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重回剑仙少年时》
1
第二日的及笄礼真是十分隆重,侍女们来来往往给我梳头更衣,刚回来那日姑母给我的乌珠已经做成额饰了,戴上去之后果真添一分尊贵。
九头凤鸟的车从洲主宫开始,车辇之中唯有我和姨母二人,而此刻,姨母却主动往后退了半格。我诧异地看她,果然又收获了她一句冷冰冰的嘲讽:「今日让洲民都见见我们少主的脸。」
我在人群之中看见了许多认识面孔,晚尔尔也在其中,看着华贵的凤鸟出神。我挺直背脊,任由珠穗晃动,心里却压着一块重石,这不是最要紧的时候,关键在于下面的事情。
如若走错了一步,恐怕我还是不能守好鲤鱼洲。
凤鸟车辇最终停在灵海边上,几位在洲中资历最老的族老一起施法,排山的灵气倾涌而出,灵海百丈之内的水都被凝结成了霜白的冰面。姨母翻出洲主的神令,在几个族老的簇拥之下率先走上了冰面去,正见冰水交接之处,缓缓浮现了一个巍峨的祭坛。
观礼的人都试探着踏上了这凝结的冰面,果真如履平地。从祭坛到岸边留出一条颜色不同的路,是给我走的。
我听唱礼人高喊一句:「请鲤鱼洲少主,朝珠。」
我赤足踏上这条路,这条路只能我一个人走,也只有亲自走过这条路的人才知晓踏上去的痛楚。这路不长,等会要行的及笄礼,也并不繁琐,只是后头还有一关。每任少主在及笄礼过后都要经过祭坛的龙神认可,才算真的少主。谁也不知道这龙神一丝残魂怎样辨别来人有没有做少主的资格,每一次试炼境的方式都不同。等姨母为我解下钗环时,就会出现试炼境的入口,届时观礼的人,都可以通过在外头的海市蜃楼直观看见里头的情况。
每一任少主都足够优秀,向来没有不被龙神认可的例子出现。
然而上辈子,进去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失足掉进去的晚尔尔。而结果是,龙神认可了她,给她种下了烙印,并非我。我那时修为堵塞、郁气满身,少主易位纵然荒唐,却没多少人质疑。
因着这是初代洲主的选择,是龙神的选择。像我寡情的姨母,立刻就宣布了换少主。
赤足走在冰上,寒痛刺骨,我本来心思沉重,却感受到有温热的灵力从足链上往外蔓延,细润地包裹住赤足,一时间竟然不再疼痛。我这次交待了大师兄,寸步不离地跟着晚尔尔,别让她给不小心地闯进来了。这条路总有尽头,我路过无数相识的不相识的面孔,却都能在脑子中一一对应上他们的名字。
他们的地位、家族脉络我都背过,为了将来继承鲤鱼洲处理好与他们的往来而准备的。
最终我在姨母面前跪下,侍女替我把裙摆给铺展平坦,满头的珠钗都被拆卸下,长发披散,只留了额间留着的一粒乌珠。
祈福词我已经听过,姨母转过身,金色的符文飞旋起来,大风吹荡起我的裙摆,祭坛之中一个被烟尘吹卷起来的黑洞虚虚实实。我往前走去,心跳如擂鼓,众目睽睽之下走近了那个漆黑的入口,我先探出手想探一探那边的情况,没想到背上突然被砸了一个人,硬生生把我砸进去了。
我没做好准备,天昏地暗之后,一头被压倒在地上。
我吃痛地抬起头,推开我背上的人,果真见着晚尔尔摸不灵清情况的模样。我几近咬牙切齿,冷冷说道:「鲤鱼洲少主的试炼境,你滚进来做什么?」
晚尔尔捂着头,慌张地起身道:「不是我,是有人推我进来的。」
我还想多说,结果大雨如注,灵海的浪淋了我一脸,我皱眉疾呼:「往上跑。」
