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古言虐文遇见沙雕主,会是什么样的情景_

替公主嫁进摄政王府的第一晚,王爷问我有什么才艺,出身街头又流落青楼的我想了想,问他:「胸口碎大石可以吗?」
《听弦声》(双替身,已完结,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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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楚衍的第一面,我就非常不喜欢他。

因为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像,真像啊。」
第二句不是对我说的,是对我身边笑脸如菊花的鸨母说的:「买下她,要多少钱?」「三万两。」鸨母报了个骗傻子的天价,没想到还真有傻子信了。

楚衍从怀里拿出厚厚一叠银票,拍在桌子上,「我买了。」
她买我花了三十两,转手卖了三万两。

这样好的生意,我也想做。

坐上那金光闪闪的马车,我才知道,楚衍是陈国首富,掌握着本国经济命脉。

这三万两于他而言,实在是笔小钱。

被卖入青楼前,我跟着爹娘走街串巷地卖艺,吞剑会,喷火行,若忍一忍疼,胸口碎大石也是可以的。原本赚的钱不算少,可惜哥哥整日往赌场跑,便总是不够用。

娘与爹一合计,许是娶个妻便能收收心,可彩礼从哪儿来?自然得卖了我。

我就这样被卖进了京城里最有名的青楼。

风吹日晒的野丫头,自然不比闺阁里养大的。

原本十两都不值,可鸨母姑娘见多了,凑近瞧瞧,说我这一双眼睛长得还行,所以多给了二十两。

后来,我对着楼里花魁烟柳姐姐的高清铜镜看了。

确实,我有一双褐中透着粉的眼睛,盈盈透着水光,睫毛也长。

只是除了眼睛,脸上其他部分都平平无奇。

楚衍倒不嫌弃,他将我带回去,像个闺阁小姐似的养着。

每日牛奶沐浴,花粉敷面,穿的是千金一匹的软烟罗裙,戴的是全套的东珠头面。

要不怎么说,美人都是钱堆出来的呢?

这样养了不过半年,我已经脱胎换骨。一身凝脂般细腻雪白的肌肤,唇红齿白,黑发绸缎般光滑柔软,腰间系着白玉珰,站在镜子前,险些认不出自己。

「映离。」楚衍跨进门来,扔给我一套鲜红的衣裳。

我拎起来看了看,是件嫁衣。

怎么,难道他要娶我?

「你想得美。」楚衍嗤笑一声,屈着手指敲敲桌面,「换上吧。我赎你回来,原就是为了这一天。」我就这样换上嫁衣,被楚衍塞进花轿,嫁到了摄政王府。

走街串巷时,我也听过不少传言,据说摄政王谢长越是先皇最小的弟弟,只可惜生母出身微贱,于是他也不得宠。

不料先皇突然殁了,太子又还小,倒让他掌了一大半的朝政。

且此人性格喜怒无常,行事又很是歹毒,人人都怕他。

原本要嫁谢长越的,是山弦公主姜令仪,皇上的姐姐。

可公主不愿意,皇上也不愿意,于是楚衍特地去寻了我,代替公主出嫁。

我在房里坐了半宿,直到带着一点零星酒气的谢长越进了门。

他屏退下人,挑了盖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我。

我谨记楚衍的吩咐,保持着一副高傲冷漠的姿态,任由他打量。

直到谢长越剥了我的衣裳。

直到他在我后背摸到一小片伤疤。

直到他停了动作,直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语气森冷:「你是谁?」「山弦公主。」
他从床边的剑鞘里抽出长剑,搭在我肩上。

这已经超出了楚衍吩咐我的业务范围,于是我麻溜地交代:「我叫钟映离。」我与那位山弦公主的名字,虽然押着韵,却各自际遇不同。

岂弟君子,莫不令仪。姜令仪的名字,讲的是美好。

春桥雪映两别离。而我钟映离,说的就是劳燕分飞了。

他不出声,我也不敢穿好衣服,就只能这么赤赤裸裸的,与他坦诚相见。

谢长越让我自觉交代来历,我大义凛然:

「你要杀,就先杀那对把我卖进青楼的爹娘吧。如果不是他们,你也不会阴差阳错娶到我。」他勾勾唇角,收了剑,半晌终于道:「你既然流落青楼,总该会些才艺吧?」
我连忙道:「我会吞剑,还会喷火。」
谢长越:「……」
我打量他的神情,琢磨不透到底满不满意,只好将还不太纯熟的压箱底业务也摆出来:「……还会胸口碎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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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越嗤笑了一声,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对我业务能力的质疑。

为了能在谢长越手下讨生活,我大义凛然地坐起来:「剑来,火来!」谢长越抽抽嘴角,拎起一旁的衣服扔给我:「你先穿件衣服吧你。」我赶紧趁势将衣襟拢好。

谢长越下了床,顺势坐在桌边,喝了杯酒,敲敲桌子,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倒不急着看你吞剑喷火,只是你该想想,三日后回门,你如何过得了太后那一关?」因为方才与我在床榻之上一番折腾,谢长越的衣裳也乱了。

此刻他衣襟大敞,露出一片如玉胸膛,甚至能隐约瞧见两点朱红。

他实在长着一副好皮囊,神情冷峻,眉眼却风流,长发披散下来,又因喝了酒,脸颊透着一层浅浅的粉红。

只差一把琴,就能挂牌在我们青楼对面的南风馆接客了。

我在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通,才后知后觉地理解了他方才的言辞。

当即讶异道:「太后不是我的亲娘吗?难道她还会为难我?」
谢长越又笑:「你进入角色倒很快。」
「那是。」
我自豪地说,
「以前城里官兵查得严,不让街头卖艺的时候,我还去戏班子里兼过职,对角色的揣摩很是得心应手,不然楚衍也不会这样放心我。」
然后立刻闭上嘴。

糟了,说漏了。谢长越倒是慢慢笑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想不到楚衍这样的人,也能找到对他一往情深,甘愿付出的女子。」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谁?他说谁?

我反手指指自己:「你说我?」
谢长越点头,我撇嘴:
「谁喜欢他啊?我是他从青楼里花三万两买回来的好不好?」
「你——三万两?」他仿佛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他真是钱多得疯了。」和谢长越说了会儿话,我倒觉得他没有传闻中那样嗜血残暴。

何况他刚才原本要提剑杀我,这下竟然坐下来与我促膝长谈,想必已经没有了杀心。

想到这里,我干脆实话实说:
「他要买我,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像山弦公主,想让我代公主出嫁呗?」
「对了,你是先皇的亲弟弟,不是山弦公主的亲叔叔吗,你们怎么能成婚?!」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妥的地方,谢长越却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
「山弦若真是谢泽华的亲姐姐,太后怎么会看她这么不顺眼?」
谢泽华是当今圣上的名讳,而谢长越把真相给我透露了一点,便不再往下说了。

我闭了嘴,安静坐在床边。

他又稀奇地打量我一眼:「你不让我展开讲讲吗?」
「皇室秘辛,不得外传,知者必死。」我说,「话本子里都写过,我也演过,这些东西,我都懂。」谢长越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令我仰头望向他。

我眼睛正巧对着他那片赤裸的胸膛,当即红了脸,想偏过头却不能,只得垂下眼睛。

他却淡淡地说:「你虽与令仪长得相像,却比她机灵许多。」
语气很是莫名,一直到睡着之前,我都没揣测出他这话的深层意图。

不是说摄政王谢长越一心恋慕姜令仪,痴情不改,如若被他发现我替嫁,我必死无疑吗?

