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缘字诀:眼前人是心上月》
我是真假千金的咸鱼妹妹。
真千金从末世穿越,擅长兵法打仗。假千金重生,名下铺子遍布上京,富甲一方。
出门逛街,假千金姐姐会把我带到她的珍宝阁,然后含蓄地把珠宝绸缎全给我包起来。
回到家中,真千金姐姐刚又做好一大桌好吃的,准备投喂我。
再一抬头,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夫正似笑非笑地敲打着扇柄。
「我的阿玉,看起来很快活啊。」
我一脸无辜。
姐姐们这么厉害,我当然要躺平啦!
1
我十五岁这年,家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的姐姐谢清越,并不是我的亲姐姐,她刚出生后不久,就因意外与我素未谋面的亲姐姐抱错了。
得知这件事的当晚,我就做了个梦。
穿越十五载,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穿到了一本真假千金文里。
书里的女主女配,一个是从小疼我宠我的姐姐谢清越,另一个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谢舟意。
她们阴差阳错之下被抱错。
然而命运却天差地别。
谢清越从小衣食无忧,富贵荣华享用不尽,琴棋书画不说精通,也算拿得出手。
而谢舟意却因为是个女孩,被抛弃到荒郊野外,若非路过的军中伙夫好心,恐怕连性命也要丢掉。
所以在谢舟意回归后,因为经历关系,她们天然敌对。
后来——
我醒来后,却忘记了所有剧情。
今日是谢舟意回家认亲的日子。
我娘用丝帕不停地沾着眼角,我爹负着手来来回回地踱步,晃得我眼晕。
终于在午饭前,一行人进了门。
我好奇地从谢清越身后探出头。
领头的少女眉眼艳丽,与我柔弱的娘亲有八分相似,然而她浑身的气势,却笔直锋利的如同一把开了刃饮过血的长剑。
谢清越握住我的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
谢舟意直直地望过来,见到我后抿起的唇角微微扬起,眼里的冷漠蓦然消散。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对我笑:「是小妹吗,我这里有酸角糕,要吃吗?」
我迟疑地抬头看了看谢清越。
我想过去,因为那是我亲姐对我展露的善意。我又不能直接过去,因为还得顾及清越姐的感受。
脚步定在原地,我左右为难。
大抵是我外露的为难太过明显,谢清越落落大方地笑了笑,牵着我走过去,接过谢舟意手中的酸角糕递给我。
「素来听闻谢将军不仅擅长带兵打仗,厨艺也是一绝。」
我咬着酸角糕想,清越姐好像很熟悉我亲姐。
谢舟意的将军之名响彻上京,她以女子之身领着三千人马硬生生地打退了边疆来犯的匈奴军队,功绩卓越到足以压下朝堂中诸多议论。
加官进爵,镇守边疆。
上京中多少贵女都以她为榜样。
消息传遍上京的那天,我也在城楼上见到过她,她长发挽起,身穿冰冷盔甲,腰间还别着染血的剑。
谢舟意策马扬鞭,格外英姿飒爽。
那时谢清越在我身旁怔怔地望着她,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2
等谢舟意见过我嘤嘤而泣的娘亲和老泪纵横的爹,并且安抚住他们。
我们就坐下来用午膳。
谢清越坐在我右手边,谢舟意挨着娘亲坐在我左边。
我左看看,右瞧瞧。
她们的目光并没有交汇,可是莫名而来的压力却汇聚在我身上。
我娘一脸欣慰地看着我们仨。
在朝堂上一向城府深沉的爹爹,此时也只是笑不拢嘴地给我亲姐和清越姐挟菜。
一点也不偏向谁。
然后她俩谢过爹爹后,开始你一筷我一筷地堆满了我的碗。
我眼睁睁地看着饭菜冒尖。
「够了够了。」我赶忙盖住碗,给清越姐挑了一筷子她爱吃的素菜,思索片刻,又给我亲姐挑了一个大鸡腿。
谢清越摸了摸我的头,她不动声色地瞟了谢舟意一眼,仿佛炫耀般:「谢谢阿玉,阿玉向来体贴姐姐,也记得姐姐喜欢吃什么。」
「小妹小名是唤阿玉吗?」谢舟意先问我,也不甘示弱地揉着我满头青丝,「阿玉和我不愧是一母同胞,我最爱吃肉,尤其是鸡腿。」
其实我最爱吃的也是鸡腿。
我默默地开始努力吃饭,承受本不该我承受的一切。
娘亲含笑开口:「舟意啊,你小妹小时候长得粉雕玉琢,琬琰又有美玉之意,后来就习惯这么唤她了。」
我忙不迭地点头。
我们家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谢舟意吃了几口,问我:「阿玉,想不想吃新糕点,蓬松的、柔软的,还不噎人?」
……这个形容词是蛋糕?
