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黑毛鸡

我才不是黑毛鸡

我生来一身锦白凤羽,为报救命之恩,扮作黑羽鹰愿陪那凡人一世。
可是,我跟了他 100 年了,他怎么不老不死的?
凡人现在都这么能活吗?
1
「锦珠,凤主有召,该回去了。」
趁着恩人睡着,我化回白凤真身。
孔雀站在我面前,拿着母皇的信物。
信物上插了根火红色的鸡毛,果真是「十万火急」的吩咐。
「行,我明天就死。」
我接下信物应了声。
恩人,本想伴你一世报救命之恩,如今是不行了。
可撞死太丑,影响在恩人心里的形象,饿死又太傻,太影响我的智商。
我在崖顶金「鹰」独立一晚上,终于想好了死法。
老死最合适,毕竟也没有能活一百年的黑羽鹰,死了也正常。
恩人看着我「寿终正寝」应也不会太难过了。
我拔下一根尾巴毛,化作分身僵死在他身边。
恩人,若有缘分,来世再见。
2
刚回到凤族,母皇就急火火地把我叼进闺房。
「天帝要为天孙选妃,点名叫你去。」
那个游玩四海八荒,千里眼熬红了眼找了上百年还没找到的天孙寅书?
我从脑海里好不容易才想到太孙模样,端的一派好样貌,生来剑眉星目。
顶着仙风道骨的好皮囊,做派却比大闹天宫的那只猴还让人头大。
我小时候偷跑去瑶池玩,还被太白金星认真提醒。
「可不敢乱跑,小心碰到天孙殿下,把你吊起来拔尾巴毛玩儿。」
我摸了摸尾巴,母皇正小心地给我梳毛,仔细把尾巴上小时候烧黑的一撮毛染白。
「为了找他回来,月老和司命研究了一百年他的命簿,发现只有一个软肋,就是天孙妃,天孙妃出现,天孙自会回来。」
「原来是个恋爱脑。」
我小声嘀咕地吐槽。
3
我被打扮得像只炸毛的孔雀送去了天宫。
天帝看我很是满意,「适为储妃」四个字刚说了一半,阎王急匆匆地带着鬼气跑了进来。
「禀天帝,天孙大闹地府,彼岸花海都被松了三遍土,非说我们藏了一只黑毛鸡。」
「好!」天帝狠狠一拍巴掌,比雷公吼都响,「天孙妃定得对!我孙儿终于回来了。」
你孙儿是回来了,但人家找的是黑毛鸡,我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白毛凤啊。
「儿臣这就把他带回来。」
天帝话音刚落,一道赤色人影如焰如风冲出了天宫。
声音温柔如水,行动如火如风,正是太孙的生身母亲福月娘娘。
刮起的那阵风,把我的毛毛吹得更炸炸。
「福月!」天帝急得拍案而起,指着太子弗庭红了眼。
「弗庭还不快去追!别让你媳妇儿动手,把我孙子打跑了拿你是问!」
4
天帝急得坐立难安,我缩在一边不敢吭声。
「锦珠,好孩子,等下寅书回来,可好好劝劝他,别让他跑了,乖啊。」
天帝走下殿来,爱怜地看着我,帮我把每一根炸起来的小毛毛压下去。
这一副怜爱高兴的样子,我只觉自己不是他们找来的孙媳妇儿,而是寅书的「活体紧箍」。
等下天孙回来,我的任务应该就完成了。
到时候赶去找恩人的转世应该还来得及。
「进去跪着!」一身风伴着温柔的怒喝闯进天宫大殿,好容易压平的小毛毛再次炸了起来。
福月娘娘长袖一甩,被缚仙绳捆住的太孙踉跄跪在了殿上。
「你这是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一千八百岁的孩子,真是隔辈亲。
「您也太宠着了,儿臣就照屁股踹了两脚罢了……」
5
「踹了两脚?三百年前你一脚踹翻归墟天柱,现在还靠东海老鳖顶着呢……」
天帝急得冲下殿来,一把将太孙扶起来,将缚仙绳解开。
只留下手腕的一圈,小心翼翼地捏在自己手里。
又围着他转了两圈,确认没什么闪失才放了心。
「寅书,回来了就别走了,看看,这是你的天孙妃,凤族的嫡公主,喜不喜欢?」
我突然被天帝点名,来不及压炸炸毛,忙垂头行了个礼。
「见过寅书殿下。」
「凤族?」熟悉的声音!
