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让你送她离宫,可你却……」
「父皇,斩草要除根,这个道理您最懂,请恕儿臣不孝。」
「可是……」
「父皇,江山社稷与夫妻之情,孰重孰轻,您心中该有定论。」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皇后自知罪孽深重,她悬梁自尽,也算给其他人有个交代,泽儿还小,不要让他看到尸体。」
「父皇放心,此事儿臣会处理好。」
母后自尽,阿樱哭伤了身体,我去看望,她抱着我又哭了许久。
安慰好她后,我又去看望槿儿,她因伤心动了胎气,拗气不肯吃药,谢运没了法子,便来找我去劝劝。
槿妹同母后最亲,母后去世,她比谁都伤心,可她却将伤痛憋在心里,不肯表露出来,连眼泪也不曾流过,我抱着她,说了许多母后与她之间的事,她一口气吐了出来,终于是哭了。
母后出殡那天,上官煜走到我跟前,他忧郁的眸子盯着我看了许久,幽幽道:「在你眼里,母女之情比不上权力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若不慕名利,又为何要下云渡山?」
「我是……」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嘲讽地笑了笑,「皇兄,你初来时一身清雅,现在却也染了污秽,燕都繁华,容易让人迷失自己,你可要小心了。」
我话音刚落,他却抓住我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我是来找无尘的,上官媱,你究竟是无尘,还是无衡?」
「这里没有什么无尘无衡,只有镇国公主上官媱。」
他紧紧握着拳头,「你就不怕遭报应?」
「皇兄,你若非要信口胡言,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父皇突然出现在身后,打断了我与他的争执,他拍了拍上官煜的肩膀,道:「煜儿,待了却了你母后的身后事,你便去落霞山替她祈福吧,她生前罪孽深重,朕不希望她身后还要受内心的折磨。」
他纵有不甘,也只能应下。
上官煜离开那日,父皇让我进宫陪他下棋,我知道,他是怕我对上官煜出手。
父皇经历过手足相残,他曾深深陷入愧疚与痛苦之中,那种被噩梦困扰的无可奈何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他不想让我经历同样的痛苦,所以他让人送走了上官煜。
可是,上官煜活着,对我始终是一种威胁。
离开皇宫后,景随安等在马车旁,进了马车,我深深呼吸了一下,心里无比沉重。
「成功了吗?」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被鬼面人救走了。」
听着这个消息,我却没有生气,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父皇的话是对的,上官煜并无心争权夺利,他出云渡山,是出于对无尘的执念,对母后的尊敬。
如此看来,我的猜想十之八九是对的,那些鬼面人,是父皇的人。
17
大渊立国六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十月初五,寰宁公主出嫁。
这一年,阿樱已经二十岁了。
她所嫁之人,非燕都权贵,而是幽州一个名门望族的家主。
那人丰神俊朗,温柔体贴,虽不善言语,但对阿樱却极好,他冷漠的眼神也只有在看到阿樱时,才会露出难得的温柔和深情。
阿樱出嫁那日,许廷君给了她十里红妆,从宫门到城门,喜乐声声,红绸铺路,鲜花纷飞,羡煞了旁人。
出城门时,我远远地看着,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
花轿行至城门洞中,突然停了下来,阿樱从花轿上下来,提着大红的喜服朝我奔来,将我紧紧地抱住。
「哥哥,阿樱这次,真的要走了。」
我捧着她的脸,轻轻拭去她的泪水,「阿樱要常来信,若是许廷君对你不好,便告诉我,我杀去幽州,替你讨公道。」
她笑着嘟起嘴,「嗯,谢谢哥哥。」
许廷君看我们说完,便过来抱起阿樱,同我道:「公主放心,我会好好爱护阿樱。」
「嗯,去吧。」
他转身抱着阿樱走了。
