都要心疼你这个小可怜了!」

「拜托,我以前虽然是个糊咖,但好歹也是戏剧学院出来的,等着吧,金宝珠性子那么傲,肯定受不了,要不高兴的!」

声音交替着好像将视线里的金楚涵撕成了两半,一半是楚楚可怜的灰姑娘,一半是恶毒嚣张的皇后。

只可惜,能看到两面的只有我,其他人都只会为了灰姑娘落泪。

我又一次看到了亲人脸上的不满与心疼。

不满我多享受了他们二十年的恩宠,心疼金楚涵少享受了他们二十年的恩宠。

「宝珠,楚涵不爱吃粤菜,家里以后换成湘菜厨子吧,你看爸爸妈妈以前也不爱吃粤菜,为了你不都也学着吃了,你也得学着心疼妹妹。」

是的妹妹,明明我跟金楚涵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的,但是他们让金楚涵给我当妹妹。

因为姐姐要让着妹妹。

他们对金楚涵的疼爱蔓延到了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理解他们觉得亏欠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但是为什么这份亏欠要拿我去填补。

我宁愿当初他们直接告诉我,你走吧,你不是我们的女儿。

痛痛快快一刀,总好比说着舍不得把我留下来当成一家人,却一点点拿钝刀子割断我跟他们之间的情分。

我望着金楚涵那双清澈的眼睛,如同咽下碎玻璃一般咽下了翻腾的情绪,露出一个笑容。

「爸爸妈妈说得对,楚涵爱吃湘菜我们就换成湘菜厨子吧。」

大家的表情开始回温,慈爱和谐的话剧重新开幕。

我尽职的做好观众的角色。

耳边传来金楚涵跟系统的嘀嘀咕咕。

全是对我的指指点点。

指责我怎么转性变得这么窝囊了,居然不生气,害他们损失了可以在金家人面前刷好感的机会,错失一个推进任务进度的好机会。

是的,任务。

有了顾泽言还不够,他们还要去攻略我的哥哥,金成一。

而我的存在就是她们最大的阻碍。

所以她们要赶走我。

当我第一次听到金楚涵跟系统交流这个任务的时候。

太恶心了,恶心的我想吐。

他们占用了金楚涵的身体。

却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金楚涵,他们只是借了这个躯壳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跟英俊温柔的哥哥来一段禁忌之恋,多么刺激。

我想真正的金楚涵,那个寒窗苦读十八年,自强自立的女孩。

如果知道她在进入梦寐以求的大学之前,身体会被外来人侵占,用去做这些恶心事,大概宁愿被大火焚烧到灰飞烟灭也不留下全尸吧。

湘菜馆子上门送来了丰盛的餐点,我夹着筷子吃了一些,含笑看着他们围着金楚涵询问合不合口。

就算大家都忘了我爱吃粤菜是因为有严重的胃病也没关系。

就算大家不记得过去二十年其乐融融的日子也没关系。

我还记得,我不会让这个女人毁了这个家的。

………

今天是金楚涵的生日。

爸爸妈妈包下了城中最豪华的酒店,整个城市的 LED 大屏都播放着对金楚涵的生日祝贺。

放不完的烟花,铺满鲜花的红毯,记者的长枪短炮,各界名流。

金家用财富宣告了所有人,金楚涵的存在。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金楚涵挽着顾泽言款款走来,所有人都为他们让路。

那两个熟悉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身上的礼服价格,珠宝多豪华。

这个外来者上辈子是个不入流的小明星,好不容易过上了豪门的生活,却又为了要维持自强倔强的形象一直强忍。

如今终于能借着生日的名头大肆满足金钱的欲望,她简直兴奋极了,一刻不停地跟系统说着话。

我还听到了他们对我的评价。

「系统你看!金宝珠真的穿了我挑剩下的那件礼服,这件礼服可是哥哥专门按照我的喜好订的,我让她穿,她还真乖乖穿了,也不知道穿着我挑剩下的衣服高不高兴!」

「八成是在心里嫉妒宿主呢!她穿那件衣服可没有宿主穿着好看!她以前还处处看不起宿主,现在被打脸了吧!」

「哼,我看见她就烦,一个假千金而已,装的比谁都清高,以前那么高傲,现在不还是为了留在金家,乖乖装傻充愣讨我欢心!我早晚把她赶走,还想跟我抢顾泽言!做梦!」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很想把裙边的纱给扯下来狠狠塞进金楚涵的嘴里。