我眼眸一亮,不好意思地说:「方便吗?」
她轻轻点了点我鼻尖:「你是我妹妹,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总归陛下知道我认亲,准许我在上京停留一段时日。这段时日,我给你做许多好吃的、你没见过的东西。」
我抬头看向她,我的姐姐谢舟意从末世穿越到这个时代,前世从尸山血海走出来,这一世仍要面对生死,却依旧对生活报以美好期望。
我有些心疼她,又心怀愧疚,就甜甜地对她笑了笑。
一旁的谢清越忽然开口:「珍宝阁最近上了新品,阿玉要跟姐姐去看吗?」
忘记提一句,清越姐好像天生对钱敏感,如今名下已有数家铺子,赚了数不尽的银两。
甚至我平时的零用钱也是清越姐给我的。
精致的钗环和美味的蛋糕。
不能同时都要吗?
我内心在天人交战。
「我……」我犹豫不决。
她俩默契地异口同声:「阿玉要跟谁?」
恰巧此时,我的大救星京墨从外面掀帘而进:「姑娘,安王派了许柳来接你。」
谢舟意挑挑眉,艳丽的眉眼里含了抹危险意味:「……安王?那个病秧子?」
谢清越轻吐出一口郁气,不情不愿道:「和阿玉青梅竹马,也是阿玉的未来夫婿。」
我对上亲姐让我头皮发麻的微笑,赶忙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
跟爹娘道了别,我就迫不及待地坐上了沈祁川派来接我的马车。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3
我熟稔地同守在门口的侍卫打了招呼。
然后径直走向书房,沈祁川素来喜静,一路上并没有多少丫鬟下人。
书房的门大敞着,沈祁川的身影在紫竹屏风后若隐若现,我绕过屏风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
他正伏在案上画图,我悄然伸手拦住他双眼。
「猜猜我是谁呀?」我瓮声瓮气道。
「是我的阿玉。」他低笑出声,握住我的手腕一拽,我跌坐到他怀里,他下颌抵住我头,「见到谢舟意了吗,她待你如何?」
「我姐姐当然待我极好。」我把玩着沈祁川的手,指节分明,很好看。
他不可置否地点头。
我转过身捧起他的脸,沈祁川苍白着脸,眼尾泛红,眸子漆黑如墨,目光柔和地望着我。
一如既往的好看。
「说!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的?」
我扯着他两颊的肉,如我所愿的红润了一些。
他叹了口气,就开始咳嗽,还越咳越厉害。
我急忙去拿桌案上的茶盏,沈祁川一手稳稳地揽着我,一手端过茶盏浅浅啜了几口。
「上京的流言蜚语你也听说过,倘若谢舟意和谢清越针锋相对,斗得两败俱伤,我怕你会伤心。」他目光悠远,仿佛在看我未涉及的未来。
我困惑地皱了皱眉:「她们不会!」
「她们是不会了。」他抵着我额头含笑道,「反正这次,我会护住你。」
「无论谁都不能伤害你。」
沈祁川总会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我已经学会熟练地忽视他这些话,反正他不会告诉我答案。
他又不会伤害我,我何必深究。
做人嘛,糊涂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他把刚画好的图纸展开给我看:「这个样式,可还喜欢?」
沈祁川画了一整套头面,发钗耳饰一样不缺。
主体是我最爱的海棠。
「喜欢!」我爱不释手地捧着图纸看。
「但我听闻最近珍宝阁出了新品。」他语气幽幽,「只怕阿玉看不上我画的了。」
「怎么会呢?」我放下图纸正色道,「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全部都要。」
「阿玉可真是贪心。」他将我耳旁碎发拢到耳后,灼热的目光落到我唇上,他凑近我却并不吻我,「可我纵容你的贪心。」
他的语气近乎呢喃,「阿玉何时才能嫁过来,从头到脚都染上我的气息。」
好的。
沈祁川又犯病了。
我习以为常地安抚他:「很快的很快的。」
片刻后他又自己摇头,近乎惨白的唇色染上一抹妖异的血色:「我不能这样轻率地娶阿玉,我要阿玉风风光光地嫁给我,三书六礼,十里红妆,被天下所有人艳羡。」
「他们若是抬头,只能看到你的鞋尖。」
「阿玉啊。」他在我耳旁轻笑,温热的气息让我的耳朵产生酥酥麻麻的感觉,「可是我的珍宝。」
4
说起我和沈祁川的缘分。
都要归功于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我去救落水的他,偏又被他所救。
那年我七岁,时隔几日大雪,天晴时分。于是我又被惦念我的皇后姑姑召进宫去,她的精神较之从前好上许多。
我腻在她身旁甜甜蜜蜜地说着小话。
用过午膳后,她用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擦净我的小手,给我穿上厚厚的大氅,梳上好看的发髻,然后浅笑着低头亲了亲我的指尖。