景随安双手环胸,叹道:「你总是为他人操劳,何时才能为自己想想。」
我拍了拍他的脸,「本公主的事你少管。」
周贵妃又邀请我进宫喝茶,这次,她送了我一双鞋,「我亲手做的,感动吗?」
「呃……这鞋,是男人的款式,不适合我吧?」
她当场让我换上,我在地上踩了踩,没想到还挺合脚。
「你总是在外面奔波,女儿家的绣花鞋不适合你。」看着我脚上的黑布靴,她甚是满意。
「礼物我收了,娘娘若没其他事,我便告辞了。」
我作势要跑,她急忙合上门,将我拦下,「急什么,我还有事没说呢。」
「什么事?」我好奇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一件礼物换一条消息。」
我这几年送了她许多东西,无论珍贵与否,她照单全收,身为丞相之女,又是贵妃,她什么都不缺,可每次喝茶她都要向我讨礼物,我真是想不通她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瞥向我腰间的香包,忽而开心起来,「我送你的香包你还带着呀。」
「嗯。」
「你走吧,下次来记得拿上礼物,这次的消息很重要,你可不能拿什么拨浪鼓糖葫芦来糊弄我了。」
「那娘娘要什么?」
「这个你自己去想,我都送你亲手做的鞋了,你不得亲手做点什么送给我?」
18
我日思夜想,怎么也想不到该送她什么,景随安从树上跳下来,递给我一个柿子,低眉瞥了我一眼,「吃吗?」
「别烦我,你自己玩去。」
他坐到我对面,笑道:「你这模样,真像为了讨媳妇欢心而烦闷的小相公。」
「别说笑了,快帮我想想,该送她什么好。」
他随口道:「你也送她香囊呗。」
「她不缺。」
「你亲手做的,她肯定稀罕。」
这话怪怪的,我却不敢深想。
我将香囊送给她时,她看着上面的牡丹花,笑得合不拢嘴,「这也太丑了,哪里像牡丹了。」
「娘娘将就着用吧,我第一次做香囊。手有点生。」
她将香囊挂在腰间,「我收下了。」
她给了我一封信,神情严肃道:「回去再看。」
我走时,她叫住我,我回头看去,她扬起笑脸,同我道:「上官曜,以后我便不请你喝茶了。」
我刚要开口问为何,她又道:「如果……如果……」
如果后面的话,她始终没有说出来,「罢了,没什么事,你走吧。」
她这番话,让我很是忐忑不安,就好像是临死前的告别一般。
思及此,我猛然停住脚步,急忙拿出那封信看,阅完信,我心底的恐慌越来越重。
我收了信,急忙回头,长长的宫道,怎么也跑不到头。
我颤抖着手,推开门的一瞬,心脏倏然一痛。
贵妃榻上,她痛苦地捂着肚子,眼泪弄花了妆容,无比狼狈。
看到我时,她睁大了眼睛,「你……为何要来?」
我跑过去抱起她,「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臂,依偎我在怀中,口中涌出鲜血,我捧着她的脸,手足无措地哭了起来。
「自古忠孝两难全,我出卖了我爹,注定是不能活的。」
我紧紧地抱着她颤抖的身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伸手抚摸着我的脸,笑道:「如果你是男子,我就嫁给你了,可惜啊,你我都是女儿身,此生只能姐妹相称了。
「未入后宫时,我便很仰慕你,觉得你比许多男子都要厉害,你不是深宫里的金丝雀,而是翱翔九天的雄鹰。
「选妃时,我作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模样,只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可那时你却未看过我一眼。」
她咳出血,继续道:「我送你的玉镯,你转手便送给了另外一个女子,我当时很伤心,在背后骂了你几句,说你不识好歹,呵,我是不是很坏。」
「没有,你不坏,不坏……」我泣不成声。
她笑了笑,「后来你送了我金丝羽衣,我高兴了很久,可惜,我没能穿着羽衣为你跳一支舞,我练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机会在你面前展示。」
「上官曜,我知道你心怀天下,为了你心中的盛世,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盼来世,你能投个男儿身,一展你的宏图大志。」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连连答应,「好,好,我们约定,来世我一定为男儿身,你要等我,我好来还你的恩情。」
