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同床异梦: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我以为自己和他的感情更上一层楼的时候,他的前女友订婚了。
那晚他给我打了电话,问我在哪儿。
我在外地。
但为了他,我说我可以马上回去。
他却态度冷淡:「不用。」
然后挂了电话。
1.
我是陆时洲的小情人。
和陆时洲于两个月前的 XX 经济交流峰会结识。他将我从一个油腻的富二代手中救了下来,看我胆儿小,便叫我跟在他身边,暂时别乱走动。
峰会结束后,他和对面的合作伙伴说完话,转身时冷不丁看到我,眼神一敛,像是才想起我这么一号人物般,漫不经心地问我:「还没走?」
「是您让我跟着你的……」
「啊,是。」他捏了捏眉心,「现在结束了,不用跟了。」
见我不动,他又淡淡开口:「这样,你说你住哪儿,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我仍然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他才微眯起眼,似笑非笑:「怎么,忘记自己住哪儿了?」
我也笑:「是啊,忘了。」
那天晚上,是陆时洲亲自送的我。
也是那天晚上,我和他发生了关系。
次日我醒来,他已不在身边,只留了条信息给我,让我好好休息,醒了会有人来给我送衣服。
话的最后,是他的联系方式。
2.
跟陆时洲以前,我是做平面模特的,有活就有钱,没活就哭穷。
但现在不一样了。
和陆时洲「合作」的这两个月,我过得很是滋润。
他给了我一张卡,里头金额可观。我用这笔钱置办了一身漂亮行头,还很有职业素养地在某高级美容院办卡买套餐,将自己保养得水水当当,力争金主爸爸满意。
然而金主爸爸除了中间召见过我一次,其他时候,我根本见不着他的人。
他太忙了。
我这拿钱不干活的日子,别说,还挺爽。
这天,我的模特小姐妹约我出去喝酒。
我欣然同意,换了条贴身的红裙子,又化了个全妆,踩着高跟鞋出门,嘴里还哼着歌。
喝酒的地方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门前一排豪车,我粗略一扫,突然看到一辆眼熟的车子。
来不及细想,我的小姐妹已经出来找我。
「看什么呢?」她问我。
我笑了笑:「没什么。」
这酒一喝就是两个钟头。
运气不佳,玩游戏我输了几局,酒水下肚,人也去了七分清醒。
拖着沉重的步子,我挪去露台吹晚风。
有服务生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我眯着眼问他:「有烟吗?」
他看着我,脸特别红:「稍等。」
我又笑,托着腮点头。
他脸更红了,转身就去给我找烟。
高跟鞋是新的,穿着不太舒服,我踢踏着鞋,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笑着回头:「烟找来——」
却不是服务生。
是我一个月未见的金主爸爸,陆时洲。
我歪了歪头,看清了,又不太确定。
「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陆时洲低头,手掌扶住我的大腿。
「不冷?」
「不冷呀。」
我朝他吹了口气。
他皱着眉,有些嫌弃:「妆很丑。」
下一秒却口是心非地捏着我的脸,咬住了我的嘴唇。
3.
陆时洲带我去了一间公寓。
公寓八十平,卧室双开门,客厅以壁炉替代了电视,窗边的老虎椅一看就很柔软。
…………
事后陆时洲问我:「喜不喜欢这儿?」
「喜欢。」
「送你。」
「送我?」
我很吃惊,这么大方的吗?
他说:「平时找你,不方便。」
我恍然大悟。
是了,我囊中羞涩,目前和人合租了一间公寓,他若有要求,酒店确实不方便。
我勾住他的脖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他摩挲我的后颈,挑了挑眉。
「嗯。」
有了能去的地方,陆时洲来找我的次数,果然多了很多。
我过得愈发恣意。
陆时洲是个合格又优秀的金主。我的小姐妹都很羡慕我,能够钓到他。
我也觉得自己幸运。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陆时洲,比他有钱的不比他帅,比他帅的不比他有钱,两者皆比他强的(应该没有)却又不如他「干净」——据我所知,他只有我一个小情人。
这天晚上陆时洲要应酬,应该是不来了。
我点了熏香,往枕头喷了香水,睡前,还看了书,才看几页,就困了。
于是关灯睡觉。
似乎很早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我落了水,游鱼围着我,触碰我的肩,胸,腹……那感觉太真实了,我突然就睁开了眼。
「醒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陆时洲及时出声,我可能会以为他是小偷然后把他踹下床。
我松了口气,摸他的脸:「不是说不来吗?」
他稍一歪头:「是啊。」
随后将脸埋在我怀里,又说:「车行半路,改主意了。」
「为什么?」我心跳快了快。
「想见你。」他说。
我胸口一胀,宛若坠入虚空。
那瞬间,我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完了。
4.
喝醉酒的陆时洲意外的好伺候。
我帮他擦了身子,然后和他一起挤在被窝里。
他被我的味道包围了。
我摸了摸他的脸,又亲了亲。
「晚安,陆时洲。」
这是我们第一个睡在了一起、却什么也没做的夜晚。
第二天醒来,陆时洲已经走了。
我睡得沉,但也有意识,他走之前给我留的话。
他说:「过些天我要去 B 市,差不多下个月才能回来。」
而这个月才刚开始。
我忘了分寸,迷迷糊糊地问他:「我能不能一起?」
他安静片刻。
「可以。」
回想起这段对话,我彻底醒了过来。
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于是发短信给陆时洲的助理,问陆时洲是不是过几天要去出差。
助理说是。
我心跳加速,删删改改,最终给陆时洲发了一条消息:「去 B 市,我需要带点什么正装吗?」
也许需要陪他应酬也说不定呢。
陆时洲是大忙人,过了好久才回。
他回:「随你。」
那就是真的了。
不是做梦。
悬了半天的心落下,我忍着尖叫,哼起不成调的歌,开始收拾行李。
正好窗外下雨,我放下手中薄如蝉翼的贴身衣物,支着腮看,从窗玻璃上看到了水珠,看到了在笑的自己。
5.
