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沉迷修炼:飞升赢取心动上仙》
被我始乱终弃的未婚夫称帝了。
帝,是天帝的帝。
他渡劫归来,我随仙众前往紫霄天庭伏拜。
宝殿上,光芒中央,他一双锐利明眸盯死了我,恨透了我。
1
我是个女将军,重病将死。
我守护了一生的帝王来到我的病床前。
为我送临终关怀。
他问我是否有遗愿未了。
我看着玉树琼枝的他,握上他手,最后吃了他一把豆腐,缓缓道:
「陛下,阿姐我这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波澜过,壮阔过,家庭幸福,亲友和睦,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尝过爱情的苦楚……」
由于我「以力服人」和「打成共识」的人生准则太过强悍。
跟我有过交往的男人都被我处成了兄弟。
唯一的例外,是我眼前这位小我两岁的年轻帝王,萧梁。
他连我的兄弟都不是,我和他的关系,充其量是君臣。
我这个臣,暗恋他这个君,许多年。
犹记得,十五岁那年我怒闯学宫,光天华日,众目睽睽。
我气势汹汹地质问:「就是你这个太子,怼哭了我弟?!」
一片喧哗里,少年临窗而坐,沐浴日光中,抬头道:
「是我又如何?」
我望着他沉静的眼睛,和如花似玉的面容,道:
「一定是我弟的不对。」
由此,展开我对他长达十年的追逐。
我说殿下,你和我弟是同窗,我允许你管我叫「阿姐」。
他赏我一个「视若无睹」。
十七岁那年,我随父行走边疆。
回来时抓回一对鸿鹄,类似大白鹅的物种,送给萧梁一只。
那是他第一次拿正眼看我,问说:「鸿鹄多为一对,鸿在此处, 鹄呢?」
我道:「鹄在我家。」
我说完便望着他,希望他能听懂我的暗示。
果不其然,他没懂。
次日太子宫里传出来说,大将军家的女儿残忍成性。
居然棒打鸿鹄,拆散动物。
十八岁,太子替父御驾亲征,随驾的是我爹。
我偷摸入了军队,安营扎寨时,出现在他面前,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没料想他正在宽衣,我好生惊喜。
那时起,他次次见我,次次脸红,一连半个月才好。
期间我爹以为萧梁病了,军中无侍女,我爹安排我给萧梁送药,成功加重了他的「病情」。
战场刀剑无眼,我怕萧梁有个闪失,次次冲在他前头,争做他最坚固的铠甲。
一回,他恼了,向来沉默寡言冷性情,那次话多的我接不住,一句一句训我。
「苏锦青,横冲直撞不要命,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有本事?愚蠢,鲁莽,退到我身后。」
我茫然去问我爹,我爹揣测半晌。
认为太子突然的不悦,是因为我抢了他风头。
我深以为然,次日上战场前我逗他:「叫声阿姐来听听,这次我让你冲在前面。」
他擦着剑刃,神情冷峻,行军好几个月,清减了些,更显得侧脸瘦朗。
将来这花容月貌不知要便宜了谁家姑娘。
听他道:「我才不想当你弟弟。」
我暗叹这十六岁的少年,他挺叛逆。
感慨完,号角响起,我与他并肩冲了出去。
二十岁,我娘张罗着给我找个夫婿。
夫婿这个玩意不好找,我虽然长得还可以,但多年声名狼藉在外。
上京的青年才俊一听是我,纷纷连夜搬家。
好不容易有个不怕死的,愿意同我处着试试。
我记得那名勇士他姓王,家里是富商,我与他在将军府后花园喝茶。
话没说上几句,他诗吟了一筐。
末了他问我,若是嫁进将军府,他将来走仕途,将军府能不能帮他行个便利?
我正要寻个借口送客,扭头一瞥,碰上了萧梁带着鸿,来找鹄。
见多了别人遛狗遛马遛骆驼,遛大鹅的我是真没见过。
萧梁生怕别人看不见他,顶着他不苟言笑的脸,牵着鸿,绕着我家的人工湖。
肃穆地溜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
王公子就被他吓个半死,问:「这位是?」
我尚未答话,萧梁已道:「阿姐,我想吃会宾楼的虾饺。」
这是他头一回叫我「阿姐。」
我心中百感交集,高兴也不高兴,道:「你等会儿的。」
萧梁道:「我现在就要。」
「咱们弟弟还挺任性。」王公子以为他是我亲弟,笑容可掬凑过去。
讨好道:「要不要姐夫给你买?」
萧梁道:「凭你也配,滚。」
这天,我娘问我,相个亲为何还能把王公子相进了湖里。
我说,失足落水。
真实情况是,王公子自诩我除了他没人娶,有恃无恐的要替我教训弟弟。
我看他不知好歹的拉萧梁的手腕子,我都没拉过萧梁的手腕子。
我问王公子,你水性好不好?
