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女配被迫营业

「和我在一起是受委屈?」

他冷笑一声,「那也不知道是谁无能,让她来受这种委屈。」

李慎的脸色微变,可是微笑却不减,「你应该知道,小八为什么要嫁给你。」

「她并不爱你。」

我能感受到抱着我的人胸膛的猛然颤动,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脸上露出一抹苍白而近乎癫狂的笑容。

「那又怎么样?」

「我爱她,就够了。」

13

李慎被他气得脸一阵白一阵青,留下一句「考虑清楚」就走了。

灯会也慢慢到了结束的时候,我埋在他的怀里,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头,我们很久都没说话。

又过了半晌,他用一副轻松的口吻问我,「我爹说,你想当皇后,是真的吗?」

我咽下了心中的苦涩,「我想。」

但是只想当你的皇后。

后面那一句我没能说出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终于也有我能做到的了。」

「我知道你喜欢他,不舍得他去冒险。」

我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想说不是的不是的,但是我说不出来。

我怕一张口,那句「我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你」就会脱口而出。

他看起来那么悲伤,在其乐融融的人群里是那么的单薄,却依然倔强地挺直了脊梁,将我拥入怀中。

「我知道我成为不了你喜欢的样子,但是你想要的,我一定都给你。」

天空中升腾起来满天的焰火,五颜六色的光芒印在他有几分苍白脆弱的脸上。

「原来他都叫你小八啊,那我能叫你小八吗?」

我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手轻轻摩挲我的头顶,「真好。」

「那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爱他了。」

「爱我一点吧,小八。」

「爱我一点吧,姐姐。」

14

关于我和郑乘月婚约的圣旨很快就到了我的手里,婚期就定在下个月的十六。

我在皇帝面前缠着他的腿撒娇,「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舅舅了,你就让舅舅回来看看我吧。」

老皇帝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竟真显露出几分慈爱。

「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任性?要是孙将军也回来,那镇守北疆的任务交给谁?」

「我不管嘛!」

「舅舅年纪也大了,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告老还乡。平时他和我书信里经常提起一个叫李竟遥的将军,说他非常能干。要不就让那个将军顶上个几天,让我舅舅回来喝我一杯酒,见我一面吧?」

「你舅舅倒是什么事都和你说,老皇帝高深莫测地看了我一眼。」

我佯装生气,「舅舅在北疆连个亲人都没有,要是不和青云说又和谁说呢?况且说的又不是什么机要,要是是些军中机要他想说我还不愿意听呢。」

老皇帝哈哈大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倒也不是不行。」

李竟遥是他安插在北疆的耳目,前些日子他还正愁没有好办法把最后一点兵权从郑家全部收回来呢。

现在看来,真是天赐良机。

老皇帝当即下令准了。

「谢父皇成全。」

我抱着他的手臂,笑意深达眼底。

出了养心殿,我带着两个小宫女在宫里绕圈。虽然这些日子气温已经回暖,但是风刮在身上还是有些许寒意的。

湖边李慎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单衣,披着一件白色披风,正神情恍惚地站着。

这该死的主线剧情。

「你们先走吧,我待会自己回宫。」

把宫女打发走了,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咧嘴一笑,「李院士为何驻足于此?宫里女眷众多,怕是不合适吧?」

李慎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我特地在这等你。」

「要是我今天不来,你岂不是白等了?」

他长得其实颇为好看,现在笑起来更是春风拂面。

「等你的话,从来不会觉得白等。」

???

淦!

以前怎么没觉得台词这么恶熏!

他一边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一边和我解释,「方才皇上召微臣议事,走到静心湖见你进了殿,便在这里等你。」

「把这个披上。」

15

他的语气和动作都不容置疑,我肢体僵硬地配合他露出了脖子,像一只躺在实验台上的白鼠。

他低头鼓捣了半天,我低头一看,瞬间又难过得像个系着围兜的 200 斤的孩子。

「喂,你把披风系反了。」

……

「抱歉。」

李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饶是我再不把他放在心上,现在也察觉到劳模李慎的心不在焉。

「你有心事?」

他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只是在想你我之间何时变得这么疏远了。」

「我们何时亲近过。」

我嘟囔着嘴,小声说。

「其实我确实有一些事不太明白。」他指着前面的路说,「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于是我们两个开始环柱而走。