我和陆时洲一起去了另一个城市。
巧的是,我在那边也接到了一个给饮料拍宣传片的活。
真是好事成双。
在陆时洲外出工作时,我出去拍宣传片赚钱。等陆时洲回到酒店时,我陪着他继续赚钱。
陆时洲笑我是财迷。
我当然是,这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陆时洲便又给我打了笔钱。
但可能是他给过我太多,最近我从他这里拿到钱,已经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惊喜,比起账户里那一串数字,我更想他能陪我出去逛一逛。
拍广告的时候我听人说了,这边有座白山,山上的寺庙,祈愿很灵。
我很迷信,每出一趟远门,都会去当地有名的山寺求发财保平安。
好想陆时洲也跟我去。
「上香祈愿?」
陆时洲是无神论者,他不甚在意地笑,手下揉着我腰腹,低声问道:「你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还用得着求?」
我心跳变快,在他吻过来之前嗯了一声。
然而陆时洲并没有追问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也许他根本不在乎。
又也许,他早就猜到了。
原以为只是睡前一次普通的对话,而陆时洲确实也没对我许诺什么,我当他醒来就忘了,可他太知道如何拿捏我的心,离开前一天,他带我上了白山。
那天天气很好。
祈愿求的是心诚,我和陆时洲徒步爬了百余层阶梯,到山顶时人头攒动,我气喘之余,心虚地看了陆时洲一眼。
他脸上没见疲累,正眯眼看着不远处的观音佛像,却依然可以察觉到我的注视。
「看什么?」
我紧张了一下,见他没有不耐烦,心又定下。
「没呢,我去那边买香,您在这儿等我?」
「嗯,去吧。」
点了香,排队跪蒲团祈愿。
陆时洲没参与,只在一边等我。
过后他问我许了什么愿,我摇头:「说了就不灵了。」
他笑笑,领着我,以我的名义去捐了香火钱。
说:「这样会更灵。」
6.
一趟算不上旅行的旅行结束,我回了老家一趟。
工作后我就很少回老家了。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扫完墓,我回家里里外外做了个清洁。
换上新的床单被套,当晚我留在家里过夜,陆时洲给我打电话时我都快睡着了。
「喂?」
他听出我半梦半醒的呓语,给气笑了:「你在睡觉?」
「嗯啊。」
他安静片刻:「那你继续睡吧。」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猛然惊醒,忘了敬语:「你去找我了?」
「嗯。」
我听到他那头有点火的动静。
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大概知道,他只有不耐烦的时候会抽烟。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就回家了。」我慌乱地下床,穿上外套,「我现在过去吧。」
实话是,我现在过去,打黑车也得四个小时,根本来不及。
「不用。」
说完他就挂了。
我呆愣愣地站着,手机还放在耳边,房间角落放着落地镜,透过月光,我看到外套穿反了的自己,头发乱蓬蓬的,表情失落。
7.
满打满算,我已经跟了陆时洲九个月。
都说小情人这样的工作要的就是新鲜感,很难做得长久。
能做长久的,要么是恪守本分,要么是修成正果。后者很难,前者也不容易。
因为喜欢一个人时,就算嘴巴不说,情丝也会从眼睛里露出来。
说白了就是人要有自知之明。并非喜欢就能拥有,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单相思。
我唯一能做的,是按捺住自己对陆时洲的喜欢,时刻警醒自己切忌贪婪,等时候到了,大家好聚好散,才不至于人财两空。
但这个时候好像真的要来临时,我失眠了。
连续一个月,陆时洲都没有联系我。
我大概猜到那天晚上是个导火索。但也清楚,就算那晚我没回家,也不代表就一定能改变现状。
那天晚上,他心情不好。
我不在公寓,无非碰巧撞上了枪口。
重点始终不在我,而是让他心情不好的,那个人。
这一个月,我花了点心思去打听,才知道,陆时洲有个前女友,高知家庭,同他门当户对,典型的白富美。大学时女生随他赴美,有情人终成眷属,即便后来分手,二人也还维持着较好的朋友关系。陆时洲是个体面人,分手后不会给前女友难堪,往后几年,前女友遇了事,或多或少他都有出手帮衬,从未袖手旁观。
告诉我这些消息的不是私家侦探,而是圈里的小姐妹,她跟的那个主儿,和陆时洲多多少少有些交情。
我请她吃了饭,心情沮丧。
因为她还说,陆时洲的前女友将在今年年底举办婚礼。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
她说:「人上个月订婚啦,都知道的事。」
「……」
上个月。
难道就是我回老家那两天吗?
