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我们俩看着对方面面相觑,半晌他认命般地下床,把我的衣衫捡了起来,递给了我。
他别过了脸:「明天就送你出宫。」
我看着他,心神一动,张开了手臂一把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身上:「让我陪着你。等你死了我就走。」吸了吸鼻子,咬了咬牙,「你放心,我不会爱上你的,好不好?」
他沉默了半晌:「好。」
又一天早上,我在睡梦里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睁开眼睛,就看见一身郑重冠服的萧成玦巴巴地守在我的床榻前,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
我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他见我醒了很是高兴,左边唇下旋了一个小梨涡,这是他极高兴时才会露出来的。
「若若,你真是个小福星,咸阳宫那棵百年桂花树已经枯萎十多年了,可是你今年一来,那棵树又重新开了,好大的一树,好香,我带你去看看。」
我眼里也带了点笑意:「好。」
他伸手就要去拉我,我朝他笑了笑,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女儿家的娇嗔:「陛下,我还没更衣上妆呢。」
「噢噢。」他松开了我的手,但是又凑过身来,眼里含着点期待地说:「你今日出门的衣服和妆容,能不能都听我的?」
我一怔,却见他脸上攀了一点红晕,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萧成玦这副样子不像帝王,倒像个青愣的少年。
我不禁有些失笑,这也算不得什么事,便说:「可以。」
萧成玦立刻笑弯了眼睛,说:「就穿那套粉白色的广袖流仙裙吧,是很衬你的。」
我换完了衣服,他又把我领到铜镜前,接过了侍女手中的螺子黛,要为我画眉。
我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他似乎看出来我的忐忑,笑着说:「你信我,肯定会好看的。」
我忍下来了,睁开眼睛,看见铜镜里的眉毛,果然不错,比侍女画的还要适合我。
「怎么样,好看吧。」
看我点了下头,他更加得意,「这可是我在脑海里在你的脸上描摹过几百种眉形最适合你的呢。」
他说完似乎察觉出自己失言,一下噤了声。
我却又忍不住笑了。
他瞧我笑了,自己也又笑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支坠着红宝石的凤钗,没等我拒绝,便珍重地插进了我的云鬓里。
然后朝我伸出手,温柔道:「咱们走吧。」
那棵桂花树果然长得十分茂盛,树上挂满了洁白的桂花。
「母后最喜欢这棵桂花树,我记得小的时候,她带着我与和静在树下一起下棋画画。」
他忽然对着这棵树跪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我:「在我们秦国的典故中,拜花神可以求得容颜永驻,你要不要也来拜拜?」
我噗嗤一乐,也跟着他跪了下来,他陡然拉过我的手,带着我给树磕了三个头。
等他抬起眼看向我时,眼眶竟莫名有些红。
我想他刚才提起他的母后,应该是想她了。
于是岔开了话题:「其实我也喜欢桂花。」
在他惊喜的眼光里笑着说:「喜欢吃。」眼里流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我的母亲身份低微,自小也不能给我什么好的零食。我幼时居住的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每年这个时候,母亲都会给我做桂花糕。可惜,也就吃了几年。她死后,就再没人给我做过了。」
我感觉到他攥着我的手紧了紧,摸了摸我的头发,像安慰小孩一样安慰着我,声音温柔:「若若,别哭。」
当天晚上,餐桌上就出现了一道桂花糕,只是卖相与桌上一众精致菜肴格格不入。
萧成玦表情有些局促,伸手去够盘子:「要不还是别吃了……」
我这才发现他一直拢在袖中的手,缠着白布,心里一惊:「这是怎么了?」
「我甚少下厨,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我猛地醒悟,这道桂花糕原来是他给我做的。