但多年来的修养压制住了我。

在这样的场合一举一动都要恰到好处,金家的身份不同,作为金家的女儿绝对不能有让金家蒙羞的时刻。

即便我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了,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改不了。

我带着完美的微笑目送着他们这对金童女玉走入宴会中心,适时地跟身边人一起表达几句对金楚涵的赞美。

才转身离开找了个角落落座。

今天的主角不是我,我自然要避开风头,绝对不给任何金楚涵可以借机发挥的空挡。

只是总有那么几个人是不识趣的。

「啧啧啧,金宝珠你也有今天,你打扮成这样是在学金楚涵么?还真是东施效颦。」

于涵,我的高中同学,也曾经是顾泽言的追求者,当众告白被顾泽言拒绝后就总是喜欢找我麻烦。

我真是搞不懂这种女人,没有我的存在难道顾泽言就不会拒绝你了吗?

当众不给面子说话难听的可是顾泽言,不记他的仇却处处看我不顺眼。

「于涵,好久不见。」我礼貌地颔首微笑。

「金宝珠你脸皮还真厚,我要是你都不敢出门见人,自己的未婚夫被抢走了,连大小姐的位置都是人家的,我听说你以前还很不喜欢金楚涵,怎么样?被自己讨厌的人踩在头顶的滋味好不好?」

于涵微微弯下了腰,往前半倾着身子,瞪大了眼睛死死打量着我脸上的每一寸皮肤,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快意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像是遇到受伤狮子的野狗。

我在心里劝自己,一定记住于涵这幅狰狞的脸,绝对不要在金楚涵面前露出这样下风的姿态。

「于涵。」我温声细语小声开口道:「请保持你的社交礼仪,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知道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么?你看谁跟你一样按捺不住跑过来落井下石了?金家都没开口对我说什么,你先忍不住了,你这是在打金家的脸。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恶毒小气,上不得台面么?」

我笑的温柔,满意地看着于涵脸上涌起恼怒又不得不强压下去,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站直了身子,作出只是来跟我寒暄的姿态匆忙离开。

我拔尖了整整二十年,看不惯我的人多了去了,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我听过不少。

但我不在乎,不是我在意的人不管说什么都伤害不了我。

我还很喜欢看这些人在我面前气得跳脚却又拿我无可奈何的德行。

远远的,我看到金楚涵对着顾泽言耳语了一番,顾泽言看向我,神情有些犹豫。

片刻后,顾泽言走了过来。

他在我面前站定的那一刻,我恍惚以为回到了过去,下一秒他该伸出手邀请我跳第一支舞。

「金宝珠,楚涵想叫你过去一起切蛋糕,她说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应该一起庆祝。」

金宝珠,他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他总是喜欢叫我阿宝,尾音会拖长一点,仿佛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滚动一圈沾满了眷恋才舍得吐出来。

「好啊。」

我回答得干脆,心中却忍不住的失望。

看来大家都忙着欣赏主角,已经没人记得我这个配角生日也是今天了。

我站起身,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顾泽言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下,似乎生怕跟我沾上一点关系。

我突然想起过去的一件小事。

高中时,有个转学生很喜欢顾泽言,一看到顾泽言就黏上来,旁若无人的姿态,好像我站在旁边不过是个背景板。

顾泽言从来都不搭理她,连衣角都不让她碰一下。

有一次我跟顾泽言在走廊说话,那个女生笑着喊他的名字,雀跃着跟小鹿一样跑过来,伸出手想拽顾泽言的袖子。

顾泽言就像现在这样闪开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顺势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离开了走廊。

我并不记得那个女生当时是什么表情,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我望着顾泽言的侧脸,心中涌起的甜蜜。

那时的我从未想到过会有如今的日子。

我近乎自虐的在心里把他躲避的动作缓慢拉长放大。

把那些苦楚积累成冰一遍遍浇在过去的感情中,祈求着早日舍掉所有的怀念。

脚下的每一步都要走得优雅,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金宝珠面对旧爱时平静无畏的姿态。