所以那天,他是因为前女友结婚的事,才不开心。
有些我可望而不可求的感情,在别人眼中,原来得来容易,甚至不值一提。
我一面嫉妒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能够牵动陆时洲的心弦,一面又担忧自己很有可能会因此和他终止关系。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样的分别迟早会来。
但我的私心,让我没办法洒脱,就算不能长久,也还是想为自己多争取几天快乐。
努力克制自己的嫉妒心,我尽量平静地给陆时洲的助理打了一通电话,问他老板的近日行程。
原以为会吃闭门羹,没想到助理却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没有半点犹豫。
估计消息不灵通,还不知道陆时洲冷落我的事。
8.
知道陆时洲刚结束一段工作行程后,我拦车去了他家。
过去和陆时洲往来,他来公寓找我,偶有几次留宿。我厨艺还算可以,每回都给他煲了鱼片粥。他虽不评价,但我每次盛,他都会喝完。
这次,我又煲了鱼片粥。
一梯一户,进出需要业主同意。
毫无惊喜可言,所幸陆时洲同意我通行。
这是我第二次来他的家。
第一次是两个月前,我的生日。
那天以为贵人多忘事,陆时洲应该是记不得的。
我将蛋糕订好,下午六点送来,但却枯坐饭桌前等到晚上十点。
「果然忘了。」我自言自语。
即便,在前两天,我才故作不经意地提醒过他。
店家很贴心,帮我准备好了足够多的蜡烛。
就在我准备将蜡烛点燃时,陆时洲的电话来了。
我很清楚地记得,来电显示是十点二十九分。
他问我,有没有空去他那儿一趟。
我浑浑噩噩,什么也没拿,就那样过去了。
初次踏足他的领域,我很是局促,无暇参观,身体哪哪儿都不适应。
而他给我开门后就折返小客厅继续他的电话会议。
我不敢打扰,噤声在旁等了快二十分钟。
终于,他摘下眼镜,对我说:「抱歉,今天有点忙。」
我摇摇头:「没关系的,您的事更重要。」
他问:「今天怎么过的?」
我说:「没工作,在家躺了一天。」
「就这样?」
「嗯。」
他淡淡看向我,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过来。」
我不知怎的,胆子肥了,过去时没坐他旁边,而是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然后听到他轻轻哂笑。
没有把我推开,他顺势揽住我的腰,说:「你们做模特的,是不是对饮食控制都很严格?」
我摇头:「我还好。虽然不算吃不胖体质,但我能藏肉。」
他挑眉,上下打量我一眼,眸中揶揄。
意味深长:「确实会藏。」
我脸一红,竟不知该回什么。
他看了时间,又拍拍我屁股。
我听话地站起来,往下看,看他高挺鼻梁投下的阴影。
这厮真有一副好皮囊,让人欲罢不能,食髓知味,便不能忘。
「现在买蛋糕,应该来不及了。」
说着,就往厨房去。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您记得今天是我生日吗?」
他从冰箱里拿出两枚鸡蛋。
随意点头:「记得。」
我当时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9.
喜欢一个得不到的人,究竟有多卑微?
再多的冷落,都击不垮由一丝温存垒起的城墙。
我瞬间忘了前面长达一个月的冷战,只因为陆时洲在我生日的最后十分钟,给我煎了个边缘焦黄的荷包蛋。
他只会这个。
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荷包蛋。
10.
拎着鱼片粥走出电梯,我发现大门是开着的。
默默打开鞋柜,鞋柜里还是原来那样,没有女士拖鞋。
我拿出一双大码的男拖,一进门就看到站在中控台前喝水的陆时洲。
生病严重到了一定程度,哪怕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他的虚弱。
「您生病了?」
喝了一整杯的水,他的声音仍旧沙哑:「你不知道?」
那语气似乎在说,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过来。
我恍然,突然明白助理为什么会向我透露行程。
陆时洲生病时是不愿见人的,脾气古怪,十分难伺候。
上半年他就病过一次,胃病,痛到住院。我那时只想着要好好表现,刚到病房就亲眼看到他把手下一个员工训得狗血喷头。
我不敢过去了。
他看到我,招招手,唤小狗似的:「谁让你来的?」
我不敢说实话,连忙拍马屁:「怕您无聊,过来给您讲笑话听。」
他略带审视地看我许久,哦了声:「那你讲吧。」
「……」
于是,我绞尽脑汁地给他讲了一下午的冷笑话。
他一直没笑,却在走前对我说:「明天,你也过来。」
「过来什么?」
「讲笑话。」
「……」
也就是他住院的那几天,我几乎把这辈子的冷笑话都说尽了。
有一就有二。我想,助理的心思大概是老板生病了难伺候,正缺一个敢于送死的傻帽呢。
而我,恰恰就是那个傻帽。
我偷偷叹气,走过去,随手将鱼片粥放在桌上,然后从后抱住他。
他不为所动,体温滚烫,不留余地地传递给我热气,我的胸腔,我的整个人都热了。
我问:「您吃过药了吗?」
沉寂许久。
他方才转过身,看着我道:「原莱,其实你不应该过来。」
可他双眸因病态而缱绻,少了往常的冷硬,叫人看了心软。
我亲他喉结。
贴着唇问:「您真的不需要我吗?我可以讲笑话给您听。」
「……」
他没再开口。
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当我闭眼,我无比清醒地意识到,
此时此刻的他,非常需要我。
我知道,自己来对了。
11.
