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见他笑眯眯斥退了送黄连的仆人,说着以后不用了的时候,我又大彻大悟了。
原来这就是眉心带愁、唇色发白的秘诀吗?
我忿忿的掰着荔枝,给自己掐一个,给怀琅掐两个。
「姐姐,你看起来不高兴?」他慢吞吞地咬下一口荔枝,「是我昨天表现的不好吗?」
我:「……」
一时之间很难回答,心情有点复杂。
说来丢人,昨天后半夜我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迷迷糊糊答应了诸多,比如不会因为他故意装弱搏我可怜而生气。
可他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好可恶!
今天是可恶的美人!
他又摆出那副柔弱的嘴脸,桃花眸沾染水雾,轻轻晃晃我的手:「姐姐……」
「我下次努力好不好?」
他凑过来,衔着一瓣荔枝肉,微微前倾。
莹白的荔枝,水润丹红的唇瓣,期盼又专注的眼神。
我看着可恶的美人,可恶的荔枝肉,张开了我不听使唤可恶的嘴。
我,真的,顶不住。
你听我狡辩,这真的不是我这样吃了五六个荔枝的借口,毕竟怀琅是真的好吃,荔枝也是真的甜。
?
不是,荔枝真的好吃,怀琅也很甜。
32.
是这样的,在我被怀琅套路了两年后,我升职了。
别问大将军还能怎么升职。
不能当皇后的大将军不是好姐姐。
天下无事,朝堂无事,被三皇子下场吓怕了的皇子们也无事。
第八十一次提溜着怀琅的后脖颈子要他继承皇位被拒绝后,皇帝一气之下……
离家出走了。
还留下一封骂骂咧咧的家书,开头的不孝子用墨笔描了几遍。
总而言之,他去承仙逝的皇后遗愿,游遍河山去了,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能打理好家中剩下的这些小事。
玉玺就跟送大白菜一样送到了将军府。
前朝后宫的事被轻描淡写成不重要的小事,怀琅捏着家书,好半天没说话。
良久,他才轻轻搁下信书:「……母后生下我和姜姜后没几年,便因气血不足、虚损多病而去了。」
我察觉到他情绪低落,便抱住他,静静聆听。
他勉强冲我笑,唇角两个梨涡都显得苍白无力:「母后临走前,跟父皇说,她有后悔的事,一个是拖累了我、没把我生的健健康康,一个是没有好好游玩天下,只知道长安城的四时风光。」
「父皇等了这么些年,想了却她所有的遗憾,」怀琅闭上眼睛,微微舒展,故作轻松道:「如今可以做到了。」
「就是可惜,」
他话锋一转,垮起个脸:「父皇再等几年也可以的。我本打算趁着未有孩子,和姐姐一起离开长安,去淮南漠北看看风景的。」
重点应该是这个吗??
我圈紧他的腰,给他打气:「不就是继承皇位,你可以的。游山玩水,以后再说嘛。」
当然可以,其他皇子有想试试皇位的,可以先试试我沙包大的拳头。
三皇子捱了都说好。
我拎着一柄红缨枪,带着秦家军,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在怀琅身边,抬着下巴坐进了未央宫。
开玩笑,不就是当个皇帝皇后,没什么是我一拳头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能,那就再来一枪,看谁敢头铁胆大。
33.
我错了,真的错了。
人在未央宫,已经傻眼了。
怀琅确实能当个好皇帝,他处理奏折的速度就跟秋风扫落叶一样,果断迅速。
但是我不一定能当好皇后啊!
红浮面无表情的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捅了一下绿芙:「你要不去帮帮将……皇后?」
绿芙嗑着瓜子,吧唧吧唧吐了皮,怅然的呷了一口茶水:「我哪里会?咱们将军府天生就没有能管账册的天赋啊?」
我已经陷入堆积如山的账册,整整一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发呆,半个时辰提着笔继续发呆。
字我都认识,排列在一起,我怎么就看不懂呢?
还是怀琅救我于水火之中。
两个没用又不省心的丫头,马上就断了她们的瓜子。
怀琅捧开账册,拉我起身:「姐姐看这些做什么?」
我木着脸:「未央宫大太监给的。」
他拳抵在唇角低笑。
「姐姐不用仔细清算,这些平日里都是六尚局女官管着的。」
我瞬间如释重负,连着拍了几下心口:「还好还好,吓得我都想收拾包袱回边关了。」
「那可不行,姐姐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他毫无形象的屈膝,将头抵在我耳畔磨蹭。
「嗯?」我忌惮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狡黠的眨眨眼睛:「晚点再告诉姐姐。」
34.