他说好极了。
于是我把他踹进了湖里。
他个骗子,根本不会水。
我问我娘,我能不能不嫁王公子?
我娘:「不然你想嫁谁?」
我不敢说。
母女连着心,我娘叹了口气,道:
「你想嫁谁都可以,唯独太子不可以,我儿,你明白的。」
我明白。
帝后嫌隙日益加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萧梁为皇后所出,被今上连坐,为今上所不喜。
他之所以还暂居太子,只因为有立嫡的祖宗规矩压着。
实际今上中意的太子,从来不是他。
而我爹已功高盖主,这时我若跟萧梁好了。
旁人不会以为我俩两情相悦,只会以为将军府与皇后太子勾结。
到时皇后与萧梁保不住,将军府全家都得跟着死。
所以,我只能是萧梁的阿姐。
我娘问:「太子也喜欢你吗?」
我说不喜欢,我拿当姐姐与他套近乎,他就真的只拿我当姐姐。
我娘又问:「那他今日来干啥?」
我说:「溜大鹅。」
「不是找你?」
「幸而不是找我。」
不久之后,宫中传来消息,今上预备要替我赐婚。
我为了逃婚,借口打羌人,奔去边疆找我爹。
我在边疆种哈密瓜时,听闻今上为萧梁指了个太子妃。
哈密瓜长成,听闻萧梁退了婚事,险些丢了太子之位。
大概那位姑娘萧梁不是很中意,他年纪轻,性子却格外执拗。
只要他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他。
第二年的哈密瓜未长成,羌人举兵来犯,我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养了半年多。
刚能下来床,萧梁篡位了。
我说没别的,支持一下子吧,整军西去回京,跟着萧梁反了。
一路过关斩将,万山无阻,到了京都,萧梁在城门迎我,穿着玄色龙袍。
两年未见,他高了,瘦了,眸光锐利,帝王之威赫奕。
我说陛下,我给你带了个哈密瓜,叫声阿姐来听听,才给你吃。
瓜皮上沾着血,我纳闷一阵,迟钝发现是从我嘴角里流出来的。
他仓皇来扶我,冕旒玉珠砸在我脸上,冰凉生疼。
他紧紧盯着我,不知是在逼问我,还是逼问他自己:「为什么还是迟了?」
「什么迟了?」我不明所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不迟,你是我大周有史以来篡位用时最短的太子,你好雷厉风行哟。」
他擦干净瓜皮上的血迹,拧着眉头问:「苏锦青,你敢不敢多带回几个?」
我道:「就这一个也不白带,换个将军我当当,可好?」
我还道:「从前你我是姐弟,往后你我是君臣,可好?」
他将我打横抱起,道:「好。」
我做了三年的病秧子,说来也怪。
听闻我握不住刀了,居然有不少人来将军府提亲。
来一个我见一个,如实对人家说:「大夫断言我活不过三年了,快来娶我呀。」
来者莫不变脸而逃。
萧梁挺大个皇帝,理完万机,一趟一趟来溜大鹅,顺便看看我。
我看看他,看看他手里的鹅,道:
「你要实在闲得慌,不如娶个皇后,生几个孩子,遛孩子到底算个正经营生,比溜鹅体面些。」
他隔窗与我对望,道:「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瞎操心。」
我猜是不是他脾气太大,没有姑娘愿意要他,遂给他介绍对象。
又派人把「鹄」送进宫,节省他时间。
他果然没有再频繁来将军府打扰我休息,只传信来,说皇后的人选有了,让我适可而止。
我放了心,擎等着喝喜酒。
等着等着,等来了我自己的死期,那准皇后的面我倒是一次也没见过。
我想不见也好,倘若我见了,不免要嫉妒伤心。
我真是好矫情一女的。
所以我还是去死吧。
我握着萧梁的手,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打趣道:
「此番我若是好起来,陛下可愿立我为后?」
不待他答,我自己都觉好笑。
假借死亡将爱慕说出口,我瞧不起这般懦弱的我。
我死了一了百了,萧梁却还有大把人生要活,我临了如此试探他,不厚道。
对一个将死之人,他自然怎么宽慰怎么说,又能有什么真心话。