以身犯险的后果是,鱼片粥凉透,陆时洲烧退,这回,轮到我生病了。
因为是在陆时洲家发的烧,第二天他没让我离开。
打过针,我病恹恹地缩在被子里。
陆时洲笑我:「你免疫力太差了。」
我说:「因为舍不得您生病 。」
他碰了碰我的脸:「自己生病就好受了?」
「您是大人物,比我重要。」
他不语一阵,挑唇笑了声。
「傻子。」
往后几天,我都留宿在陆时洲家。
危机彻底解除。
我还是那个陆时洲身边唯一的小情人。
而且比之前的存在感,更强。
他开始带我去见他的朋友,不是需要虚与委蛇的场所,是私底下同发小的聚会。
我看着因为大笑而触及人间烟火的他;因酒意上头而轻哼法语歌的他;因为气氛正浓而低头吻我的他……
他愈发真实,我的爱意便愈发汹涌。
但同时我也更加小心。
只要陆时洲想见我,我就会出现。
当他不需要我,我可以独自守在公寓,一个人看电影,直到他来找我。
我乖得本分,他也适当给了我一些「特权」。
他的住处,我逐渐进出自如。
尽管很小心,也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的痕迹留存在了他的地盘。
好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计较。
除此之外,我没有向他要求过更多,也没有问过他从前情史。
那些不是我能刺探的。
说到底我很自私,我贪恋于停留在他身侧的幸福与满足,无所谓他回应与否,反正我是快乐的。
当然,这份快乐自欺欺人的成分太大,只能骗人一时,却不能骗人一世。
转眼年底,陆时洲前女友的婚期将至。
比起我的躁动不安,陆时洲要淡定得多。
还问我,元旦想不想去日本泡温泉。
我摇头:「我觉得在家里吃顿饭就很好了。」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说:「不去就不去,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忍着酸楚,低下头,心里还惦记着好友提供的消息——
他前女友的婚礼,将于年底,在日本举行。
12.
我知道,我的意见并不重要。
当我知道陆时洲最后还是飞去了日本时,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空洞地想了很久。
这间屋子太大了,我进进出出几十天,也没能将它填满。
因为我不敢。
不敢把裙子挂在他的衬衫旁边,不敢和他一起刷牙,不敢把新买的杯子放入橱柜……不敢这,不敢那,生怕沦陷了就难以脱身。
我隐约猜到。
关于自己和陆时洲的故事,就快走到终点了。
而这故事,从始至终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因为由我视角诉说,所以才有幸占据故事的绝大多戏份。
对陆时洲来说,与我这一年,充其量只是他人生的潦草一笔吧。
我从来就不是他的女主角。
和上次的冷处理不同,这次我太清楚自己的分量轻如鸿毛。
没有盖被子,没有关窗,风将我吹得快要飘起来。
钝钝的冷。
比上次更痛,也更清醒。
这一段多出的时间是我求来的。
就像那天陪他聚会,我在包厢外听到某些人对我的评价。
有人问:「这个很漂亮,跟你有段时间了吧?」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个暴发户,今天第一次参加他们的聚会,打从过来,眼神就流里流气地到处转,吊儿郎当,总是摩挲手腕上的绿盘表。
我等着陆时洲回复,但他没吭声。
那人又说:「什么时候腻了,可以通知我一声。」
他才回:「那你就等着吧。」
那人笑出来,声音格外刺耳。
是不是他们那个圈子的,身边的人都是这样来来去去,互不避嫌的呢?
我深觉自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更不想就这样被物化,让人推来推去。
如今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也幸亏还有机会,能够及时清醒。
不属于我的,终究都不会属于我。
凌晨六点,我在半梦半醒间打了个哆嗦。
睁开眼,身边仍旧空无一人。
陆时洲是真的走了。
那么急,连句话都不曾留。
睡前我在网上搜了好久关于婚礼的信息,竟机缘巧合挖到新娘与前任陆某的桃色过往:
新娘之所以将婚礼定在日本,是因为自己和陆某曾在那里定情,这让她对那个地方终生难忘。
该说老外大度吗?新郎居然一点也不计较,还大度地同意了婚礼在日本举行。
我可没他大度。
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这则新闻,几乎将字嚼烂。
把行李打包好,我自嘲,还得是我,有先见之明——之前不敢留下太多东西,这会儿倒落了个轻松。
全部收拾完,一个登机箱就够了。
13.
我在这个城市本来就没有家,唯一的家是陆时洲给的,无处可去,孑然一身,没怎么流连就飞去了另一个城市。
还好有经验,飞去哪儿我都有渠道找到拍摄工作。
当然了,我不是很有志气,做不到一分钱不拿。
这都是我凭我自己的努力赚来的,为何不拿?
我抽出一笔钱给自己租了个还算舒服的小居室,花了半年时间才慢慢将其填满。
手机号码还是原来那个,没换。
可想接的电话,却一直都没响起。
万能的网络让我知道,那位令我羡慕的新娘,在结婚三个月后,迅速同那位大度的老外宣布了离婚。
也就是这条消息后,我不再去搜跟他们相关的消息。
…………
这次要去深山老林拍矿泉水。初春的山风凛冽,我穿着夏衫,发梢早被瀑布冲刷下来的雾气打湿,浑身冷得哆嗦,表面还是笑盈盈的。
拍完导演很满意,单独夸了我。
我开心地回了句谢谢。
可惜天公不作美,原定七天的拍摄,因为天气不好,进度拖到第十天也没见尾。
经费在燃烧,导演很暴躁。
我不敢干涉,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提前完成拍摄任务,坐在酒店看雨景。
齐炎过来时,给我带了杯拿铁。
「谢谢。」
齐炎是我这次的搭档,人高马大,脸很小,特别上镜。
「他们说再拍三天,差不多就能走了。」
「谢天谢地,可千万别出意外了。」
「你不喜欢待在这里?」
我亮出手臂给他看,赫然一排红包包,苦不堪言:「我不明白山里的虫子为什么那么毒。」
齐炎吓了一跳:「你擦药了吗?」
我笑笑,收回手臂:「当然啦。」
随后余光捕捉到酒店门口进了一批人,我看过去,却被为首的男人看得一愣。
陆时洲正侧头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说完视线落我身上。
仅仅一秒,足够将我丢盔弃甲。
14.