她笑着笑着便哭了,「我爹的心性同死去的国舅不相上下,他绝非良臣,更做不了明君。
「我送你的这份礼物,也不全是出于私心,能为百姓福祉而死,我死得其所。
「我从出生便是他人的棋子,入宫也是承父亲的意,呵,丞相嫡女,多好听的名头啊,如今我死去,便再也不用痛苦了。
「上官曜,你要记住我,我叫周清雅,一定要记得我啊。」
话音落下,她的手也从我脸上滑落。
我心痛不已,悔恨不已,我算计了这么多,却从未看出她的真心。
周清雅,是我对不起你。
周贵妃服药自尽的消息被我瞒了下来,我忍受着愧疚与痛苦将她的尸体扔进了荷花池,让太医对外宣布,她是不慎落水被淹死的。
丞相想要看尸体,被父皇挡了下来。
时机尚不成熟,我只好压下他在外私养兵马的事,以防打草惊蛇。
19
大渊立国的第十二年,皇子上官澜娶妻,他的妻子,正是当初差点做了我母妃的程晗衣。
当年她说自己已经心有所属,原来她心中之人,便是澜儿。
我当初本想让她欠我一个人情,没想到却成全了澜儿,真是天意。
如今澜儿是程将军的女婿,那程将军自然会效忠于父皇。
转眼我已快三十岁了,朝中大臣怕我乱国,便上谏父皇,让我出嫁。
父皇驳了他们的奏章,让我自己定夺。
从我成为上官曜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了,相夫教子不适合我。
父皇在位的第十五年,朝臣纷纷逼迫父皇立储君,父皇却未曾有过立储之意。
新年初始,父皇寒气入肺,一下子老了许多。
十五灯节,皇宫却很冷清,父皇不喜欢热闹,便没有举办宫宴。
我陪着父皇去了云氏皇陵,他跪在云国历代君主的陵墓前,细数着自己的功过。
他从云族与上官族的世代恩怨说起,从深夜说到黎明,最终承认了自己叛臣的罪名。
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而造反,他从未后悔过。
父皇的前半生都在阴谋算计中度过,后半生又在为天下百姓的兴荣而操劳,他的功过,只有他自己才配谈论。
太阳升起时,父皇释然地笑了,他攀着我的胳膊,带我去了上官族的陵墓前。
他拉着我一起跪下,要我承诺他三件事。
一曰:「绝不背弃上官族,不可手足相残。」
二曰:「为大渊百姓谋福祉。」
三曰:「以上官曜之身份,继承皇位。」
第三个承诺说出时,我震惊地看着父皇,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与我击掌为盟。
「此逆天之举,所有罪过皆由我上官厉承受,只盼我儿励精图治,不要辜负父皇的期望。」
「父皇……我……」
父皇含泪道:「曜儿,原谅父皇的自私,你承诺了这三件事,便再也不是公主上官媱了,这个名字,也将随着父皇的离去而深埋地下,从今往后,你是大渊国的太子,未来也会是皇帝,你的身上背负的,将是大渊的社稷,父皇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我跪在父皇身前,重重一拜,「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立我为储君的那天,父皇与朝臣对峙了许久,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丞相却出来做了和事佬,说他支持父皇的决定。
退朝后,父皇让我提防丞相。
他拥护我,恐怕是想在父皇百年之后,他好以匡正超纲的名义起兵造反。
20
转眼又是五年,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丞相蠢蠢欲动,只待夺位。
接到父皇密令,我急忙赶到皇宫。父皇躺在床上,从枕边拿出遗诏,立我为帝。
我跪在床边,不愿接旨,父皇拍了拍我的手,「曜儿,父皇什么都知道,你不用内疚,这皇位,只有你能继承,澜儿是将帅之才,可他不懂为君之道,泽儿胆小怕事,优柔寡断,朕不能将江山交给他,唯有你,懂父皇的心,更懂治世之道,大渊交给你,朕很放心。」
我含泪摇头,久久无法释怀,「父皇,我不是……」
他打断我的话,无力地笑了笑,「朕知道,朕什么都知道,朕教养你二十多年,在朕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曜儿。」