我抬起头,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这不是我伴了上百年的恩人吗?那麻布衣服的肩膀上还有我从前抓的洞洞呢!
刚想开口只觉头皮突然一疼,面前的人捏着一根锦白凤羽吹了吹。
「不喜欢,我要黑的。」
不听老神言,吃亏在眼前,我的毛毛呀!
我捂着脑袋欲哭无泪。
6
福月娘娘杏目一瞪抬手扇了寅书脑壳一巴掌。
「干什么?还没成婚就欺负媳妇儿?」
天帝难得没阻拦,瞪了寅书一眼,挥袖将一柄流光扇递给我。
眉眼满是怜爱,好像在人间时,那些老奶奶看新生的小孩子一般。
「锦珠,别跟寅书生气,这柄流光扇是上古留下的,就当给我孙媳妇儿的见面礼……」
寅书瞥了我一眼,又瞅了瞅刚拔下来的锦白凤羽。
「我可没认,你们喜欢你们娶,我要找黑毛鸡。」
什么黑毛鸡!明明是黑羽鹰!
可从前我可没在他面前露过相,他找我若是为情也太离谱了。
还是不要直接承认,先试探一下他找我做什么才稳妥。
7
「我有一个朋友说,她可能会知道黑羽鹰的下落……」
我小心地把脸躲在流光扇的后面,站在天帝侧后方露出眼睛观察寅书的反应。
「只是不知道……殿下找她要做什么呀?」
寅书瞥了瞥我,嘴角突然一勾,微垂着头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地靠近。
天帝迅速往边上跨了一步,将我整个暴露在寅书的面前。
明明是同一张脸,那个可爱暖暖的恩人少年让我想蹭毛,此时的寅书却邪魅威压让我想逃。
我退了半步,寅书猛地上前拉住我的袖子,眉头微挑,戏谑目光直达眼底。
「是我记错了,原是黑羽鹰,不是黑毛鸡。」
糟糕,说漏嘴了!
「跑了百年有些累了,缺一个坐骑让我坐上,若是找不到她,公主可愿替上?」
8
坐……坐骑??
是我天真了。
毕竟那一百年的陪伴里,我都是用烧焦的尾巴毛化作的黑毛鸟。
他就算不是人,也不会爱上一只鸟。
我吓得脖子上绒毛直立,猛地往后蹦了一大步。
福月娘娘一个闪身若赤纱缠月,左手抬起护在我身前。
「屁股痒痒了吧?给你抓个豪猪坐坐?」
又微微偏头轻声哄着:「珠珠别怕,母妃护你。」
寅书侧头看着我轻哼一声:「恭喜母妃多了一个女儿,见过白鸟妹妹。」
妹妹?妹妹好呀,妹妹合我意,妹妹不用当坐骑。
我二话不说来了个展翅半蹲礼:「谢母妃恩典,锦珠见过兄长殿下。」
9
一场选妃以庆祝天孙回家和恭喜福月娘娘收了个女儿结束。
我抱着一筐子蟠桃,这是天宫给母亲的赔礼。
临走前寅书贴着福月娘娘站在不远处,他用口型对我说了 7 个字。
「我肯定会找到的。」
我垂着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肯定去吧,啃谁的腚都不可能找到的。
这天宫,我可不会再来了。
回到凤族,娘亲揽着我,一面啃蟠桃,一面撸着我身上的小毛毛。
把我在天宫炸炸的毛毛摸得溜光水滑。
「别难过,那天孙不要咱,咱还不要他呢,娘亲明日就给你选夫。」
我仰着下巴颏被娘亲摸得很舒服。
其实我一点也不难过啦。
我一点不想成婚,只想待在娘亲的凤翼下躺平。
「还不信了,这四海八荒还能找不出一个比他长得好看的。」
嗯……这个有难度。
我们凤族一向注重外貌,那个天孙真的很好看。
四海八荒想来只有那位百年不出山,甚少近女色的青丘世子能比得上了。
10
翌日,凤族嫡公主、福月娘娘新认的女儿选夫的消息传遍了四海八荒。
我窝在宽宽厚厚的羽毛垫上,下面乌泱泱好多脑袋,看不清脸。
「这怎么选,看着都像小黑果子。」
「凤主说了,这样才能矬子里面拔高个,哪个好看一下子就突出了。」
孔雀姐姐悄悄趴我耳边说着。
我深表赞同,把玩着手中的红球球棒槌,母亲说,看中哪个就用棒槌打谁。
「锦珠,那个脑袋好看!」
我顺着孔雀的手指看过去,一道身影踏风而来。
青衫微漾,眉目如画,行止风动处,扑鼻有异香。
是青丘那位世子殿下,居然出山亲自来了。
还带了一箱子夜明珠,流光溢彩看得鸟心直痒痒。
我激动得张了张小爪爪,亮晶晶的东西最喜欢啦!