「我最近常常觉得古怪,感觉我们所处的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的脚步一顿,状似无意地开口,「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我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着我们行动,而我却没办法拒绝。其实我从养心殿出来是想要回府里书房看书,却不知道怎么的绕着路到这里来了。」

他突然有些认真的看了我一眼,「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可能会知道一些。」

我坦然地对上他的眼睛,「李慎,告诉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头,「我不知道。」

我心下了然。

在外人看来,我们只是作者笔下由文字组成的人物,一生下来便背负着自己的命运,被赋予情感,去演绎自己的人生。

但在这个小说构架的世界里,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会做出自己的选择。或许我们会如作者预想的那般,在朝夕相处中爱上那个注定的人,甚至比作者以为的,更爱几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契合,凡事都会有意外。

比如我,不会喜欢端方的李慎,又比如现在的李慎,不会喜欢傻逼的我。

当我们的情感走向和作者的预设发生冲突时,我们的思想会幸运地游离出我们所在的世界,看到更高更宽更广的世界。

但可悲的是,我们却始终挣脱不开这种命运的裹挟。

「你这种感觉我前段时间也有,」我的语气带上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温柔,但是目光坚定如炬。

「但是我相信,终有一天,我能挣脱这张网,去争取我真正想要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笑,「你这个样子倒是很少见。」

我正想开口说话,脚却突然不听使唤地在平地一扭。

我身子一歪,心里咒骂一句就要栽进湖里。

李慎的手很快,一把拉住我就要来一个华丽又尴尬的公主转圈,至于为什么他要做这样一个花里胡哨的动作我猜他自己也整不明白。

我大呼不妙,卯着劲猛得往后一倒,然后直接掉进了湖里。

初春的湖水很冰很凉,我以脑袋朝下的狼狈样子栽向了湖中,但是我却忍不住笑了。

就在刚才,我没有扑进李慎的怀抱,而是往后仰倒进了湖里。

你看,只要我愿意努力,即使我还是会和李慎在湖边相遇,但是也能让结局偏离一些。

有了这个认知我感觉自己身体都轻松了一些。

我知道下一秒会有人奋不顾身地跳进湖里,也不知道这个家伙躲在假山后面是不是牙齿都磨平了。

16

「你不是不愿见我,怎么来了?」我懒懒地勾住他的脖颈,浑身湿漉漉的,明知故问。

「我路过。」郑乘月咬着牙,夹袄披风都被他手忙脚乱地裹在了我身上,身上只余着一件灰色的单衣。

我这次没饶过他,笑着把脑袋埋在他微热的胸口,「你骗人。」

「我看你就是想我了。」

他眼睫上还沾着水珠,垂着眼睛看我,眼里是淡淡的自嘲。

「想你了又如何,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和这个姓李的私会。」

我把脑袋往上抬了抬,抬眼瞪他,「什么私会,我就是和他碰巧遇见了,清清白白手都没有挨。」

「他都给你系披风了。」

「诶?你不是碰巧路过?」

我促狭地看着他。

他抿着嘴不说话了,脚步却不停。

「哎!今天我不想回霞云宫了。」

他皱着眉头看我,显然是生气了。

「胡闹什么?我送你回去换衣服。」

我摸了摸我们两个都湿透的一身,笑眯眯地开口。

「我今天啊,要去乘月的西厢。」

「我要你帮我换。」

我一双眼睛狐狸似的瞧着他,手一扯,大半的湿衣服就褪了下来,露出大片肌肤。

他的脸刷地扭了过去,就连脖颈都攀上了一片绯红。

「天冷,你别闹,快把衣服换上。」

我闻了闻放在床边的两套他的衣服,是淡淡的檀香,许是丫头熏过的,好闻的紧。

我一下滚进他的被子里,伸出脑袋看他,「你真不帮我换?」

他头都没回,微红的耳朵动了动。

「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大宋不是最讲究礼节了吗。」

我一下笑出声来,撑着下巴靠在枕头上。

「我不一样!既然你不帮我换,那你给自己换吧!就在这换,我要看。」

他犹豫了一会,然后伸手在床上捞起一套衣服。

「你真要看?」

我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要看要看。」

他顿了顿,然后修长的手指开始解衣服,露出了洁白的锁骨,然后是精瘦的后背。

就当我想着要不要拿个纸巾的时候,他突然身子一僵,然后刷的又把衣服穿上了,一路狗撵了似的跑出去了。

……

跑什么?

