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场景能写出什么脑洞大开的故事?

他感觉无论从脑力和体力上都无法维系继续跟唐觉下棋了。看了看表,时间上也已经差不多了。夏寒走上讲台,推拉一次黑板。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黄粉笔字挣扎的挤进视野里面。

「这秦爷还挺守时的。」夏寒嘟囔着。

最顶上那排字延续了秦爷喜欢浪费黑板空间的风格。依然是一排硕大的狂草。

「都说了几次了!字大点!真的很难看清啊!」

唐觉翻身下来也凑到黑板前读着秦爷发来的板书。这一次秦爷叙述的方式明显更加清晰和简洁,字迹也工整了几许。应该是读多了唐觉的板书的缘故,多少受到了点影响。

十几分钟后,唐觉轻叹一声说:「差不多明白了。」

两人总结了一下秦爷新的文字的核心内容:

其一,自从上条消息开始,秦爷记录了叶响的间隔,为 78 分钟。次数到目前为止尚不明朗。

其二,秦爷大致估计了一下自己移动的次数,应该向右移动了至少 30 间的教室。如果按照 16 的 30 次方计算,教室的总量早就成为了极度惊人的天文数字。

其三,秦爷也许是因为某些不方便透露的原因,总之跟其他两人产生了某些矛盾。最终导致三人沿着三个不同的窗户不断地走下去。而所有不同的窗户到达的教室,目前看不出有任何交集,所以到现在也没能会合。

其四,关于食物是否腐烂的问题,秦爷表示……由于尚不清楚的原因,总之橘子不要说腐烂,连脱水都极度缓慢。到现在为止,教室的橘子仍旧新鲜无比。

在秦爷写这段话的时候,黑板边缘溅上了一点橘子汁。夏寒最哭笑不得就是秦爷这段话竟然是边吃边写的。

唐觉的粉笔在黑板上轻触了几下,他把黑板上那个「78 分钟」圈了起来说:「有几个时间上的问题先确认一下。秦爷那个房间的症结是,他们没有记录第一次出现叶响的时间,只能估计教室的异常出现在三点之后。而叶响肯定是在更后。」

夏寒说:「320 出现叶响的时间确定是在被困 29 分钟后。」

唐觉说:「要是秦爷有你这么细心,你我能省至少一半的气力。」

唐觉眉头微皱,手指不断在桌面上敲点。他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只能等接下来的线索来解决。现在得到肯定的事实是短期内秦爷教室的食物不会变质。」

夏寒说:「反正咱吃不着。」

唐觉一指夏寒说:「这就是核心了。我们得让秦爷帮咱们把食物运过来。虽然几天内你我都还不会饿死,但是食物继续匮乏,将彻底影响思考问题的强度。如果你我都不能做出高效的推理和分析,那跟饿死也没两样了。」

夏寒不解地看着黑板,他手按在黑板上,回过头问:「运?你说拿黑板运?」

唐觉用食指挂过一层粉笔迹说:「这笔迹是秦爷教室里的黄粉笔写的。笔迹说穿了就是一层粉笔涂在黑板上。如果能把粉笔从他的教室带过到这边。那么食物……」

唐觉的眼神里流过兴奋,他指着黑板边缘的橘子汁说:「食物也许同样可行。」

夏寒转瞬间像醍醐灌顶。他如梦初醒,用手摸过那层橘子汁,震惊和狂喜拍打着他。他瞪大了双眼,锤着唐觉的胸口说:「不简单那唐觉,你这个他妈的有点儿厉害啊。」

一旦解决了最基本的食物问题,那么就有足够的时间和经历去展开和破解更多的谜团。只要给唐觉足够的时间……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一定能从这个囚笼中解脱。

夏寒把信任放在唐觉身上,他相信唐觉能把这团细密的麻绳结一般的谜题斩断。

唐觉退后半步咳嗽着说:「咳咳……没什么……只是很普通的推测。现在我担心的是这个黑板边缘到底到底能不能真正意义上的承载东西。而且也尚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其他的机制会产生作用。」

夏寒仔细地打量着上下两块黑板的边缘,不放过每一个边角和细节。他简单比划了一下说:「黑板底边往海了说,能放一公分宽的东西。顶边最多能弄个三公分。人肯定是放不下了,薄一点的饼干没准能行。」

唐觉点点头说:「先做一个简单的测试吧。放一根粉笔到边缘上,穿过去看秦爷那边能不能接收到。如果秦爷那里确定是一根完整的粉笔,让他传几块饼干过来。」

说完他在黑板上写好了问题,在边缘上稳稳地摆了一根粉笔,推拉了一次黑板。

此后的时间里,夏寒在焦心地等待。唐觉倒是很淡然地摆弄着粉笔盒,口中像是在默念着什么特殊的编码。

以往,夏寒的焦虑只在于饥肠辘辘,而现在,更在于这份好不容易抓到的希望。

现实与水中虚浮的倒影,通常只有一线之隔。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夏寒走上前去推拉了黑板。映入眼帘的还是秦爷的大字。

