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太子成亲第三日刚上朝,便被御史弹劾帷薄不修,为一己私欲欺辱为国牺牲的孤女,将婚前失贞怀孕的女子当太子妃,日后国母,难不成让天下都知道大墘朝未来国母如此不堪。
如何对得起江山社稷,如何对得起祖宗规矩,如何让天下服气。
三个如何怼得向来在朝上顺风顺水的太子防守不得。
御史们就靠嘴吃饭,骂皇帝、骂人越狠,自己就越有风头。
偏偏皇帝对此毫无反应,甚至还让其他几位皇子入朝堂。
太子在朝上步步维艰,他自以为已经掌控的那些武将开始站在反面,文臣更不喜太子如此荒唐,太子的位置顷刻摇摇欲坠。
于是,才大婚没几日的太子就宣布要纳某贵族嫡女为侧妃。
那位氏族贵女带着远比刘嫣儿多的嫁妆踏入太子府邸,于是太子在朝堂终于有了勋贵支持。
但其他几位皇子步步紧逼,太子之前的错事一一被翻出来。
曾好大喜功,让大河溃水,百姓流离失守,死伤无数。
他的内侍收受大笔银子,买卖官爵,为遮掩贪官污吏,残忍杀害清官。
他……
总之短短大半年的功夫,太子就被打得狼狈不已,就像一只没了武器的孤狼,任由周围的狼群啃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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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那位太子妃知道自己腹中胎儿是个没用的外室子后,索性用它来算计侧妃,被侧妃反咬一口。
总之太子在朝堂,妃嫔都处处不顺。
我边准备我的嫁妆,边看戏津津有味。
真是太爽了!
我喜欢华丽,我的婚礼自然也要奢侈。我又一次改完嫁衣,带着刚买的珠宝正要回王府,就看到王府外的太子。
大半年不见,太子形销骨立,哪里还有当初的得意。
太子猩红的眼盯着我:「你早就料到了是不是?」
我诧异:「什么?」
关我屁事,别找我。
太子冷冷看着我身后婢女们捧着的珠宝首饰,突然低笑两声:「成亲,孤倒要看你如何成亲。」
什么意思?
我心头一跳,太子已经走了。
我眉心紧皱,回到府邸思考是否有什么意外。
突地想到皇帝大半年前的咳嗽,我猛地坐起身来,不对劲。
玫瑰跑进来:「郡主,王府被禁军护卫封了,不许进出,怎么办?」
我脸色大变,看着漆黑的夜色,蓦地想到两个字。
夺位。
太子被皇帝精心教导多年,自然不是真的废物,当他意识到皇帝已经改变心意,皇帝苍老时会做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玫瑰脸色大变:「郡主,我们要去找秦将军吗?」
秦将军是我父亲副将,多年来一直对我视若己出。
我摇头,看着皇宫的方向,仿佛看到血腥。
「不找,安静待着。」
此时出去,才是给秦将军添麻烦。而我在这里,没谁敢真的对我动手。
我抚了抚我刚盖好的嫁衣,凤冠霞帔,金线绣的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我如此精心准备的嫁衣,大概穿不上了。
「明珠!」有人破门而入,六皇子手持染血的长剑出现在我门前。
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六皇子肩膀已经足够宽阔,俊美如铸,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可怜。
六皇子大步走上前来:「太子逼宫,其他几位皇子已经被斩杀,快跟我走。」
我静静看他:「去哪里?」
「自然是……」
六皇子和我四目相对,蓦地失去声音。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自然要去边城,有我在,数十万边军会成为他的助力,也不是不能和太子斗一斗。
但曾经因一己私欲将边军拉入宫廷争斗,造成那些为我着想的战士伤亡惨重的我怎么忍心。
数次重来,我仍旧和太子作对,却告诉秦将军不许因我掺和宫廷争斗。
只要他们不掺和,就算太子打散了他们,但他们至少都好好的。
我看着六皇子,挑眉笑得骄傲张扬:「六皇子,我不蠢,游戏结束了你走吧。」
六皇子清隽精致的脸蓦地一变:「你说什么?」
我悠然道:「你处心积虑接近我,故意挑拨和我太子关系,故意让我在七夕那日看到太子和刘嫣儿在一起,我都知道。」