哦!

我恍然大悟,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原来是害羞了!

17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我在被窝里睡得身子暖烘烘的,头发也被炉火烤的半干。

有人开门进来了。

我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卷成一只花卷,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门口。

「郑乘月,我冷。」

门口的人迈着步子走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左边放着一碗姜汤,右边放着个手炉。

「我不喝姜汤,把这个拿开。」

我皱着眉头,把仅剩的一双眼睛也埋进了被窝里。

外边的人叹了一口气,「那我方才向丫头要了一个手炉,给你暖暖手行吧。」

我又把头伸了出来。

郑乘月换了一套黑色的常服,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狐裘,头发披散着,气质竟是少见的柔和。

「那你把手炉放进被窝里,外边冷,我不想把手伸出来。」

「你倒是会挑人伺候。」他嘴上不乐意,手却诚实地拿着手炉往我被窝里塞,然后触碰到了一手光滑细腻的肌肤。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染上了一丝潮红,立刻就要把手抽回,却被我按住。

「我冷。」

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没有抽走,但是眼角微红,像是被人欺负的小兽,又像是欲擒故纵的小情儿。

我把他往床上一拉,他顺从地缩进了被窝里。身上的狐裘被他随意扯下,只穿着一件单衣。

「姐姐,孤男寡女,我们这样不好。」

我眼角一抽,你脱衣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姐姐,你抓着我手了。」

他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这样好吗?这样不好!

我虎着脸看着他,手上的力度松了松。

他有几分难耐地舔了舔嘴唇,「姐姐,你好香。」

好家伙,又是扮猪吃老虎呢。

我试图挣扎,却被他紧紧压在了身下。他的鼻息吐在我的脖子上,引得我一阵战栗。

「乘月。」

「嗯,姐姐,我在呢。」

他的吻落在我的眉间唇瓣,在脖颈轻轻一吮,就印下一枚红印。

「姐姐,你为什么要喜欢别人呢。」

他轻轻吻去我鼻尖的汗,「为什么啊姐姐,我的心好痛。」

他握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姐姐,这里好痛。」

我咬着嘴唇,眼睛里盛满了悲凉。

我又何尝不是呢?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像是偷来的,我们明明相爱,我却连一句我爱你都说不出口。

「姐姐,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张张嘴,想努力说出那两个字。

「不……喜欢。」

我的声音沙哑又艰涩,像是乍然开口的哑巴,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一种茫然的无助感击中了我,我失力般陷进了柔软的枕头里,然后捂住脸泣不成声。

「姐姐你怎么哭了。」

他拿来了我的手,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珠,「姐姐,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了。」

我还没能止住抽泣,抬眸就见他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我,瞳孔黑漆漆的,眼底有几根血丝。

他的眼神执拗,坚定,非要从我这里看到答案。

我突然心有所感,只觉喉头一甜,脑子里的弦好像「锃」的断了几根。

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轻松席卷了我,随之而来还有一阵翻天覆地的剧痛。

我顾不上心口的绞痛,伸手覆上他的脸,眼底是说不完的爱意。

「那你记住了,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18

我的僭越终于还是被察觉了。

或许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又或许是所谓的天道,它默认了我前几次孩子般的玩闹,但在我触碰到底线的时候出手了。

「你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

有人在我跟前说话,朦朦胧胧的,我咧咧嘴,「老不死的,你懂个屁啊!」

「要是你见过林间最美的花和远方最深的海,便不会再愿意拘泥于这方狭小的天地了。」

但我的意识却开始毫无预兆地消散了。

比之前更甚,我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玩偶,麻木,冰冷,被命运轻易操纵于股掌之间。

我时常混沌时常清醒,大婚那日,我不知和郑乘月说了什么,他气得冲出洞房。

「姐姐,你真狠心。」

他眼睛发红,露出一丝绝望的笑。

我在床上坐了很久,他那张苍白的脸在我眼前晃了千遍。

我猛的惊醒,抬腿跑出了房门。郑乘月站在不远处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把滴血的短剑,红色的喜服上染着猩红的血。