「没看到粉笔,饼干还是给你们放在上面了。还有啥我能帮得上忙的?」

黑板边上,是空荡荡的。

唐觉摇了摇头,抬起手擦过空无一物的黑板底边,上面粘上了零星的饼干屑。

夏寒揉着发涨的太阳穴,苦笑着说:「这倒也没啥。多拉几次黑板,没准也饿不死,就是累得慌。」

唐觉捏了捏手里细碎的饼干,左手的手指飞快地在桌面上敲点,夏寒知道现在他的思维极度亢奋,已经什么事都不能打扰他了。

唐觉被渐渐明显的寒意侵染,打了一个喷嚏。

他搓着有点发凉的双手说:「在推测黑板的机理之前,我们需要排除人为因素。」

夏寒说:「人?能影响这个事儿的人,也就只有秦爷。」

唐觉点点头说:「我们所获知的一切 220 教室的情况都来源于秦爷的文字,甚至无法得知秦爷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要想弄清刚刚的状况,还要继续从秦爷那里了解出几个问题。」

唐觉转身继续在黑板上输出着海一样的板书,文字从黑板的顶端倾泻下来盖满。这已经是第三题大规模的向秦爷提问了,夏寒只希望秦爷还能一如既往的极富耐心,倾力配合。

只过了不消十分钟,唐觉就用粉笔点点黑板说:「你这一次还有什么要问秦爷的么?」

夏寒摸了摸下巴,不知为何在这个房间里胡茬总是会更加茂密的声张。他说:「咱们问了他一车的问题了,偏偏没有问他本人,这一次你问问,他到底是个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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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觉听罢加上了一行文字,在边缘又排了几根粉笔,随后说:「这一次我多放了几根粉笔,看一看底边的各个位置能不能有不同的表现。」

他推拉了一次黑板,让它变成空白。

两人相对无话。夏寒又沉浸在杂乱而无用的回忆里面,往事不可遏制的从他的脑海里涌出来,把他淹没。唐觉把弄着一根粉笔,手指还是像以往一般飞速地敲打着桌面,这是他在高度集中精神思考问题的标志。

他们再次收到秦爷消息的时候,唐觉明显已经度过了巅峰期,快要进入沉稳的睡眠了。只不过夏寒有点担心,在这样的寒冷和饥饿下,如果太过投入的睡去,到底还能不能醒过来?

秦爷这次在黑板最上面留下的话是:

「别怕,还有秦爷呢。」

夏寒笑了笑,这位秦爷,比他想的还要乐观点。

这一次秦爷的留言更加精简和有条理,几乎不需要太多的分析就能直观的看出所有关键的信息:

其一,经过秦爷的尝试,发现所有的教室都能从黑板上接受信息。

其二,所有 220 教室的黑板一旦有一个最先通过推拉这种方式接受到 320 的信息,其他教室只能收到空白。

其三,秦爷听从了唐觉板书中的意见,先发送了一团涂鸦,接着才是写着「还有秦爷呢」的这条消息。显然涂鸦在这个过程中丢失了,这就说明,黑板只能接受对方教室最新传递的板书。

「这两条结论的直接推论就是,秦爷的两个同伴可以自由地干扰我们的通信过程。」唐觉微眯着眼睛,昏沉沉地说:「当然,前提是默认秦爷所说的都是事实而不是他自己杜撰的。」

夏寒说:「那俩人儿有这么闲?干扰咱们传小纸条他们有啥好处?」

唐觉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了,他用勉强的声音说着:「可能他们只是单纯的觉得无聊。」

唐觉快要撑不住了。夏寒知道接下来的三四个小时都要自己一个人度过了,之前有多难熬,现在开始只会有两倍,甚至数倍的难熬。

夏寒说:「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会,没事儿还有我呢。」

唐觉点了点头,他总是在这两个极端游走着:极端的亢奋和极端的困顿,天平从来不会向任何一个方向微微倾斜,只会连着整个天平一起倾倒过去,或是再翻转过来。

他拖着身子躺回桌子上,不消片刻就睡的沉稳。夏寒始终没能知道他是如何在那张坚硬的木板上享受如此完整的睡眠,充沛着如此令人钦羡的睡眠质量。

无论如何,剩下的谜题,还剩夏寒一个人来解。

唐觉的思维是一条宽阔无际的高速,强度和广度都极为惊人。而夏寒的思维一条峥嵘又崎岖的小径,野路子或许只能出奇制胜。

他看了看黑板底边,之前唐觉所放上去的那些粉笔都已经消失不见,零星的粉笔灰也完全无从看出任何的规律。

但有一点夏寒还是看的出的:如果秦爷所言属实,那黑板所能承载的东西很薄,非常薄,或许只有一层笔迹的厚度。

「得找贼薄的,能吃的东西,最好能贴到黑板上。」夏寒抓了抓头,自言自语道。

薄?食物?估计也只有玉米面糊了,甩一黑板。

要不干脆把饼干在水里泡稀烂涂一黑板,然后快点从那边儿运过来。还没干透的时候用手挂着黑板吃,恶心是恶心了点,不过食物和水倒是一起解决了。

220 屋里另外那两个混人会不会搞事儿?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会他和唐觉一饿死,搞不搞事儿都没用了。

夏寒先到这里,提笔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但是他的板书逊色了唐觉不知道多少倍,凌乱又粗糙,而且效率比犁地还低,拖拖拉拉花了二十几分钟才在黑板上写了一小撮。

