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逢君偏在落花时》
1
书中唯一一个顺风顺水长大的角色。
原书作者几乎把所有的顶级配置都给了她,美貌、出身、武功,却除了头脑,我也想不通那个狗作者竟然会给权谋文女主安了一个恋爱脑,这导致我当时看的时候极为不喜女主,心里对她怨言颇多。
我回头看她:「提起我?他提我干吗?」姬珩对着老相好提我?不应该啊。
叶清宁点头,含笑打量我,也走近看字画:「泊泽同我说了许多你们的事,他说你最是侠肝义胆、重情重义的好姑娘,性子直爽又坚毅,嘴里啊总有许多他听不懂的话。他还说从未见过一个姑娘行为举止这样让人难以预料。」扭头看着我,笑道,「也难以忘怀。」
「这些画我来时就挂满了,还有许多没挂的都收在柜子里。」她朝我招招手到书桌前,指了指上面放着的一幅还未完成的画。
与其他不同的是,这一幅画上多了个男子。
画中的女子坐在镜子前,而男子在她身后,低头拿着梳子为其梳妆,画面很温情也很熟悉,就发生在不久前,可现实的情况与画却有很大出入。
「泊泽虽善画却并不喜画人物,从前有多少人来他跟前求画都无果。方姑娘,你没见着他画这些时的模样,我也很少见他笑得那样开怀。」
我静静地听她说,仿佛姬珩画这些画时的模样就在眼前,心里有些复杂,转头盯着叶清宁上下打量,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被姬珩关在这里的吗?」
叶清宁一愣,听了笑话似的摇头:「这是哪来的谣言?好好地关我做什么?是我遇上了些棘手的事,来这里暂避风头,不多时便会离开。」思及什么她的笑容一滞,看我的眼神变得复杂,略沉思片刻,微微叹气道:「方姑娘,是姬裕让你来的吧?」
我睁大眼睛,惊讶于她怎么知道,压下紧张装傻摇头:,「姬裕?是谁啊,我不知道。」
叶清宁一副看破的表情笑了笑。
「你身上留下的熏香虽淡,可我却闻得清楚。」她脸上流露出一抹忧伤,「我闻了十几年的味道你骗不了我,这香很甜,味道独特的很,原是景妃所研制,后来景妃去世后,就只有姬裕在用了。」
神色一变,她看着我表情变得严厉,轻柔的语气加重:,「你在替姬裕做事。」
见装傻充愣不行了,我缄口沉默。
想了想,反问道:「你为什么躲在这里,是为了躲姬裕?,她不是爱着姬裕吗,现在又躲着他是为什么?
叶清宁身上笼罩着一层哀伤,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像是惆怅又像是无奈,她好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默默地转身背对我,单薄的背影显得很脆弱,
沉默了许久,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书房。
她独自走在前面,行动时脚步有些不太自然。
我跟着出来。
长乐院里静的只有风声。
她在走廊里突然停下,抬头望向远方碧蓝的天空,若有所思。
迎面穿过走廊的风把她的衣服往后吹,宽大的衣服往后收紧勾勒出婀娜的身姿,以及她腹部,不小的凸起。
2
「你怀孕了!」我的声音忍不住拔高,惊得趴在石阶上的招财十分不满,站起来对我叫了几声,「怎么回事啊?这书是 HE 啊,你们不是成亲……」,一时嘴快暴露了自己,我急忙捂住嘴紧张地看叶清宁,见她面露疑惑却不开口多问,才放开手继续问,「为什么你怀着姬裕的孩子还要躲着他呢?」
叶清宁怀孕了,怪不得姬裕这么着急找她,那她又为什么离开?我一肚子的疑问。小说和所有的故事一样结束在男女主大婚,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小说没有写到的地方,两人的生活却是一地鸡毛,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
叶清宁的眼中早没了少女的灵动,满是受生活摧残留下的疲惫。她看过来的目光带着不解,仿佛再问我怎么知道这些,可她好像已经没有多余精力去在意其他了,低头看向小腹,满怀慈爱地摸了摸,脸上露出释怀。
「从前是从前,人是会变的。有的人很好,却不适合厮守一生。」
我摇头:「我不明白,是他对你不好吗?」不可能啊,小说里姬裕那样爱她。
叶清宁笑着摇头,用过来人的眼神看我,见我迷茫不解,她微微叹息,像是说给我,又像说过自己。
「姑娘你不曾经历过,日后就知道了。」又是一声叹气,叶清宁目光无神地望着前方。