「青丘晏余暮,前来求娶公主。」
求娶我的诶,夜明珠是聘礼耶!
11
我瞅了瞅主位的母亲。
母亲笑得一脸慈祥,点头示意收下夜明珠。
又淡笑着偏头看看我,目光点了点我手中的红球球棒槌。
我瞅了瞅一箱子的夜明珠,攥紧红球球,迟迟没有抛出。
一旁的孔雀姐姐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是看不上吗?」
我摇了摇头,青丘与凤族底蕴相当,这位世子向来传闻洁身自好。
面容也是极佳,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青丘世子不近女色,此次前来已是诚意满满,是个不错的人选。」
孔雀姐姐喋喋不休地在我耳边劝说。
罢了!嫁谁不是嫁,嫁个好看的以后还能生出好看的凤宝宝。
我闭上了眼睛,将手中的红球球扬手掷了出去。
见我扔出红球球,晏余暮腾身而起抬手来接。
一阵狂风卷飞沙,肉体相撞「砰」声响起。
四下沉寂中,天孙寅书手指挑着红球球棒槌的绳子打转转。
「没想到青丘世子闭关修行百年,会被我这个浪荡百年的轻轻蹭倒。」
他侧着身,对着刚从地上站起的晏余暮略一扬下巴。
「真是失礼。」
12
他一身玄色长衫,褪去了麻布衣裳更多了几分威压。
看得我禁不住缩缩脖,摸了摸头顶的毛毛。
「天孙殿下这是迷路了?」母亲站起身,展开赤金凤羽将我挡在身后。
「我儿选夫,无暇招待,慢走不送。」
良久没听到声音,我探头一看,寅书站在台下,面前缓缓展开一段锦绸。
一道霞光晃过,灿如日晕,这是福月娘娘的云边锦,能挡刀枪斧钺,水火不侵。
「听闻公主选夫,寅书特来送聘。」
送聘?娶我?
寅书这是要来干嘛呀?
「天帝以选天孙妃为由将我女儿召去,却认作了义女,这天宫我们是高攀不起。」
母亲沉声回应,语气中满是不悦。
是了,本是选天孙妃,最后以认公主结束。
四海八荒怕不是都要笑话我们凤族,为攀天宫不择手段。
着实有点太丢鸟了。
「当日是寅书不懂事,如今公主已认作义妹,何不亲上加亲?」
言罢,他的目光对上探出小脑袋的我。
满脸风光霁月,眉目噙笑传情,好似弼马温看着最漂亮的那匹大白马。
13
选夫盛会只得暂搁,母亲设宴招待四海八荒前来的仙神。
我坐在高处看着下面觥筹交错,想着今日的事端心下莫名烦乱。
耳畔突然拂过温热的气息,吹得我绒毛直立:「妹妹。」
我猛地跳起来,立在桂树之巅,看着身后的寅书一步步后退。
「这可是凤族的地盘,敢胡来我叫人啄你!」
他一步步抬脚跟上,脚下踩着树枝子「吱吱呀呀」直作响。
「不知公主说的那位朋友,可否让我见见黑羽鹰?」
还惦记着坐骑?