我不顾热气,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口感绵密,味道清甜,只是热气熏得我眼眶发酸。
「怎么?这么难吃啊?」他说着说着还笑了,伸手温柔地一点一点抹去我脸上泪珠,「都难吃哭了。」
我泪眼婆娑:「不是的,是真的很好吃。」
从那天,一直到桂花期过的每一天,桌子上都有他亲手给我做的桂花糕。
日子一天天过,没想到,我怀孕了。
那一天萧成玦砸了屋里所有的东西,却又在来抱我的时候泪流满面:「若若,我好恨,我好恨自己就要死了,留下你们两个怎么办呢?」
我把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没关系,我带着他也是能活的。」
第二天醒来,萧成玦并不在身边,但是门外有声音。
我披衣去看,却看见他在一把木摇椅旁边,满头是汗,但是看到我特别开心,朝我招手:「若若过来,你前几天不是说腰疼?给你和孩子做了把椅子,来看看舒不舒服?」
分明是一个帝王,但是此刻却像一个普通的笨拙的丈夫。
我眼皮滚烫,想起曾经羡慕有许弋的沈言宁,兜兜转转我也遇到了这么一个把我放在心尖上的男子。
可是一切又都太迟,太迟了。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萧成玦和我商量,还是把我和孩子送走,皇位择一个旁支来继承。
他说:「我做皇帝,真的觉得很累。不想自己的孩子也那么累。你们出了宫,好好生活。你还年轻,若是遇到合适的,就再嫁了吧。」
我忍不住在他的怀里痛哭出声。
与此同时,萧成玦的病终于显露了出来,他开始越来越虚弱,我怀孕本就辛苦,还要照顾他。
楚怀吟要率兵攻打秦国的消息传来时,萧成玦也失控了,他红着眼睛:「我现在就送你们走!」
我把头靠近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陛下,我不走了,咱们一起死吧。」
我最终还是,爱上了他。
怎么可能不爱上他呢?我这一生,对我真正好的人寥寥无几,除了母亲和沈言宁,就只有他了。
我的每一句话,他都放在心上。几乎要把我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安放得妥妥贴贴。
在温暖的屋子里活过的人,又该怎么一个人去面对屋外的风雪呢?
「我太懦弱了,离开你,带着孩子,我怕我活不下去。」
他的身躯狂颤,最后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不,你要活,活下来为我报仇。还有那些被楚怀吟害过的人,那些人的仇,也等着你去报呢。」
如果不是楚怀吟,萧成玦死前一定也能看见孩子,可是他要来了,萧成玦就看不到了,他即便是死,也要守着他的国,所以他注定会死在楚怀吟手上。
但是他想让我活着,哪怕是以恨支撑。
他剃了我一半的头发,他自己的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
他颤抖着去拔我的指甲,之后又把自己的也拔了。
此后种种,皆是做戏。
10
我在留芳殿好好地待着,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
突然听到外面很是嘈杂,我让银环出去看看,银环没多久便回来了,脸色惨白。
一开口便是:「和静公主刺杀了陛下,陛下重伤,然后她又攀咬了沈贵妃,说是她指使的。」
我手里的杯盏落在了地上。
我匆匆赶去时,看见楚怀吟坐在软榻上,身上刀伤狰狞,龙袍上很多的血。被卷入刺杀风波的沈言宁就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站着。
而和静坐在地上发髻散乱,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淤痕还有鞭痕。
我心里猛地一跳,我听说了沈言宁在那日后便一直不肯见他,他也不能来找我,召见了几次和静,却不想他是把内心的怒火发泄到了她的身上。我也知道和静进宫来是为了报仇,可是没想到是这样惨烈的方式。
和静看到沈言宁没什么表情,倒是看到我来了之后便疯了。
挣扎着向我扑来,又被侍卫按在地上:「你这个女人!蛇蝎心肠!我皇兄那么爱你,你却给他下毒,拖垮他的身体!」
我微微一愣,看见了她眼底隐藏的希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她是想把萧成玦的病说成是我下的毒,也能解释了为什么我一直在萧成玦身边,还怀了身孕,都是为了害他。以此来消除楚怀吟心中对我的芥蒂。