「乖阿玉,出去玩吧。」
我就跟着她心腹之一的霜降姑姑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有一处小荷塘,是皇帝姑父特意种给姑姑的千瓣莲,只是如今已是冬日,荷塘里只剩下残枝枯叶。
又刚下过一场雪,冰面上都是积雪。
我刚走过去,忽然听到「扑通」一声,荷塘的冰面裂开,有人掉了下去。
没人下去救他。
因为掉下去的那个人是年仅十岁的三皇子沈祁川,他自幼生活在冷宫,不得皇帝姑父宠爱。
沈祁川挣扎着沉入池底。
我做不到忽视一个人的生命。
就找来一根很长的木棍,让身旁的小太监握紧丢给他:「沈祁川,抓紧木棍!」
霜降姑姑牢牢地护着我,也只是一错眼的功夫,我肩膀上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力道,控制不住地也掉进了荷塘里。
后来皇后姑姑衣不解带地照顾我,直到我退了高热醒过来,她眼眶微红地告诉我,是沈祁川救了我。
可我记得,落水前的沈祁川并不会凫水,否则不会任由自己沉入池底。
「若非他及时救你上来,天寒地冻的,你的小命怕是都保不住。」
我仰头贴着姑姑的脸宽慰她。
「姑姑,阿玉没事啦。」又擦了擦她眼角越发汹涌的眼泪,「你别担心,皱眉会长皱纹的。」
姑姑摸了摸我额头,终于展颜:「长皱纹的姑姑就不美了吗?」
我软软地撒娇:「姑姑在阿玉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和我娘亲并列最美。」
我被心焦的爹娘接回家,连同得知消息的清越姐一起。
她急急地跑进来抱住我,然后不声不响的流泪,浸湿了我一侧衣裳,我抬起头才发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直到我在家中将养了半月,才又再次进宫,惯常跟在我身旁的霜降姑姑已不见了踪影。
代替她的是缠上来的沈祁川。
我并没问她去了哪里。
很久以后,沈祁川告诉我,霜降姑姑是别人埋在我姑姑宫里的钉子,她就是推我下水的凶手。
已经被我怒不可遏的姑姑当场杖毙了。
5
又想起那年的事,我回府后,当夜就迷迷糊糊的做了场梦。
记忆的那团迷雾,终于被驱散了一角。
在原本的剧情中,我本该在七岁那年夭折,可现在我平安无忧的活到了十五岁。
本该因为我夭折而被迁怒的沈祁川,在冷宫中无人过问病痛缠身,如今也因为我的缘故,被皇帝姑父注意到,身体康健不少,还领了差事。
剧情似乎发生了巨大的拐弯。
这天是谢舟意正式认祖归宗的日子,爹娘特意广发拜帖,大摆筵席。
明明我亲姐才是主角。
我却一脸懵的被她和清越姐一大早挖起来,她们哄着我梳洗过后又将我压在梳妆镜前坐下。
她俩拿着发簪发钗在我发上比来比去。
谁都不服气谁。
一个是征战沙场威名赫赫的将军,一个是金银无数富甲一方的首富,偏偏恍若孩童般喜欢装扮我。
于是她们再次同时看向我:「阿玉,你觉得哪支钗好看?」
我:「……」
我想了想,挑出一支白玉簪给我亲姐簪上,簪上刻着玫瑰花纹,玉簪鸦发,衬得她越发艳华灼灼。
又挑出一支蔷薇花钗给清越姐钗上,红色绒花下垂着浅色流苏吊坠,显得她格外温婉动人。
我拍了拍手,心满意足道:「这两支好看!」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勉勉强强达成一致。
终于在开宴前,我从两个姐姐眼皮子底下偷溜了出来,刚走到长廊,陆明珠就过来找我。
「这一时半刻的,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接过她给我的绿豆糕,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一脸生无可恋:「才被我姐放出来。」
陆明珠十分八卦地撞了撞我胳膊:「谢将军和清越姐相处如何啊?难道真如同上京流言那般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我白她一眼:「上京流言何时能信了?那我还说你同明歌姐明争暗斗关系不睦呢。」
陆明珠是陆太傅的幺女,向来喜欢做长姐陆明歌的小尾巴,倘若在外面,她听到了什么关于陆明歌不好的流言蜚语。
她就非得追溯到源头,然后撺掇我同她一起套那人麻袋。
有人说我清越姐的闲话也是一样。
当然我们下手是有轻重的。
「琬琰表妹。」
陆明珠正同我天南海北瞎扯一通,闻言忽然噤声,规规矩矩地朝来人行礼:「太子殿下。」
沈庭知毫不在意地点头,又笑着同我打招呼:「琬琰表妹近来可好?」
沈庭知并不是我姑姑的儿子,我姑姑生有一子一女,都是尚在襁褓之中就夭折了。
「还好。」我勉强应声。
「我听闻谢将军与清越表妹相处不睦,甚至还将斗争波及到你,险些害你受伤,可有此事?」
相处不睦?