脚边躺着的,是当朝的皇帝,是我的父亲。

或许是良心发现?他在这种叛贼逼宫的时候竟然还想到了我。

「原来他还不是最无情冷血的人。」

郑乘月的脸上被溅上了血,眼底带着深深的嘲讽,冷冷地看着我。

「乘月。」

我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苍白的脸蹭上了血。

「对不起。」

「你不必和我说对不起。」

他的头发被风吹起,突然认命般的笑了一声,「这是我自找的。」

「不是……」

我想解释,但是心口却又猛得一缩,一口鲜血吐在他的身上,双脚无力地滑跪在地上。

我气息微弱,「乘月,我病了。」

病入膏肓了。

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但是我醒来的时候郑乘月都在身边陪着我。

或许是抚摸我的头发,或许是亲吻我的脸颊。

「姐姐,过几日有冬猎,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

我抬眼看他,他如今越发瘦了,眼底的阴霾也越来越深,像是一把拉到底的弓箭。

宫里的人都说我被冷宫里的怨鬼魇了,而我的精神确实也一天不如一天。我常常陷入沉睡,醒来时依稀能听到今天皇上又杀了哪个驱鬼的道士,又请了哪里的郎中。

再醒来时,我已经为了救李慎而重伤在床。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身体也没有一丝力气。

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啊。

脸上突然落下了不知是谁的两滴泪,滑进了我的嘴里。

咸咸的,苦苦的。

「姐姐,你醒来吧。」

「我再也不会勉强你爱我了。」

19

但我并没能醒来,又或者说,我永远的醒来了。

我重生到了我们洞房那天。

而且我自由了。

我可以不受这个世界规则的约束,去爱我爱的人。

我规避一切能规避的,消灭一切能消灭的,我以为我能改变我们两个的结局,但我不曾想过,如今在床上躺着的人,却变成了他。

世间多有变数,我早该想到的。

我轻轻抚摸着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傻瓜。」

相爱太苦太难,但我相信,他也和我一样,不会后悔。

我低头在他眉间珍重地印下一个吻,「我不会让你死的。」

「报!」

「皇后娘娘,我们在密道里找到了李学士。」

「知道了。」

我挥了挥手,回头对秦玉环微微一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秦玉环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泪断线般砸在脸上,「一定要这么做吗?」

我不再看她,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她突然开口,「青云,我虽怨你妒你,却从没想过要害你性命。」

我的脚步顿了顿,淡淡地说,「我知道,你的脑子还没那么聪明。」

秦玉环:?

李慎现在有些狼狈。

他被禁卫军押着跪在地上,白色的单衣上渗出血色,他脸色苍白,头发也杂乱地披着,眼睛确实少见的平和。

「你来了。」

他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嗯,来取你狗命。」

我脸上带着笑容,像是和老朋友叙旧一般。

他脸色不变,「杀了我,违抗天命,你也会消亡。」

我无所谓地坐在软椅上,释然地笑,「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毛毛雨啦。」

只要李慎死了,那郑乘月就能变成新的男主,他就能完完整整地活过来。

而要杀这个世界的男主,只有和他同气连枝的女主,我宋青云才能做到。

「如果我能和你一样勇敢,那现在跪在这里的,是不是就是你了?」

李慎抬头看我,眼底是淡淡的杀意。

我皮笑肉不笑,「你都找人杀我了,这还不够勇敢啊?」

「你猜到了?」他语气里有一分惊讶,旋即赞许地点点头,「你确实很聪明。」

「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站起来睨着他,从袖口里拿出那把短剑。

「这把短剑我最喜欢了,真是便宜你了。」

他的目光顿了顿,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我临死前还想见她一面。」

我撇撇嘴,「我随便说说的你还当真了,别墨迹快点受死吧。」

李慎:?

那把短剑从身体里穿心而过,他跪倒在地上,呕出了一口鲜血。

「都没有……准备时间吗?」

我同样瘫在椅子上,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哈……反正……我准备好了。」

20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你怎么了!」

「来人啊!宣太医!」

我喘着气,感觉生命不断从我身上流失,心里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话。

「郑乘月醒来告诉他。」

「要是他把我忘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宋青云已经走了三年。

我醒来了,但是却好像从来没有活过来。

她喜欢荡秋千,我在宫里亲手做了几个,铺上软垫,她一定会喜欢。

等她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海棠也该开了。她最喜欢海棠,要是见了,一定又要闹着做花蜜。

那床金丝红菱绣花还好好的收着,她平日里最喜欢裹着它在榻上吃东西。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的房间里却似乎还留着她淡淡的发香。

小太监给我带话说,要是我把她忘了,她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我倒是想狠心把她忘了,让她变成恶鬼,恨我怨我,与我生死纠缠,也好过只余我一个人。

我常常想,若是做了鬼,能不能再遇到她,又会不会记得她?