竟已有半年不见。
我快速收回视线,和齐炎接下来的对话都变得心不在焉。
他很体贴,问我要不要回房休息。
我点头。
他便跟我起身:「一起吧,我也休息了。」
我不敢往另一边的方向看,胡乱点头:「好。」
回到房后没多久,我收到陆时洲发来的消息。
犹豫很久,我还是去了。
约在温泉池,有独立热汤的私人包间。
我过去时,他在饮茶,身上的西装换了,棉麻质地的衬衫,让他看上去清冷得很有距离感。
没有过多靠近,我停下来:「您好。」
从过去到现在,我似乎没有给过他什么称谓。因为不喜欢和别人一样叫他「陆总」,又不敢妄自直呼其名,所以常常是想说什么就说,开头就是「您」,眼睛永远都在看着他。
他估计也觉得我的开场白好笑,打眼看我:「站那么远做什么?」
我便挪了几步。
他默了默,开口:「最近过得怎么样?」
成年人之间的体面在于好聚好散,犯不着撕破脸皮,我不告而别,他从不联系,再亲密暧昧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就觍着脸当这是友人范围内正常的寒暄,回:「托您的福,我过得挺好的。」
「托我的福?」他语气随意,「那房子你也没要。」
「您过去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他没说什么,又让我再靠近一点:「把袖子挽起来我看看。」
这下离得是真的有点近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我呼吸乱了乱,依言挽起袖子。
他皱眉:「怎么弄的。」
「山上蚊虫比较多。」
「待了几天。」
「十天了。」
「十天,」他顿了顿,「今天在大堂见到的,也是模特?」
我心跳快了快,心里打翻了什么,似蜜。
点头:「嗯。」
「他还不错。」
「……」
我一时抬眸,想看清他眼里的情绪。
什么也没看出来。
任何我想看到的酸涩、嘲弄、生气,都没有。
他只是很平淡地告诉我,齐炎很不错。
我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那就是,齐炎很适合我,我可以考虑考虑。
齐炎确实有在追求我。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了。他混得比我久,要价也比我高不少。像这次条件艰苦,是不少人推脱之后才轮到我头上的,而他本可以直接拒绝经纪公司的安排,却还是因为我接了这份工作。
我不知陆时洲是怎么看出来的。
方才心口涌上来的甜蜜瞬间烟消云散,下午时我刻意和齐炎一起离开的行为在此时变成了一记火辣辣的巴掌,抽得我脸好疼。
他根本就不在乎,更别提吃醋了。
否则怎么会在我离开后半年都不联系我呢?
我到底还在奢望什么?
浑身发冷,我克制好久才没抖。
然后深吸一口气,笑着回:「齐炎是挺不错的,谢谢您关心。」
陆时洲挑眉,一眼就看穿我的狼狈。
他似笑非笑:「柜子里有膏药,你拿回去用。」随手指了指门口的木柜。
「没关系的,齐炎已经给过我膏药了。」回房那会儿给的,我现在手里最不缺的就是膏药。
「……」
这算是我第一次正面地拒绝陆时洲。
他眯起眼。
我又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没等他回复,我转身离开。
却差点在门口处撞上一个人。
很漂亮的女人。
我曾在新闻上看过她穿婚纱的样子。
陆时洲的前女友,时姝。
原来他们是一起来的。
是复合了吗?
顾不上和她道歉,我低下头,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15.
次日天晴,导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趁老天爷还给面子,我们加快进度,终于在三天后结束了拍摄。
留在山里的最后一晚,团队聚餐。
我有点感冒,没有去。
齐炎给我打包了食物,敲响我的房门。
时间还早,我有些惊讶:「他们已经结束了吗?」
他摇头:「我怕你饿。」
我赶紧接过他手里的纸袋,重得手一沉,险些打翻,好在他及时接住。
「小心点。」
「怎么这么多?」我看着他,「你吃了吗?」
他挠头笑笑:「还没。」
「那你赶紧回去吧,他们肯定都在等你呢。」
齐炎看我一会儿,才放下袋子,犹豫地走出两步:「那我走了?」
「嗯。」
「真走了?」
「……」
我看着空荡荡的长廊,心一软,叫住了他。
「你带回来挺多的,不介意的话,一起吃吧。」
他登时笑开:「好啊。」
…………
那晚齐炎在我房里待到了很晚才离开。
大概是我的情绪太过外露,他看出我心情不好,陪我吃完饭后,又跟我聊了很久。
「是那个陆总吧?」
陆时洲会过来,是看中了这座山。他和几个朋友计划将后山的空地开发,联合山上仅有的这间客栈做服务一体化,速度快的话,这地方明年就能以新型度假宝地的形式对外宣传开放。
导演和陆时洲那边有关系,这是我从大家的讨论中捕捉到的信息。
他当然不可能是为我来的,何况时姝也在。
我都能知道的事,齐炎知道的只多不少。
但我很好奇:「很明显吗?」
「昨天在客栈里取景,你的状态可和之前差很远。」
而昨天,陆时洲等人就在附近。
他们是来找导演的,顺道在拍摄场地逗留。
我当时和齐炎对立站着,本来是相视一笑这样简单的一条,但怎么笑,导演都不满意,还直言我僵硬得像木头,拍了好几条才过。
我有些失落:「我以为我藏得很好。」
齐炎说:「你那么紧张,眼神落来落去,最后总会落到他身上。不过你放心,别人看不出的。」
「为什么?」
「只有我一直在看你,所以才能发现。」
「……」
我说:「齐炎,对不起。」
他却落落大方地挥了挥手。
「这种事哪有谁对谁错,犯不着和我说对不起。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也在尝这种苦。这种苦,难尝得很。」
什么苦?