事情怎么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第二天醒来时,谢长越跟我说,从今天起,我就要把自己当成姜令仪,当成山弦公主。因为替嫁一事,真正的姜令仪已经被楚衍送去了山间隐居,身份链不能断裂。

虽然我不得不端着山弦公主冷漠高傲的姿态,但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姜令仪的那些嫁妆,都归我了。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按照我的劳动力价格换算,这份嫁妆,足够我在街上翻七十万个跟头。

民脂民膏,这都是民脂民膏啊。

不知道是不是怕我身份暴露,明明是个公主,身边却连一个丫鬟都没有。

到我三日回门那天,只有谢长越陪着一起去。

上了马车他就跟我说:「今日太后设宴款待众妃嫔与官夫人,与你的回门宴合办了。」我「哦」了一声,抬眼却见他兴致盎然地望着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然后他说:「这些人,你都认得吗?」
我:「……」
我以求救的目光看着谢长越,他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终于施恩般开口:「放心,届时,你就跟在我身后,我会提醒你的。」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谢长越与我刚一入宫,皇上那边便遣人将他请了过去。

说是要商议一件国家大事,徒留孤独无助的我,一人面对太后和其他妃嫔夫人们。

别人我是不认得的,但太后稳坐高位,满头珠翠,神情威严,想来我不会认错。

于是我火速跪下行礼:「令仪见过母后,愿母后长命百岁,福寿绵长。」太后冷哼一声,没说话。

旁边一个鹅蛋脸的明艳女子便捂着嘴开口了:
「想不到这令仪嫁了人,性子竟然温和了许多。」
呃,这是?

我迟疑地望着她,正在思索怎么圆过去,旁边一位瓜子脸的柔弱女子又开口了:
「贵妃姐姐说得极是,一个月前,令仪将太后心爱的玉如意打碎时,还给了我们冷脸呢!如今变化居然这么大,实在令人吃惊不已。」
贵妃再叹一口气:「看来荣嫔妹妹也与本宫有着一样的感慨。」
我瞬间明白了,这两位一个是明贵妃,一个是荣嫔,都是最近比较得宠的妃嫔。她俩这么一说,旁边其他人果然配合地窃窃私语起来,还兼带着对我指指点点。

可惜这事又不是我干的,再说我们卖艺的走街串巷讨赏钱,拼的就是脸皮厚,因此我无动于衷,直挺挺地跪着听。

这下太后满意了,轻咳一声,淡淡道:「令仪,入座吧。」
我坐下,开始进食,吃了没两口,忽然一位夫人将她女儿推出来,说她最近新作了一首曲子,想弹给太后听听。

我本来觉得这事跟我没关系,结果太后听完曲子,话锋一转,忽然对我说:「哀家听说,令仪出嫁前也学了一段时间的才艺?」
我忽然就明白那天谢长越问我的意图了。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行了个拙劣的礼:「那令仪便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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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不明白,我只不过是当着太后的面,表演了一边翻跟头一边喷火的小技巧。

她就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我怒道:「姜令仪,你好大的胆子!」怎么回事?好歹是上一届宫斗冠军,胆子小成这样?

明贵妃捂着嘴,惊讶道:
「听说令仪出嫁前曾前往江南富庶之地小居数月,还学了不少规矩礼仪和才艺,想不到竟然学的是这种东西。」
语气很有几分轻蔑。

我知道,像她这种养尊处优的后宫妃子,最看不惯街头下九流的玩意儿。

「没事。」我十分温和包容地笑,「要是太后和明贵妃第一次看觉得不习惯,令仪可以多表演几遍。」说完我当场后空翻接一个原地劈叉,然后又喷了个火。

抬起头,发现全场寂静……盯着我身后。

我回过头,看到谢长越正和一个明黄衣袍的男人并肩而立,就站在我背后的大门口,神色很是莫名。这个男人,显然就是当朝皇帝谢泽华。

「想不到令仪如今竟然有这样大的本事。」
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以及以前对姜令仪是个什么态度,只好求助般看向谢长越。

他却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我一时摸不透他怎么个意思,莫非觉得我表演的才艺太丢人了,不好意思来认领我?