我心里在滴血,嘴上却说着违心的话:「萧成玦,他罪有应得。他明知我的心中另有别人,还心存妄想。」
「若若,过来。」楚怀吟忽然唤我。
我走到了他的身边,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叹了一口气:「是朕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我对着他笑里含泪。
和静被拖了下去,直接处死了。
楚怀吟忽然对着沈言宁说道:「言宁,你不过来看看朕吗?」他的眼里,只有一点点希冀了。
可沈言宁依旧站在那,半晌绽开了一个笑容,却很恶毒:「陛下,您怎么还没死呢?」
楚怀吟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他醒来时,我就在他床边侍奉,他伤得很重,在床上足足修养了半个月,沈言宁都没来看过他一眼。
我喂楚怀吟喝药的时候,他伸手覆盖住了我的手。
「明日我会下旨,让你复位,不,再晋升为妃吧。」
我身形有些颤抖,盯着自己的手不敢抬头看,生怕被看出来什么。
我只是激动。终于再得到了他的信任,终于……离报仇更近了一步。
他以为我是感动,将我揽在怀里,喃喃地说:「是朕错了。这么多人,只有你是真心实意地对待朕,一心一意地爱朕。」
他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其实朕也是喜欢你的,自你走后,朕也十分怀念你,只是你回来后,言宁闹,朕也觉得愧对你,不敢见你。」
他看着我,眼里多了些真情,向我许诺:「等朕好了,朕会好好待你,待你和言宁一样好。」
我垂首,敛去唇边冷笑:「多谢陛下。」
当天梦里,我梦到了萧成玦。
自从回来后,我步步小心,连梦到萧成玦都不敢,生怕在梦里说错什么话,满盘皆输。
我梦见的是我们之间那最后一个安宁的晚上。
萧成玦揽着我,我在他怀里泪流满面:「若有一日地下相见,你会不会嫌弃我不干净了?」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说什么傻话。我的若若,是天底下最干净最漂亮的女孩。」
我万分惶恐,揪住他的衣服:「那你母后呢?她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儿媳?」
他沉默了一会儿,掰过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有一桩事,我没告诉你。」
「那日咱们拜的桂花树,不是拜的花神,那棵树下,埋着我母后的骨灰。她生前与我父皇有嫌隙,不愿埋在皇陵与他合葬。父皇特许,让她埋在了她最喜欢的桂花树下。」
「我带你见她时,你穿着我最喜欢衣裳,妆容也是我亲手为你上的最好看的,那支凤钗也是我母亲让我赠予我心爱之人的遗物。我早已带你见过她了,心里告诉她,你就是我唯一最爱的妻子。她怎么会不认你呢?」
怪不得那日,他会那样的隆重。
我睁开眼睛,又是一天了,再等等我,就快报完仇了。
梦里见过他,对楚怀吟委与虛蛇而对自己感到厌恶的那股恶心劲消散了许多,与之增加的是内心的勇气,还有决心。
11
我在逛花园时遇到了沈言宁,她没被受牵连,还好好地活着。
沈言宁捧着团扇,遮住嘴,只露出一双妩媚多情的眼睛:「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楚怀吟心里有你。即使那点喜欢微不足道。我既然要报复他,就得让和他沾上关系的人,通通都不好过。」
我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我恨谁,你不知道吗?」
沈言宁拽住了我的袖子:「你什么意思?」
我微微一笑,看四周无人,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听说沈言宁回去没多久就疯了。
人人都说,沈言宁是因为和和静公主一起杀楚怀吟没成功而疯的。
还有流言传出,沈言宁根本就不是主动勾引的楚怀吟,而是被楚怀吟巧取豪夺的。她的未婚夫许弋将军就是被陛下害死的。
楚怀吟根本没有精力搭理这些流言,我去倚梅轩找到他们的时候,楚怀吟正抱着沈言宁碎碎念。
「沈言宁!不准疯!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要做我的皇后!」
而沈言宁抱着自己呆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他,朝他咧开嘴,张口就说:「许弋,你回来了啊。」