灵海水位一直升高,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都是地势算高的街道了,现下却被海水给覆盖掉了。灵海已经淹没掉大半个鲤鱼洲了,一路上都是族人的尸体,被水下不知名的东西给拖下去吃了。灵海上涨本不可怕,可怕的是海水变成这样墨色的时候,里头涌上来的妖精最为狠戾,喜食人肉。
只要阻止灵海上涌就好了,我上辈子经历过一次,几番周折才想出破局的关键。玉龙剑本是用龙的筋髓制成的宝剑,插入洲主宫前头的那尊神像前就可以启动机关,譬如人间所传神话中的定海神针一样的效果。
我片刻不敢耽搁,手心都在发烫,连忙往那里赶去,只要我亲手将玉龙剑插入神像前,就能得到这初代洲主的认可,只要如此,就能保住我少主的地位。
这试炼境最懂人心,一路上所见枉死的人,都是我这几日在鲤鱼洲所见到的,从给我沐浴的侍女,到风情万种的骨夫人,甚至连我的姨母都满身血地跪倒在水里。更难得的是,我这位素来注重形态的姨母生生持刀和嗜血精怪相搏而死,为给那些洲民断后。
我心神晃动,似乎觉得后来鲤鱼洲被大火覆灭时,留下的她们也是如此光景。
我抬起眼,隐隐地听见哭喊声,手心有点微颤,这些哭喊声从远远的高处传来,那是这个鲤鱼洲上仅存的洲民,如今被逼退到最后一点地方,能护住她们的人都已经被精怪给咬死,剩下的大多手无缚鸡之力。前世我也遇见如此抉择,两条路放在我的面前,一是前去神像处破阵,二是去救下这些洲民。
我选了救下洲民,让晚尔尔替我去插剑。因此没能得到龙神认可。如果再来一次,你选什么?朝珠。
我猛然停住脚,晚尔尔不解地看着我,我语调很快地说,像是怕自己反悔:「你去洲主宫,前头有尊很高的神像,把玉龙剑插进去。」
晚尔尔失声道:「那你去哪?没有玉龙剑,你怎么护住自己?」
我已经很快地往顶上冲去:「我去救我的洲民。」
没有玉龙剑,我照样能护住人。晚尔尔仍然不能理解,这分明只是幻境,死的人也不是真的,连她都能看出来,实在不能理解我的选择。我飞快地蹬上高处,正见有獠牙精怪想啃掉一个孩子的头,我随手折下一只珊瑚枝,抽打出去,精怪被打飞。
我急忙搂起那个孩子,把他丢进人群里去。洲民不认识我的样貌,提声颤问道:「来者谁人?」
我随手捅杀几只精怪,轻声应道:「鲤鱼洲,朝珠。」
我又抽了珊瑚枝插在地上,以此为界限,超过此界限的精怪通通斩杀,我连手都麻木了,可是精怪还是从水中源源不断地往上爬出来。水位也越涨越高,几乎已经超过珊瑚枝的位置。我纵然习得了玉龙剑诀的第二卷,但灵力也不是源源不断的。但我从未后退一步。
我身上开始出现伤痕,血流出来又被金色的鱼鳞盖上。
就在这时候,天地间突然一荡,灵海的波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退却,精怪扭曲化成水,所幸我身后人,无人伤亡。我转过头去,洲民们微笑着看着我,身影渐渐虚无了。
我早已力竭,只是强撑了许久,现在脚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看来是晚尔尔找到了那尊神像,成功阻止了浩劫。我心中发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重来一世,我也是要失去少主之位吗?
我又选错了吗?