明明左手已经凉的发僵,头上却能渗出汗珠来。夏寒擦了擦汗,总算是写完了这一小段话,连忙按照约定的时间推上去发给秦爷。

过了一会,夏寒冷的忍不住在屋里慢跑。秦爷那边的消息回来了,黑板上面一改刚刚整饬的风格,用更加粗犷和潦草的板书回敬刚刚的夏寒。

「换人写了?能不能写的稍微整洁一点点,你秦爷我光认清那几个字就花了半个钟头。」

夏寒明白了,这位秦爷不是不能写好看的板书。而是他会随机应变地选择不同的风格,针锋相对地写板书。

在那一排狂草的汉字下,抹了整整一黑板湿漉漉的「饼干酱」。

「这他妈的,成了。」夏寒退后两步,呆呆地看着明显用手抹的一黑板粘稠又生冷的饼干。这扮相实在是太难看,不过在夏寒眼里胜过多少佳肴。

他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把整块黑板从头到尾舔个干干净净,就算上面跑过几只耗子,都能吸溜的连杂毛都不剩。

他就快要动嘴了,唐觉还睡的死沉。如果唐觉醒着,一定不会让他吃哪怕一口的。

起码到目前为止,夏寒通过黑板处理了食物的难题,还能有精力和底气去向下一个谜题高歌猛进。

夏寒除了吃那一堆口感欠佳的饼干酱以外,还有一车亟待解决的问题。比如如何合理的盛装食物,还有如何让这一黑板粘着的饼干取下来的过程不那么难受。

他暂且用纸刮了几层饼干酱下来,留给唐觉。

再剩下的,就是独自安稳的度过这几个小时。

吃了点东西之后,有了足够的体力和静静思忖的时间。夏寒这才发觉自己错了,起码在时长上估计错了。因为他要独立面对的根本不止三四个小时,唐觉就算睡醒,还要有超过五小时的时间来彻底清醒。

这样算来,至少有八个钟头是要他自己处理的,顶多能跟秦爷聊聊天。按照之前约定的时间里,还能跟秦爷相互交流四次。

按照夏寒写板书的进度,肯定是做不到像唐觉一样十几分钟写满工工整整的一黑板文字了。用他散乱的粉笔字,还能问一些细枝末节的零碎问题。而且他对秦爷的关注点,跟唐觉也稍有不同。

不知是唐觉逻辑的死角还是刻意为之,唐觉所有的问题都围绕着整间 220 的构造和原理进行着。但是对于秦爷这个人本身,唐觉却显得漠不关心。

夏寒则像是本能一般很在意秦爷这个人。

秦爷在第一次被告知了 320 教室的诸多信息之后,完全是在单方面的向夏寒两人提供着信息。

除了在黑板第一排写上极度粗犷的狂草以外,不发牢骚不埋怨,几乎也不会嫌夏寒两人烦。既不劳累,也不疲倦。就算黑板那边的是位热心肠……这热忱未免也太滚烫了。

夏寒提笔在黑板上写到:

「秦爷,你自己在那边的教室,一点儿也不怕么?也不会感到无聊?这么久都在帮我们做这做那,一点也不困么?」

过了些许时候,夏寒收到了秦爷的答复。在那黑板的最顶端,秦爷用很有个人风格的大字写着:「怕什么怕!我可是秦爷。你要是怕了,我可以给你逗逗乐子。你秦爷我有个名号,叫午夜永动机。这才几个钟头,哪能困呢。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怕了?还有,刚刚那个写字儿好看的人呢?」

夏寒读完,大致捋清了秦爷的风格:要是他觉得无关紧要却还非写不可的事情,就用这种又大又放肆的狂草写出来。要是那种他认为核心的,关键的信息,喜欢稍微收敛和公正的小字。

夏寒又把文字返了回去:「我不怕。我就是闲得发慌。刚刚那个人睡着了。」

夏寒这一次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他知道再怎么问下去,秦爷关于自己也不过透露出更多东西。现在继续跟秦爷交流,全然是为了能持续地跟 220 教室保持联络。

夏寒一边在脑海里回想所有已知的线索,一边在两个教室间慢跑着。教室的温度越来越令人难熬,不运动着的夏寒再也扛不住了。虽然变冷的进程并不算快,但是夏寒能感到,几天内这个屋的低温就足以致命。

温度分布的差异越来越明显,这里面一定有所原因。只是这个原因不是夏寒一时半会能想到的,而唐觉却还没醒来。

屋里传来了一声更加清晰和响亮的叶响。

无限重复的无限空间

夏寒综合了脑海里所有能想到的可能,还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结论。反倒是各种无关紧要的琐事一遍一遍的干扰他的思绪,这些颜色纷乱又臃肿不堪的杂念把他挤在夹缝里,让他的思维动弹不得。

所以当这些过往记忆的残影一遍又一遍的翻上来的时候,夏寒突然明白了唐觉为什么比他更冷静和睿智了,唐觉说他都不记得过去的事了,虽然没了回忆的支撑,却同样没有杂念的干扰。

到底怎样的一个人会说自己连回忆都忘掉?