爱而不得的苦。
我想了很久,说:「但我觉得我应该要放下了。」
半年太短,那就一年,两年。
我不能说过去的陆时洲对我有百分百的好,但当他眼里有你的时候,你很难不沉溺在他的独宠和温柔里。
有些爱已成执念。
我大概就是被他过去的那点回应给束缚住了吧,所以才在死循环里兜兜转转。
齐炎安静片刻,并没有戳破我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那就祝你得偿所愿。」
16.
结束工作,我回到市区的房子。
在手机提示今天是什么日子后,又出了一趟门,在小区门口的一家糕点店,买了一块六寸的草莓蛋糕。
去年的这个时候,陆时洲给我煎了荷包蛋。
今年,就又剩我自己了。
吹过蜡烛之后,我没有许愿,也没有什么胃口。
把蛋糕放进冰箱,我去卫生间卸妆。
洗完脸出来,齐炎来电。
他说他在楼下,还说我有东西落他那儿了。
我没有多想,跑下楼去,他站在花坛边,手里还拿着盒什么东西。
「我落了什么东西啊?」
他看了看我的脸,没看清似的,突然凑近。
我躲闪不及,听到他问:「哭了?」
一愣,赶紧摇头:「没有。」
他退开距离:「那眼睛怎么红红的?」
「可能是卸眼妆的时候弄到眼睛了。」
「别太用力,实在不行就敷久点。」
我扑哧一笑:「你还挺懂。」
「怎么说也是混这行的。」
他见我笑了,把盒子往我手上一放:「生日快乐,原莱。」
我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点小事,我能不知道?」
「你是今天第一个和我说生日快乐的人。」
也可能是唯一一个。
「是吗,那我挺荣幸。」
他催我打开看看。
我打开,是一双我相中很久但一直没舍得入手的高跟鞋。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我不敢收,却又被推回来。
「你以为你不要我就能穿了?我很直,暂时还没有异装癖。」
「齐炎。」
我到底没忍住:「我觉得我们真的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弹了我一脑门。
「想得倒美。」
然后摆手:「走了。」
我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刚要上楼就被对面突然亮起的车灯晃得抬手挡住眼睛。
车主毫无所谓,一个打转,我甚至都没看清车牌,他就把车开走了。
17.
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再见到陆时洲。
过去半年碰不得一面,就算还没断那会儿,也都是他想见我,我才能见他。如今倒好,在另一座城市,半个月能见两回。
那是经纪人带我见世面的一场慈善晚宴。
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还算脸熟的陌生人——
曾出现在陆时洲朋友聚会上的那个暴发户。
他手上的绿表换成了蓝的,人也比半年多前胖了一圈。
他还记得我。
「一个人来的?」
我本能地摇头。
真不是一个人,只是经纪人领我入场后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少来,」他笑笑,横肉在脸上拥挤,「在拍卖场就看见你了,就你一个人。」
我一个凑数的,也是难为他能注意到我了。
暗掐大腿,我跟着笑笑:「我是替 Bob 过来的,他今天有点事,没能一起。」
Bob 是陆时洲的英文名。
如今我唯一能搬出来的,只剩陆时洲。
虽不耻,但有用。
谁知他却笑容更深:「你说 Bob?我刚刚才看见他啊。」
我喉咙一紧,干巴巴地道:「是吗?」
这是我没料到的。
他摆明了要看我出糗:「喏,他就在你后面。」
我木然回头,果真在人群中看到陆时洲。
鹤立鸡群,尤其夺目。
但他只有一个人,身边并无女伴。
「过去啊,怎么不过去?」
那人还在我身后幸灾乐祸。
他知道我在撒谎了。
而曾听过的那句「那你就等着吧」如魔音在我耳边回荡,脚下的高跟鞋灌了铅一般,我知道自己没办法过去。
可正当我无地自容,想逃时。
陆时洲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蓦然向我走过来。
近了,他搂过我的腰,在我耳边呢喃,语气如同情人私语,眼神却是冷的,略带警告地看着某人。
「找了你很久,你跑哪里去了?」
18.