我道:「逗你玩呢,我不喜欢姐弟恋,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他抬起头,目光温柔。
他道:「愿意。」
我:「……」
我松开他手,道:「谢谢你的临终关怀。」
2
我享年二十五岁。
死后身前万事空,苏锦青这辈子潦草过去了。
下辈子我想当个好人,相夫教子,平凡度日。
然而等我睁开眼,视野中霞光雾霭,苍山连绵,气象万千。
我面前站着个身着粉裙的小姑娘,忐忑望着我。
紧跟着,神识入海,万光回溯,我道:「小丁?」
小丁长舒一口气:「兵主一去二十五日,再不归位,《上古兵器谱》我险险看护不住了要。」
小丁是我八百年前在齐鲁大地挖出来的含羞草,多少年了,改不了说话倒装的习惯。
我道莫慌:「本神这不是回来了吗?」
一梦觉醒,已是隔世。
想起来,我乃洪荒先神——梳月,掌管上古万兵,晚辈们一般称我「万兵之主」。
兵,凶器也,大煞之物。
近来,《上古兵器谱》中那藏有众上神遗兵的剑冢动荡不安,戾气横生,似有新的神武要出世。
我入内查看,冷不防被剑气在右肩伤了一道。
养伤月余不见好,伤口反而化脓加重,丝丝缕缕戾气化之不去。
此情况前所未有,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神劫不紧不慢地下来了。
我因常年跟凶器打交道,免不了元神里沾了煞气,积累至一定程度,便要招惹来一道神劫。
不过此番劫难与之前所有都不相同,竟是一道轮回劫。
人话说来,就是要我做一世凡人,历经七情劫难。
我寻思渡就渡了,跟司命府打了声招呼,投胎去矣。
此番归位,我侧头看了看肩上的伤,好像比下凡之前更重了,唉,糟心。
小丁紧随我后头,跟着我进家门。
我紫府设在东荒玉秋山,比邻昆仑虚,胜过别处凉快。
小丁充满好奇:「兵主下凡渡劫,好不好玩,有何收获,谈恋爱了吗?」
我步子狠狠一顿。
等一下。
我貌似忘了点什么。
对了,萧梁……
在凡间我是个凡人,没有关于神的记忆,此刻想来,我心凉了一半。
萧梁他……为何和那九重霄之上的天帝,一模一样?
不能吧?不能这么寸吧?
我掉头往回走,对小丁道:「去去就回。」
扶摇直驱九天司命府,司命神君是我熟人,忙碌中抬头:
「这么快就归位了?正好,有事找你。」
我:「这回下凡历劫的仙神,除了我,还有谁?」
司命道:「仙神下凡是天道授命,不归司命府安排,我查一查。」
他隔空将机缘薄子翻得哗哗响,道:「咦?」
我从他口中听到了我最不想听到的四个字:天帝宸宵。
「……」本神,完了。
我觍着脸再问:「距宸宵归位,还有多少时日?」
「天帝陛下在凡间比你活得长,能活到七十五……」
那就行了。
「啧啧,了不得。」司命边翻「萧梁」机缘簿子,边拿眼梢瞥我,笑得不怀好意:「你居然暗恋人家。」
我:「……」
他还待再看看宸宵作为萧梁的一世有什么光景。
我劈手将他机缘簿子夺了,挖个坑,埋点土,数个一二三四五。
司命眼睁睁看我把他劳动工具当「罪证」封印了,他解密码不得,气急败坏,道:「你这属于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我道:「我是。你奈我何?」
他跳脚:「你……你不讲理!」
我:「给你偷小丁的汗巾子,贴身那种。」
他安静如鸡,合十歌颂我:「上神您居功至伟,善解人意,看在小丁面上,我一定对您和天帝陛下的事守口如瓶。」
司命明恋我家小丁多年,可惜小丁始终拿他当空气。
小丁说,她不喜欢头上动不动插朵牡丹的男人。
商量好汗巾的样式,我返身要回。
司命自「即将得到小丁」的陶醉中短暂清醒,拦住我道:「差点忘了你的正事。」
「何事?」
我就不信,还能有比下凡暗恋上本来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更令人绝望的事。
司命看着我,久久看着我。
我道:「有话快放。」
他:「你没发现自身有什么不对吗?」
「……」我甚是茫然。
他道:「上神,你来的时候,觉不觉得举止滞涩、步伐沉重、身体笨拙不同以往?你道此是为何?」