「那个,自然可以,只是那黑羽鹰体态娇小,不堪承受殿下的重量,实在难当坐骑……」
我一步步后退,捂住脑袋戒备地看着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黑羽是你们凤族为了找我派出去的。」
他冷哼一声,打断我的话音。
「她心思纯善,百年间只伴我左右,定是被你们捉回去拷问我的下落。」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对上我的目光,脸上竟还带着一丝自信。
14
「看着你一副傻傻的样子,想来也是你母亲的安排,我不跟你计较,赶紧将她放出来给我便是。」
谁傻啊??这也太气鸟了。
我刚想开口辩驳,脚下的树杈子禁不住我俩的重量猛然断裂。
我来不及反应便直直地坠了下去,寅书皱了皱眉,脚下一点加快坠落向我伸出手。
就在要被他拉住的最后一刻,我身下一暖,头顶上响起温润如玉的声音。
「余暮冒昧了,锦珠可有受惊?」
我谢过晏余暮,从他身上跳下来。
寅书跟着落在我俩面前,眯着眼上下打量余暮。
「心思不纯,确是冒昧。」
晏余暮挑挑眉,和煦一笑:「天孙殿下在说什么,恕余暮不懂了。」
言罢,他转身向我躬身一拜。
「不知余暮哪里做得不好,冒犯了锦珠和天孙殿下,真是失礼了。」 
15
我们这边动静闹得太大,母亲叫人将我们三个请去了殿上。
寅书用一副戏谑不屑的眼神打量晏余暮,咬定他求娶我另有阴谋。
「余暮愿过澄心镜,以证对公主真心。」
晏余暮丝毫不恼,始终挂着淡笑。
衬得寅书像个无理取闹的猴。  
「澄心镜丢失百年,你倒是有底气啊?」寅书冷哼一声。
晏余暮并不应答,扬手掐诀。
空中撕裂开一个口子,一面蕴藏着上古气息的镜子缓缓落在他手中。
「为求娶锦珠,余暮在归墟寻到上古神器,以证对锦珠的真心。」
言罢,他将澄心镜置于胸口灵台。
澄心境银光泛起,空中呈现出无数的画面。
每个画面都有一位女子,那女子仰起头,正是我的脸。
母亲看着画面又看看我俩,满脸欣慰又意味深长地笑。
我有些错愕,虽然那画面都是我,可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跟他见过?
16
澄心镜一出,殿内仙神尽数叫好。
乌泱泱地上前给母亲道喜。
我有些懵,被母亲牵着立在身后。
晏余暮恭敬向众人回礼,偶尔侧目看我满眼深情。
寅书在我耳畔轻声开口。
「别以为能逃过,你不告诉我黑羽的下落,我就一直缠着你,抓你当坐骑。」
我浑身一紧,这混世魔王怎么阴魂不散的。
正不知作何回应,殿内落下一道赤红身影。
「福月来迟了,先给凤主道喜。」
仙神听声闪开一道空当。
福月娘娘噙笑而来,目光流转,看向寅书的时候眯眼似剑。
「锦珠得好姻缘,让寅书送来云边锦添礼,我来接他回去。」  
言罢,扬手甩出缚仙绳,在寅书身上缠了三圈半,扯了过去。
「天宫还有些家事要处理,失陪了,等锦珠大婚再为她添妆。」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腾空而去。
身影消失的最后一刻,寅书转过头,冲着我比口型。
「一定会再找到你的。」
17
自打寅书离开,我与晏余暮在一起总觉心思烦乱。
问及他灵台中那些我的样子是何时的事,他也一笑置之从不解释。
只说:「锦珠随我去青丘,自会明白我的心意。」
晏余暮在凤族留了几日,便提出要带我回青丘小住。
母亲欣然答应,我也乐得去青丘躲躲寅书。
青丘位于东荒,我在幼年随母亲来过。
只记得当初山林郁郁葱葱,好吃的果子极多。
如今过了百年,青丘仍如从前那般。  
「知你喜欢果子,我特地布了此处果林,除了我没人能进来,喜欢吗?」
晏余暮一路领着我进了密林,密林中央是一处布下阵法的楼阁。
我随他进了楼阁,里面挂满了画像。
每一张画上都是一位女子。
或站或坐,或抚琴或作画。
每一幅画的左下角都写着三个字:「赠珠儿。」
画上的那张脸与我一般无二,可我却知那绝不是我,我向来不会抚琴作画。
18
我转头想要质问,晏余暮依旧挂着淡笑,对上我的目光身形猛地后退。
我来不及反应,他已立于阁外。
「委屈你在此歇歇,放心,只需三日,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阁外遍布阵法,我想尽一切办法也挣脱不得,不能踏出房门半分。
阁内莫名泛着香气,嗅得我如堕幻境。
幻境中皆是我似凡间女子的生活情景。
可我百年间,分明并未曾游历人间。
唯一一次下凡是受到神魂感召,却意外失了神力落进狼族险些丧命。
也是那次被寅书所救。
狐族仙法诡谲,外面现在定不知我的处境,谁能救救我?