想到这里,我放下火把,十分娇俏地一笑:「夫君,你快来扶一下人家。」隔着挺远的距离,我竟然清晰地看到了谢长越的瞳孔地震。

皇上大笑两声:
「令仪嫁人后,这性子倒是越发可爱了。皇叔,既然她都开口了,你就快些去扶她起来吧。」谢长越走到我身边,像拔一颗葱似的把我提了起来,然后和我一起坐在了刚才的位置。

他用酒杯挡着脸,语气很奇异:「我本以为你说你的才艺是喷火,只是谦辞。」「是啊。」我谦虚地说,「没想到吧?我还会后空翻和劈叉。」
谢长越:「……」
一直到宴会结束,他都没再跟我说过一句话,也不吃东西。

我倒是吃得很饱,这辈子没吃过皇宫里的东西,不管什么都觉得很好吃。

桌上那一碟红豆凉糕和一整只酥皮鸡,让我一个人吃了个干净,谢长越盘子里的清蒸鱼也被我吃了。到最后我揉着胀鼓鼓的肚子,打算跟他一起出宫的时候,却有个太监来传话,说皇上召见我。

我立刻看了谢长越一眼。

他说:「我同你一起去。」
太监立刻说:「皇上说,只召见山弦公主一人,摄政王只管回府休息便是。」「哦?」
谢长越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这眼神不具攻击性,却莫名令人遍体生寒。

他伸手替我整了整身上的斗篷,将我鬓边散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去,轻声对我说,「既然如此,你去吧,记得早日回府,不要让为夫过于想念。」
我眼皮跳了跳,莫名有些不安。

皇上在他的书房内等我,我进去时,他正背对着我站在桌前,仰头望着墙上挂的字画。

我观察了半天,没看出那里面有什么玄机,只好提醒他我来了:「令仪给皇上请安。」
他转过头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站在暗处的缘故,那双眼睛总让我觉得怪怪的,带着一点森冷的打量。

然后他缓步走到我面前,垂眼看着我:「不必多礼。」
我站直身子:「皇上叫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你进摄政王府也有三日了,可还习惯吗?」
谢泽华凝视着我,没等我回答,他便忽然伸出一只手,钳住了我的下巴。

指腹冰凉,与我皮肤相贴的那一块却渐渐滚烫。

更要命的是,他一寸一寸地凑近了我,呼吸于近在咫尺的地方炽热,微微急促。

我毛骨悚然,忍不住提醒他:「那个,我是你皇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你是不是朕的皇姐,朕还不清楚吗?」
谢泽华轻笑一声,「若无朕的命令,楚衍怎么敢做出换人替嫁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4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但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挫败。

敢情这陈国上下最有钱有势的几个人,除了太后之外,全知道我是假冒的。

那我这个替身当的,还有什么价值和意义??

谢泽华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低笑道:
「虽然你与皇姐长得极为相似,可她自恃身份高贵,是万万不会做这些事情的。所以如果朕没猜错的话,母后也知道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但由于刚才吃得太饱,我一张嘴就打了个嗝。

十分响亮,还带着清蒸鱼的气息。

面前的谢泽华一瞬间面色铁青。

……好尴尬,好想逃。

迷离暧昧的气氛一下子荡然无存,谢泽华放开我的下巴,甩了甩手,淡淡道:「你还真是不拘小节。」
说完就高声唤太监进来,送我出去了。

出了宫门,我才发现谢长越的马车竟然还停在原处没走,好像在等我。

十分轻巧地跳上马车,我掀开车帘,正对上里面那双目光幽深的眼睛,不由微微一怔。

谢长越伸出手,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拽过去。猝不及防下,我站立不稳,一下子就倒进了他怀里。

我仰起头,发现那张眉眼风流、浓墨重彩的脸,就在离我极近的地方。

这个姿势,有点暧昧。

最重要的是,有点熟悉。

我在那双深邃眼瞳的注视下,渐渐有些失了神,下意识闭了闭眼睛。

谢长越又往前凑了凑,身上传来某种幽沉好闻的气息,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鼻尖几乎碰着我的鼻尖。

这距离太亲密了,我心怦怦直跳,咬着舌尖令自己清醒过来,结结巴巴地说:「你……我不是姜令仪。」
「我知道。」他低笑一声,问我,「谢泽华叫你过去,说了些什么?」他竟然对当朝皇上直呼其名。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记起来,此人是传闻中权倾朝野、喜怒无常的摄政王,而非我方才短暂失神时以为的那个人。