昨夜做梦,她坐在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吃枣泥山药糕,见我来了,笑意盈盈地说,「乘月快来,今天小厨房做了新糕点。」

这样的梦我做了不下千遍。

她像是永远离开了,又像是从没走过。

如果说,忽冷忽热是她的手段,满目的深情是她的伪装,那这次,又是什么。

是爱吗,姐姐。

我伸出手去触碰眼前那个人影,却只抓到了一缕虚无。

「姐姐,为何每日入我梦来。」

我又重生了,重生在椒房殿里的一个小宫女身上。

上一世我果然猜得没错。

只要郑乘月没有忘了我,也没有爱上其他人,那这个世界就永远少一个女主角。

这可是言情小说,男主谁都不爱,那可不行。

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做白月光文学里面的女主角了。

重生之我是反派白月光。

好像还不错。

穿过来的时候我正老老实实守在椒房殿外,看着郑乘月躺在原本应该是我躺着的两百万平方米的大床上。

想进去,但不敢。

禁卫军凶神恶煞地拦在门口,我就算心里急得抓耳挠腮,也只能再外面侯着。

殿内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响声。

「姐姐。」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我的心漏掉几拍。

又过了半晌,有人走出来了。

他瘦了太多。

黑金的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宽大许多,皮肤有几分病态的苍白,眼底两抹乌青,显得整个人形销骨立。

「郑乘月!」

他身子一僵,猛得回过头看我。

我眼里含泪,插着腰骂他。

「你刚刚是不是打碎了我舅舅给我求的玉净瓶!我都听到了!」

「你得赔,把你这一辈子,都赔给我。」

少年的声音哽咽。

「好,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我都赔给你。」

番外

1

自我重生,又已经过了三年。

不得不说我身边的人接受能力真的强大,饶是我已经换了张脸,换了个人,但是我瘫在床上像一条没有骨头的咸鱼时,连照顾我的小宫女都笃定我就是皇后娘娘没跑了。

或许他们也搞不明白,但是当今皇上认定了的,他们哪敢说不是呢。

但是郑乘月对于我的重生却也从不过问,除了比较粘人每日都要把我放进包包带在身上以外,与之前都无异。

他不问我也不好解释,况且这玩意确实不好怎么说。

总不能说我们其实都是纸片人吧?这听起来太吓人了。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三年,但是一件事情却打破了我们的宁静。

那就是,没有子嗣。

作为老郑家唯一的儿媳妇,三年来我和郑乘月朝夕相处却无所出。

这件事可把我们俩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给急坏了。

什么送子汤,暖宫丸,庙里求的送子观音的符水,七七八八都往宫里送。

「姐姐今日喝的什么?怎么皱着眉头?」

「是大舅母去送子娘娘庙里求来的符水,」我捏着鼻子看着面前这碗黑乎乎的符水,瘪了瘪嘴。

郑乘月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一下把符水拂到了地上。

「谁让你们拿来的,拿走!全部拿走!」

他的眼睛阴沉得吓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往这里送,以后再让朕看到,别怪朕不认他!」

我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东西会给他这么大的刺激,忙把他拉进怀里。

「怎么气成这样?」

我捋了捋他额前的头发,「以后这些东西谁再送来,我第一个把他打出去!」

「姐姐。」

郑乘月今年已经二十又三,撒起娇来却还是一把好手。

他抬起头来吻了吻我的耳垂,把脸埋进我的脖颈,「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我疼惜地看着他,「不会,不会再离开了。」