19
我在阁中困了三日,越发精元混沌。
晏余暮终于解开了阵法禁制,我想逃走,却连聚气展翅都不可得。
两个翅膀只幻化出一半,在身后晃了晃,连风都没刮起来。
「带你去个好地方。」
晏余暮看着我在原地挣扎,笑得越发温柔。
抬手将我拢在斗篷中,旋身出了青丘。  
我被桎梏在他怀中挣扎不得,眼见着他带着我直冲云霄,奔着东海尽头而去。
「晏余暮,你这是谋害,凤族和天宫不会放过你的!」  
晏余暮并不看我,回应我的只有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风定了。
晏余暮将我丢在高台上。
我挣扎着起身靠在一边,只见四周荒芜不堪。
莫说生灵,便是些许灵气都不见。
高台不远处有一块破败的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大字「归墟」。
20
晏余暮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具身体爬上高台,放在我的对面。
那女子容貌与我相同,却浑身毫无灵气。
甚至连生人的气息都没有。
晏余暮怜惜地将她抱在怀里呢喃。
「珠儿,我为你找了具更好的身体,你会喜欢的。」
更好的身体?是我?
他想弑神夺命!
「晏余暮,你敢!凤族和天宫不会放过你的!」  
晏余暮瞥了我一眼,嘴角噙着笑,目光冰冷如同看着死人。
「凤族和天宫要的是锦珠公主,是狐族的世子妃,我是狐族世子,我说谁是,谁就是。」  
21
「你当福月娘娘和凤族都是傻子吗?」我倒在地上,身体提不起一点力气。
归墟之处堕仙神,任何仙神进了归墟,体内灵气都会日渐消散。
愈是调动挣扎,消散得愈快。
我如今竟是连站立都不可了。
「是与不是,又如何呢?移神阵法结束后,天地间只有我的珠儿了。」
晏余暮小心地将那女子放倒躺下,站起身缓缓向我走来。
「凡间有句话,叫杀人偿命,如今用你的身体换我的珠儿复活,也算你偿命了。」
偿命?
我修行百年从未杀生,谈何偿命?
我看着那女子的样子,怎么也不记得如何伤害过她。
「当初若不是你突然闯入我的凝神阵法,我的珠儿早就凝出仙根了!」
晏余暮眼尾赤红,温润气度粉碎,周身环绕着冲天怒气。
「当日我用了半颗神元才启动阵法,全被你毁了,珠儿当场丧命,你说你该不该偿命!」
百年前?
我落入狼族那一日?
难怪当时突然失了灵气,原是闯入了他的阵法。
可当初分明是有一缕神魂在召唤我。
晏余暮在我身前站定,用鞋尖抬起我的下巴,歪着头睨着我。
「看在你这副身体养得不错的份上,日后,我会好好孝敬凤主的。」  
22
晏余暮挥袖召起风沙,整个高台被笼罩在阵法之中。 
他显出九尾真身,生生断了一尾化作一柄剑刃,插进了我的胸口。
没有疼痛,没有喷溅。
我只觉胸口一凉,周身血脉迅速聚向心间灵台。
晏余暮面唇无血色,似是咬牙忍着断尾之痛。
看着我心口逐渐浮现出体的神元露出些许欣慰,转身向那女子踉跄爬去。
我想要挣扎,却连指尖都颤动不得。
我的神元已然出窍,除非有仙神施法助我归位,否则再难回天。
如今只要那剑刃刺破女子的心头,阵法轮转之后,天地间再无锦珠。
我的身体里,将住着那个凡人。  
昏沉之中,脑海中晃过一张风光霁月却眸中暗藏戏谑的脸。
笑着对我说:「一定会再找到你的。」
23
「晏余暮,这样的好戏,不叫人来看看可惜了。」
戏谑声音突然响彻空寂,一道身影闯进阵法,一脚踹翻晏余暮。
「真是狐狸改不了吃屎,敢算计公主,可是堕神之罪。」
寅书一脚压上晏余暮的脸,踩着他狠狠地碾了又碾。
「公主?我的珠儿一样可以做好这个公主。」
晏余暮不怒反笑。
「她的神元已经剖出,除非有仙神以身献祭阵法,不然她将形神俱灭。」
「寅书,你放了我,我将阵法轮转,这具身体就还保得住,你又不喜欢她,你又不要,把身体给我,给我的珠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都给你!」
晏余暮的语调越发癫狂,说到最后哭笑嘶吼若妖兽。
寅书皱了皱眉,看着我的方向。
我的视野越发模糊,神元随着阵法轮转几乎全部离体。
24
我再也撑不住,化作了白凤原形,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连带着那烧焦的凤尾,彻底暴露在阵法之中。