「成亲不仅是两个人过日子那样简单,会有诸多不顺心。尤其是对于夫君是高位者的女子来说更是不易,从前广阔的天地你再也无法涉足了,余生只能被困在高强大院里,同一群女人为宠爱争得面目全非,变成自己都厌弃的模样。」
她抬头静静地看着远处略过的鸟,像是在回忆从前,自言自语起来。
「我知他心里也苦,那些女人都不是他想的,但他确实违背承诺辜负了我,我看着他日复一日地沉迷在权势里,变得越发冷血暴虐。」叶清宁脸上浮现不解,语气却十分平静,像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苍白的唇间溢出一声叹息。
她低下头看着凸起的小腹,放低声音喃喃自语:「可见人是会变的。」
「所以你离开了他。」我大概明白了,恋爱脑被婚姻的现实打败,心死了,看破了,所以逃了。
叶清宁点头:「彼此折磨倒不如丢开手,相忘于江湖。」她看向我,「姑娘,你也是女子应该明白。」
顿了一顿,神色变得严肃:「方姑娘,我不知你与姬裕达成什么交易,但你纵使心中没有泊泽,也不该帮着姬裕对付他,泊泽便有千百般不好对你也是好的,他待你真心,而你反利用他的喜欢帮着仇敌对付他,这很不该。」
见我没有要辩驳的意思她继续说:「泊泽走到如今很不易,他吃尽了常人想不到的苦头。他心思深,极难对人付真心,姑娘还是我头一个见着他这么用心对待的,望姑娘念着他的好别伤他心。今日之事你断不想被他知道,你不透露我,我也就当从未见过你。」
听完这话我很想笑,这么义正词严地为姬珩打抱不平的人会是叶清宁?她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从前恋爱脑上头帮着姬裕做的事?
心底对她积攒多时的不满真是不吐不快。
「叶小姐,姬珩常说起他的一个故人,他说我和这个故人性情很像。」
我看着她道。
「那个故人就是你吧,可我并不觉得像。我心里很好奇你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只是故交这么简单吗?你说我是你头一个见到姬珩用心对待的人,是不是错了?你不觉得你落了自己吗?」
看了一圈小院我继续道:「我也没有见过姬珩这么保护谁,这院子外面日夜都被人把守着可是连我都没有的待遇,而且除了姬珩就是我都进不来,所以,你不觉得他对你更不一般吗?不觉得……他喜欢你吗?」
叶清宁的表情有一些僵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著里姬珩可是明确表达过心意的,叶清宁是一直说只把他当弟弟。她同情姬珩,给了姬珩许多温柔,不拒绝姬珩的好,给了姬珩许多希望,却一转眼投入姬裕怀抱。
「叶小姐,我是在乱葬岗救下的他,我想问问他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也算位高权重了,为什么你不出手救他?如今怀着身孕遇见事了又来找他避难,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你说我利用他的喜欢,可我至今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再说你难道不也是利用他的喜欢来找他的吗,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叶清宁脸上有愧色,她轻声地叹气:「方姑娘,我们之间太复杂了,三言两语说不清。你说得没错,我知道他的情意,可我一直都只当他是弟弟,当日他出事时,我,」
她抿了抿唇,把头转向一边,「我并不知道他竟被姬裕送去了那种地方,若我知道,也断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我如今来找他一是想看看他是否还好,二也实属无奈之举,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泊泽,从今往后,会好好地补偿。」
我冷笑:「你不只对不起他,姬珩当时做的伤天害理的事你都脱关系。我知道把错归到你身上不应该,但很多事确实和你有很大关系,你当时确实有更好的办法阻止不必要的伤亡,可你没有,你一心扑在爱情上,只顾得和姬裕花前月下。你在两个男人中间周旋,不表明态度,让他们为你争风吃醋,冷眼看着事态越来不受控制!」
