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相扣,插入掌心。
「我不想你难过。」
「不想你不甘心。」
「不想你付出那么那么多努力,却输得一败涂地。」
「你知道吗?」
「那天你打电话问我,我们该不该信命时,」
「我快心疼死了。」
「……」
我盯着院子中的梧桐树。
抬头,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
「我不会输的。」
「裴臣,我说过的。」
「我不会输的。」
28
转眼就到了招标会当天。
林琪似乎很喜欢穿白色的裙子,白色也确实适合她。
看见我,她朝我温柔地笑了笑。
仿佛我不是她的竞争者,仿佛我就是她那个多日不见的亲姐姐。
参加招标的公司不算少,
但其实大多也知道,最后的赢家会在我和林琪中诞生。
我们一个是实力强劲的新兴品牌公司。
另一个是总裁的小情人。
是林琪先讲的。
她……果然很努力。
但除了努力也就没什么了,甚至连一些二流的公司都比不过。
可是,她这人就是很奇怪,明明不那么完美,她却只能让人注意到她的优点。
她讲完之后,就到我了。
站在主讲台时我有些恍惚。
要说的话早已在腹稿中打了千万遍。
我盯着窗外悠悠掉落的树影。
法国梧桐随风摇晃。
我想了很多,很多。
小时候,为了得到爸爸的认可拼了命努力学习。
他们说我胖,我就节食减肥,最后把自己作进医院,没有人来看我。
没有任何的时间娱乐,早上四点对着镜子练形体。
研究自己如何笑起来才是最美的,戴上假面处理一个个人际关系。
学小提琴,学书法,学舞蹈。
我要变得很优秀,很优秀啊。
只要足够优秀,我应该就不会失去了吧。
可到最后,我还是空无一物。
骨头被打碎了。
我又站着拼接起来。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能不能不要让我一直失败下去啊。
我的演讲结束了。
我赢得了满室掌声。
所有人都折服了,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状态,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千万遍。
只有一个人无动于衷。
就是。
坐在主位上的顾冷霆。
他开始总结这次招标会。
唯一提到的方案就是林琪的。
听着听着,我的心情开始如坠冰窟。
难道,又失败了嘛。
我怎么就总是不服输呢,一次又一次,骨头都要撞碎了。
这 0.37 的概率,又如何会站在我这边啊。
我抬头,对上我妹妹揶揄的视线。
她甚至都不用讽刺我,这么温柔地看我,就够了。
仿佛在说:
「姐姐,我是不是又一次将你推向了地狱呢?」
我强撑着坐在椅子上。
胃有些痉挛,魂不守舍。
顾冷霆说了什么,我快听不清了。
我就听他夸赞着林琪,说他能看出准备此方案人的赤子之心,虽有不足,但是是他见过最美好的作品。
说着说着,坐在主位的男人把弄了下手中的戒指。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不过,我想,这个项目最终的委托公司。」
「我要交给,林遐小姐。」
我猛然抬头。
画面在我眼前慢放了,顾冷霆说出的话,让会议室一片哗然。
林琪猛然站起。
我听见顾冷霆说:
「林遐小姐,您的方案的完美程度让我无法拒绝。」
「我确实是个商人,我很欣赏,您做到了您说的话。」
他走过来,与我握手。
我立马保持住体面的笑容。
会议室里不知何时响起掌声。
这样赞赏的目光,好似久违地落在我的身上。
唯有林琪站起身,她通红着眼,看着顾冷霆。
然后负气般跑了出去。
……
我的视线恍惚。
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个被摁在马桶里的小女孩。
那个把自己缩起来的小女孩。
她问我。
林遐,你赢了吗?