我看见楚怀吟整个人愣住了,不知道怎么才好。
我无声地笑了一下,推开门走出了寝殿。
他曾经把我作为沈言宁的替身,而沈言宁现在则是把他当成了许弋的替身。
这远比不爱他,更让他痛苦。
我握紧了手,指甲刺穿我的掌心使我镇定了下来。
这才只是个开始,让楚怀吟更痛苦的事还在后面呢。
自从沈言宁把他认作了许弋之后,她的药就只有楚怀吟喂她才能吃。
楚怀吟喂她吃药的时候,她还会拉着他说,许弋你记不记得你给我编过的那只草蜢,记不记得我给你熬过的粥,记不记得我们第一个晚上。
沈言宁每次说这种话的时候,楚怀吟就会更痛苦,他会疯了一样地给她灌药。
她惊慌地逃窜,默默地流泪,他都会把她捉回来扣在怀里,嘴对嘴地给她喂药。
往往一碗药撒半碗,沈言宁喝下去一大半,楚怀吟喝下去一小半。然后他就会再要一碗,原样给她灌下去。
但那些药里,都被我加了慢性的毒药,喝得越多越着急,死得就会越快。
这样过去了小半个月,沈言宁依然没好起来,连楚怀吟也变得不太正常了,甚至连朝都不去上了。那些个大臣,都要闯进后宫了。
我推开寝殿的房门,看见楚怀吟就搂着沈言宁坐在地上,看见我如同看见希望一般:「我要她好!我要她好起来!」
「陛下,天下的名医全部入宫来瞧过了,言宁的病已无力回天。」
「贵妃之名,终究为妾。」
我看着楚怀吟的脸色,知道我触碰到了他最在意的事情。
我终于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陛下,立后吧。」
楚怀吟力排众议,终于将沈言宁封为了皇后。
他把凤冠像宝贝一样地递到了沈言宁面前,她却抬手就往他身上砸,差点把楚怀吟砸瞎。
楚怀吟立了沈言宁为皇后后,就把后宫的权利交到了我手里,甚至还有一部分他手里的皇权。
他一心一意地陪着沈言宁。
有大臣来找他,统统都被他轰了出去,我知道后只是冷笑,这完全在我预料之中,让沈言宁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是他一生所求。
而人一直都是那样,拥有了一样就会渴求更多,明知道沈言宁不会好了,可他还是希望沈言宁能清醒地做他的妻子,所以他要在沈言宁身上付出更多的心思。
要想大臣们不来烦他,他就要找到另一个可以暂时代替他拿主意的人,所以他给了我许多权利。
而我让他立后,就是因为我要他手里的权利。
士大夫来找我,我交给了他一封手书。
告诉他第三天上朝的时候他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这个当众宣读,在此之前不得打开。
「为什么是第三天?」
我望着天空喃喃:「因为算日子,就是还有三天了。」
士大夫噤声。
12
果然第三天破晓的时候,盯着倚梅轩的人来请我,说沈言宁与陛下好像都不成了。
我进去的时候楚怀吟躺在榻上,而沈言宁蜷缩着躲在离他很远的柱子旁边。
沈言宁闭着眼睛似是昏睡,嘴角微弯,而楚怀吟死死地盯着这边,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盯着沈言宁看了好一会儿,不忍心叫醒她,看她的表情一定是在做一个很好的梦。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轻轻推了她,把她推醒:「言宁,起来啦,还有事没做完呢。」
她睁开眼,眸子里满是清亮:「若若,你回来了?我刚才梦见姑父,姑姑,还有许弋了。」
我忍住鼻酸,嗯了一声。
满屋子最震惊的人,就是楚怀吟了。
现在的沈言宁分明头脑清楚,没有半分疯癫的迹象。
我朝楚怀吟微微一笑:「很震惊吧,沈言宁没有疯,她跟和静公主刺杀你只是一个幌子,真正杀你的是你们共喝的那一碗碗汤药,每一碗,都被我下了毒。」
「那药她也喝了,她比我喝得更多,她会死在我前面!」楚怀吟神若癫狂,我看他才是真正疯了的人。
沈言宁装疯是因为我告诉了她三件事。
第一件,楚琰是她的儿子。
第二件,是萧成玦告诉我的,他当年执意要沈言宁,是因为许弋求他。他被楚怀吟扔在了雪山里,碰上了萧成玦的军队。他说自己是被兄弟害死的,因为他的兄弟爱他的妻子。但是他的妻子很是刚烈,他怕他的妻子在那人的身边会做傻事,过得不好。于是求他在战败的合约里再加一条,把她接到秦国来,给她自由。
萧成玦已经听过了很多他的故事,亦为他惋惜,也为他对妻子的感情而感动便答应了他。
第三件,回去就装疯,装得越像,楚怀吟死得越快。
沈言宁已经开始吐血,但是鲜血把她的唇角染得更艳丽了,那瞬间她好像还是那个姿容绝世的少女。
她看着楚怀吟笑,终于是真心实意地:「死在你的前面我是最高兴的,因为许弋一定在下面等我,他肯定不愿意见到你,我们要先走,不让你平白脏了我们的轮回路。」