叶清宁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又想到什么,应该实在诧异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忍不住开口:「你为何这么清楚?」
我猛地一愣,后悔刚刚图痛快什么都往外说,连忙转移话题:「你放心我没有要帮着姬裕对付他,姬裕不是什么好东西,姬珩也不是。我可以答应你不告诉姬裕,但你得帮我稳住姬珩。」
我从洞里刚爬出来,草丛里突然蹿出个人,蒲柳飞奔过来围着我转了一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眼睛紧张地往四周看,见没人,立即拉着我猫起身子往原路回去。
等完全看不见长乐院了,连忙问道:「是吗?姐姐,那女子在里面吗?」
我摇摇头:「不是她。」
蒲柳期盼的神情瞬间垮了:「还不是?那人能在哪里?这里难道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别灰心,还有时间。」
说到这个蒲柳脸色变得严肃:「没时间了!」,她激动道,「你体内的毒拖一天就危险一分,你不知道它……」,蒲柳丧气地低头,恼火地打了下自己。
「姐姐,这种毒虽是慢性的,可是它会一点点地深入你的五脏六腑,就算解了但不及时也会有问题的,你……」,眼眶红了一圈,语气颤抖得说不出话,「你的身体,会出大乱子的!」
她低头沉思,拳头握得紧紧的,抬头坚决道:「姐姐,这毒是我下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将那女子找出来给你换解药。」她回头望着长乐院的方向,「府里能藏人的地方我通通找了个遍,只有长乐院不曾去,说不定,」蒲柳一顿,想到什么眼睛雪亮,「是藏在什么暗道里。」
看她这大有即使和狗拼了都要再闯一次长乐院的架势,我立马劝说:「没没没,我里里外外都找了没有,你别去了。」
「姐姐你不懂,还是我自个儿去翻一遍保险。」
我拖住她的胳膊:「真没必要再去涉险,被发现就糟了,找不到她,我们专心办另一件事就好了。」
蒲柳回头疑惑地看我,笑了笑自信道:「姐姐别担心,我的身手没几人能发现我。」
眼看怎么都拦不下蒲柳的决心,我着急地大声喊了一句:「不许去!」
她被我突然的脾气吓住,听话地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急:「姐姐别生气,我听话不去就是了。」手足无措地扯着我的衣袖,眼巴巴地求原谅。
长乐院的方向突然传来郑淳的惨叫,我与蒲柳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往那走,还没等走近,就看见一群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抬着昏迷不醒的郑淳往小径这边来。
我和蒲柳站在一旁不动,看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往这边走。
逐渐看清里人群里头被抬着的郑淳。
她伤得很重,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脸也被划伤了,一条十厘米长的大口子从左脸经过鼻梁延伸到右脸,头歪在一边,鲜血从伤口流出顺着头的方向染红了半边脸和头发,两只手无力地耷拉着,每走一步就会晃动,每晃动一下郑淳就会疼得紧皱眉头。
这样的惨状把她从前所有嚣张的气焰都磨平了,她像是没了生机、任由宰割的羔羊被抬走,从我身边经过时突然睁开了眼睛,眼里并没有往日的敌意,那一眼很有深意,我竟从里面看出了同情,她很快又痛苦地闭上,仰着头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哭声。
身后的蒲柳幸灾乐祸,小声地骂着:「活该。」
我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长乐院门口负手而立的姬珩。
他应该是匆匆从军营里赶来的,身上的盔甲没来得及换,正侧头满脸冷漠地吩咐着旁边人什么事。跟在左右的卫封瞧见了我,附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姬珩立即看过来,扫了眼血腥的场面,目光闪过慌乱,迈开脚步疾步向我走来。