我就知道,提到晚上,肯定没好事。
我欲哭无泪的揉着酸疼的腰,只觉得小腹发涨,明白了什么叫小别胜新婚。
怀琅替我挽好头发,替我擦干发梢,这才说起先皇的来信和邮驿。
无非是些当地特产的小玩意,胜在新鲜。
最重要的是,先皇深觉先皇后的遗憾已了,人生寂寞如雪,隐约有了归隐之意。
我大吃一惊:「父皇正值壮年呢。」
怀琅点点头,摩挲着下巴,桃花眼里光波流转:「是啊,父皇正值壮年,我还等着父皇归来好好管管他的江山呢,」
他将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
「否则我和姐姐怎么享受游山玩水、神仙眷侣的生活呢?」他楚楚可怜含情脉脉的望着我:「所以,我给了父皇新的盼头。」
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这狐狸一样的笑我见过,直觉让我警惕的竖起耳朵。
「当然是皇孙啦,」他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依稀和当年踮着脚要亲亲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姐姐,为了你不锁在皇宫里,我们要努力了。」
「……」
你不对劲。
话是这么说没错,为了我不被锁在宫里,但是为什么就是哪里不大对??
他乖巧的替我盖上被子,手则伸到暖乎乎的被窝里,不安分的替我揉腰,自己满脸无辜:「姐姐,」
床头榻边的无忧花摇摇晃晃,落下的花瓣打着旋落在散落一地的亵衣上。
「我们明天晚上,也要继续努力哦。」
?
你好有本领。
但是我认栽了,他好会。哪怕这些年来,我渐渐发现他那另一幅面孔也是真的。
可那又怎样,他愿意在我面前永远摆出乖巧精致的姿态,我也永远愿意,就这样宠着我的小「青梅竹马」,直到地老天荒。
他俯下身虔诚在我唇瓣上落下一吻时,我想我是,这辈子逃不出他的手心了。
今夜未央宫烛火依旧摇到夜半,明灭不休。
——正文完——
番外:太子日常
大家好,我叫怀清,今年九岁,是无需内卷就铁板钉钉的大雍太子,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就是,你们,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扒着我的耳朵讲——
你是个大聪明,别学你那没心没肺的娘。
开什么玩笑,我母后除了做饭不好吃、账册不会算、偶尔舞刀弄枪、粗心大意又脑回路清奇外,还是很好的。
她好就好在,不会像父皇一样表面上人畜无害,背地里提着我的脖子将我狠心扔到殿外。
父皇跟我说过最多的是:爬远点,别打扰朕和你母后。
你一转眼粘人的喊姐姐的时候,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这样儿啊?
我早就知道,别人看我是太子,风光无限。其实在父皇眼里,我就是一个工具人——只有我才叫得动皇爷爷,让他临时处理几天国事,放父皇和母后出去玩。
不带我一起玩的那种。
我忍了。
我忿忿的在院子里练功,拎着比我高的红缨枪,耍了一会。
然后又抡碎了父皇在未央宫给母后种的无忧花。
我忏悔,真心实意的害怕父皇表面上笑眯眯,背地请我练功房喝茶。
绿芙姑姑吧唧嗑着瓜子,意味深长的告诉我:「只有绿茶,才能打败绿茶。」
我连夜翻看父皇多年心得笔记,大彻大悟,醍醐灌顶。
于是我在三伏天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绿豆沙去给母后赔罪。
刚出锅的,为了学着父皇用蒸汽烫一下自己惹人怜爱,我面不改色的忍下了。
母后感动的泪水打转,连着嚼了几颗冰梅子,拧着父皇的耳朵:「你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吗?」
「母后,清儿错了,你不要怪父皇,是清儿自己寻到的笔记,父皇怎么会是有意的呢?」
我面无表情:「我只会心疼父皇和母后。」
母后:「……」
她撑着额头,咽了口口水,吹吹滚烫的豆沙,再用冰帕子替我敷了手,这才艰涩道:「不愧是我的好大儿。」
父皇吃了个干瘪,瞪了我一眼。
我终于扳回一局,深觉此法灵通,准备时时常用。
没有抢不到的宠爱,只有不努力的茶茶。
等我今天写完这两本额外的课业,就让父皇知道,两本课业也拦不住我。
但是十本课业能:)
算你狠。
我一定要篡位!
那时我还年轻,不知世上的馈赠,还可能是人暗搓搓安排好的。
在父皇热切的眼光中,我含泪发现,姜还是老的辣,茶还是老的醇。
十年后,我抱着妹妹拖着弟弟批奏折,面无表情的撅折了笔杆。
真有你的。
我悠着三岁的妹妹,看着十二岁的弟弟做功课,忽然想在茶杯里加些枸杞。
今夜天星月圆,中秋十五,我伏在案边想,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开玩笑的。
同是赏月,父皇和母后在江南看到的月亮,一定也又大又圆。
我郑重的咬了口月饼,露出内馅。
……碧螺春味的。
不愧是父皇邮驿的月饼。
我贴心的差人给皇爷爷送去一包,希望带着母后偷偷跑路出去玩的父皇回来人没事。
至于皇爷爷如何拍案而起暴跳如雷的接手中秋家宴、磨刀霍霍的准备好家法,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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