六皇子神色变得仓惶:「明珠,你听我解释。」
我摇头,仍旧是骄傲跋扈的明珠郡主:「我什么都知道,但你好看还会说话,恰好我讨厌太子,那不妨和你玩一玩,但今日本郡主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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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玫瑰拿来一袋珠宝和银票,以及一张没人看出端倪的身份证明。
「六皇子拿上走吧,本郡主就不奉陪了。」
我挺直脊背转身,一步步踏入明亮的正厅,直到大门关上挡住六皇子目光。
我低头看着我那漂亮华贵的嫁衣,让侍卫出去赶走六皇子。
第一次如此期待婚礼,可惜没机会穿上。
天色大明,这一日的京城格外安静,我穿着郡主华丽的衣衫坐在大厅,半响王府大门打开,新皇的内侍宣我入宫为贵妃。
我听得好笑,当了几辈子皇后,倒是第一次当贵妃。
有意思。
但我对此早有所料,我不能走,一走,边军就容易出问题,太子登基更需要稳固边疆,我入宫自然顺理成章。
我一如既往华服绚丽踏入宫殿,刚来到寝宫,刘嫣儿一身皇后礼服,被众人簇拥走来:「李明珠,你也有今日!」
我坐在主位上托腮看她,刘嫣儿怒不可遏:「放肆,本宫是皇后,还不向我行礼。」
她见我不动,双目闪烁:「来人,还不教教贵妃如何行大礼!」
那几个嬷嬷就要按着我下跪,玫瑰愤怒。
我抚了抚漂亮的手指,看着几个嬷嬷走近,只可惜现在再也没人心疼我手疼了。
我啪的一巴掌摔到嬷嬷脸上,轻蔑:「你也敢碰我。」
我再走到刘嫣儿面前,又是一巴掌:「让我行礼,你也配?」
刘嫣儿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我沦落到这地步还干嘛打她。
我看向她身后走来的新皇,轻笑:「陛下,管好你的人。」
曾对刘嫣儿喜爱不已的太子冷漠道:「不许来打扰明珠,回你的寝宫。」
刘嫣儿失魂落魄走了。
新皇坐在我身边:「明珠,兜来兜去你还是成了我的贵妃。」
我撇嘴:「人都走了,陛下何必再演戏。」
新皇阴霾的眼锁定我:「交出虎符,我保你一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摇头:「我没有虎符。」
的确没有。
由于曾经那次私欲,我之后重回都会摔坏虎符,不被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太子不信,他起身:「我有的是功夫和你耗。」
我以一己之力让宫内都知晓,就算老皇帝没了,我也没人可欺。
我看着新皇为了稳固朝局,一个妃嫔一个妃嫔接着入宫,宫内好不热闹,新皇后那张脸难看得吓人。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关系,我看戏似地看着她们斗来斗去。
大家都知道我和皇帝根本没任何关系,所以也不来打扰我。
窝看着新皇后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生了第一胎那位没有继承权的皇子后马不停蹄生了第二胎,结果是个公主,又咬牙继续生了第三胎。
同时皇帝后宫齐开花,一个接一个的小孩儿落地。
我依旧是那个享受全大墘朝最顶级华服美衣、人人追捧的明珠郡主,但我掐指一算,差不多了。
不过这辈子我够本了,什么都享受过了,也没让欺辱我的人好过。
果不其然,在新皇登基第三年,之前对我谄媚的皇帝内侍冷着脸走过来:「贵妃娘娘,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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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悠然起身,独自往外走。
我早已将玫瑰她们安顿好,王府的东西也都运到边军。
他们给了我荣耀,那我自然要把王府的东西留给他们,也省得便宜了新皇。
我如今孑然一身怕什么。
我没穿贵妃的衣衫,仍旧穿着我的郡主礼服,带着我父兄给的荣耀,踏入我多次踏入的死牢。
甚至连牢房都是我前几次待过的地方。
多熟悉。
皇帝内侍焦躁逼问我虎符所在,旁边的刑具证明了他的急迫。
我诧异,三年过去,皇帝还没把边军掌控?