长乐院门口血迹斑驳,不难看出刚刚结束的打斗有多激烈,几个人正拿着水冲洗地面,而长乐院紧闭的院门却始终干净,连一点血迹也没溅上。
视线被高大的身躯挡住,姬珩眸光闪烁,牵强的笑容像在掩饰心底的不安:「你怎么来了?」
我转头看着郑淳被抬走的身影:「怎么下手这么重?」
「她多次对你不敬,我让人下了狠手叫她长些记性。」
是这样吗?我看了眼他,想起长乐院一尘不染的大门,只觉得无奈,明明是为了里面的人,还要打着我的名义让我担罪名。而且教训郑淳的方法很多,但真的没必要去毁她的容。
看我没反应,姬珩有些慌张:「是吓着了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又点点头。
手被牵起,他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抚:「有我在怕什么,没事了,我……」,话到一半住嘴,他转头看着卫封,「卫封,送姑娘回去。」又转头看我,「我还有些事,晚些去看你。」
3
我了然于心,什么也没说,顺从地跟着卫封回去。
卫封提着剑默默地跟在身后,他是一向看不上我,也没有和我交谈的欲望。
我们默默地着。
护送我到院门口卫封转身就走,记起前段时间他保护我受伤的事,我喊住他:「等会儿。」
他不耐烦地停下看我。
「之前在府外的事还没来得及道谢,真的感谢你了,我记得当时你也受伤了,严重吗?我那里有一些伤药你进去拿点走吧。」
他被突然的感谢惊住,脸上的冷漠一扫而空,整个人无措起来,极不自然地侧过脸:「没,我没事,不用了。」目光又闪烁地飘了过来,见我看他又迅速地低头。
「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拿。」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快步离开。
蒲柳叉着腰不屑地「呸」了一声:「不识好歹,姐姐搭理他干吗,他是个下人,姐姐是主子,他救姐姐是应该的。」
看着她小小年纪学着大人刻薄的样子,我立即开口训斥:「谁教给你这些的,什么下人、主子,你这样说他时没想过自己吗?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主子,我又把谁当过下人呢?蒲柳,我不止一次地告诉你众生平等,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都是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是应不应该,他帮过我,我们就要想着答谢,不要把别人的付出当作理所应当。」
蒲柳低着头,软软道:「嗯,我记住了。」
是不是真记住了,我也不知道,她年纪小没读过什么书,身边又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虽然有一身打架的好本事,奈何人不够聪明又脑袋空空,只知道谁对她好就听谁的,分不清是非,极容易受旁人影响误入歧途。
我教了她许多,希望日后能帮她走上正途。
这个吃人的社会我没有能力改变,只能保持住自己的初心不变,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姬珩来看我时已到傍晚。
彼时我正和玉娘在廊下逗着小平安,他长大了许多,虎头虎脑的,特别可爱。
「你瞧你瞧,他笑了,哎,笑了笑了,今儿是怎么了这样开心呀。」
玉娘抓着他的小手摇啊摇,瞧他笑得开心,忍不住努嘴亲了亲小平安的脸蛋。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基本都是玉娘一人照顾,虽不曾说过喜欢,但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几乎像疼自己孩子一样在疼小平安。
「那当然是因为看见我这貌美如花的姨姨了。」
我双手捧脸往她面前凑,被玉娘嫌弃地推开。
「呸,也不怕羞。」
「嘁羞什么,不是实话吗,我这天生丽质还不能难自弃了?」我翘着兰花指得意洋洋。
玉娘看着我搞怪的模样哈哈大笑:「对对对,就数你最娇俏了,也不小了还没个正形。」她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用手背掩嘴偷笑,「嘴这样贫,只求天王菩萨保护,到时给你寻个厉害的郎君治你一治,瞧你这嘴还贫不贫。」