我手中剧烈地疼痛起来,原是大片的鲜血被珊瑚划破,通通吸进去了。
四周开始变得渺茫起来,没有时间和空间的界限,我听见了一个声音。她笑道:「我居然还有这样蠢笨的后代。」
我睁开眼,面前果然虚虚地盘腿坐着一个女子,明眸善睐,眼瞳却是金色。她继续道:「此处皆是幻象,生生死死都是虚妄,你何必舍弃我的认可不要,去守着一堆幻象呢?」
我抬起眼看她,嘶一声道:「你是初代洲主朝龙?」
她不语,静静地看着我要答案。我反问她:「我为什么要得到你的认可?我守的是鲤鱼洲的子民,为什么要得到你的认可?」
朝龙没想到我会这么不客气地反问她,顽劣地勾起唇:「可你愚笨,就算你守在那,没有我们的新少主晚尔尔把剑插进神像,也是一样会耗尽灵气而死的。」
新少主,晚尔尔。这样坦诚的称呼。
我沉默了一会,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不是已经把机会让给她了吗?她要是连把剑都插不进去,那真是废物一个了。」
老龙神想多说话,我先一步开口:「少主是谁都可以,甚至你让我姨母当少主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她,她护不住鲤鱼洲。我亲眼看见的。」
她饶有兴味地听着,周身的光芒却渐渐变淡,终于露出了一个和洲主宫前的神像一样悲悯的微笑。她道:「不逗你了,我本就是一缕残魂,撑不了多久,我上一回看走眼选错了,这一次我改主意了。少主还是你,你叫朝珠是吧?不错的名字。有朝一日鲤鱼洲若当此劫难,你也要像如今一样守在洲民身前,半步不退。」
上一次?我心中一惊,她也知道前世的事情吗?
她伸出指尖,在我眉间轻轻点了一下,霎时间金色的光芒从那处缓缓浸入了我的神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融在我的身躯之中。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感觉我已经从心到身躯都和鲤鱼洲联系在一起了,我甚至能感觉到鲤鱼洲古老实体呼吸的声音。
我睁开眼,眉间不用再点花钿,不必再悬玉珠,那里已经有了一个精致的金色烙印,我执拗地开口:「上次,你没选我。」
朝龙听懂了,故而慢慢道:「上次,我选错了。所以第二次我选你。」
朝龙静坐,唇角含笑:「去吧。小朝珠。」
白光闪过,我一下子就从试炼境之中掉了出来,摔倒在灵海的冰面之上,十分的不体面。我龇牙咧嘴地抬起头,从地上抬起眼,却见到晚尔尔已经比我早许多出来了,正跪着被缉拿着。她面前我那向来板着脸不好接近的姨母正嘲讽地说道:「若是这种试炼境你都能摔进去,不妨先去摔一摔灵海,把自己脑中的杂念都给洗干净了再说!」
「鲤鱼洲的少主试炼境,可不是什么不知来路的阿猫阿狗都能往里头蹿的。」
我这一摔,果真瞬时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我的姨母转过头来,盯着我眉间那一点金色的印记,竟然难得地怔神。她竟然第一个做的错额礼,尊称道:「恭贺少主朝珠礼成。」从这一句话起,周围的族老也颤巍巍地行礼。周围观礼的洲民也见此行了礼。
我环视一圈,也慢慢地行了个大礼,道:「朝珠定不负少主职责。」
2
及笄礼结束之后,鲤鱼洲真是欢快得不得了,我本来打算和宋莱溜出去玩的,结果不得不被姨母留下。
晚尔尔被强行摁跪在地上,姨母的表情十分难看,连皱纹都多了几条,说句不恰当的话,我时常觉得姨母像一只在山洞盘踞多年的黑蝙蝠,陡然之下掌权的模样。她正在责问晚尔尔,骨夫人在旁边倒是为晚尔尔开罪。
晚尔尔本来是明艳的少女,几番波折下来头发都凌乱了不少,还没空打理,倔强道:「我并非有意破坏试炼境的,当真是被一股不知道什么的力气给拽进去的。」
大师兄在旁边,竟然是默许的状态,大师兄道:「晚尔尔一直在我身前,我多留意着的,试炼境的漩涡门开启时,确实有一股不知何处的力量卷袭而来。」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是我没有感知错,确实是来自试炼境的索引。」
骨夫人摇了摇她漂亮的扇子,眼神在大师兄温和俊朗的脸上流转几度,轻浮地笑道:「哎呀,像这种试炼境只挑和我们有干系的后代的,说不准朝胧妹子,在外头有个这么大的私生女呢。」