寅书一脚将晏余暮踢下高台,冲过来抱住我。
抓着我的凤尾看了又看,从怀中掏出一根我的尾羽。
正是我当初化形黑羽鹰的那根。
「小骗子。」寅书眯着眼,揪了揪我的尾巴。  
我失了力气,张不开口解释半分。
寅书扬手抓住我的神元:「别想再跑出我的手掌心。」    
寅书不知掐了什么诀,阵法内突然变了颜色。
高台地动山摇,恍若天塌地陷。
来不及做反应,整个身体恍若腾空,飞快地向下跌落。
25
良久,周围的黑暗渐渐散去。
身下一片柔软,是寅书的怀抱。
我想回头,却发现周身动弹不得。
我和寅书好似两尊泥人立在原地,只能看,不能言,不能动。
我打量四周,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山林。
奇花异草遍布山野,是传闻中上古原神大战之前才有的景色。
花海中,一位女子悉心采着花蜜,身形袅娜,看不清面容。
一位男子身披银甲,伸展白羽凤翼飘然而至,落在那女子身前。
「他们要找到这里了,我带你走,好不好?」
「走到哪里去?」女子轻笑的声音荡漾在山野间。
「天地间,仙神视我为邪,无一不想诛我,走到哪儿去呢?」
「去东海,」男子展开凤翼,轻拢住女子,「东海有归墟,仙神不敢进,我在那里设了阵法,里面景色胜过四海八荒,我们就在那里,再不出世。」
「你是凤族战神,可舍得这盛世和盛名?」
「除了你,这世上再无甚物是我割舍不得。」
生来锦白凤羽者是天生神格,从古至今除了我,便只有上古这位战神殿下。
我天生锦白凤羽,却生来就缺了一窍,仙法神书遍修不可得。
上古这位战神却是战功赫赫。
26
传闻中,凤族战神以身祭天,镇压上古邪神,这女子又是谁?  
周遭景象陡然流转,流火烈烈处处黑烟。
如诸神陨落之巅。
方才风光霁月的那位凤族战神凤羽残缺折落,躬身护着身下的女子。
「你们一心诛我,只因我生来便是邪神,却不知我生来这些邪气,原是天地间仙神的邪念所生。」
那女子双目赤红若紫,腹部受了重创,鲜血流了满地,倒在男子身下冷笑呵斥。 
「什么澄心清神,什么禁欲戒念,都是伪善,倒不如我们来得自在!」
数道剑刃自空中而下,聚在那二人上空。
冷漠的声音自高空传下。
「战神,莫要执迷不悟,启动阵法镇压邪神,才是你该做的事。」
男子只垂着头,拼力想捂住女子腹部的创口,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倾泻不得止。
27
「四海八荒再无我们的容身之处,杀了我吧。」
那女子的声音淡淡传出,莫名熟悉。
我极力想看清两人的面容,周遭景象却再度流转。
黑烟渐渐散去,阵法似乎停止。
那男子腰脊之处被一柄利刃剖开。
那是凤族神骨之位。
他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子,踉跄着爬上了阵法中心。
右手探入剑刃之处,带着鲜血握拳而出。
再张开时,一颗圆润的神骨带着血丝躺在掌心之中。
「我愿化身为珠,换走你一身邪骨,只求你平安喜乐,受尽宠爱,再无离别独行之苦。」 
28
硝烟散去,两人面容逐渐清晰。
那位自剖神骨、灵气消散的凤族战神,容貌与寅书一般无二。
而那胸前挂着神骨的邪神,竟长着我的容颜。
我不能动,不能言,却满脸泪水。
肩膀渐渐濡湿,是寅书的。 
周遭景象不再陡然流转,而是飞速演变着沧海桑田。
我看到百年前,邪神换了一身凤骨,托生成了凤族嫡公主。
同年,天界出了一位女战神。
使得斧钺钩叉,名唤福月,与东海争执之时踹断了归墟之柱。
残存的一抹邪神真元落进了凡尘,落在一名女婴的身上。
上古战神的残存神元随之飞出,落在了福月腹中。
29
画面转到我出生那天。
我生来一身锦白凤羽,口中衔着一颗珠,起名锦珠。
四海八荒会聚凤族朝贺。
福月娘娘挺着肚子亲自送贺,见着我很是开心,连连说着要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定亲。
她指间触碰我脖子上挂的那颗生来口衔的珠子时,陡然腹痛。
当日诞下太孙,起名寅书。 
画面渐渐散去,高台轰然坍塌。
寅书揽着我坐在残垣之中。
那个凡人的身体被一块碎石压住,躯体渐渐碎成烟尘。