我想,我赢了。
我赢的不是林琪。
我赢的是我的命运。
29
出了公司,我捏起手机,打给了一个人。
他很快就接了。
话筒里溢起他的一声轻笑。
「嗯,情况怎么样?」
「你猜?」
我眨眨眼睛,逗他。
「我猜你中标了。」
「诶,裴大摄影师,你猜的真准。」
他笑了,那样勾人的笑弄得我嘴角也有些止不住。
他问我:
「你在哪?」
因为急于给他分享这个消息,我就坐在公司门口一个报刊亭旁。
我把地点报给他,他说。
「林遐,你不会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生日我早已习惯不过,可他的话让我想顺着他说。
「所以呢?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裴臣?」
「你去你身旁的报社,买一本叫作《主角》的杂志。」
「……」
那天,阳光明媚得刚刚好。
喷泉旁有鸽子嬉戏,被风扬起的树叶藏进悦动的波纹。
我看见,那期叫《主角》的杂志封面,映着我的脸。
裴臣很擅长拍人像,他给一些杂志供稿我并不意外。
我意外的是,我的脸,真能被放在那么大一个封面上。
是,那天在车里他给我拍下的。
我半边脸落在阴影里,眸中明亮,对着镜头。
他摁下快门时,我对他说的那句话是:
「一定要好好看着我,盛大谢幕啊。」
……
我笑了声。
风扬起我的发丝。
裴臣拿着摄影机,就站在我的对面。
电话里传来他的声线。
「就算前路坎坷亦会勇往直前。」
「林遐。」
「你是你故事里的主角。」
「一直都是。」
番外
这是自那次竞标之后多少年了?
明明我也还不老呢,可是,我的妹妹就入土了。
我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只是这时候。
身旁伸来一支养尊处优的手。
他缓缓摩挲着,摸索着墓碑上我妹妹的相片。
「……」
纵使戴着墨镜,我也知道,他是个盲人。
还不是普通人身份的盲人。
他是顾冷霆。
嗷。
现在已经失去千万家产,成了个普通人了。
「诶,琪琪,琪琪……」
他喃喃着,欲语泪先流。
「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原谅我……」
「我不该割你一颗肾,不该在你怀孕的时候还去给其他女人献血,不该强迫你捐掉眼角膜,你看,我把我的眼角膜给你了……」
「我不该为了囚禁你,就把你的腿打断……」
「琪琪,我不想逼你的,我爱你啊,我爱你……」
「对不起……」
男人痛苦,我往旁边稍稍,怕他把眼泪溅到我的裤脚上。
而在林琪墓旁,还分别有着「蒋书淮之墓」「陆昭之墓」。
好像是他俩为了林琪争风吃醋。
双双开车坠入悬崖。
「……」
实在是让我唏嘘的欲望都没有。
我把白花放在我妹的墓碑旁,就走了。
绕过墓园,有一辆白色的轿车停着等我。
裴臣趴在方向盘上,懒懒地看我。
「你还挺有心,给你妹妹扫墓。」
我耸耸肩。
「不过是想奚落她的下场罢了。」
他笑了声,然后发动车子。
然后,漫不经心地说:
「林遐,我下个月,要去利比亚战场了。」
「诶,总是这样,回国的时间好短。」
「林遐,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要找伴,结婚了吧。」
「我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你的婚礼,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
「裴臣,我下个月跟你一起去。」
他猛地踩刹车,愣在原地。
颤抖着问我。
「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去吧。」
「之前跟你一起搭档的那个记者不是离职了嘛,我……做你的新搭档吧。」
「反正,林琪死了,我没什么卷的动力了。」
「你给我从战场上传过来的照片,看多了谁不动容啊。」
「我也想,尽尽人生价值呗。」
我略有些别扭地说完这些话。
被他猛地压在车窗上。
「你干嘛!」
我拍他的背。
他眼里有亮光,期期艾艾地看着我。
「你真的愿意,跟我走吗?」
其实我知道这小子。
喜欢我,想把我拐走,可他那工作的性质,又实在说不出口。
我抬手,揉了揉他的黑发。
「唉,也不是单为了你,裴臣。」
「人看过那战争的惨状就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而如今,号召和平,使公众的目光转向战争带来的危害,就只有你这途径了吧?」
「会不会笑我自大?我希望世界和平。」
「……」
他的鼻尖曾在我的脖颈上,轻轻地说。
「不自大。」
「这就是我们这样的人,要干的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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