——如果是她们见面就得相互呛上几句的话。
斗争波及到我?
——这可太多了。吃食上的、首饰上的,但凡关于我的事,她们都能争吵起来。
害我受伤?
——心累大概算工伤吧。
我面不改色:「并无此事。」
温润如玉的青年担忧地看我一眼,好像我言不由衷一样。他的眼睛和沈祁川极为相似,却给我一种如同野兽盯紧猎物般的感觉。
我非常怂地后退几步。
直到退到令我心安的程度,才奇怪地看他一眼:「女子和女子为何非要针锋相对,而不是相亲相爱呢?」
「……女子一向善妒。」沈庭知怔怔地垂下眼睛。
我想起他身处的环境,同情道:「世间并非所有女子都是这样,不可一概而论。」
「我的两个姐姐很好。」我认真地强调,「她们都很好。」
陆明珠忍无可忍地扯着我袖口。
我非常明白她的想法。
我也很想溜啊,可沈庭知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
「阿玉!」仿佛是听到了我内心呼唤,谢清越从天而降,挡在我跟陆明珠身前。
她看着沈庭知,语气客气疏离,眼底却闪过冰冷嘲弄的怨恨,但她掩饰的很好:「准备开宴了,太子殿下不去前厅坐着,到这儿来做什么?」
清越姐一直不喜欢沈庭知,也从小告诫我让我远离他。
我当然照做,要不然某个醋坛子又在私底下缠着我不放,然后更不受清越姐待见。
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我越过沈庭知望向他身后,忽然看到似笑非笑的沈祁川站在不远处,他身旁的许柳还战战兢兢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盒。
陆明珠「嘶」地一声。
「清越表妹。」沈庭知向前一步,「听闻谢将军从小在边疆长大,为人蛮横无理,我怕琬琰表妹和你吃亏。」
谢清越盯着他半晌,倏然轻笑出声:「太子殿下多虑了,谢舟意可是我和阿玉的长姐。」
「姐姐哪里会欺负妹妹?」
是的,在爹爹和娘亲的见证下,又经过一番争论,清越姐心不甘情不愿的成了家中老二。
我对上沈祁川看好戏的眼神,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扯了扯嘴角。他缓缓收起笑意,拳头抵在唇边轻咳几声,身形微晃。
陆明珠更激动地扯着我袖子。
等我再回神时,沈庭知已经离开了,谢清越站在原地心不在焉,表情阴郁。
我走上去牵住她的手,她又恢复成往日里的温婉模样。
沈祁川这时才走出来,像是心情很好,他面色少见有几分红润,又不动声色地握紧我的手。
谢清越也没心思追究他,她神采飞扬地对我说:「走!阿玉,姐姐带你去看戏。」
一听到这句话,陆明珠马不停蹄地跟上来。
府内的练武场是爹爹知道谢舟意后建好的,此时周围已围了一圈人。我们到时,以切磋为名义的挑衅刚落下帷幕。
很明显,是我亲姐赢了。
她站在众人中心,神情冷漠地环视一圈,抬手扶了扶快要掉下来的白玉簪,眉眼艳丽肆意,像一株在荒野上生长的带着刺的玫瑰。
鬓角湿透的青丝,也无法掩饰她的魅力。
我迟疑地想,今天的认亲宴好像一个剧情点啊。
我的两个姐姐,在同一个地点走着独属于自己的剧情,走向的是不可预知的未来。
6
认亲宴过后十五日,就是宫中举办的中秋宴。
因为姑姑旧疾复发的缘故,我提前几日进了宫,一直陪在她左右。
当天就只有爹娘和姐姐们一同进宫。
皇帝姑父说,姑姑看到我就会安心。
理所当然的,我的位置也被安排在离姑姑很近的地方。
皇帝姑父一番场面话后,众人开始觥筹交错,彼此推杯换盏。
姑姑就把自己面前的小食,让候在一旁的惊蛰姑姑拿给我。
「今日我们阿玉戴的这幅头面很好看。」姑姑视线落在我发上,忍不住夸赞道,「姑姑以前都未曾见过。」
我美滋滋地抬手抚了抚海棠发簪。
「沈祁川给我设计打造的。」
那日谢舟意的认亲宴,许柳捧的紫檀木盒里,就装着这幅头面。
姑姑眼底闪过无数情绪,像是遗憾,又像是欣慰:「他很在乎你。」
「中秋宴过后,我就向陛下请旨,为你和安王选定良辰吉日吧。」
姑姑干脆利落地敲定了这桩事情。
其实沈祁川对我一直很好,爹爹和清越姐虽说不待见他,也只是不想我这颗小白菜那么早被拱走,但总归他们对沈祁川没什么意见。
真正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是姑姑。
可此时,她却松了口。
我心里不安,姑姑极其自然地转移话题:「清越与舟意相处如何?」
于是姑姑十分成功的让我忘却了方才的话题。
我开始喋喋不休,跟姑姑抱怨谢舟意和谢清越二人的「恶行」,姑姑笑得前俯后仰。
「难为我们阿玉了。」她脸上难掩笑意,「但是我们阿玉又多了一个姐姐疼爱。」
我忍辱负重地点头。
牺牲一个我,就能获得安宁和乐。
非常值得。
大抵是不满姑姑全部注意力都在我身上,皇帝姑父不动声色地把姑姑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我不想吃狗粮,就默默地剥虾吃。
这时一旁上菜的宫女不知被谁绊了一跤,手上没端稳,一盘菜撒了我满身。
她当即吓得跪倒在地。
「谢三姑娘,奴带您去侧殿换衣裳吧。」