我震惊地看着他,「父皇,你怎么会知道?」
「朕的女儿出生时,右胸口处有一个灰色胎记。
「当年我去云渡山领你回来后,你母后给你洗了澡,她说你没有胎记,我便骗她说,当初是我看错了,那不是胎记,而是不小心抹上去的灰。
「可她却心有疑虑,一直怀疑你的身份,所以她才对你那般苛刻疏离。」
难怪母后一直不喜欢我,原来她一直都在怀疑我,从未当我是她女儿。
「那父皇为何还要留下我?」
「朕后来一直让人查你的身份,才知道你是何功的女儿,曾经朕与何功情同手足,可是他太过正直了,眼里容不下不义之事,我送上官煜去云渡山后的第二年,何功便因为在朝堂上大骂云帝昏庸而惨遭灭族之祸,没想到他的女儿还活着,朕便决定将你养大。」
原来父皇什么都知道,他一直包容我,照顾我,可我却处处防着他。
幼时我被家仆送去云渡山,遇到了真正的上官曜。那时我经历了灭门之祸,心里满是仇恨与愤怒,逐渐变得寡言少语,也不曾同上官曜说话,从僧人口中得知,她是上官大人的嫡女。
那时她与上官煜很要好,两人形影不离,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很是羡慕。
她十岁那年,上官大人提前来信,说他要接走女儿。
就在上官大人来的前一天,我看到了寺院住持破戒玷污了一个来供奉香火的寡妇,正巧上官曜也看见了。
她因为害怕而发出了声音,主持发现了她,捂住她的口鼻,没想到却把她捂死了。
主持慌乱之下,把她的尸体扔进了池塘。
我跑到人多的地方,大喊着有人落水了。
上官煜得知是上官曜落水后,也不顾自己的安危,跳进池塘去捞她。
他受了风寒,又得知上官曜死亡的消息,便病倒了。
那晚,我去找了主持,说出了他杀人的事情,他要杀我灭口,我诓骗他说,我已经将他害死上官小姐的消息送了出去,如果五天后我没有出现,那消息便会送到上官大人手中。
我威胁他替我隐瞒身份,让我顶替上官曜的身份,上官府五年来没人来过云渡山,所以谁也不知道真正的上官曜长什么样。
主持封了众僧人的口,替我瞒下了此事。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上官曜,而死去的便是无衡。
上官煜烧糊涂了,醒来时,主持说他认错人了,掉进水里淹死的是无衡,无尘已经被接走了。
父皇告诉我,母后派人去云渡山查我的身份,从上官煜那里听说了儿时落水一事,她开始笃定我不是她的女儿,便想利用此事威胁我。
就在上官煜被接走的后,父皇派人去杀了云渡山众人,火烧了寺庙,从此死无对证。
这一切,都是父皇在保护我。
21
景随安闯进父皇寝宫,神色紧张道:「周丞相率兵入城了。」
父皇听到这个消息,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抓着我的手,嘱托道:「曜儿,父皇将社稷交给你了。」
我跪下接了圣旨,「父皇安心休养,儿臣定不辱使命。」
「景随安,你留下保护好父皇。」
「不行,我必须同你一起去。」他拉住我的胳膊,态度坚决。
「殿下大可放手一搏,陛下自有臣守护。」
话音落下,帐后走出一人,正是鬼面人首领。
他摘下面具,我与景随安皆震惊不已,因为他的脸,与景随安一模一样。
「臣景执,乃随安的双生哥哥。」
他三言两语便解释了其中缘由,幼时他与景随安走散,父皇收养了他,便一直培养他做暗卫首领,后来父皇又帮他找到了弟弟,为了让他安心,父皇便让景随安跟着我。
有景执在父皇身边,我便可安心一战。
从宫门到明德大殿的宫道上,躺了无数尸体,我擦去脸上的血污,执剑对上孤立无援的周丞相。
他怒目圆睁,站在尸山之上,大喊:「不可能,我不会输,我不可能输。」
自从周贵妃将他暗中养兵马一事告诉我后,我便一直派人监视那三千兵马的动向。
十天前,那三千兵马离开驻地,驻扎在燕都二十里外的山谷里,我便知丞相要动手了。
我将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去边关,程将军与澜儿加急赶来,终于在宫道上拦截了他们。
澜儿解决完其他叛贼,慢慢走到我身前,按下我的手,「皇姐,交给我吧。」
我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去,听到了身后的惨叫呜咽声。
周清雅,对不起,我食言了。