金楚涵站在三层蛋糕台边。

聚光灯打下来,她像个豌豆公主,全是娇嫩,一点曾经受苦的痕迹都看不到。

我知道这是道具的作用,我听到过他们的交流。

金宝珠跟顾泽言感情进度突飞猛进的奖励,她用来跟系统兑换了一个名为「优雅光环」的道具。

我勤练了十几年的仪态,一个道具便让金楚涵拥有了。

我不甘心,但我不会认输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跟金楚涵握着一模一样的蛋糕刀准备切蛋糕。

歌舞升平的气氛中,我听到金楚涵的声音。

「系统!就是现在!用道具混淆!扰乱金宝珠的视线,让她手上的刀朝着我的手切下去!对了别忘了把我的痛觉降低!」

我猛地停住手中的动作,冷汗一瞬间爬满了背。

道具原来还能作用在别人的身上!

「怎么了?」金楚涵清甜的声音带着关怀在耳边响起。

我知道我突然的停顿一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说不定顾泽言他们现在正万分紧张地猜测我是不是要给金楚涵难堪。

但我不敢动,视线中是松软甜美的蛋糕,但这一刀切下去可能是鲜血。

「宿主!她怎么不动了!这个道具有效就三分钟!你赶紧让她切!别浪费了!」

系统焦急的声音传来,瞬间像是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我有了主意。

我抬起头笑看着金楚涵:「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切蛋糕前的祝福都忘了说了。」

「妹妹。」我盯着金楚涵的眼睛,从中捕捉到慌张,我像是嗜血的动物,品味着猎物的慌乱让我感到了愉悦,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兴奋:「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想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缘分,谢谢你让我又多了一个家人,生日快乐。」

「我也很高兴,姐姐,我们快切蛋糕吧。」金楚涵有些急了。

「不着急,我还有些话想说。」

我紧紧捏着蛋糕刀,手臂过度用力绷紧到酸涩,小幅度的转了转身子,象征性地看了圈围在身边的亲人,摆好下面媒体可以捕捉到的最漂亮角度,用感恩的语气消耗着金楚涵的耐心。

「爸爸妈妈,最近我们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今天我们一家人能够聚在这里,我很高兴,我希望以后每一年我们一家人都能像现在这样幸福,不如这个蛋糕我们一起切吧。」

「好!好!宝珠,你这么说爸爸妈妈很欣慰,你跟楚涵都是我们的好女儿!」

爸爸妈妈走上前虚虚给了我跟金楚涵一个拥抱,哥哥站到中间跟爸爸一起握住了金楚涵手中的蛋糕刀,妈妈握住了我的手。

伴随着系统哀嚎着时间到了的声音,香槟塔撒下,彩带在身后炸开,我笑着跟大家一起切下了蛋糕。

切完蛋糕我从一片喜气中退场,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是我低估了系统的能力,做到这种地步简直像神一般。

神……

这个词汇像是被火烧红的石子,在我的脑子里跳来跳去。

「我就是神,操纵你们这些家伙的神!」

熟悉的孩童声音却又没有一贯的烂漫语气,满是高傲。

不是在耳边响起,是在我的脑子里响起的。

像是从记忆里钻出的漏网之鱼。

一瞬间惊得我汗毛直立。

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句话,还有之前关于系统跟宿主的记忆,这是属于我的吗?为什么我在此之前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谁跟我说的这句话,是系统么?

我拼命地翻腾着我至今为止的记忆,想要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却什么多余的都想不起来。

只能隐隐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像层雾一样飘在心头,只要吹散这片雾就能看清楚,却无法近前。

未知的东西永远是最恐怖的。

眼前奢靡的宴会场景在这一刻变得不真实起来。

我如坠冰窟,突然发觉好像有一只手正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我万分惊恐,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外来人,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我留神听着她跟系统的每一句对话,反复咀嚼想再找出一颗烧红的石子。

「这个该死的金宝珠!害我白白浪费了一个道具!系统有没有什么道具能够直接除掉她!」

「有的哦,高级道具欲蛊。」

「欲蛊?这是什么?听起来跟我兑换的欲望很像啊?」

「不一样,欲望是用来宿主身上,以此来提高宿主对异性的魅力值,欲蛊是专门用来对付妨碍宿主的人的,只不过这个道具的兑换积分比较高,而且需要一定的使用条件,宿主现在暂时无法使用。」