京墨并没跟着我,我总觉得不妥,抬头想找人陪我一起去。
然而此刻,我亲姐正被一群武将围在中间。而清越姐身旁都是世家贵女,似乎是在讨论如今上京最为畅销的胭脂水粉。
连方才找我都抽不开身。
更远处的陆明珠冲我挤眉弄眼。
我心领神会地回头,正撞上沈祁川佯作可怜巴巴的眼神,便提着裙摆朝他眨了眨眼。
直到沈祁川跟上来,一旁的宫女僵了僵,小声说:「姑娘,有奴带您就行,不必劳烦安王殿下。」
我狐疑地看她一眼:「我对宫里各殿很熟悉,也有安王相陪,倒是你千万别落下了差事。」
「今日之事,我不怪你。」
她还是坚持给我指了指方向,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沈祁川替我擦了擦裙摆脏的地方,然后同我十指相扣:「去她指的方向,还是回坤宁宫偏殿?」
「去她指的方向吧。」我想了想,「我想知道是谁算计我。」
那个宫女没说过谎,所以就连骗我也是磕磕绊绊。
「我已经让许柳去取给你备好的衣裙了。」沈祁川扬眉,那笑里不带半分温度,「我也想知道是谁如此煞费苦心地想见我的阿玉。」
我在里间换衣裳,沈祁川在门外等我。
「三弟怎么会在这里?」
是沈庭知。
和我念头一同起来的,是沈祁川漫不经心的回答:「太子殿下为何出现在这里,我就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三下五除二的换好衣裙,推门出去:「太子殿下。」
「琬琰表妹。」沈庭知看我的眼神满是惊艳,「适才多饮了几杯,我不胜酒力,便出来走一走醒醒酒。」
他眼底还有几分懊恼与悔意。
沈祁川抬脚挡住他看我的眼神,忽然不知想起什么,语气极为冷漠:「那太子殿下继续醒酒吧,我先带阿玉回去了。」
原来是沈庭知,可他为何要算计我。
我忍不住回头看他,他站在原地,神色明灭不定。
「阿玉!」
谢清越提裙匆匆地向我跑来,谢舟意冷着脸跟在她身后。
她急切地把我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眼眶红了一圈:「有没有事?」
我摇摇头,取出丝帕擦干她的泪:「有沈祁川和我一起,我不会有事的。」
「我也不傻呀,这种时候肯定不会自己一个人乱跑。」
谢清越这才看到一旁的沈祁川,她终于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道谢:「多谢安王殿下。」
沈祁川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的阿玉自然有我护着。」
「谢二姑娘还是先顾好自己罢,等回头管好了自己的人,再说其他。」
沈庭知还在偏殿门口没离开,谢清越一抬头就看到了他,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痛苦与怨恨。
那恨意刻骨铭心,痛苦深入骨髓。
仿佛困住她许多年的梦魇。
「姐。」我握住她冰凉的手,加重语气唤她,没好气地瞪沈祁川一眼。
一无所知的亲姐皱着眉问:「究竟怎么回事?」
7
没过几日,皇帝姑父选定的吉日就下来了。
可我在中秋宴上的不安也成了真,从那日过后,姑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太医说,姑姑这是心疾,如今已经药石无医。
而那日来得猝不及防。
姑姑靠在皇帝姑父身上,苍白许久的脸色瞬间变得红润起来,像是回光返照。
我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姑姑你别离开我,你都还没看到阿玉成亲……」
姑姑另一只手抚了抚我的头发:「别伤心,姑姑啊,只是要去找你哥哥姐姐了。」
姑姑从小疼我到大。
因为姑姑女儿夭折的那日,恰巧是我出生那日。
姑姑一直觉得,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缘分。
「我的阿玉,姑姑只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
眼泪模糊双眼,我拼命地点头。
「霜霜。」皇帝姑父的眼神隐忍又悲伤。
谢怀霜,是姑姑的名字。
「红墙绿瓦,是囚住我的牢笼。」姑姑说。
皇帝姑父理了理姑姑鬓角的碎发,轻声应她:「我知道。」
「陛下,嫁给你我并不后悔。」姑姑声音渐渐低的恍若蚊蝇,「可我恨你,也恨我自己……」
「为什么没能护好……我们的孩子……」
「若有下辈子,我是谢怀霜,不是谁的妻子谁的妹妹。」
「只是谢怀霜……」
「姑姑!」我伏在她膝头哭得声嘶力竭。
皇帝姑父俯身吻了吻姑姑的额头,她闭着眼平静地靠着他,就像是单纯睡着一般。
「为了平衡前朝,我把一个又一个的妃子纳进后宫,是我辜负了你。」他在流泪,甚至已经不在乎我听到,「睡吧霜霜。」
我的姑姑这辈子过得很苦。
她和陛下少年夫妻,曾经也是一个明媚活泼的少女。
她经历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我只希望,姑姑下辈子可以如愿以偿,做她自己,只做她自己。