烟尘中一抹灵光浮起,绕在我和寅书身边,与我的神元交缠。
寅书封住我散乱的灵脉,从灵台祭出精元。
我想阻拦,却言语不得,只能看着他以自身灵气将我的神元融合。
而他的灵台却越发虚弱。
「你们……还我的珠儿……」
细弱蚊蚋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30
我偏过头看着寅书的身后。
晏余暮惨白着脸,正趴在地上伸长手指,颤抖地触碰空中凡人残存的烟尘。
「珠儿……」
最后的烟尘也渐渐落在残垣之中,再无踪迹。
晏余暮双目赤红伏地而起,张开八条尾巴,周身陡然生出魔气。
我拼命张开嘴,却丝毫不能发出声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狐尾直冲我和寅书而来。
就在寅书将神元推入我的灵台归位的最后一瞬。
八条狐尾齐齐穿透他的心口,将那灵台击得粉碎。
31
看着穿透他胸口的狐尾,我只觉心脏好似被千条荆棘纠缠。
他小心地将我放在地上,足下一点腾于半空。
「晏余暮,当真是鱼目混珠,居然为一缕神魂入了魔。」
眼见着晏余暮被一股力量牵扯着立在寅书身前。 
周身的魔气被神光拢住。
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滑落,浸湿了发丝。
我知道那不是神光,是寅书前世今生全部神元。
「浪荡了百年,今日也尽尽我天孙的职责。」
寅书扬手掐诀。
那魔气四处乱撞,冲不破神元的灵壁。 
「以灵为召,堕我神元。」
「祭我骨血,镇魔诛邪。」
32
空中魔气随着神元震碎。
晏余暮的身影随着魔气已然破碎。
归墟落下了千百年间的第一场雨。
扑在脸上分不清泪水和雨水。
寅书陡然摔落在地,落在我身侧,溅起些许雨水。
他撑着爬过来,微微俯身在我脖颈轻印一吻。
温热的气息在脖颈轻扑,我却心痛如绞周身冰冷。
「别哭,我一定会再找到你。」
话音渐落,那张噙笑戏谑的容颜越发透明。
彻底消失的那一刻,我的神元归位。
周身灵脉流转,是寅书的温度。
33
归墟高台坍塌,震动了东海龙宫。
百年前,归墟就被福月娘娘踹断了一根柱子,至今还被东海老鳖垫着。
如今高台坍塌,惊得东海龙王惶恐赶过来。
我孤身坐在高台的断壁残垣之中,双手摊开抱着空气。
「锦珠?你这孩子怎么跑这儿来玩儿了?」
东海龙王围着我转了一圈,小心地拍拍我的肩膀。 
「你自己吗?这台子怎么塌了?」
我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陌生。  
「晏余暮堕魔,意图以禁术害我,已经死了。」
东海龙王「啊」了一声,搀着我的胳膊将我托起来。
「别怕啊孩子,我送你回家。」
34
东海龙王将我送去了天宫。  
福月娘娘正叫着我母亲四海八荒寻我和寅书。
一进天宫,福月娘娘冲过来抱住我瘫软的身体。
「锦珠,这是怎么了?」
东海龙王把在归墟看到的样子和我说的晏余暮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我母亲听得变了脸色,见我无碍安了安心。
顺了顺我的毛,轻声问着:  
「天孙殿下呢?可见了?」  
我张了张嘴,鼻子酸涩发不出声。
福月娘娘揽着我的手一僵,唇齿颤抖轻声开口:
「寅书……在归墟?」
我阖眼不敢对视:「他在找我,他说,一定会找到我。」
35
我离开了凤族,离开了天宫。
自请去守了归墟。
临行前福月娘娘和母亲拉着我不肯放手。
「知道你是好孩子,别走了,留下吧。」
我知道福月娘娘的意思。
自从回来那天,她没再问过我寅书的事情。
在她的心里,寅书已经消失在天地间了。
可我要去找寅书。
我知道,他还在那里等着我。
这回我不会跑太远,不会让他太难找。  
「母妃,等寅书找到我,我就带他回来,再也不走了。」
【番外一】
归墟之处,神灵尽没。
在那里的仙神,不论死活,不过百年就会元灵尽散。
一转眼我在归墟已然守了百年。
百年间,我每日都在归墟各处收集神骨、元灵。
我将寅书残存的神骨收在一起,却始终找不到神元。
哪怕一丝一毫的气息,也寻找不见。
我只能守着冰冷的神骨,度过上百个昼夜
母亲每一年都要来劝我一次。
今年是第一百次了。
「锦珠,再这样下去,你自己的神元都会消散。」