陆时洲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们都没开口。
但他陪我下了车。
把家里的男士拖鞋取出来,见他不动,我以为他嫌弃:「新的,没人穿过。」
只是买回来假装家里有男人而已。
陆时洲这才换上。
我给他倒了杯水。
他接过没喝,随意打量屋内的装饰。
我跟在他身后,拿不准他的意思,也没想过他真的会上来喝这杯水,斟酌着道:「今天谢谢您。」
「家里有什么?」
「什么?」
「有什么吃的。」
我反应过来:「有馄饨。」
「介意请我吃一碗吗?」
「速冻的。」
「可以。」
房子很小,站在厨房,扭头就能看到坐在客厅的他。
但我没有回头望。
在抽油烟机的运作声中,我想的是,他今晚没吃什么东西,胃应该早不舒服了。
可这一路,哪怕是现在,如果不是他问我,我根本看不出有何异常。
馄饨很快就做好。
我也饿了,顺手给自己盛了一小碗。
食不言,吃东西的时候,陆时洲是不爱说话的。
我知道他这个习惯,也乐于不用寻找话题,只想他吃完了快点离开。
他在这里反客为主了,我几乎施展不开,很不自在。
还好他吃相斯文,但速度不算太慢。
就是不知道一碗馄饨究竟哪里美味,竟吃得这么干净。
「我可能要在这多待一段时间。」他说。
「是因为山上那个项目吗?」
「你知道?」
我赧然:「拍广告的时候,听到别人说的。」
他不甚计较,还笑了一下。
心情很好地站起身,说:「馄饨做得不错。」
我欲言又止。
因为以前,我给他做过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他挑剔得很,从来没给过类似这碗馄饨的评价。
见他要走,我说:「您等一下。」
然后连忙从屋里拿出一个奢侈品袋子。
里面是一个新款包包,价值不菲。
他看着我,眸色沉了下来。
我硬着头皮道:「这个,太贵重,我不能收。」
他脸上全然没了刚才的好心情。
「那就扔了。」
19.
那天生日。
被车灯晃了眼睛后,我毫无缘由地又站了很久,然后在路边花坛看到了这袋东西。
里头有张白色的方形卡片。
只有四个字,是没有署名的「生日快乐」。
寥寥数笔,落字存风骨,我曾模仿过,却不得要领,还被他笑过。
那天晚上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地教我写。
我一时动情,隔着体温,仰头亲了他的脸。
他手上的笔一落,墨渍留痕,那张纸我迄今还留着。
从抽屉找出写了我名字的纸张,再看卡片,就这样对上了暗号。
…………
我不知道陆时洲那晚为什么要来。
他扔了这份「礼物」,我没办法放任自流,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
没有把包包拿回卧室,我把它放在玄关的衣帽柜里,方便他下次来,将它带走。
虽然,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
但包装里头已经没有卡片,只剩一个包。
因为我将生日卡片和他曾写过的我的名字放在一起。
这就是我今年最想收到的生日礼物了。
20.
陆时洲再来,已是半个月之后的事。
但他来,也只是蹭我一顿饭而已。
从前他对我很大方,加上前不久还帮了我一回,我不至于连一顿饭都吝啬。
他口味清淡,有时是馄饨,有时是青菜面……
只是,我再没熬过鱼片粥。
吃完了饭,他就会走,从不久留。
所以我们的对话一直都很少。
不过他有向我问过齐炎。
他问我,怎么不和齐炎约会。
我面不改色地说:「他去外地拍广告了。」
他听后没什么表情,点点头,就算是知道了。
我向来是留不住他的。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了过去那层关系的羁绊,如今他这样不明不白的,倒叫我搞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了。
一不求色二不敛财,难不成真的觉得我厨艺好吗?
更可悲的是,我做不到拒他于千里之外。
但我也不是一直都有空给他做饭。
就上周,我有事耽搁不在家,他在楼下等了我很久。
回来看到他站门口,我很讶异:「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炎回来了?」
他声音低沉,楼道的声控灯都没反应。
我看不到他表情,光听声音,心脏都紧了。
不由大声了些:「陆时洲,我有工作,而且,就算是我和齐炎见面了,那又怎么样呢?」
说完我自己先愣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直呼他姓名。
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因为工作将他拒之门外。
但我那点酬劳,又哪能入他眼呢?
灯亮了。
只见陆时洲看我许久,一走了之。
我颓废下来,心突然很累。
他不会再来了,我想。
21.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要早一些。
这座城市有雪,天气预报三天前就说要下初雪,可我等了三天,也没等到天下一粒白。
齐炎从日本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是露天假山,山石环绕着雾气氤氲的温泉池子。
他问我,像不像半年前我们去拍广告的那个地方。
还真有点像。
我让他好好工作,工作完别忘了帮我求御守。
「要身体健康。」
「确定不用求桃花?」
桃花?