「什么嘛,不能用还告诉我,这不是吊我胃口嘛,小统统你变坏了哦。」

「宿主不要着急,我们任务的重心还是在攻略对象上,只有从攻略对象上获得足够多的积分,宿主才能获得更多的道具哦 ~ 宿主现在的累计积分有四千八,要不要看看可以兑换什么新道具?」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现在再听系统的声音,仿佛是披着孩童皮囊的恶魔,正在诱导被他选中的人打开潘多拉魔盒。

金楚涵坐在米白沙发上,似乎在听身边的顾泽言与人攀谈,但细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神空洞聚集在虚空中某一点。

我猜大概是在看系统在给她展示的道具。

光是听这些道具的名字就让我觉得作呕。

什么「九曲回廊」「媚骨乳香」,全是下三路的东西。

系统仔细介绍着这些道具如何让男人如何神魂颠倒,食髓知味,再难忘怀。

金楚涵语气暧昧的想象着每个道具会让顾泽言有什么疯狂的反应。

听起来,她是打算借着今天的宴会,跟顾泽言更深一步。

不可自控的,我脑海中也浮现出顾泽言与金楚涵在床上纠缠的模样。

那画面如此的真实,仿佛我曾亲眼目睹过千次万次。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凝神分析系统说出的每句话。

这个系统拥有许多道具,道具是用来帮助外来者攻略男人或者是铲除异己。

而道具需要积分去兑换,积分是攻略男人得到的奖励。

这简直就是一个闭环。

核心点都围绕在攻略指定男人身上,外来者可以通过这个循环闭环得到诸如美丽,男人追捧之类的东西。

那这个系统能得到什么呢?兑换用的积分么?所以它才一直积极劝说这个外来者努力赚积分然后去兑换道具。

这些积分它用来是做什么的呢?

能量转换。

我突然想起一种可能性,就像人吃饭才能活,汽车需要燃料才能跑。

假设这个系统就像是电子宠物一样的存在,它肯定需要能源才能开启保持运行,积分极有可能就是这个能源。

因为这是目前已知唯一它所渴求的东西。

我的心跳因为这个猜测开始加速,像是刚偷到珠宝的小偷,又紧张又害怕被发现。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如果我阻止这个外来者继续获取积分,是不是就能影响到系统。

这个外来者打算今晚彻底攻略掉顾泽言,系统展示道具的时候提到了。

只要她成功与顾泽言完成初次大和谐,这个人就等于攻略成功,之后不需要再费力气去刷好感度,只需要通过每一次的交合,即可获得少量积分,可根据交合次数累积。

如果代入我刚才的推测,那么顾泽言岂不是就相当于成为系统的一个充电桩了么!

我必须阻止这件事!

这个系统绝对不是善类,如果不想办法把她们除掉,他们以后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今晚我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有机会独处,但顾泽言现在看我如同洪水猛兽,我只能从金楚涵那边下手。

为了阻止她又想出什么办法陷害我,我不能跟金楚涵独处,必须要再找到一个人。

我飞快的将所有能想到的在场人选都过了一遍,最后锁定在哥哥身上。

有了人选,接下来就是找一个好借口。

思虑片刻,我有了主意。

我走到正在与人攀谈的哥哥不远处,等他们结束了正在聊的话题,适时插入我的声音,将哥哥叫了过来。

「怎么了,宝珠?」哥哥脸上神色很柔和,我猜是因为他对我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我拿出过去在哥哥面前撒娇的姿态,仿佛我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妹,那些隔阂从未发生过。

「哥哥,今天是楚涵在我们家过得第一个生日,又难得大家都这么高兴,一会宴会散了我们去落星园玩吧。」

哥哥的表情惊讶了一瞬:「你要带楚涵去落星园?」

「是啊,楚涵现在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也想把好东西都分享给她。」我笑的灿烂。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很悲哀,我虽然在外会维持住好形象,但在家人面前永远是那个娇纵的小姑娘,可现在面对着他们我也带上了假面具。