他如果不提醒,我原本不觉得,此时此刻难以置信:「我胖了?」
他:「放宽心,你只是法力没了。」
「……」
他:「天道有好生之德,而你作为凡人苏锦青时,沙场久战,杀孽太重,即便归位,仍需日行一善,重修功德。
「否则的话,你非但法力难以恢复,不日还会再降天谴,届时你法力全无,修为受限,可就坏了菜了……哎哎哎,上神,日行一善也不在这一时,你把我举起来做什么?」
我:「日行一善,从你善起,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本神带你去。」
他不假思索:「我丁的心里。」
「……」
我果断扔了他,保护小丁,人人有责,太油腻的男的不能要。
司命躺在地上,扶着腰,幽怨朝我背影招手:
「这就走了吗上神,你现下形同凡人,记得保护好自己……还有,汗巾子我要粉色的,粉色的哦……」
3
直至出了司命府,我尚不能接受自己法力没了的事实。
试图靠自己御风打道回府,飞回玉秋山,屡试屡败。
来时仅剩的法力此刻一丝也没有了。
忽然有人隔着大老远叫我——扫把星君正扫街,拖着扫帚趋近,诧异行礼。
「我道是个什么玩意儿一蹦一蹦,原是兵主您。兵主此举……有何深意?」
为避免节外生枝,我法力没了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道:「锻炼身体。」
他闻言十分钦佩:「兵主这么优秀还这么努力,实令小仙汗颜。」
我道好说,打量他一霎,问道:「你这扫帚,卖吗?」
他:「啊?」
*
小丁对我骑着扫帚飞回来这一行为,委实不解。
「即便无人瞧见,兵主好歹也顾及着些脸面,没了法力,找天上哪位仙神借个鸾车,或者坐骑……」
我一个激灵,被戳到痛处,道:「不要破坐骑!」
「……」小丁离我太近,抹了把脸,道:「你开心就好。」
坐骑这个东西,战时是个得力帮手,闲时是个作伴的灵宠,平时是个身份的象征。
漫天仙神拥之者众,哪怕是西天诸佛,豢养坐骑者也不在少数。
天界科学研究所调研结果显示,养坐骑能有效防止神生抑郁。
有人就说了,万兵之主,没个坐骑随侍在侧不合适。
我后悔听信了此人蛊惑,随大流也养了坐骑。
这个人,就是灵兽园的坐骑贩子,叫重利。
起初我说我想养只猫科的,重利说别呀,你养狗。
我说我喜欢猫。
他说狗便宜。
我说好的。
正好我没钱。
我们家管钱的是小丁,她那时反对我养宠物,给我的预算实在有限。
理由是我连株含羞草都养不活。
我抗议,我说我不是把你养活得挺好的吗?
小丁一言不发,去戳了戳窗台花盆里的她同胞,那鲜嫩的绿叶子受到刺激,立时缩作一团。
小丁又戳了戳她自己,质问我:「兵主你看,我害羞了吗?我蜷缩了吗?你亲手养起来的含羞草不会害羞,你反思反思这里头的缘由。」
我:「……」
我道:「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害羞,是因为脸皮太厚,原来不是吗?」
「我那是小时候被你浇水太多,产生的副作用!」
丁姐叉腰:「
我在半空里问:「真就不要了?」
宸宵:「知己知彼,他将来长大了想收复魔界,也方便。」
「……」
我由衷赞美道:「缺德,着实缺德。」
我道:「你知错了没有?」
风有些大,他将我往怀里收了收,笑着点笑意道:「不知。」
我拧他腰间的肉,好久没动用我主人的权利了。
这是他逼我的。
我命令道:「现在、立刻、回家造孩儿。」
他身子一僵,目光怔了怔,点头。
我得意一笑。
大概明早起来,天帝陛下又要同我置气了。
不管,先过了今夜再说。
19
又过两百年,我俩的女儿满了一百岁。
我才知道,因为他这把剑实力远胜过我。
宸宵修出肉身的那一刻,就不必再听命与我了。
所以,我被他反过来戏耍了一千年。
干得漂亮,我一点也不生气。
一点也不。
作者:摩羯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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