这不对啊,还是因为新皇是弑父和其他皇子登基,所以其他人不服?
我暗暗揣测。
皇帝的人对我严加拷问,我早就习惯,仍旧是那句话,没有。
我说的是实话,为什么不信呢?
我浑身伤势靠在墙边,已经不知道这是进入死牢的第几日,我虚弱的看着旁边放的毒酒。
是刘嫣儿之前次次过来看好戏时放的,我知道什么意思,是想让我自尽,免得皇帝回心转意。
她还以为是小情小爱呢。
皇帝既然把我下了死牢,那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危险。
只可惜,这几年我虽依旧享有一切,却在宫里被皇帝隔开了耳目,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打了个哈欠,那个丑陋的太监又要来逼问拷打我了,我寻思要不要喝了毒酒罢休。
反正这一次我没亏。
我挣扎犹豫之时,丑太监带人抓起我,丑陋的脸逼近,手里是发红的铁片:「郡主何必再遥咬牙强撑,陛下说了今日定要您交出来,您若是不说吃苦头的还是您,您这漂亮的脸蛋可就保不住了。」
娘的,早知道还不如喝了毒酒算了。
我其他都无所谓,但我的脸不能有事。
我看着铁片一点点靠近我的脸,我冷静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丑太监兴奋起来,越发凑近我。
我皱眉纠结要不要先说个谎话,然后趁机喝毒药时,一把熟悉又陌生的沉闷声音在宫廷深处响起。
我一愣。
比起梦中,这声音此时却莫名熟悉。
仿佛是宫廷被攻入的声音。
怎么会?
我诧异?
就见丑太监靠近的手被飞来的匕首扎中,他惨叫一声,铁片落地。
我呆呆抬头,循着声音看向死牢前方。
一道熟悉却陌生的身影在众人包围下缓步走来,他浑身浴血,曾经白皙俊秀的脸染上锐利强势,眼眸犀利,穿着一袭铠甲朝我走来。
一步、又一步。
我终于知道第六世听到的声音是什么了。
我看着他高高在上走过来,自己狼狈被捆在这里,羞耻却抬头:「你是来羞辱我,还是炫耀?」
旬长弈扔掉手中染血长剑,还有新皇的头颅。
低头单膝跪在我面前:「都不是。」
他为我取开绳索,我身体虚弱发软,不查倒在他身上,又倔强站稳:「那你是想看我过的有多惨?」
娘的,早知道六皇子不仅扮猪吃老虎,还能反杀太子,当初我好歹说的话委婉点,让他让我漂亮的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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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吗?」
带着薄茧的手指拂过我的脸侧。
我皱眉扭头:「你到底来做什么?」
旬长弈看着我:「我没动边军,我一步一步靠着自己回来找你了。」
我蓦地一怔,眼眶发涩:「然后呢?」
旬长弈抿唇:「自然是做当初没做完的事。」
我一愣,就见玫瑰和王府的人跑过来,玫瑰手里捧着的是我当初没能穿穿上的嫁衣。
我嘲讽一笑:「你要让我当皇后?」
本郡主才不屑,我皇后当够了,大墘朝最奢靡的一切都享受到了。
我再也不想踏入那个牢笼。
我看旬长弈对我旧情未了,说不定能放我离开,正打主意,就听旬长弈说:「不当皇后。」
我诧异抬头。
旬长弈看着我,垂眸靠近我,就仿佛当初虚弱的倒在我身上的六皇子。
「郡主,我入赘怎么样?」
我震惊,你说什么?
不仅我震惊,身后他带来的人也哗然。
旬长弈轻声,那张已经俊美沉稳的脸非要作出当初的柔弱温顺:「我已经打下不比大墘朝弱的地域,那里和你的封地接壤,我知道你讨厌旬家,那以后我入赘跟你姓,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
一串泪珠顺着我的脸颊滚落:「谁稀罕。」
旬长弈抱住我:「我稀罕。」
他曾戾气森森,怀揣阴谋靠近,却在她说的『起来』和伸出的手里沦陷。
既然如此,那边丢掉过去,将她彻底纳入怀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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