骤然清醒,我微微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就说,今天我表演的喷火与劈叉令太后十分恼怒,让我以后进宫不要再惹太后生气。」「就这个吗?」
「……嗯。」
他拍拍我的脑袋,拎着我坐正了身子,眼中浮着很薄的一层笑意,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马车里静默了半晌,尔后谢长越淡淡吩咐:「回府。」
我们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我屁股都没坐稳,宫里就来人了。

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嬷嬷,两个面色苍白的小太监。

老嬷嬷带来了一封太后懿旨,说今日回门,太后见我行事不够端庄,言辞过于轻浮,特赐我《女德》一本,《宫规》一封,各抄写五十遍,待十日后进宫交付于她。

我不敢置信,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五十遍?十日?!」
嬷嬷枯树皮般的老脸没有一丝波动:「公主接旨吧。」
她走后,我立刻哭丧着脸看向谢长越:「王爷,这我抄不完啊,我写字很慢的。」谢长越却没有立刻回答我。

他只是用一种很古怪的,可又好像很温柔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问我:

「你会写字,还记得是谁教的吗?」
这还真把我问住了。

爹娘带着我走街串巷地卖艺,供养我那吸血虫一般的哥哥,当然不可能请人回来教我识字读书。可我竟然认字,也会写字,甚至还读过不少书。

像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女子。

我被这个想法吓住了。

嘴上却道:「可能是神仙教我的吧。」
其实我说的,倒也没什么错。

自我十五岁起,便常常在梦境里见到一个清逸出尘的男子。

那梦境逼真得不像话,梦里我与他之间延伸出无数细枝末节的相处片段,说不定写字这件事,就是他教给我的。

可总有一团光令他面容模糊,那么多次,我始终没有看清他的脸。

谢长越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来,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我心尖上。

因着背光而来的缘故,我并不能看清他的五官,那个鬼使神差的念头在这一刻卷土重来。

谢长越,和那个人,真的好像。

他见我怔怔地瞧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伸出手来在我脸上揪了揪,皱起眉:「怎么一点肉都没有?」我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卖艺杂耍的,头一样就是要体态轻盈。

后来我进了青楼,又被楚衍赎回去充当姜令仪的替身,愈发养得身段纤纤。

我又天生是个小脸,能有肉就有鬼了。

我不答话,谢长越也不恼,声音平和道:
「白日里,我瞧着你很喜欢那一道清蒸鱼,日后我叫厨子多做给你吃。」
「哦,我不是喜欢清蒸鱼。」我终于回过神,「那一桌子菜都挺好吃的,主要是我没吃过皇宫里的东西,一时好奇,就多吃了点。」
谢长越终于笑了,他笑起来时眼中波光潋滟,有种勾魂摄魄的美艳。

「好,以后让你多吃点。」
我本来以为他会让府里的厨子去学那几道菜。没想到谢长越直接去宫里,把那天宫宴掌勺的御厨给要回来了。

够嚣张,不愧是摄政王。

他把人带回来时,我正坐在桌前,十分痛苦地捉着笔,一笔一画地抄书。

谢长越站在桌前,将我笔下正在写的那张纸抽了出来:「不要抄了。」
「你干吗呀!」我急得险些跳起来,气鼓鼓地瞪着他,「这张我都写了十几个字了,你这么一扯,落上墨点了,我又得多抄十几个字。」
谢长越:「……」
他叹了口气,将那张纸直接揉成一团,然后对我说:
「太后此番行事,并非真的让你抄书,而是为了试探你的身份。令仪向来自恃身份,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你在众目睽睽下喷火又后空翻,她自然怀疑你。」
谢长越这一番话,几乎和那天谢泽华对我说的一模一样。