姑姑被葬入皇陵后,我病了整整一个月。
原本谢舟意也该启程前往边疆,但因为姑姑薨逝,她放心不下我,得皇帝姑父准许又停留了一段时日。
眼下边疆还算安稳。
日子一天天的慢慢平静下来,而沈祁川也逐渐变得忙碌,他往常日日都得见我,然而现在只有他给我的礼物,被许柳一日三次的准时带到。
他本人却不见踪影。
偶尔从墙头上跃下来,粘着我不到片刻,又得离开。
……其实大多时候,都是被我亲姐面无表情打出去的。
清越姐就坐在树下,喝茶吃着小点心看戏。
他们仨不约而同地护着我,可是我还是发现,相府的守卫日益森严。
就连陆明珠来喊我出门,我也乖乖地待在家里。
反正一日三餐都有我亲姐的投喂,还有清越姐每次也会让珍宝阁的管事把新品全摆在我面前。
为了安全,我还是不出门为好。
而上京风雨欲来。
8
这天刚用过晚膳,两个姐姐拉着我在小院里打马吊。
我亲姐向来聪明,两三个回合就精通了规则。至于清越姐,她一贯擅长算牌。
我输得一干二净。
却还不服气。
「你们俩就不能让让我嘛。」
谢清越轻轻点了点我眉心:「方才是谁放话,要凭借自己真本事赢我和谢舟意的。」
谢舟意用湿帕子擦了擦手,拿出一块酸角糕塞到我口中,言简意赅:「还要继续吗?」
然后她微微扬起下巴,示意谢清越自己拿。
谢清越白她一眼。
我乐滋滋地点头:「当然!」
我觉得现在这种氛围很好。
忽然间丧钟鸣响,一连响了九声。
仿佛在哀悼一国之君的崩逝。
谢舟意和谢清越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我心中只剩茫然:「……皇帝姑父驾崩了?」
在姑姑离去的三个月后,姑父追随她而去。
谢清越看着我正想开口,却突然目眦欲裂:「阿玉!快躲开!」
她一把推开我,谢舟意及时拉住险些摔倒的我。
电光火石间,我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就看到我亲姐徒手抓住的那支箭,那箭距离清越姐的心脏,仅剩一寸。
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谢舟意手上有血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顾不得害怕,我忍泪让京墨赶快去拿金疮药。
清越姐沉着脸给她上药,谢舟意眉眼冷静,面不改色。
「你为什么救我?」谢清越嗓音止不住的颤抖,她咬着牙问,「分明是我抢走了你原本的人生,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我们人生交错,是因意外而非其他。」谢舟意平静地看着她,「我感受到了你的善意,所以我并不讨厌你。」
「而且在那种境遇下,我能活下来,你不行。」
谢清越怔怔看她。
「你救阿玉,我救你。」她微微扬起唇角,「阿玉是我的妹妹。」
「谢清越,你也是。」
9
谢舟意挑挑眉:「乖,喊声姐姐。」
谢清越红着脸,给她上好药,才别别扭扭地喊她:「姐……姐姐。」
谢舟意分别拍了拍我俩的头。
「好了,去休息吧。」她扬了扬受伤的那只手,目光沉静,「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会命人查清这件事。」
「府内守卫森严,这支箭又为何会出现。」
「就是——」
谢清越默契地接过她的话:「别被娘亲看到,否则娘亲会吓到的。」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
娘亲柔弱是真,凶残也是真。
敢徒手杀鸡的柔弱娘亲,在爹爹面前是见不得丝毫血腥的。
回去的路上,我都在为她们和解开心。
可我不知道,那支箭只是个开端。
第二天整日我都乖乖待在房里,哪也没去。沈祁川让许柳给我带了九连环之类的东西,够我玩上许久。
途中我亲姐和清越姐都来看过我。
她们都有想做的事情,该做的事情。
而我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拖任何人后腿。
窗外夜幕降临,京墨点燃昏黄的烛火,去给我取糕点。
我刚解开一个九连环,都没来得及开心,就被人用手刀打晕。
等我醒过来时,我的双手被绳子束缚,双眼也被蒙住。
我侧着头努力听动静:「……你是谁?」
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吐息,犹如毒蛇吐信:「孤的好表妹,你为何还活着?」
……又是沈庭知。
他一把扯下我眼前的黑布。
「在他们找到你之前,你会给孤陪葬。」
我镇定道:「在我给你陪葬之前,他们会找到我。」
一向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此时狼狈至极,他掐着我的脖子狰狞道:「谢清越那个女人发疯似的吞掉了孤所有产业。」
「明明孤才是太子,凭什么父皇要把皇位传给沈祁川那个病秧子?」
我艰难地理解完这段话。
沈祁川要当皇帝了?