母亲拽着我的凤翼,往归墟外拽扯。  
说来也怪。
许是因为那缕神元的归位,抑或是身上有寅书的些许灵气。
纵使我在此待了上百年,神元也不曾衰落。
白羽被扯断两根,我还是不为所动地立在归墟之中。
母亲心疼得红了眼眶,捧着两根断羽毛落了泪。
「你就这样待下去吗?也不要母亲了?」
看着母亲落泪,我心下一揪。
上前一步为母亲擦着眼泪。
却没注意脚下踏出了归墟的地界。
母亲抬手拎住我脖子的小毛毛。
「孩子听话,跟母亲回去。」
我想后退,挣扎之间脖子一凉。
那颗我出生便衔着的珠子跌落在地,散碎成尘。
熟悉的气息骤然充斥四周。
一缕神光从散碎的珠子中腾空。
绕着我转了一圈,倏忽溜进了装着寅书神骨的院子里。
我猛地挣脱母亲的桎梏,闯进归墟边的小石屋。
戏谑的声音恍然响起:「小傻子,找到你了。」
【番外二】
我应下当初对福月娘娘的承诺,带着寅书回了天宫。
天帝高兴得当场为我们赐婚,定下三个月后成婚。
我留在了天宫,天后让我与她同住,亲自教导我天宫规矩。
每日昴日星官还没起,我就要起身吸纳灵气修行。
夜游神都出去了,我还得去太阴星君那处修炼心法。
这日子过得比归墟那一百年还苦。
我欲哭无泪,毕竟是自己应下的,也不好推辞。
「啧,小傻子,现在知道苦了?」
我刚从太阴星君那处回了院子,窗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懒得翻眼皮,闭着眼瘫在床上不想动弹。
「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离家出走了。」
寅书推开窗跳了进来,轻笑了两声。
坐在我床边,微凉的手指搭在我额头两侧轻轻揉摁。
「那怎么办,你是乖孩子,可不会离家出走。」  
「都快两千岁了,才不当孩子了。」
「那不当好孩子,当流浪鸳鸯可好?」
我睁开眼,正对上他直达眼底的笑意。
「走啊,带你逃婚去。」
【番外三】
我是天孙,从小承载了不该承受的厚望。
可不知为何,我始终不愿待在天宫。
看着那些仙神的样子,心下总想骂一句「道貌岸然」。
我总觉得,有人在等我,可却不知,那人在哪里。
一千七百岁那年,我突然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自凡间出现。
我知道,是那个人出现了。
我逃离天宫,下了凡尘。
刚赶到草原,那股气息突然消失了。
一只鸟落在狼群之中,险些被咬断喉咙。 
看着那只鸟挣扎在那些尖牙利齿之间,心脏揪得发痛。 
我扮作凡间少年将狼群赶走,救下了那只鸟。
那只鸟却匆匆飞走,只看见她的尾巴是黑色的。    
我追了一阵,她却突然消失。
小玩意儿,早晚找到你。
我骑马在人间游荡,一觉醒来,身边多了一只黑羽鹰。
我知道,是她来了。
她连身上的灵气都压不住,一看就是修行不咋样的小鸟妖。 
我便陪她百年,助助她修行也好。
等她升为上仙,我再带回天宫。
可没等我带她历劫,她却一夜之间消失了,只留下一根化身的黑毛。
我看着这根毛,并不是鹰,倒有点像鸡像凤。
可凤族没听说过还有黑凤。    
我冲进地府,遍寻不得她的命薄。
心下了然她定然是凤族的小仙。
来不及深究,我便被母亲捉回了天宫。
凤族那位公主探头的样子,像极了那黑羽鹰在我肩头探头探脑的样子。  
所以,过往的那一百年,都是为了骗我回天庭?
我有些生气,故意欺负她。
却越发离不开她。
每每看她躲我,我总是莫名生气,想把她控制在我身侧。
青丘那个世子眸子里都是算计。
他靠近的时候,我都能闻到算计的味道。
若不是被母亲抓走,我肯定要扒了他的狐狸皮看看那个心有多黑。
我被关在天宫,母亲在我的身上下了禁制,突破不得。  
我本想等着母亲气消了再去找她。
却在三日后突然心乱如麻,心慌如鼓。
恍惚间似乎感到她在呼救,却在四海八荒遍寻不得她的气息。
心中莫名有一个召唤,来自归墟。
小骗子,只能我欺负你,绝不能让别人给你欺负了!
我剥下三片龙鳞破了禁制,飞身出了天宫。
小骗子,我一定会找到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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