我立刻站起身来,前世晚尔尔得了个少主位置,意外归意外,但能被龙神认可的鲤鱼洲的人都不会质疑。然而却有流言飞起,说晚尔尔是我母亲沦落在外的私生女,晚尔尔与我母亲当然没半分关系,但是造谣的人却玷污了我母亲的名声,想不到是先从骨夫人这里说出去的。
「要是骨夫人不知道不能诽谤历任洲主的规矩,理应现在就回去好好抄一遍族规。」
她被我一个小孩落了面子,却用扇子掩起了面容,冷笑一声。
姨母嫌吵闹地拍了拍桌子,我便也冷笑一声转过头去。不过我是真的好奇晚尔尔是如何进入试炼境的,但坐在这里半天都没得到想要的消息。
我记着今日鲤鱼洲的活动的,一个时辰有一个时辰的花头,我稳住了少主的位置,正是高兴的时候,哪里还能坐得住。宋莱又偷偷探头在殿门口,频频露头。
我借口更衣,要出去一趟。
姨母轻飘飘地抬起眼睛,如今也不忘多嘲讽我一句:「果真如你母亲一般事多。」
我要遁出去玩,哪管她怎样讽刺我呢。我路过大师兄的时候,低声和他说了句:「水月桥见。」
我故作矜持地走到门口,和宋莱碰头之后两个人就跑得飞快,生怕被抓回去似的。等跑出了洲主宫时,他递给我一枚面具,画得十分可怖,青面獠牙的。他自己已经戴上了一个,是个风流狐狸精的皮相。我新奇道:「这是什么活动?」
宋莱慢吞吞地给我卖关子:「还是你们鲤鱼洲会玩,这是下一个时辰的玩法——百鬼夜行。都戴着这样可怖的面具往里头走,我有预感这次肯定能遇见我的心上人。」
我冷笑道:「最好真的是。」
不过这样当真是有点意思。两路的摊贩都戴上了面具,不过大多憨态可爱。从卖鱼干杂粮的到精致钗饰的都有,我看上一只绒绒的夹扣,它让我想起那只寄养在贺辞声那里的兔子了,只是我身上没有珠贝,宋莱更不要说了,只好放下。
有些摊贩极为应景,连少主同款破衣服都做了出来。模仿的便是我当日被虺蛇刮破的弟子服模样。
宋莱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我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谁知道他竟然眼神不动了,呆呆地看着一个婀娜多姿的姑娘背影,那姑娘正从人群里穿行过,腰身像是水蛇一样细。宋莱眼睛都快掉下来了,扯着我的衣袖道:「我就知道,我会遇见我的心上人。」
他那身量款款的心上人一转身,面上却戴着一张肥头大耳的猪头面具。
但是这姑娘显然十分深得他心,戴着猪头面具都不影响宋莱的热情。宋莱跟着她几度转折进了一家十分喧闹的店,今日出游的人实在太多,我竟然有点跟不上宋莱,只能比他慢几步进了那家店。
我抬头看了牌匾名字,名为安乐坊,正是本地最大的一家赌坊。不知不觉中,我们竟然已经转过了正常的集市,到了鬼市来了。虽然我说鲤鱼洲民风淳朴,但是人多的地方难免生出阴私来。
正因为民风淳朴,有时候做的事就格外不符纲常一些。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进门。身量矮小的地精跳在桌子上,提高了音量喊道:「未来鲤鱼洲的少主夫人,仙盟剑君谢如寂和昆仑虚白绫公子贺辞声,二押一,买定离手了啊!」
有人嚷嚷道:「我看见扶陵宗那个大师兄也是不错的,怎么赌注里头没有他!不玩了!」
我冷着脸想,回去是时候禀告姨母,让她好好封查一下这个鬼市。
一耽搁的功夫,就错过了宋莱那张狐狸精面具的身影,我犯懒懒得找他了,宋莱好歹也是金丹修为,总不会出了什么事情的。我抬眼间,于楼梯隔间里,看见了一张绘满白骨的面具,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风情。
我心生疑惑,这骨夫人,不是陪我姨母在审问人吗?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我悄无声息地跟过去,亲眼看着她转入暗阁,里头应当还有一个人,但灯火只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她的影子边上缓缓伸出一个细长的东西,像是突然发现外头有什么东西,朝我这边嘶嘶地吐着信子。
骨夫人立即回过头,匆匆走出来,门外却空无一物。
我此刻正攀在窗外,幸运的是她没多注意,便重新回到了暗阁。我轻轻一跃,又翻回了室内。二楼却格外吵嚷,其他桌局的人都空歇下来,全都聚拢到最中间那桌。我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看得十分清晰直观。