「那你以后不能再喝那些了。」

我失笑,「你以为我是什么,亡魂还是妖怪?被符水一冲就现了原型?」

他把我搂进怀里,紧紧地拥住,「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宋青云,是我的爱人。」

「不过其实你要这么想也不是可以。」我轻轻环住他的腰。

「我确实只剩下魂魄,但却不是那些怪力乱神能赶走的。」

「唯一能让我走的,是你不再爱我。」我凑到他的耳边,「你会让姐姐走吗?」

「不会的,姐姐,信我。」他的吻疼惜地落在我的唇瓣,「乘月此生都不会负你。」

「那,明日爹让我们去的五昭寺,你会同我一起去吧?」

「姐姐。」他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一定要去吗?」

我左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我想替你生个孩子,你愿是不愿?」

他发出一声绵长的轻哼,声音又欲又甜。

「姐姐,怜我。」

2

第二日我们便穿着便服出发去了五昭寺,把他爹高兴地像一个三百斤的大胖子。

我对于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指望,只是郑乘月足足担惊受怕了好几年,我可舍不得让他再担心一辈子。

可是一见到五昭寺的住持时,我还是没忍住摔了一个屁股墩。

「老东西,怎么是你?」

神棍 npc 和我大眼瞪小眼,「你又有什么事找我?」

好家伙,他换了三个地方当住持,怎么还是被她逮住了。

「你们认识?」郑乘月狐疑地看着我们。

「这倒没有,」我微微一笑,「只是住持面善,一见如故。」

神棍但笑不语,心说都被你拿刀架脖子了可不得一见如故吗。

「皇……啊不……两位施主来此可是为了讨一个结果?」

「不必这么认真,我们只是来随便走走。」

郑乘月眼神冷冷的,看样子对这种鬼神还是很介怀的。

我忙出来打圆场,「听说你们这前些年得了一件见不得的神器,也不知道今日能否一见?」

神棍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不过,两千两银子。」

我气得跳起来,好你个老东西趁机报复敲竹杠是吧。

郑乘月却突然感兴趣了,「哦,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东西。」

东西抬上来了,是一面镜子。

老神棍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余下的补天石,前些日子娘娘托梦让我在后山的大槐树下把它挖出来的。」

我和郑乘月沉默了许久。

「拉出去斩了吧。」

老神棍一把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皇上饶命,老衲所言句句属实啊,不信您可以一试。」

「怎么试?」

「孕育生命讲究心诚,只要夫妻二人心心相印,毫无隐瞒,就能通过这面神镜的试炼,早日诞下子嗣。」

「姐姐认为怎么样?」

我咬牙切齿,两千两黄金都出了,怎么说也要试一试吧。

「说来听听。」

「只要在神镜前念出这一生真心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侣的名字,没有隐瞒,神镜就会发出白光。要是两人都通过了试炼,这个礼就成了。」

我觉得这倒是有几分有趣,探出了半个脑袋,「只要有过想法就要说出他的名字吗?」

「正是。」

这倒是有几分修罗场。

「朕先来。」

我在旁边激动地搓搓手,不,这不是修罗场,这是告白现场。

郑乘月站在镜子前,镜中印出一张白玉般的脸。

「宋青云」

我半眯着眼睛就怕镜子发出的光亮瞎我的狗眼,但是等了半天也无事发生。

郑乘月微微一愣,我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说,「郑乘月,你还有几个好姐姐?」

「姐姐,你听我解释。」

他紧张地额头沁出了冷汗,伸出手就要拉我,却被我甩开。

我露出善解人意(不是)的微笑,「乘月,你最好还是在镜子前好好回忆一下,还有没有什么……」

「莺、莺、燕、燕。」

郑乘月有些茫然地站在镜子前,过了良久,他抿了抿嘴,试探性地喊出一个名字。

「追风?」

一道白光刷的一下照亮了整个房间,老神棍擦了擦额前的冷汗,终于舒了一口气。

「所以,为什么是一匹马?」

我的小脑袋有很多问号。

「没遇着姐姐之前,我确实只想和追风在沙场征战一辈子。」

哦。

那追风对不住了,是我把你三了。

轮到我了。

我刚站到镜子前面,郑乘月就有些紧张地拉住了我的手。

「姐姐。」

我回握他的手,粲然一笑,「你怕什么,胆小鬼。」

我知道,他怕得太多了。

他怕我离开,也怕我说出来的名字不是他。

「郑乘月。」

一道白光一下印在了我的脸上,我笑着转头去看他。

他眼角潮红,看向我的眼神太热烈,看得我眼睛发酸。

「姐姐。」

他的声音酸酸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踮起脚亲亲他的嘴角,「早就说过了,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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