我自然明白为什么哥哥会这么惊讶,因为只有他最清楚落星园对我的意义。

落星园的名字是我取的,它本来只是深山中的一栋小屋,是哥哥有一次跟朋友去野营,发现那里的星空美的像是近在咫尺的银河。

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哥哥花了大价钱在山里买下一片荒田,盖了一栋小屋,就像是格林童话里的神秘森林。

从此以后每年生日,哥哥都会带我去那座小屋,度过属于我们兄妹的温馨时光。

甚至连顾泽言都不知道那个地方,因为那是属于我跟哥哥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现在为了找到最合适最恰当的借口,我亲手把这个秘密捧出来。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在哥哥一次次因为金楚涵对我投来警惕目光时,那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屋子了。

「宝珠,你能这么想,哥哥真的很高兴,你跟楚涵都是我的好妹妹。」

话语像针尖一样扎下来。

我明白只有作出对金楚涵接纳的姿态,才能换来曾经亲人的友好。

我早就清楚这一点,但每一次被这个认知刺伤的痛楚都是崭新如初。

但是没关系,我会把所有的痛苦化成悬梁的发,椅上的锥。

我告诉哥哥,能不能只有我们兄妹三人一起去,不要带顾泽言,以后这就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乌托邦了。

哥哥没有异议的答应下来,带着我去找金楚涵。

她正跟顾泽言坐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甜腻的要命。

我当着金楚涵的面,用手肘轻顶了一下哥哥,对着他眨了眨眼,才对金楚涵说道:「妹妹,哥哥有事情要跟你说。」

做足了亲密一家人的戏码。

金楚涵不明就以跟着哥哥到另一边去说话,一时间只剩下我与顾泽言。

一坐一立。

顾泽言的目光在金楚涵背影上缠绵了好一会,才转头看向我。

如同突然结冰的河,带着刺骨的温度审视。

良久他开口:「你变了很多。」

我没有看他,只是带着笑容远远注视着攀谈的两人,任谁看,也会觉得我是真心实意的接纳了金楚涵。

「我原以为你是绝对不会接受楚涵的,今天金家为了金楚涵大办生日宴,却把同为寿星的你给忽略了,按你的性格,虽然会保持体面出席,但不会对楚涵如此亲密。」

见我没有说话,顾泽言自顾自的说着。

「金宝珠,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让我感觉到了一阵快意。

我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顾泽言,你跟金楚涵在一起开心么?」

「当然开心!」提到金楚涵,顾泽言的语气沾上了温柔:「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很幸福。」

是么……那跟我在一起的二十年还真是苦了你了。

我觉得可笑。

可笑我痴迷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被这个外来人迷得猪油蒙心。

可笑我之前居然还不死心纠缠着想要挽回,真是丢尽了人。

「那真是要恭喜你们了。」

恭喜你深爱的女人只是拿你当玩物,恭喜你深爱的女人还一直窥伺着其他男人的身躯。

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见哥哥跟金楚涵沟通完,走了过来,我撇下顾泽言迎上前,欢天喜地的催促他们早点出发。

一路上金楚涵跟系统抱怨今晚错失良机的声音,仿佛交响乐一般在我耳边响起,让我越发的心情大好。

金楚涵越生气我就越高兴。

甚至连到了落星园,金楚涵跟系统说以前我在金家受尽恩宠,现在成了没人稀罕的剩菜剩饭的嘲笑话,我都不生气了。

因为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酸意。

我想我可能心理有些扭曲了,金楚涵身上传来一点儿的血腥气都能让我兴奋。

不着急,你们想让我进地狱,我就是断手断脚用牙咬也要咬住你们一起拖下来。

哥哥在路上就吩咐人把这重新布置了一番。

摆满了整园金楚涵喜欢的向日葵,满屋的彩带气球都是金楚涵喜欢的粉紫色。

哥哥一向是这样细心体贴。

仿佛你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公主,他愿意把世界美好都捧到你面前。

过去二十年我就是被他用爱浇灌着长大,整整二十年。

所以即便是我与他到了镜破钗分,再难回圆的地步,我也不会眼看他沦为玩物。

面对着这用心的一切,金楚涵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哥哥以为她是舟车劳顿过来有些累了,我却清楚她还是记挂着今晚的计划。

当听到她跟系统商量,要不要给顾泽言悄悄发信息,让他也过来,两个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也别有一番刺激时。