夏寒不清楚,也没法想象。但这种人心灵无论强大或脆弱,应该都是理所当然的。

身后,是唐觉起身的声音。他动作僵硬地就像是发条木偶,从桌上一颤一颤地爬起,眼神还是浑浊的。

唐觉醒来了,但是他的醒来全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清醒。想让他像往常一样生龙活虎,还要再过至少五个钟头。

唐觉嘴里含糊地问:「多久了?」

夏寒说:「你睡了四个小时零十五分钟。」

唐觉在浑浑噩噩间点了点头,支着下巴游离在半睡半醒之间。

夏寒习以为常了,况且这段时间里运气尚佳,没有什么突发的状况出现。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夏寒一如往常地两小时一次跟秦爷闲聊一般地搭话着。但很快夏寒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唐觉这一次清醒的预热时间,太长了。

漫长的太多了,让夏寒觉得每一秒都度过有如百万年。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唐觉在高强度的思考下已经持续了十几个小时。但是像这样七八个小时仍不能完全清醒过来……影响还是太大了。

没有唐觉,夏寒早晚要一脚陷进泥潭里,被泥浆窒息。

夏寒的冷汗止不住的往外渗。

如果唐觉就这样一直昏昏沉沉下去,如果唐觉一直没法真正醒来,剩下这个摊子,谁来收拾?

等到屋里的温度足以让所有人就这样结冰……

等到什么时候?若是没有唐觉,那到底还有什么可值得等待的?

他把脑海里刚刚杂乱的念头全都尽力排空,还是撑着自己提起粉笔。写着新的板书的时候,刚刚好听见了一次叶响,这次的叶响更加清晰,也更加悠长。

这已经是这个房间的第 33 次叶响了。

他这才自觉问题所在:自己早就应该跟秦爷相互统计叶响的次数和时间,因为唐觉有说过这是一条关键的信息。

而到现在,早已经不知遗落了多少!

夏寒连忙在黑板上再增添一句话:

「14:44,我这边发生一次叶响。」

秦爷的消息排除黑板顶端那堆一如既往的,海量篇幅的潦草以外,底下加了对应的一句话

「14:51,220 发生一次叶响。」

时间间隔如此之近……等下,下一次叶响的时间是在 85 分钟之后……秦爷教室的下一次叶响则是在 78 分钟之后。

夏寒身子一怔,心一阵狂跳。

16:09,两个房间应该要发生同时叶响!

夏寒能确保自己前 33 次记录全部准时准刻,秦爷也能确信跟夏寒两人通信之后的每一次记录为 78 分钟间隔。那么这应该是两个房间,第一次同时叶响。

可为什么是第 33 次?

为什么是第 33 次?如果两个房间同时开始第一次叶响,那么应该是 320 的第 78 次和 220 的第 85 次叶响发生在同一时刻……可是偏偏却在第 33 次达成这个状态……

那只能证明两个房间不是同时开始第一次叶响!

320 房间是从第 29 分钟开始的第一次,那么 220 房间很有可能就更后,而第一次叶响时间上的滞后又能代表什么?

夏寒来不及思考这过量的问题,他现在脑海里完全是一团乱麻。他把刚刚所能想到的东西尽力清晰的写到黑板上,约定了下次沟通的时间是在 16:09。

「唐觉!唐觉!快他妈醒醒!」

无论夏寒怎样的喊破嗓子,唐觉依旧只能沉溺在这个昏沉沉的状态,像是安眠在死水的潭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与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在冰冷的空气里夏寒却焦躁的浑身发烫。他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表的分针缓慢的蠕动,一遍又一遍的回头看看唐觉的情况。

妈的,这个完蛋玩意怎么还不醒?

要发生什么?时间到了又能怎样?两个房间同时叶响意味着的是什么?

好事?坏事?得生?得死?

通向的到底是自由,还是坟墓?

还是叶响本身就是一份毫无价值和意义的白纸,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到那个时间来临的时刻,什么都不会发生?

夏寒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些问题根本就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他焦心地走了一圈又一圈,看了一次又一次。这八十五分钟拉长到甚至长过他之前经历的所有回忆。

太久了,真的是太久了。

随着分针一次轻轻的颤动,时间来到了 16:09。

叶响如期而至,沙沙的树叶声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更加清晰,更加震耳。像是有大风穿林而过,拨了万木的弦。

然而,声音还没有停止。

在叶响渐渐衰弱放缓,低沉下去的时候,又出现了新的叶响!

两次叶响毫无间隔的并在一起,紧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如果说以前的叶响只是一排浅薄的声幕压过来,那么这一次就是层层叠叠的音浪席卷奔腾。

短短一分多钟,连续不断,一波更胜一波地出现了十次叶响!

最终,那些声音才渐渐褪去。夏寒呆滞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波极具震撼力的音浪,到底是什么?

黑板那边,他上下推拉,收到了秦爷的消息:

「吓死老子了!刚刚四点零九的时候连着响了十次!」

220 教室同样发生了连续十次叶响……这又是……

他自知没法给出答案,但是他所相信能给出答案的人,已经醒了。

不知是真的休息好了,还是被刚刚的声音所震醒。总之,唐觉已经眼神清澈地站起身来,他手指敲打着桌面,一边回过头问夏寒:「把从刚刚到现在的情况,都简单说下吧。」

夏寒兴奋的不知所以,全然呆住。

唐觉费解地看着夏寒问:「怎么了?等等……」他眯着眼睛指了指一旁已经干化发硬的饼干酱问:「这些东西又是什么?」

夏寒说:「220 传过来的……饼干?」

唐觉问:「你还没吃呢对吧?」

夏寒抓了抓头说:「我吃过了……」

唐觉轻叹一声说:「我们还没法确定通过黑板传递过来的食物,能不能产生性质上的变化。要是我醒着,是肯定不会让你吃的……」

夏寒说:「食物啥的咱一会再折腾吧,刚刚发生的事儿比这还大。」

随后,夏寒把两件教室同时叶响和连续十次叶响的事情简单描述给了唐觉。唐觉从头到尾默不作声的听着,直到夏寒最后彻彻底底地说完,他的手指疯狂地敲击着桌面。

「不对!」

唐觉环顾这这间教室,竭力用眼神扫过每一个角落。

「不对……我们一定忘记了什么……我之前的猜想也有问题。」唐觉说完手指停止了敲击,眼神停在教室末尾的窗户上。

唐觉皱着眉问:「最后这两扇窗户……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夏寒细细一看,才发觉 B 教室的窗户,原本应该一一对应着 A 教室的窗户,现在却有末尾的两扇错位了。