脑海中出现她痛苦的脸,她求我,「将来我爹若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求你,放他一命。」
来世,我愿受尽世间苦难,来偿还欠你的恩与情。
22 尾声
父皇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他走得很安详。
我顺利登基为帝,从此卸了红妆,穿上龙袍,成为君王,孤寡一生。
高处不胜寒,我选了这条路,便要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到死,我都是上官曜,是一个男人。
转眼间,槿妹的女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那孩子古灵精怪,一点都不像槿妹。
反而是那个小儿子,非常像谢运,开口便是大学问,经常说得我头疼。
槿妹闲时便进宫陪我聊天,从家常琐事到教育儿女,她在抱怨的同时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的一双儿女已经长大,她这一生也算幸福美满。
谢运要辞官隐居,临走前,槿妹带着她的孩子来宫里陪我,那两个孩子说两句便吵了起来,我这宫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孩子打闹着跑了出去,槿妹忽然抱着我哭了起来,「叫了你快二十年的陛下,我都忘了,你是我姐姐。」
我摸着她的头,眼眶湿润起来,「槿儿,谢谢你这十七年陪着我。」
她的眼泪濡湿了我的肩头,哽咽到不能说一句话。
「姐,我不走了,我陪着你。」
「傻槿儿,我身边有很多人陪着,你就不要来给我添乱了,你那一双儿女快把我吵死了。」
听到这话,她哭得更厉害了,孩子进来时,她急忙收了哭声,别开脸擦了擦眼泪,笑着拉过她的孩子,「来,给舅舅磕头。」
两个孩子很听话,头磕得咣咣响,惹得我大笑起来。
槿儿走的时候,景随安替我去送了他们一程。
两年后,许廷君送来信,说是阿樱患了疫病,没能熬过来,去世了。
空荡的宫殿中,我捂着嘴呜咽,不敢哭出声来,景随安推门进来,将我拥在怀中,我埋在他胸口,放下了所有戒备,哭了好久好久。
「随安,这些年,辛苦你了。」
他轻笑一声,「为人臣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收好心绪,随口道:「萍儿该出嫁了吧,要不要我帮她寻一门亲事?」
他笑着低下头,「萍儿已经有意中人了,不是燕都人,是她娘亲家乡的一个后生,人不错,对萍儿很好。」
我高兴道:「那便好,那便好。」
送他出宫时,他心事重重,欲语还休。
直到萍儿和她娘亲走过来时,他笑着迎上去,体贴地替他的妻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他的妻子温柔贤惠,待他很好。
她同萍儿对我行礼后,便问景随安:「夫君同陛下说了吗?」
景随安眉头紧皱,他看向我,眼中含着心疼与不舍,沉声道:「陛下,萍儿嫁去幽州,臣与拙荆舍不得让萍儿一人去,便打算搬去幽州,此次前来,是同陛下辞官的。」
我笑道:「朕准了。」
说完此话,我便转身离去。
眼泪终究是没能忍住,一滴又一滴地往下落。
或许,这就是我做皇帝的代价。
还好,我承受得住。
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去,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父皇,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我孤寡一生,晚年之际,身边只有一个小太监陪着我。
澜儿的嫡子成了储君,那是个聪明伶俐,稳重可靠的孩子,把社稷交给他,我也可以安心去了。
在我昏昏欲睡时,我好像看到了周清雅,她来接我了。
耳边有无数人在喊我:「姐姐,陛下,舅舅,姑姑……」
我这一生,身份太多,却唯独没有人记得,我曾经叫何廉心。
周清雅,我欠你的,来还你了。
【完】
□ 阿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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