我当着她的面问哥哥:「难得有机会,干脆我们今晚在客厅铺被一起睡吧。以前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哥哥在我房间打着地铺陪我聊天哄我睡觉,楚涵这些年都不在,我们给她留下了很多缺憾,应该好好弥补。而且她刚回来不久,好多事情我们都互相不了解,正好一起谈谈心。」

「这是个好主意啊!」哥哥眼睛都亮了。

听到金楚涵愤怒咒骂声音响起时,我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

她平时面对哥哥总是仿佛迷茫羊羔找到归宿般依恋姿态,所以自然不会轻易拒绝哥哥的请求。

只是我的好心情不过片刻就被打破了。

因为我听到了系统通报的声音。

「宿主,攻略对象金成一刚刚对您的好感上升了 3 点,现在是百分之七十三!顾泽言对宿主的好感度现在是百分之百,我们随时有机会可以拿下他,现在先趁这个机会好好攻略金成一的好感度吧!」

我笑容淡了几分,只能在心里宽慰自己。

没关系,才七十三还有机会,现在最要紧的是验证我的猜想,系统才是我最大的阻碍,只有了解清楚系统的弱点,我才能更好的对付他们。

想砍掉大树总不能一斧子劈倒。

看着金楚涵殷勤的要去帮哥哥收拾被褥,我本想也跟上去帮忙,却突然想起来在这个屋子还有一样东西。

既然这个伊甸园已经被我舍弃,那就不应该把那个东西继续留在这里了。

我借口去花园里透透气,避开这两人,独自找到院子里的樱花树。

这棵树是我十五岁那年,也是哥哥第一次带我来时,我们两个亲手种下的。

因为我喜欢樱花,所以哥哥特地从日本空运来一棵樱花树苗,平时我们不在都是有人专门照料。

这棵树下埋着一个盒子,是后来我偷偷瞒着哥哥自己来埋的。

盒子埋得不深,我拿花园里的小手锹几下就挖到了。

是个棕色的小牛皮箱,巴掌大,被塑料纸包着。

这个小牛皮箱是我十岁的时候跟哥哥在伦敦过暑假的时候买的。

那时哥哥扔下保姆独自带着我出去玩,在一个商店橱窗里我看到了这个小牛皮箱。

它当时半敞着,里面摆着一个很精致的水晶小人,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哥哥要买给我,可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钱包跟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走了。

我本想着算了吧,下次再买。

可老板说这个是孤品古董,就这一个。

哥哥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忙问老板借电话,想让保姆带着钱来找我们,却没人接。

那时候哥哥也才十三岁,半大的孩子急红了脸,思来想去一把将手腕上的手表撸了下来,抵押给了老板。

那是哥哥最喜欢的一块手表。

虽然后来保姆带着我们又去把表赎了回来。

但我永远都记得,哥哥捧着这个箱子告诉我。

「宝珠,你喜欢的东西哥哥都会买给你,你高兴哥哥就高兴。」

他的眼睛那么那么的亮,我后来每一次想起来,都会觉得整个人像是被融化的巧克力包裹住。

所以当我第一次知道金楚涵真实身份时,哥哥眼中为金楚涵而存在的试探,贯穿了我的心。

那个时候我明明只需要一个关怀的微笑就可以打开怀抱的。

忆起的往事密密麻麻像张渔网,网住了我拖进水里。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连忙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一对项链。

项链是银色的细链,穿着吊坠。

一个吊坠是穿着裙子的小公主,背后刻着金成一的公主妹妹。

另一个是穿着燕尾服的小王子,背后刻着金宝珠的王子哥哥。

这是我十六岁那年亲手做的,带着在家人面前独有的憨气。

当时我特地找人学了一个冬季,怎么烧银怎么浇模怎么打磨,伤了好几根手指废了好几块银才做出来的。

我把它放进这个珍贵的小箱子,想着等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哥哥。

别人家都是十八岁成年,我是二十岁。

因为爸爸妈妈说希望我多做几年小朋友。

但是现在,我想应该没人会在意这件事了。

我把项链放进口袋,小箱子重新埋了回去,整理了下衣服准备回去。

走出两步,我犹豫了一下,又转回樱花树下。

我拿出口袋里的项链,樱花树枝条轻垂像一个欲张未张的怀抱半掩住了我的身躯。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公主的那一根,又放下,沉默了半天,抓住王子项链轻轻地戴了起来。