正常女子此刻都要羞得去拧她的嘴,但她错了,我脸皮比墙厚:「哼,还敢治我,倒反天罡啊他了,再厉害的郎君那都得给我跪在地上唱《征服》。」我单手叉腰比划着,一回首冷不丁看见不远处的树底下站着个人,他抱着胳膊身子靠着树,正看着我笑,勾人的狐狸眼弯成了月牙状。
却把我狠狠地吓了一跳,连忙收起姿势。
对面的蒲柳摇摇头叹气,无奈的眼神告诉我她已经多次提醒了,是我自个不争气领会不到。
姬珩一来,这两个人都不自在了,气氛瞬间冷下来。一个抱着孩子说忘记收衣服了,赶着回去收衣服;一个招呼也不打,悄无声息地窝在角落里,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我也想溜啊,可没机会,人已经直奔我过来。
「聊什么这样开心?」他在玉娘的凳子上坐下,身上的盔甲已经换成了日常所穿的便衣,一个铁血将军转眼又成了祸国殃民的美郎君,「说来听听?」
我却是单手托着下巴绕着他打量了一圈,欲言又止。
姬珩不明所以,张开手低头看了看自己,不解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又不放心地拿起袖子仔细地翻看,确定并没有哪里失礼后更加不明白地皱紧眉头看我。
「想问什么便问吧。」
「真的?」
姬珩满脸的笑僵硬在我接下来的问题里。
「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真的能带兵打仗?还有,你这张比女人都要美的小白脸,镇得住对面的人吗?」
这是我从认识他以来就一直想问的,虽然见过他打架的模样,可我还是联想不出他统帅三军的样子,可「弱不禁风」 「小白脸」又都是姬珩平生最恨别人形容他的,所以一直憋着不敢问。
果然,他脸黑了下来。
看情况不对我立即认怂:「嘿嘿,开玩笑的呢,别生气哈。」
却不想服软也不好使,姬珩黑着脸突然从凳子上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拉进怀里,一个转身抵在墙上,他一手圈着我的腰一手撑着墙,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无视我抵在他胸前阻挡的双手,一点点地向下逼近。
我微小的力量一点作用也没有,姬珩歪头盯着我的唇,眼中闪过捉弄,微微闭上眼,作势要亲过来。
我吓得疯狂地把头往底下藏,然而却听到一声轻笑,紧接着耳边传来他低声的话:「我弱不禁风的,你又怕什么呢,嗯?」
原来又是在逗我,气得我抬头瞪他,不想猛地一抬头差点儿直接撞上他的唇。
这样的行为落在姬珩眼里等同于投怀送抱,他眸子一紧,喉结上下滚动,自控力瞬间土崩瓦解,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立即吻了过来,我吓得忙把头一扭,吻落在了脖子靠近脸的地方,被碰到的地方像有电流蹿过,酥酥麻麻地惹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用力地推他,推不开。
姬珩的手压着后脖颈把我的头往他肩上靠,他弯着腰与我脖颈交错,半个身子都往这边倾斜,圈住我的力气大到惊人。
「推我做什么?我弱不禁风,可禁不住你推。」他拿我的话堵我。
我当然不听,还是挣扎:「放开。」
他不放,反而唱反调地抱得更紧,嘟嘟囔囔的更像撒娇:「偏不放。」低头在我脖颈里放松似的呼吸,还没呼吸几口就被我一口咬得叫出声,摸着肩膀没好气地看着一阵风似的跑出去的我,脸上满是无奈,苦笑道,「又大意了。」
我双手叉腰十分得意:「你再敢抱我就咬!」
「那我就把你牙全拔了。」他不急不慢地恐吓,脸上的笑容却像和煦春风。
吓得我下意识地捂住嘴。
他看见我本能的动作「扑哧」笑出声,心情十分愉悦,狐狸眼笑成缝,弯弯的像两道月牙:「算了,还是留着受了欺负时咬人吧。」
闹完了,我气呼呼地坐回原位,双手撑着下巴不去看他,见他心情大好,趁热打铁地问出一早就准备的话:「明日我想同玉娘出去一趟。」
姬珩神色无异,也坐回原位:「要去做什么?」