原本从 B 教室看向 A 教室,就如同被分隔开成一格格的 A 教室的影响。但现在末尾的两格拼图颠倒了……

「16 扇窗户依旧对应着 16 扇窗户……但是顺序产生了变化。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寒努力在脑中回想,勉强能记得个依稀:「应该是在叶响发生的时刻之后……」

「能不能再准确点……不要用应该这种字眼。」

夏寒轻咳了一声说:「铁定不能了。」

唐觉盯着所有的窗户,退后了三步说:「用纸标出 1 到 16 个自然数,然后按从上至下,从头至尾的顺序贴到 A 教室对应的窗户上。」

夏寒急忙起身去办。

唐觉一边敲着桌面继续思考,一边把目光死死地锁在窗户上。等到夏寒把所有窗户都贴好之后,唐觉在黑板上一排排地刻写着他无法阅读的代码。

唐觉说:「我之前所推测的认为窗户是通讯工具也许是错误的,它跟叶响一样可能只是某一种……标志。窗户的对应错位应该还不会停止。现在的顺序是 1,2,3……14,16,15,那下一个就是……」

正在唐觉说话的功夫,夏寒已经观察到了第三次错位:「唐觉……错位又发生了!」

唐觉抬起头瞥了一眼窗户,点点头又回到黑板前说:「没错,这一次的顺序肯定是 1,2,3……15,14,16。」

阴冷似乎不会影响唐觉一丝一毫的书写速度,笔尖的擦动依然快如急湍。

夏寒问:「这是什么找规律之类的玩意?」

唐觉摇摇头说:「你现在还看不懂么……夏寒。这是全排列啊。」

全排列?

窗户随之又发生了一次错位,错位的发生越来越频繁。

夏寒地视野里只有唐觉像一道道剪影一般飞舞着粉笔,唐觉腾出一只手指过所有的窗子,他说:「现在窗户上即将浮现出来的,是 1 到 16 这 16 个自然数的所有的排列方式!」

唐觉的声音里掺着兴奋说:「我初始的设想还以为黑手将会用窗户隧道的明灭开合来向我们传递信息……但那样最多只能表达到 2 的 16 次幂也就是 65536 个状态。但是如果是 16 个自然数的所有排列,那就是可以表达 16 的阶乘超过 20 万亿个状态!」

错位的发生越来越快,唐觉的书写的速度也越来越惊人。

唐觉说:「我现在越来越好奇黑手到底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了……有哪一个他想告诉我们的自然数连 65536 都容不下。」

窗户由开始的几分钟错位一次,到几秒种错位一次,现在已经变成了光影和数字的交替闪烁。整面墙变成了一块明亮的发光版,数字在上面飞速的换位和游离。

而最后,在一个状态下停了下来。

夏寒喊着:「唐觉!停了!」

唐觉把粉笔头一甩,搓了搓有点发涩的双手说:「他早晚要停下来让我们看看的。」

他在黑板上记录着排列:「1,2,3,7,4,14,9,13,8,10,16,15,12,11,6,5。这个排列的序数超过 10 亿……」

「嗯……这是这 16 个自然数的第 1467378000 种排列。」

夏寒一脸吃惊地问:「……你怎么算的这么快?」

唐觉说:「我还没吃饱,如果不饿着,能算的更快。不过我暂时不会吃那一堆饼干,现在没那个功夫。」

唐觉说:「你难道不敏感 1467378000 这个数字么?」

夏寒一脸茫然地说:「怎么可能敏感这个记都记不住的数?」

唐觉说:「这是一个时间戳啊。」

夏寒问:「时间戳?」

唐觉说:「时间戳就是按照格林威治时间 1970 年 1 月 1 日到某一个时刻所经历的秒数,是 Unix 系统。」

夏寒说:「成成成!你不用介绍了,你说到这儿我就能懂了,就是说这个数字表达的是个时间是吧?」

唐觉说:「准确的说是时刻。简单的换算一下……大概……」

他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了片刻,食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扣,说:「是 2016 年 7 月 1 日 21:00,在四个多小时之后。」

夏寒说:「你咋又算的这么快?这个时间点要咋样?」

唐觉说:「尚不明朗。但应该跟 220 教室有些联系。」

唐觉在黑板边上写下『33』『10』『43』这三个数字,说:「首先确认一点,我认为接下来不会发生叶响了。因为按照之前分析的结果,叶响的次数是一种重要的信息。那么『黑手』想通过叶响次数传递信息这个目的,他已经达到了。」