第一次搭扣没扣上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呼吸都停住了,手一直在颤。

像做贼一样。

金楚涵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已经四个月了,我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我是金宝珠,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珍宝,他们想让我蒙尘,我偏要发亮。

我不要哭,更不要像现在这样藏在大树的阴影里,哭得喉咙都在痉挛却不敢抽泣出声。

我哆哆嗦嗦地扣着项链,一下扣不上再扣一下,不知道是第几次。

吧嗒一声。

项链锁扣合上,却有什么东西在我脑海中裂开,铺天盖地的涌出来。

我想起来了。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是金宝珠,却又不是金宝珠,我是一次次被摧毁又被重建的残缺的灵魂。

是系统嘴里小世界的一个配角。

我作为金家的女儿顺风顺水过了二十年,我拥有一切的美好,直到二十岁这年戛然而止。

因为金楚涵出现了,她是金楚涵又不是,她只是一个容器,承载着一个个外来人的灵魂。

她会夺走我的一切,像猫抓老鼠一般把我的美好一点点撕碎在我面前,逼我发疯逼我嫉妒。

看我搞不懂为什么生活会突然变成脱轨的火车。

看我声嘶力竭的想拉住这列火车,一遍遍在金楚涵的名字下撞得头破血流。

直至失去高傲失去自尊,心神破碎在某个买醉的深夜,被几个男人带走,拉入真正的噩梦。

而我也会沉溺在那场噩梦,变成只知道在男人脚边求欢的可怜虫。

在二十二岁那年死在像动物一样对十几个男人求欢的晚上。

然后苏醒在第一次睁眼第一次嚎哭的那个暴雨夜,失去一切记忆。

不知道轮回了多少次,在上一次,我死去的那个夜晚,我变成了游魂。

我亲眼看着我的身体,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和肮脏的排泄物,被人推入了垃圾场的处理器,连遮羞的布都没有便化作了血泥。

像是浑浑噩噩的傻子突然被人拍了天灵盖,我不敢相信记忆里那个心甘情愿变成玩具的人是我。

明明都已经死了,我却那么的冷。

我在这个垃圾场飘荡了不知道多久,我想可能是我死在了这里所以变成了地缚灵。

我本以为我会慢慢消散在这个肮脏的地方。

可金楚涵出现了。

她带着顾泽言,坐着像火一样绚烂的红色跑车来到这个地方。

顾泽言,那个连掉在地上的手帕都不会伸手碰一下的男人。

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像狗一样在金楚涵身上宣泄欲望。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

他在二人事后出现,我看见金楚涵面带潮红依偎在顾泽言的怀里,仿佛清晨的露珠一样笑着。

却在心里跟系统说着最恶毒的话。

「统统,那个金宝珠就是死在这吧,嘻嘻,不知道她的鬼魂会不会看到顾泽言刚才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气得要死,还是巴不得也加入进来,毕竟她可是除了男人什么也不知道的痴女了。」

「宿主,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她早死了,宿主真是越来越坏了呢 ~」

原来她不是金楚涵,原来她是来自异界的灵魂,为了攻略而来。

原来我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在我最脆弱悲伤的时候被他们种入了欲蛊。

系统诱惑着外来人,用大量积分换来的道具,用来看我这个一直自恃清高的讨厌鬼变成最可悲的样子。

那时我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外来人会恶毒到这种地步。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因为在他们心里,他们凌驾于我们之上的人。

像是上帝俯视脚下的生命,那生命轻的像微尘,谁会在意一粒微尘呢?