以至于我对「自恃身份」的姜令仪,起了极大的好奇心。

比如为什么她身为山弦公主,和谢泽华与谢长越却不是一个姓。

比如她不是太后亲生,甚至很可能和陈国皇室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会被封为公主。

但这些宫廷秘辛,我不确定我问了之后,还能不能从摄政王府活着走出去。

毕竟谢长越和谢泽华,看上去都不是太和善的样子。

于是我只能委婉地提醒他:
「可是我不抄的话,再过两日入宫,太后那里恐怕交代不过去。」话音未落,他忽然欺身上前,顺势将我按倒在书桌一旁的软榻上。

然后就开始像洞房那夜一样,来剥我的衣服。

我大惊失色,疯狂挣扎:「谢长越!你要做什么!」
情急之下,我甚至直呼其名。

但他似乎完全不介意,只是压着我的手,细密的吻从光裸的肩头一路往上,最后在我脖颈上用了点力气,啃出一处红印。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处印子,慢条斯理地对我说:
「我已经跟太后说过了,令仪初尝人事,沉迷不已,身体已然吃不消,故而短期内不能进宫觐见。」我愣了愣,又愣了愣,等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脸红得快把自己点着了。谢长越却浅尝辄止,已经替我拢好衣襟,坐在软榻一侧,静静地望着我。

烛火在他身后,被夜风吹着微微跳动,星星点点,散出的光芒却连绵成海。

这一幕十分熟悉,好像也在我的梦里出现过。

我抬手捂住胸口,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渐渐加快。

5
一直到一个月之后,太后出门,去城郊山间的长明寺礼佛,谢泽华才忽然一道旨意宣我入宫。

那也正好是谢长越出门办差的时候。

对于这个姜令仪名义上的皇弟,我实在很不乐意见面。

但他是一国之君,天命难违,再不乐意我也得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马车刚走到宫门口,我就碰上了楚衍。

他还是如我们从前相处那般,不说人话。

我迎着阳光跳下马车,将将站定,就听见楚衍的声音:
「令仪,你怎么——哦,是映离啊。」
语气从惊喜兴奋切换到索然无味,他只用了一瞬间。

接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片刻,皱起眉:
「映离,你胖了。令仪素来注意体态轻盈,绝不会如你这般。」
「哦。」我面无表情地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令仪她自恃身份,一定也不会像我这般想捅死你吧。」楚衍很识趣地住了口。

我又满意地把金簪插回到发间,拍拍手:「好了,我们进去吧。」但我没想到,明明是谢泽华主动召见,他却并不急着见我。

我提着裙摆,正要跨进门,就被一个小太监给拦住了。

他冲我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说:
「公主,皇上要与楚公子谈话,还请您在一旁稍候片刻。」
我一脸迷惑地被他往旁边带,走过长长的一段十字路,来到一座门口与庭院开满鸢尾花的宫殿。

这地方看起来有些僻静,甚至能听到清晰的鸟叫声。最关键的是,整座宫殿,空无一人。

我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话本,不由开始怀疑,难道这个小太监看似是谢泽华的人,实际上是他身边哪个妃嫔甚至太后安插的卧底?

把我带到此处,就是为了图谋不轨?

想到这里,我顿时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并不动声色拔下金簪,握在手里。

没想到小太监将我带进宫内,让我在这儿坐一会儿,便告退了。

并没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我并没有放松警惕,捏着金簪,目光在殿内流转,从床边轻柔的幔帐,到淡淡原木色的案几,再到窗前那面制作精良的琉璃屏风。

这一切,看上去都好熟悉。

仿佛在梦里见过。

谢泽华来时,我还愣愣地站在梳妆台前,盯着妆奁里面那支无比质朴的素银簪子发呆。

「朕与楚衍有些事要商谈,耽搁了。让你等久了。」
谢泽华在我耳边轻声道。

由于距离过近,他说话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颈间,令我头皮发麻,难受得险些跳起来。