见我一无所知,他反而更加兴奋。
「孤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孤幼年时做过一个梦。你在七岁那年夭折,皇后悲痛欲绝,沈祁川被父皇迁怒,直到成年,他都弱的孤一个指头就能碾死他。」
「长子夭折,三子病弱,四子愚钝,五子年幼。孤才是那个被父皇器重的儿子,日后荣登大宝。」
「而谢清越将会是孤的皇后。」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清越姐才不会眼瞎看上你。」
我猜到清越姐和沈祁川可能都是重生的,可我没想到,沈庭知竟然也做过预知梦。
再加上我亲姐穿越,我穿书。
好家伙,这个世界都快成筛子了。
「她太聪明了,不如你好拿捏。」
你干脆告诉我,就是我蠢呗。
他用力地抬起我下颌:「你为何不遂了孤的愿?」
我无力吐槽:「我又不是你的提线木偶。」
「那年冬天你落水没死,那支箭也被谢舟意拦了下来。孤的好表妹,你可真是命大。」
他松开掐住我脖子的手,「孤改变主意了,你是他们的软肋,孤要在他们面前慢慢折磨你。」
「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他用匕首拍了拍我的脸,「看看是谁会先找到你?」
我一点一点地挪到角落。
「真是个疯子。」
话音刚落,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沈庭知不怒反笑:「你们来的真快啊。」
「让孤看看是谁——」
沈庭知还没说完,我亲姐也懒得再听他继续说下去,果断一脚踢掉他的匕首,又迅速抽出长剑抵住他命穴。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
反派死于话多,诚不欺我也。
清越姐三两下解开束缚住我的绳子,她指尖轻柔地抚过我下颌上的瘀痕。
谢舟意冷冷地看向沈庭知:「胆敢伤害阿玉,我杀了你。」
「舟意姐。」谢清越心平气和地喊她,「我想亲手杀了他。」
沈庭知有恃无恐:「孤是太子。」
沈祁川慢两位姐姐一步走进来,他神色阴沉至极,眼底全是戾气,摩挲着我下颌的力道却很轻。
「这里没有前任太子,朕只见到了乱臣贼子。」
谢清越没有回头:「陛下,你先带阿玉出去。」
我埋在沈祁川怀里,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害怕,他把我打横抱起,坐上屋外的马车。
我哽咽着唤他:「沈祁川。」
他用指腹蹭掉我脸上的灰:「我在。」
「沈祁川。」
「我在。」
「沈祁川。」
「我在。」
我一遍又一遍地唤他。
他不厌其烦地安抚着我。
「阿玉,我在。」
10
「陛下。」
沈祁川撩开帘子,谢清越手中的剑尖还在往下滴血,见我探出头看,她下意识地把剑藏到身后,对我柔了柔眉眼。
萦绕在她眉间的郁气消散无踪。
谢舟意跟在她身后走出来:「贼人已经伏诛。」
谢清越把剑交给谢舟意,用帕子擦干净手,然后对我张开双臂,我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车如乳燕投林般投到她怀里。
「阿玉,是姐姐来迟了。」
「一点也不迟。」我眼中含泪,「你们来得很及时。」
清越姐有泪落在我脖颈间,她叹息般道:「阿玉,我的梦魇终于消散了。」
谢舟意理了理我凌乱的头发,又搭上谢清越的肩拍拍她。我对上她心疼怜惜的眼神,瞬间眼眶又一热。
后来我才知道,沈庭知狼子野心毫不掩饰,他在私下里与太医串通,换了皇帝姑父的药。
皇帝姑父对此事心知肚明,可他也早已心存死志,便让沈祁川借此机会,荡平了他登上皇位前的所有阻碍。
我被沈庭知掳走后,沈祁川险些陷入疯魔。
好在我有惊无险,平安归来。
相府里的钉子经由此事也被拔的一干二净。
但我看沈祁川做皇帝的样子,像是一回生二回熟。
明明他要处理的政事不少,却仍是每天都有空暇带我出去玩,像是在弥补之前我无法出府似的。
他不情不愿地把皇帝姑父死前留给我的圣旨交给我。
那是道日后若我不快乐就放我出宫的旨意。
沈祁川温热的气息与我彼此交融。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离开。」
「阿玉是我的,我也是阿玉的。」
我沉默了下,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他:「你以前病弱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我是真的好奇。