「这三个数字,分别是正常叶响的次数,最后连续叶响的次数,以及叶响的总次数。这三个数字,在 220 教室和 320 教室都是完全等同的」

唐觉指着窗户说:「窗户联接的错位很有可能同样发生在 220 教室,但由于 220 教室的特殊构造,即便发生错位,当事者也几乎无法察觉。」

夏寒说:「我大概懂了你的意思了。」

唐觉说:「很有可能有一件事要在 21:00 同时发生在 220 和 320 教室身上。这件事一定与『33』『10』『43』这三个数字有所联系,没准 78 和 85 这两个数也能帮的上忙。」

夏寒说:「这是什么密码么……一点儿提示信息都没有的密码?这能干想出来才他妈扯淡了吧。」

夏寒从窗边退了下来开始跺脚说:「而且屋里的温差越来越大了,屋子边缘已经有零下十多度了吧。」

唐觉搓着手说:「这三个数字可能是密码,也可能是编码……所表达的也许是字母,也许是另外的数字,也许是符号。温度可能是一种信号,也可能是一种限制……」

他开始接着在黑板上一行行的刻着文字:「从现在开始告诉秦爷,每三十分钟通信一次。现在的每一个想法都非比寻常。还要让他把所有 220 教室里面一切有价值的东西,能带的都带上。」

唐觉回过头指着夏寒说:「咱们也要如此。再仔细检查两间教室,凡是有点用的东西都收集好。」

夏寒问:「这是要搬家?」

唐觉摇摇头,他冷冷地盯着那三个数字说:「我猜多半是要搬人。」

夏寒又一次彻彻底底地搜刮了两间教室,除了几根中性笔,还有先前就发现了两瓶半矿泉水,在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夏寒还不知道唐觉所说的「搬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他相信唐觉已经在一层一层的剥开谜题。

只是在这间教室里面,唐觉本身才是更大的谜题,不单悬而未解,更让人全然捉摸不透。

唐觉的思绪像是在夏寒的构想之上飘行,没法遇见和揣摩他情绪和逻辑的落脚。他能榨干最后一点清醒状态下的休憩时间,投入到浪潮一般永不止息的,高亢的思考之中。

除了那必要的睡眠和诡异的「唤醒时间」以外,唐觉从来不会困顿和疲倦,不会乏味和抱怨。他只能有短暂一瞬的惊讶或费解,然后就全然被兴奋所取代。

就像是被上了发条的小人一样,在机芯松开全部的钢条之前,不会止息。

夏寒把东西都摆到讲台上,看到唐觉还在黑板上写画着难懂的字符。黑板附近绝对是当前教室温度最低的几个区域之一,可唐觉依旧能写板书写到挥汗如雨。

联想到唐觉之前所说的「温度是一种限制」,夏寒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会不会教室里包括黑板在内的某些位置是有「使用时限」的?或者说,要想在某一个时间点后继续停留在这些位置,要付诸更大的代价?

如果按照这种逻辑进行下去,会不会连「黑手」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会有人能坚持在这种温度下使用黑板?

如果教室诚如唐觉所说,出自某个人的设计。那么唐觉有没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超越甚至凌驾在设计之上?

还是说唐觉本身,也不过是设计的一部分……

夏寒想到这里突然脊背一阵凉,他费了不少的气力,把脑子里所有沉淀和积蓄的胡思乱想都排空。

看着唐觉一边飞速的刻写一边苦思,夏寒知道他帮不上什么忙。但他觉得唐觉可以稍微休息哪怕片刻,也好过这样轮轴转般的推演。

他轻拍着唐觉肩,说:「唐觉,那几个数字,有点头绪了么?」

唐觉毫无瑕疵的板书突然歪扭了一下,在黑板上抽成一道弧。

他一直挥舞的右手垂了下来说:「可能还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的要素,还是我想的不够深……」

夏寒说:「其实有时候你可以歇一歇的,就是你是铁打的脑袋,时间长了也锈了。」

唐觉摇摇头,说:「对于我来说,如果真歇息下来,才锈了。」

夏寒说:「那也成,那你可以换一个方向嘛。有时候你往深了想,还不如就他妈往浅了想。」

唐觉说:「你是说按照最简单的思路推演么?」

夏寒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要表达的是不是这个意思,但既然唐觉说到这个份上当然顺水推舟说:「就是这么个理。咱就假设真有黑手这么个人,他要真想跟咱玩玩,把屋里弄的冷的跟冰窟窿似的,就不可能出太难的题。要不然,都冻死了谁有那闲工夫跟他绞尽脑汁的扯皮?」

唐觉又回过头看向那三个数字,然后把他们一并圈起来说:「我刚刚一直有这种猜测,却不敢确信,但到现在,听了你的理解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唐觉后撤两步,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说:「先前我就发现了这几个数字的区间很像什么东西……但我觉得这种推测简直太简单了,不像是黑手能想出来的设计。但是简单反而象征着程序上的另一种正确性……」