我猛地往旁边跨了一步,躲开了谢泽华暧昧的动作。

他倒也没追过来,只是站在原地,兴致盎然地看着我。

「皇上,我是你皇姐。」
我强自镇定地提醒了一句。

他不以为意,挑了挑眉:
「钟映离,莫非你做令仪的替身做惯了,忘了自己真正的出身和身份?」这话可就有点伤人了。

我瞥了谢泽华一眼,决定诈一诈他,故而冷笑道:
「你还想继续骗我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恐怕根本就没有姜令仪这个人吧?」没错,我心里早就有这样的疑惑了。

若说我是姜令仪的替身,其他人总该有个对待替身的样子。

可不管是谢长越还是谢泽华,表现都太奇怪了。何况我自己身上,也有诸多疑点。

我结合之前看过的一些话本,开始进行我的推理:
「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替身,我就是姜令仪本人,对不对?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所以你们干脆为我编撰出这样一个身份。」
谢泽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支着下巴,不置可否地看着我:「继续。」
「我印象里总是梦到一个神仙一样的人,陪着我读书识字,教我学琴作画。这梦境太过真实,时常让我怀疑它与现实有什么关系。其实那就是我失去记忆前做过的事,而那个人,不是谢长越,便是你,是不是?」
听我说完最后一个字,谢泽华终于笑了起来:「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我瞪他:「你就说是不是吧!」
「自然不是。」他嗤笑一声,语气不屑,「钟映离,你不要忘了,你会喷火,会吞剑,还会胸口碎大石。

令仪再怎么不得太后喜爱,也是公主,是朕的皇姐,怎么会去做这种事?」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找不到反驳的借口。

我有些丧气地在谢泽华身边坐下来,随口问他:
「既然如此,你叫我进宫来干什么?」
「朕有意接你入宫为妃,故而来问问你的想法。」
「?」
我匪夷所思地望着他:「你是否忘记了,我现在是谢长越的妻子?」
「自然没忘,可谢长越名义上的妻子是令仪,而你,只不过是朕遣楚衍寻来的一个替身。」他一口一个替身,弄得我很想弑君。

「所以,倘若你愿意的话,朕可以叫楚衍从山间接回令仪,再将你接入宫中封妃。」
他冲我笑了笑,眼中有光芒亮起,仿佛很宠溺我的样子,「贵妃之位,你觉得如何?」
我面无表情:「哦,我不愿意。」
谢泽华也不生气:「为何?难道你觉得做朕的贵妃,还不及留在谢长越身边,当令仪的替身吗?」替身,又是替身!

我忍无可忍,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
「摄政王权倾朝野,你不过是个傀儡皇帝。做他的王妃,哪怕是个替身,也比做你的贵妃好啊。」谢泽华一霎间黑了脸,伸出手来捏着我的下巴。等目光落在我肩头和颈间的吻痕上时,他的眼神更冷:
「钟映离,你莫非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
我虚张声势:「你若杀了我,当心谢长越回京后找你算账。」
这话自然说得我万分心虚,虽然很伤自尊,但说破天去,我也的确是个替身,谢长越哪里会为了我得罪谢泽华?

只是心中不免泛起微妙的酸涩。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谢长越对我并不算坏,甚至可以说是很好。

而我每每将他与梦中那个身影放在一起时,便总是产生一种庄周梦蝶的虚幻感。

我分不清,那令我心头悸动的,究竟是梦中人,还是眼前人。

却很清楚,在他心里,我不过是顶替姜令仪的存在。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出口后,谢泽华动作一顿,竟然真的缓缓放开了我。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来你与谢长越十分恩爱。」
这指的大概是我颈间的吻痕。

我没好意思说,我与谢长越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也就仅止于此,只是故作骄傲地点了点头:「自然鹣鲽情深。」
谢泽华站起身来,侧身对着我。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冷淡的声音:「朕遣人送你回去。」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6
当天晚上谢长越就回来了。

一袭暗紫色衣袍,气质清贵,身上带着洒落月色清辉的寒气,还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眼尖,瞧见他白皙修长的指间凝着一抹红,十分怀疑他不是去办差的,而是去杀人的。

丫鬟递上帕子,谢长越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指间的血,转头望着我低笑:「映离。」虽然我是个替身,但他日常唤我都直接叫我的名字,做到了最起码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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