他现在面色红润,哪像一个久病之人。
沈祁川眼底的晦涩顿时化成真切的笑意,他哭笑不得地握住我捉弄他的手。
「你忘了吗,我常年喝药。」他点了点我,「只是那些药,见效没那么快。」
「我可要长长久久地陪着我的阿玉。」
我忽然踮脚贴上他的唇,冲他狡黠地笑笑。
他扣住我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阿玉,我把我脖子上的这条锁链交给你了。」
终于在一年后,国丧期满。
驰骋沙场的谢舟意和天南海北行商的谢清越同一日回到上京。
我很难不怀疑她们是商量好的。
我出嫁当日,她俩一左一右地站在我身旁。
沈祁川站在我面前。
我亲姐抽出腰间长剑一甩,剑身斜入进地面,她眉眼凛冽:「若你敢负阿玉,我的剑可不会答应!」
清越姐温婉一笑:「我别的不多,就是钱多。天高海阔,我会藏起阿玉,让你永远都找不到她。」
沈祁川脸色一黑,我在一旁偷笑。
忽然又觉得感动。
所有人都给我留了后路。
我此生何其有幸,能够得到他们的偏爱。
沈祁川和我十指相扣:「你们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她俩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记住你的话。」
三书六礼,十里红妆。
我偏头看了看沈祁川。
我们将会从青葱岁月走到暮至白首。
而我无所畏惧。
沈祁川番外——
沈祁川半寐半醒时,手习惯性地往身旁一捞,却捞了个空,他便彻底清醒过来。
阿玉向来爱睡懒觉,怎么今日醒得这样早?
听到动静的许柳进门撩起帘子,他顺口就问:「皇后去哪了?难不成孩子又闹她了?」
正服侍他穿衣的许柳一僵,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今日这是梦魇了?您还未曾立后呢。」
沈祁川动作一顿,眼底温软的笑意一点一点凝结成冰,他这才发现,寝殿内阿玉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了。
唯剩他的东西形单影只地摆在那里。
同阿玉的重逢,就像是场美梦。
而现在,梦醒了。
他心里冒出一阵一阵的凉意,肆虐的破坏欲在四肢百骸里游窜,他闭了闭眼挣扎着强行压下。
「谢相与他的夫人如何了?」
许柳战战兢兢道:「谢将军已经将谢相和谢相夫人救下并且安顿好了。」
「至于谢皇后,她在凤仪宫内自焚了。」
他果然又回到了上一世。
那个没有阿玉的上一世。
沈祁川挥手让许柳退出去,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去了精气神。
他这一生所得的那些温暖,都是阿玉给的。
偏偏这一世,却让他在得到温暖的那瞬间,也失去了他的温暖。
那年冬天,醒过来的是他,夭折的却是阿玉。
就算曾经身处冷宫,他也听说过谢琬琰这个名字,还同她有过片刻的接触。
她路过饿晕倒地的他,将自己攒下来的糕点都塞给了他,还小大人似的给他请了太医。
后来再次相遇,就是阿玉七岁那年。
才刚分开片刻,他对阿玉的思念,就犹如藤蔓般肆无忌惮地蔓延疯长。
他终于决定去上朝。
或许这只是场噩梦,而梦终究会醒的。
朝堂上请求立后的折子一道又一道,沈祁川统统都置若罔闻。
他的妻子,只会是阿玉。
一晃就是十年。
时值大雪,沈祁川脸色惨白,枕旁还放着一支海棠簪,他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又念着阿玉沉沉睡去。
「沈祁川,下雪啦。」
沈祁川被这道声音唤醒,他像是难以置信,嗓音沙哑:「阿玉?」
谢琬琰抵在他额头上,一如他记忆里的明媚活泼:「沈祁川,你怎么啦?」
他看着她许久,终于确认这不是梦,他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头抵在她发上。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梦里没有你。
谢琬琰贴着他的侧脸安抚他:「不怕不怕,我会陪着你的。」
她握着沈祁川的手一齐推开窗,雪花顺着风飘落到他们头上,「看!下雪啦!」
沈祁川眼底笑意真切,他反手紧紧握住他的阿玉。
天光乍破,暮雪白首。
(全文完)
备案号:YXX1rnAgpmrtE86yAYS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