夏寒打断了唐觉兴奋中的演讲,说:「行了唐先生,可以说你的核心内容了,其他的玩意我也听不懂。」

唐觉说:「我曾经说过这些数字有可能是密码或者编码。我一直想的太繁琐了,现在看来这些数字很有可能是一种最基础不过的编码。」

夏寒问:「什么编码?」

唐觉说:「ASCII 码。」

夏寒皱着眉说:「这个你不用着急解释……我好像听过……让我寻思一会儿……」

唐觉接着解释道:「ASCII 码是最为通用的单字节编码系统。它用 0 到 127 这 128 个数字分别对应不同的英文字母,符号和……」

夏寒说:「不用解释不用解释,我真听过。搞得我多蠢似的,不就是……那个啥,用数字表示字母和字符么?」

唐觉说:「没错。在 ASCII 码里面,33 代表叹号,10 代表换行,43 代表加号。」

唐觉分别指过窗户和黑板说:「叹号是阶乘符号,表达了窗户包含的信息量正是 16 的阶乘。换行符号意味着一条程序语句的终结,同样意味着下一条语句的开始……加号……」

唐觉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偌大的加号说:「对……剩下的就是加号。」

夏寒不解地问:「这个加号能咋?」

唐觉说:「换行符向我们昭示着某一种状态的终结,和新的状态的开始。那么新的状态就在这个加号上了。更加值得玩味的是,拥有加号这个标志的可不单单我们这一间教室……」

夏寒恍然间想通了一些东西:「还有 220 教室……」

唐觉说:「如果加号是一种动作,一种……变化。那么这种变化将会同时出现在两间教室上。数字加数字还是数字,那么教室加教室……」

太明朗了,如果唐觉的推演到目前为止正确无误的话,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再明朗不过了。

明朗到夏寒都快要弄懂接下来要出现什么状况了。

唐觉话还没说完就连忙跑回到黑板上开始攥写新的板书,他说:「要通知秦爷更多的事情!而且你我也需要更多的关键点需要确认。很快就要翻天覆地了,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去应对。」

夏寒还是忍不住问:「能说的再明白点儿么?过一会是要咋样?」

唐觉回过头说:「合并。如果之前的推理无误,教室层面的合并马上就要发生。对了,我之前让你整理的有用的物资……」

夏寒说:「我的笔记本,几根中性笔,还有之前喝的两瓶半水,都给你扔讲台上了,这两间屋也就这点儿东西能派的上用场,收拾的快比我脸都干净……」

唐觉的眼神锁在讲台的东西上,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又瞥过一眼夏寒的全身。

他喃喃地说:「我早该想到的……从一开始就应该发现的。」

唐觉提起一个矿泉水瓶说:「从一开始,我们就有你喝剩的半瓶水,和两瓶完整的矿泉水对吧。」

夏寒点了点头,突然浑身一个激灵。

唐觉沉声地,缓缓地问着:「从一开始就应该想想,两间屋里为什么会有奇数的东西?」

奇数?

夏寒看着摆在讲台上的三个瓶子,诧然间愣住。

如果 B 教室完全复制了 A 教室的所有物品,那么所有的东西都至少应该是双份的……

唐觉提起一个瓶子简单端详说:「这里面有两瓶矿泉水连条码都全然相同,应该是复制出的。但是剩下的这一瓶却是独立在外的……」

唐觉指着自己的胸口,手指在讲台上缓缓地敲打着说:「这样理解的话……这两间屋子除了你我没有被复制以外,衣服,手表,手机都没有被复制。如果说仅仅是『人』不会被复制的话,那么衣服手表之类为何同样只有一份?夏寒,当时这瓶水在什么位置?」

夏寒努力地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只能依稀记起一些零碎的片段说:「具体弄不清楚……不过应该是让我丢桌面上了。」

唐觉说:「当时矿泉水没有跟你的肌体产生接触?」

夏寒说:「咋会有人抱着矿泉水瓶子睡觉?肯定没接触啊。」

唐觉说:「看来不单单是跟肌肤接触的物体不会复制……难道说跟距离有关?或者说……」

他正说着这话的时候,夏寒一眼瞥见了矿泉水里一层薄薄的浮冰。

很显然,低温马上要将整件屋子冰结,夏寒只期许在 21:00 真的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会发生,起码能让他们两人不被就这样冻死。

唐觉吃力地推动了黑板,把文字清空说:「刚刚我让秦爷给咱们再发点食物。然后顺便看看她之前所在的座位,在各个教室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同。」

夏寒的手指微微有些发僵,他点了点讲台上的矿泉水瓶说:「要不你先从黑板边儿上下来吧,这水都结冰了。我怕你这身板儿扛不住。」

唐觉摇摇头,他对黑板轻轻发力,滑槽里的僵涩的滑轮发出了沉钝的响声。他说:「黑板越来越难推动了,我猜就算我执意继续使用黑板,接下来能用得上的次数也不多了。要想弄明白教室复制原理的问题,至少还要跟秦爷再沟通一次。」

夏寒问:「为什么你总是揪心教室这个复制的事儿?」

唐觉指着讲台上那个独立出来的瓶子说:「我怀疑教室的『复制』行为存在一个盲点,如果这个盲点真的存在,那它将至关重要。」

「盲点?」

「我先申明一下……这可能是我做过的所有猜想里面,最没有根据,最不负责任的一个。因此这一次我不强求你遵循我的想法行动。」

夏寒笑了一下说:「你哪次也没强求过我啊。」

唐觉说:「那好,在秦爷回消息之前,我把的想法简单阐述一下。首先,从之前经历的所有情况来看,黑手给我们展现的物质复制能力是没有上界的。」

「他可以任意的,毫无瑕疵的复制我们在教室里能接触的任何物体。或许我们对这种能力可以做出各种合理化假设,但都无法证明哪件事是黑手能力的天花板。」

唐觉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这里面是什么?是脑髓液,神经元,骨骼。如果说的再明白一点,是一团活跃的有机物。谁都无法避开『人』也不过是另一种物质的事实,那么黑手没有复制『人』,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特意设计了一种机制规避了复制。」