从那天开始,我的灵魂就一直跟在金楚涵身边。

他们似乎感觉不到我,我却逐渐看到了他们真正的模样。

就像打游戏,我们所有人都是游戏里的 NPC。

外来人像是一个个前来通关的玩家,在系统这个外挂的帮助下如鱼得水。

我的青梅竹马顾泽言,顾家继承人,是优质攻略对象一号。

我的哥哥金成一,金家大少爷,是优质攻略对象二号。

还有三号,四号,五号,无一例外都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金楚涵体内的外来人会接近他们每一个人,在系统的帮助下刷他们的好感,再用好感换来的积分去兑换道具。

仪态不够优雅,兑换优雅光环;模样不够美丽,兑换美颜滤镜;声音不够好听,兑换银铃悦耳;不懂琴棋书画,兑换大师记忆;身体不够诱人,兑换媚骨乳香。

只要有系统在,她可以变成每个男人心中的完美女神。

只要好感度刷满,她就可以跟男人完成初次和谐,那之后这些男人就会跟我一样变成完全被支配的木偶。

眼里除了这个外来人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本以为他们也是中了道具才会这样,但是我渐渐发现不是的,他们更像是游戏的默认设置。

后来我懂了,这大概是系统动的手脚。

因为这样男人就能成为充电桩,源源不断的为外来人提供积分,积分就能源源不断的供给系统。

这些男人到最后像闻到肉味的饥饿野狗一样围绕在外来人身边。

没有伦理道德,没有骄傲尊严,甘愿共享一个妻子。

我还看到顾泽言跟我向来矜贵的哥哥与外来人躺在一张床上。

不,他们不是顾泽言,也不是我的哥哥,他们都是金楚涵的傀儡。

至于我,不过是他们脚下一颗硌脚的石头罢了。

在她们来到这个世界前。

我是顾泽言的未婚妻,我是金成一最宠爱的妹妹,我是金家的掌上明珠。

她们要顶替我的位置,就必须要将我踢走。

但我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代替呢?

我会挣扎我会反抗,可她们要的就是这个。

只是简单的代替怎么能行呢?那样无法抹除掉我曾存在的痕迹。

她们要的是成为所有人心中的独一无二。

所以她们要我破碎,要我疯癫,要我从红玫瑰变成蚊子血。

要所有人心里那些曾经美好的痕迹变成一想起就觉得厌烦的伤疤。

她们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因为她们自觉高我一等。

上位者是不会在意下位者的喜怒哀乐。

哪怕施下的是雷霆之怒,下位者也要当成布施甘露,有一点不满就是不识好歹,被乱棍打死都是应该。

……

我从长久获得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我离开后的故事。

金楚涵是万人追捧的豪门贵女,在跟顾泽言订婚宴上,半推半就被亲哥哥金成一强拥。

她绞尽脑汁地勾引了金成一年半,在道具迷魂香的帮助下成了好事。

却又做出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的痛苦模样,对两个人都是若即若离,惹得这两个男人为她发疯发狂,最后妥协愿意共同拥有她,只要她不离开。

我那对知书达理的父母发现这件事后的痛心疾首,也变成了金楚涵拉扯男人用的虐心桥段。

最后我的父母远走海外再没有回来。

而我的名字也变成一个早已模糊在大家的世界中的失踪女人,甚至无人知晓我早早就死了。

这样也好,最起码对我最后的记忆,我还像个人的模样。

不知道又过了几年,我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很多时候都浑浑噩噩,偶尔才会清醒。

当我再一次听到声音,睁开眼的时候,是在落星园。

只不过它现在叫摘星台,是金楚涵跟金成一最喜欢厮混的地方。

大概是看厌了这里的景色,金楚涵找人来把花园推了重建。

在推倒那颗樱花树时,一个盒子露了出来。

我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那个盒子是什么。

金楚涵打开盒子,拿出那两根项链,拖长声音念着项链上的名字,带着怪异的笑容。

我早已模糊的记忆突然鲜亮了起来。

我看见金楚涵拿着项链在金成一面前晃着,嘟着嘴撒娇:「金宝珠的王子哥哥 ~ 金成一的公主妹妹 ~ 你们感情还真好哦,她不是喜欢顾泽言么?难道对你也有想法?哼,我不高兴了。」

我看见金成一宠溺地笑着,捏了捏金楚涵的脸,说:「提她干什么,我都不知道有这两个项链,一会我让人扔了它,别吃醋了。」

真奇怪。我以为鬼是不会疼的。

我的魂魄就在那一刻突然散了。

据我想起一切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我借口生病闭门不出。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屋子里的阳光,也隔绝了我的活力。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我以为我已经领略到了系统的神奇,却万万没想到它的能力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们所有人都像是他手中的一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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