我这人小心眼,桃花运去哪儿求都行,唯独日本不可以。
「不用。」
我收了手机,又走到阳台看天。
今日天晴,依旧不见雪。
冬天天黑得快,我前段时间图暖和方便,吃了好几天火锅,今天只想吃清淡的。
于是从冰箱拿出片好的鱼,准备熬粥喝。
鱼片粥是妈妈生前教我做的。
她说以前爸爸就喜欢吃她做的鱼片粥。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脑子里才存了一个莫名固执的原则——鱼片粥只能做给爱的人吃。
给自己煮的,我没那么讲究,白粥煮好,下腌好的鱼片入锅,搅拌调味,差不多了就关火。
粥很烫,我等它凉,刚想刷会儿手机,一个电话进来,都没看清,就手快接通了。
知道我这个号码的人少之又少。
而我整个通讯录里,也只记了一个人的名字。
电话接通后,我一时间没有开口。
陆时洲也是。
掐指一算,我们有四十八天没见了。
那天过后,他确实没有再来找我,连联系都不曾。
我还以为他又会像以前那样,只要我不主动低头,就会直接忽视我、忘记我。
而在这场无声的僵持中,是他先低了头。
「在家吗?」
「在。」
他那边静悄悄的,我听出他声音的虚弱。
「胃病又犯了?」
他似乎嗯了声,但突然的风声把他的回应给吞了。
「下雪了。」
「什么?」
「你之前说过,想看雪。」一阵车门开关的动静,「现在去窗边看,下雪了。」
「……」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连忙跑去窗边拉开窗帘。
真的下雪了。
初雪不大,飘飘扬扬像羽毛,羽毛牵成线,我沿着线往下看,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这片雪景里。
漆黑的背景,零星的白。
他靠在车旁,正在仰头望。
「原莱,你再给我讲个笑话听吧。」
(正文完)
番外(陆时洲视角)
1
对陆时洲来说,认识原莱,是阴差阳错,也是一时兴起。
此前家里看他身边一直没人,催他去相了几次亲。无果,不死心,便又见缝插针地在他工作的时候塞人,那场峰会上,就有王家的小女儿。
他始终提不起兴致。
原莱正是在那当口出现的。
谈不上救羊出虎口,他不过是随口对她说了一句:「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句话,将两人的关系点得暧昧不清。
既让她摆脱纠缠,也把王家那位气得够呛。
只是没想到她会跟他一晚上。
他大概是醉了。
倦怠的心思在看到她明明很紧张又偏要装作很坦荡的模样后燃起了一丝火苗。
保护欲一旦产生,就很难再被压下。
那晚,他带走了原莱。
等再见,是一个月之后。
应酬之后,陆时洲让司机开车到江边。
看着江面上的烟火,他平白记起前不久的邂逅。
脸红了一晚上的原莱,正如此时江水那头闪烁着红晕的灯塔。
他第一次给她打了电话。
她接得很快,说她在家。
2
但她家太小了,还是和别人合租的。
结束后她昏睡过去,陆时洲坐在床边,回想自己为什么没去酒店。
也是头昏,来了人家的地盘。
窄小的卧室,还没他卫生间大,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化妆桌前还搭着女人的睡裙。
移眼看她蜷缩成一团,顺手将被子拉过她肩膀。
烟瘾在此时犯了,遂去阳台解决。
等抽完去厨房拿了瓶冰水,正思量是直接离开还是留下等她醒来,她室友突然出现在门口,睡裙单薄。
见到他也不意外,靠在门栏笑,眼神像钩子。
比卧室里睡的那个,要会得多。
她说:「你们闹得够久,我都没睡好。」
陆时洲没有回答,无视室友,回房取了外套离开。
3
上次败了兴,又一个月,陆时洲都没有联系原莱。
但从助理口中听了不少她的事。
比如她去逛商场,咬咬牙买了好几条衣服,回家后想半天,只留下一条,第二天把其他都给退了。
比如她去拍广告被人坑了佣金,不多,远不如她这段时间的消费,却据理力争,非要把那几千块讨回来。
再比如她在美容院做脸,被人夸得云里雾里,一下充了好多钱,不过那效果确实不错,出来人白得快发光。
白得快发光。
听到这的时候陆时洲看了助理一眼:「你见着了?」
助理一噎:「没、没,听说的。」
这话像魔咒,白天在耳边留了痕迹,晚上就现了形。
酒吧露台,陆时洲看着她因酒意笑容妩媚,问服务生讨火,几个字就把人哄得晕头转向。
不是刻意而为之,但自然流露出的风情才最致命。
他好像还不够了解她。
但陆时洲不想再去她那间出租屋了。
他想起离这不远自己还有一套公寓。
生意人的本能,他下意识衡量得失。
发现从他把卡给了原莱,这笔账早就算不明白了。
索性不再想。
她那么财迷,公寓送给她,她应该会高兴的。
4
陆时洲身边有人了。
这件事很快就在圈子里传开。
可人是谁,却鲜少有人见到。
因为陆时洲不喜欢别人过度干涉自己的私生活。
把公寓送给原莱后,他去找原莱的次数就多了。
但他从不留宿。
会留宿,是他胃病住院之后的事了。
陆时洲要强,十分讨厌被人看到自己虚弱的那一面。
小时候的他不是没有期望过在生病的时候能够向父母撒一撒娇。无奈回回期望落空,陪在他身边的永远都只有保姆。
久而久之,他变得不爱示弱。
跟他久了的人都知道他生病的时候脾气阴晴不定,比以往更强势,都不敢轻易惹他。
当原莱出现在病房门口,他就知道,她是被人骗来挡枪的。
他不认为她是例外。
冷声问她谁让她来的。
她倒仗义,避开话题说她是过来给他讲笑话的。
陆时洲心里好笑。
「那你讲吧。」
于是,等原莱过来讲笑话,成了陆时洲那几天唯一的乐趣。
哪怕,她讲的笑话并不好笑。
但他喜欢她费尽心思想要哄他开心的样子。
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5
原莱很听话,省心,鬼点子多,却不作也不闹。
就是财迷了点,一见到钱心情就特别好。为了看她两眼放光的表情,陆时洲几乎成了散财童子。
因为觉得可爱。
为了「回报」他,她经常为他下厨。
说实话,厨艺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