她朝我伸手,眼里蓄了泪,断断续续地对我说:「后来……对你不好,对不起。」
我回握住她的手:「没关系,我不怪你,没有你,我恐怕早就死在沈府的后院里了。」
她脸上绽放出少女一样的羞涩:「若若,我好像……看见许弋了。」
我几欲落泪,其实我曾给她过解药,可她拒绝了,她说报仇是她唯一活着的信念。
她说许弋已经等了她太久,而她也太想他了,她想就这样死去,可以早点去找他。
「好,你和他慢慢走别着急,我替你拖住楚怀吟。」
我转头冷声到:「来人,把给陛下准备的千年参汤端上来,给陛下灌下去。」
「嗯。」沈言宁笑了,最后几个字:「琰儿就拜托你了。」
那个如牡丹一样的女人最终结束了她辉煌而悲惨的一生。
我走到了楚怀吟面前,这位心狠手辣造就了很多人凄惨一生的帝王,现在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千年老参的力量就是很大,他现在的气色比刚才还好了。
我为他擦去了唇边的涎水,从上而下地看着他,骄傲如他,最受不了别人用看蝼蚁的眼神看着他。
果然没一会儿,他便呼吸急促。
刺激他的第一步已经达成了,我还要他听我说话呢。
我的每一句,都要挑他最软,最痛的地方去刺。
「沈言宁不会葬入皇陵。是您把六宫协理之职交给了我,但我没有去办。她表面上是皇后,却并未入玉牒。」
「臣妾会把她的尸体与陈弋将军合葬。」
我扶了扶鬓角:「至于臣妾,也不会葬入皇陵,琰儿是个好孩子,把我的名字也从玉牒划掉不是什么大事。尸身就烧了撒在海里吧。」
「陛下,诺大的一个皇陵您尽可独享,孤家寡人您是真正做到了。」
「对了,陛下您还不知道,琰儿不是你的孩子,他是沈言宁与许弋的孩子。您的孩子,您唯一的孩子,被您亲手送过来的死胎药给杀死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统大业,就要到别人手里了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楚怀吟看着我的样子,忽然眼里所有其他的情绪一扫而空,只剩难过。
「你……过来。」他艰难地开口。
我忽然停住笑,我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这是他最后的话了。所以我真的好奇,他会说什么。
「若若……对不起,毁了你……」
我身躯猛地一颤。
他继续用气音说道:「还有……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看着这位我倾注了所有少女时代爱恋的人,我曾很用心地讨好过他,他的一举一动也曾紧紧牵动着我的心。
我知道他曾很多次在我身上寻找沈言宁的影子,但是也有很多次他的目光确实属于我沈若。
只是沈言宁是他从年少时就开始的执着,他为了得到沈言宁已经付出了太多,他停不下来了。
或许他也早已分不清,他对沈言宁是爱更多,还是执着更多。
但有一点我们都知道,就是他对于我的那一点情意,远远比不过他对沈言宁的执着和付出,在我与沈言宁之间他永远都会选择沈言宁。
在见识过许弋和沈言宁之间的感情,又拥有了萧成玦的爱之后,再听到他提爱这个字,我只会觉得可笑。
然而我最终还是没有笑。
我轻启朱唇:「陛下,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赢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顾他的抵抗,一字一句地说:「因为爱你的人早早死心,不爱你的人从未动心。」
楚怀吟死了,死不瞑目。
新的一轮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我知道楚琰以及文武百官都在门口等着我出去上朝,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进来打扰我。
除了楚琰的身世,我已经把楚怀吟的罪状写成一封诏书,命士大夫当众宣读过了。
所有人都对这个刚刚死去的帝王愤恨不已。
我推开了门,命人先把沈言宁的尸身带下去。
对着所有人淡淡地说:「陛下殡天,新皇楚琰即位。」
我伸出手,拉住那个眉眼间长满了许弋与沈言宁影子的男孩:「走吧,陛下,我们先去上朝。」
(全文完)
作者:谢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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