夏寒问:「你的意义是说黑手不想『复印』人?」

唐觉说:「现在看来,起码不想复印你我和秦爷。」

唐觉说完尽力拉动着黑板,那上面除了一如既往卖相难看的饼干酱以外,还有秦爷的板书。这一次他写的相当克制和拘谨,像是被驯服的烈马。通体下来,工整流畅,应该是秦爷写过的最正规的一版。

唐觉上下扫了几眼说:「秦爷这次的语气明显没有以前欢脱……不清楚他那边出了什么事了。他说他在桌面上留下的中性笔只有一根,跟你一样,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不会被复制。」

夏寒问:「这能验证你关于『盲点』的猜想?」

唐觉说:「还不能。黑手设计了一种机制规避了复制人体,同样规避了复制人的贴身物品。如果单单如此,我就认为这种机制是『人和人肌体接触物不会被复制』。但桌面上的东西同样不会被复制……那就有两种不同的猜想了……」

唐觉伸出一根食指说:「猜想一,虽然矿泉水瓶当时没有跟你发生接触,但是依旧离你很近。那么我们可以认为【距离人体 X 厘米的物质不会被复制】。」

然后唐觉缓缓地伸出第二根手指,说:「猜想二,在你的座位区域存在一个复制的【盲点】,即那个座位上某个大小的空间,无论是人体,还是其他什么物质,都不会被复制。」

夏寒说:「所以你现在倾向于猜想二?」

唐觉轻轻点头说:「我愿意相信猜想二,是因为温度。」

温度?夏寒之前只单单想过温度是一种限制,一种让你远离某些区域,比如黑板的客观限制,从来没想过能跟什么盲点……

唐觉说:「我的想法是从黑手的角度出发,然后逆向推理教室的设计。相信你肯定能理解,温度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种无形的限制,它迫使我们远离教室的边缘,更倾向于呆在教室中央……」

唐觉指着窗户,黑板,最后指尖停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说:「低温想让我们远离什么地方呢?黑板,窗户,还有后排的座位。但你我最开始睡着的位置,分别是 AB 教室的最后一排,也就是猜想中的盲点位。」

唐觉起身说:「这些低温想让我们远离的位置都极度关键。如果合并时我们不位于盲点……也许会复制出额外的我们,也许会产生新的变化……总之盲点之外的机制对我们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夏寒你会喜欢被复制么?」

夏寒轻笑说:「没人喜欢。」

唐觉说:「所以,在合并发生的时刻,我们必须呆在盲点上。」

夏寒说:「我们必须准时准点儿,否则冷成这样要是坐上一会怕是要休克。」

唐觉说:「正是因为如此,黑手才特意通过窗户告诉我们精准的合并时间。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到这一步才算是黑手设计的精妙之处。叶响告知我们合并,窗户通知我们时刻,黑板给予我们信息和食物,低温既是一种限制,更是一种变相的提示。」

说到这里,唐觉的脸上那种久违的狂热又一闪而逝:「这之中的每一个环节,如果哪怕算错了一分一毫,都不可能走到最后这一步!」

夏寒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听着,等到唐觉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问:「最后一步的盲点在哪?是在我的位置么?」

唐觉说:「应该是在你我的位置。你回到 A 教室的位置上,我回到 B 教室的位置上。」唐觉走到黑板前,快速写下几行字然后吃力地推动着黑板,唐觉看他推的太勉强,连跑过来帮他。

他们靠着发力了十几秒,才把那黑板上的文字清空。

唐觉粗重地喘着气说:「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通信了,黑板马上就要推不动了。我告诉了秦爷让他回到先前的座位上。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九点了。」

夏寒一直看着唐觉,目光微微的游离。他摇摇头说:「唐觉……我琢磨着吧,盲点应该不会出现在 B 教室……就算你想回到自己的位置,也应该是 B 教室那个位置在 A 教室的对称……」

唐觉说:「不会。我既然在 B 教室出现,那么盲点一定会在 B 而不是 A。」

夏寒说:「B 只是 A 的一个复制品而已,B 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教室,也不应该有真正的盲点……」

唐觉说:「然而 A 教室的黑板没有沟通的功能,只有 B 教室的黑板具有真正的作用。就算是复制品,也是经过了设计的复制品。」

不对……这不对,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的东西是没想通没想到的……夏寒看着唐觉开始忙碌的身影,隐隐间被不安填满。

在夏寒的印象里面,B 教室一直是一间贸然出现的复制品……而唐觉呢,他会不会也只是一个错误的复制品?一个夏寒的复制品,一个容貌陌生的自己?

他总觉的如果唐觉就这样回到 B 教室那个位置上,就会跟他毫无预兆的出现一样……毫无预兆消失。

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唐觉,唐觉所认定的事情,就像程序的逻辑,每一步执行下去,跟预期不会有任何偏差。他前进的路线跟设计图严丝合缝,找不到瑕疵。

唐觉说:「食物,水,所有的物资,都放在你旁边的桌子上,远离盲点。我不知道教室下一次会变成什么形态,但是如果还能发生复制,那么复制这些东西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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