我犹豫片刻,坐正身子看着他,纵使心里不舍得也还是说出来了:「我们去慈幼局瞧瞧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慈幼局」三个字让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慢慢地消失,姬珩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从表情来看他有些失落:「那孩子你不是挺喜欢的,为何这么着急送走?」
「早了断早好,拖久了感情深了更舍不得。」我叹气,「我们都没有能力承担他,还不如早点儿找个好人家。」
姬珩沉默,半晌,轻轻地点了点头。
得了允许,我们立即行动。
我和玉娘连续在外面跑了几天,终于找到了一户合适的人家,带着孩子和他们相处了几天,都觉得不错,于是就定了下来。
约定的这天来得比往日都快,玉娘收拾了孩子的行李和我碰面,我们出府坐马车,却在马车旁看见了姬珩以及余军医。
姬珩骑着马,冷着脸说要也去看看。
而余军医则是担心玉娘,目光从玉娘出来就没挪开过,他几次三番地想过来安慰,都被玉娘一个眼神瞪得吓回去。
无心理会旁的事,我们沉默地上了马车。
玉娘一直抱着孩子,小平安在怀里不停地笑,她越看越伤心,早哭成核桃般的眼睛又「哗哗」地往下淌泪,用帕子捂着嘴「呜呜」地抽泣。
安慰的话到嘴边,我才一张嘴,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外滚,不想让玉娘看了更伤心,忙住了嘴,抹干净眼泪不说话,打起车窗帘子想转移注意力,才一挑开,姬珩就侧头看过来,猝不及防地看了个对眼,他看见我红红的眼睛时一愣,目光往旁边挪了挪看向玉娘怀里的孩子,神色变得复杂,突然开口道:「这孩子不如就留下吧。」
我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眼神警告他别乱说话,就放下了帘子。
一转头,玉娘喘着气心情已经平复了,她摇着头道:「不能留,他留在我这样的人身边长大,往后都要低人一等,不能留。」说着眼泪又湿了眼眶。
小平安不明所以,小手乱舞着去抓着泪湿的手帕,抓着了,在那儿开心地笑。
一见他笑得欢,玉娘心里难受得就像被钝刀子一刀又一刀的凌迟。
马车摇晃着行驶,速度比往常都慢很多,可再慢的速度路也有走完的时候,我们到了地方,那对夫妻已经等候多时。
姬珩冷着脸看着那对夫妻,又回头看了看孩子,转身出去。
我扶着玉娘,玉娘紧紧地搂住孩子,低下头亲了又亲,小平安也像感受到了她的悲伤,突然「哇哇」地大哭起来。
那对夫妻站在一旁看着难舍难分的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哭了许久,玉娘才把孩子交过去,她捂着嘴,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听见孩子激烈的哭声又停下,挣开我的手跑了回去,她抱着孩子又大哭了一场,可怜的那对夫妻都忍不住说:「不然还是算了吧。」
一听这话,玉娘拨浪鼓似的摇头,再看了孩子最后一眼,心一横把孩子往女人怀里一按,便快步地冲出大门。
我跟着一起出来,她跑得飞快,跌跌撞撞,直到跑出很远才停下,扶着旁边的树哭得不能自已,眼见摇摇欲坠站不稳时余军医连忙上前扶住,这次玉娘没再推开他,反而一头栽进他的怀抱放声痛哭。
见状我停下脚步,不舍得回头看了眼屋里的孩子,咬咬牙转过头逼迫自己继续走,小平安和我待的时间不算长,可也是我花了心思照顾的,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心里就难受得直抽抽,眼泪决堤。
眼前的路都浸在泪水里,我低头擦泪往回走,突然一个人挡在身前,一抬头,是姬珩。
他的眼中盛满心疼,伸手替我擦泪,见眼泪根本擦不尽,便伸手把我抱进怀里:「实在不舍,这孩子我们养,就当成,」停了停,语气坚定地继续说,「我们的孩子。」
我看不见姬珩的表情,但从这话里听不见玩笑,反而更惊,他是认真的。
伸手推了推他,推不开,也就作罢。
「都是没几天活头的人就省省吧,我和你养孩子像话吗?」
宽厚的手掌在头发上摩挲,压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成了亲不就可以吗?」,他收紧怀抱,自言自语道,「我们成亲吧,我想有个我们的孩子。」
这话瞬间在脑中炸开,搅得心神不宁,我用力地去推他,推不动,姬珩铁了心不放。
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白月光回来了还要缠着我做什么?
「我是方望舒不是她!我不会和你成亲!」我想让他清醒点,他抱着的人是我不是他的白月光。
可他却低低地「嗯」了一句。
「我知道,你是望舒,方望舒……我的。」
我以为这话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可没想到送完孩子后回到府里,他赖在我院里不走,又郑重其事地提起。
「我们成亲吧。」
4
一口茶刚进嘴里又全喷了出来,心跳如擂鼓,「咚咚」的巨响穿透的胸膛,姬珩面色从容,目光坚决,是认准了。
我却像看怪物一样看他,直接了当道:「做梦。」
可他就像听不懂好赖话,接着我的话道:「梦里也想过,不真切。」
我大力地放下杯子瞪他:「我不喜欢你!」
姬珩终于有了别的反应,他失落了一会儿,也只是一会儿又无所谓地笑笑:「无妨。」
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气得我站起来:「我,不,愿,意!」一字一句,都用最大的声音喊出,以此来表达我的抗拒。
可他全然忽视我,自顾自道:「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还有十里红妆,别人有的你也都要有,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下个月十五就是黄道吉日。」垂眸沉思了一会儿,皱着眉头不太满意,「下月十五也太迟。」
听着他一句两句把事安排了,我「噌」地站起来放狠话,「你越来越过分了!士可杀不可辱,你敢强迫,我就拿刀子和你同归于尽!」
与我相反的另一个当事人却十分镇定,他好像早有预料,静静地看着我抓狂,脸上偶尔泄出的不忍又迅速地被坚定取代。
姬珩不会轻易地做什么决定,可他一旦决定了就是跨越千重阻碍,用尽手段也要达到目的。
我看着他平静的脸,所有的怒火丢出去都在上面激不起一丁点水花。
两人都不说话地看着彼此,暗中较劲,谁也不肯低头。
晚霞染红了姬珩身后的天空,橙黄的太阳在云层里穿梭,一点点地下落,远方的风景融入黑暗,化成剪影。
「我……」
终究是我沉不住气开口,可话未说完,姬珩突然捂住胸口,脸上爬满狰狞,他紧紧地闭着嘴巴,像在拼命地压制什么下去,但用尽了力气,唇间还是溢出一丝乌黑的血。
他低下头连忙用手背擦掉,额头已经是冷汗涔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突然急着要走,可是脚步虚浮,又不得不扶着东西停下。
忽地又看向一边发懵的我,墨黑的眸子里突然涌出太多情绪,上翘的眼尾有些湿润,苍白的唇微微地张开出一条缝又立即用力地合上,抓着东西的手不断地收紧,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风吹乱他的发丝,单薄的身影好像一击就碎。
「你怎么了?」我下意识地想去扶,又克制住停下,站在原地看他。
可他只是愣在那一言不发地看我,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许久,轻轻地喊了一句「望舒」又停住,自嘲地低头笑了笑,细如蚊音的道出一句:「算了。」
稳住身形,他快步地离去。
看着从蜿蜒小径里渐渐消失的身影,心里染上无可诉说的愁绪,闷闷的,好像棉花堵住了,又觉得很沉重。
不可否认,姬珩在认清自己心意后待我很好,这样的好也最迷惑人,让人不知不觉中就沉醉在其温柔乡。
倘若我意志薄弱些,只怕已经点头了。
可他是姬珩,于黎民百姓来说恶鬼一样的存在。
他越对我好,我所受的教育就越谴责我。
我们现在住的、用的都是抢来的,是别人的,我们是踩着别人的命在享乐。
而这是不对的。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平静,而平静之下是想象不到的暗潮汹涌
我给沅敏的信没写完,柳行秋出事了。
这事发生在半夜,而我知道时已是日上三竿,蒲柳当作热闹说给我解闷的。
我当下蒙了,连忙问什么原因,蒲柳说不明白,从她前言不搭后语里大概得出结论:通敌!
晴空霹雳,我难以置信想去狱里问清楚,一出门被卫封拦下。
「走开,别拦着我!」
卫封神色微变:「姑娘错怪了,是主子让我来送你过去。」身子往旁边一侧,「马车早已备好。」
听了他的话,我知道错怪了人有点尴尬,道了句谢连忙往外走。
在路上,他和我说了具体情况。
近日来战事吃紧,敌军就像预先知道战术一般,害姬珩打了许多败仗,他怀疑军中有奸细,便设了巧局,结果当场抓住了柳行秋。
人赃俱获,柳行秋当即认罪伏法,所有的消息都是他暗中送出去的,至于原因,他闭口不谈。
铁证如山,不管信不信都是事实了,通敌是大罪,想起从前柳行秋的话,那时他应该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这事肯定会牵连家人。
马车终于到了地方,我忽视卫封搀扶的手,急不可耐地从车上跳下来,他知道我着急也不敢耽搁,立即给我带路。
刚到大牢门口迎面撞上个熟人。
卫封立即往我身前一挡隔开她。
郑淳戴着黑色面具从里面出来,看见我时一愣,急切地想上前,又被卫封挡住,她脸色有些不悦也没别的动作,主动开口道:「方姑娘,你同云归哥哥交情不浅,我知道泊……姬珩听你的话,求你去他那儿求求情,饶了云归哥哥一命。云归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肯定是有难言之隐。」
她惭愧地低头:「从前,是我多有得罪,对不住。」
我没有搭话,绕开她快步地往里走。
大牢里泛着恶臭,狱卒带着我们一直往里走,越往里灯光越暗,这里的环境唤起我不美好的记忆,感同身受地更加担心柳行秋。
走了许久,终于,我看见了他。
黑暗里他的一袭白衣十分惹眼。
柳行秋就静静地坐在那里,阳光从一个小小的窗户照进来落在脸上,冷峻的面容一如往常平静,他正侧头往小窗外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封和狱卒停在一个地方不再过去。
我加快了脚步往那里走:「柳大哥。」
听到声音他回头,微微一愣又恢复平静,站起来走到栅栏前。
「望舒。」
我上下打量他一圈,除了头发有点凌乱衣服、有点脏外,身上并没有外伤:「你还好吗?」
「无碍。」
「我有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柳行秋微微一笑,说得风轻云淡:「好好活着,我死后,替我把遗物带回去。」,大难临头,他却像个没事人。
看着他这么平静,想到他通敌的铁证,我抓紧了栅栏,既不解又气愤:「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出卖自己的国家去帮敌国呢?这事肯定会牵连柳家的,没有必须的理由你肯定不会做,为什么啊,你图什么呢?」
柳行秋垂下眼眸沉默,等了一会儿才抬眸看我:「来时我已和柳家断绝了关系,这事儿不会牵连柳家。」
至于原因,还是闭口不谈。
他不肯多说我也就作罢,反正知不知道意义都不大。
没什么可说的了,临走时,我解下身上的披风从栅栏里塞给他:「我来得匆忙没带御寒的给你,你将就用着。」
柳行秋愣了愣,迟疑地接过,低头看了会手里的披风,抬头一笑,朝我点头致谢。
知道他还好我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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