周围的人都看得热血沸腾,大气不敢出。长桌两边就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戴着纯墨色的面具,靠着椅背,一只手随意地放在桌上,而对面的人额上已经都是微汗。
我从没能碰过这类东西,理所当然地认为谢如寂也是一个和我一样只会修道的傻子,没想到他坐上赌桌通身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周围像是拢着黑雾。
谢如寂把底牌一亮,对面面如菜色。他把筹码全都推掉,平静道:「我要见骨夫人。」
我还要继续看,他如有所感地抬起头,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转头,想要蹲下去。又突然想起来,我现在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他怎么能认得出我呢,便又放心大胆地转回头去。
谢如寂果然早已收回目光。
我心上还挂着事情,匆匆地往下赶。正巧谢如寂被管事恭敬地接引上楼梯,交错之间我低下头,他也目不斜视地往上走,玄色的披风和我白色的衣服轻轻交错过。
鬼市外头一会工夫已经又换了个玩法了,不知哪来的异兽被围观,生得凶猛却十分听话,围观的人哈哈大笑。我听见下头人道:「还是骨夫人的市集擅于驯兽,这样的异兽都乖乖听话。」
骨夫人是鬼市赌坊和兽坊的主人,如果是她操控百年虺蛇,虽然困难但也不是毫无可能。但是我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呢?
有了线索,自然可以沿着往下查,还有谢如寂,他寻骨夫人亦是不知是何缘由。
在这里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竟然差点忘记了和大师兄的约定,我匆匆往水月桥赶去,大师兄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了,我朝他跑过去,十分心虚地抬起手中提着的一盏鲤鱼灯,通红粗劣的制造,胜在形状讨喜,里头燃着的明黄色透出来,无端生出好多温柔。我气也不喘地说道:「都怪宋莱,他追姑娘给追丢了,还浪费了我这么长的时间。」
大师兄的长发还是银白色的,其实看着也挺好看的。
这样的大师兄陪我耍闹了一阵子后,不得不提醒我:「该回去了,时候不早了。」
我提醒道:「宋莱还没回来呢。」
大师兄无奈道:「那我把你送回去之后,再出来找他。」
你看,大师兄就是这样的好,要是师父的话,此刻恨不得把我和宋莱一手一个都丢进药炉里炼药去。我和大师兄就沿着路慢慢地走,天上的月亮好像在哪里都没有区别。
很多年前,我初到扶陵宗时,也是大师兄提着灯带我走的。
一晃,这样多年过去了。我用手摸上脸,眼睛里面没有眼泪,只有嘴角有大大的笑容。我喟叹道:「真好。」
真好啊,大师兄还活着,我真的改变了许多的事情。我回去的时候,大师兄又折返了路程,去找寻我那不成器的二师兄去了。我抬手的时候才发现袖口多了一个绒绒的夹扣,正是我看上的那只,心里十分惶然。大师兄没和我去过那个摊,二师兄宋莱压根不会想到给我买,排除所有嫌疑之后,我只好下结论,我自己顺手给带进袖口了。
明日还是得找侍女去付了这一趟钱。
洲主宫今天也没多少人,难得可以欢庆的日子,连侍女们都放了大批出去玩。我沿着铺陈着玉石的庭中走,两面光秃秃的,思忖着该种上一些什么东西来。
一抬头却看见藏书阁的二楼,姨母正靠着案桌在处理事务,连落在窗上的影子都是孤孤单单的。我提起声音大声道:「我要把这两边都种上美人樱和玉人花。」
都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花。
姨母起身,在阁楼上冷冷往下看,眼神嫌恶:「若你有朝一日真治理上鲤鱼洲,是不是该把灵海都填了?」
我耸耸肩,意思是不无可能。我母亲和姨母的关系并不好,这是显而易见的,好在现在我尚且有一些本事,前世这个时候,我连洲主宫都被赶出去了。
那时我这位姨母是这样讲的:「这里不需要无用之人。」
我这路上,就在为成为姨母讨厌但不得不用的人而努力。
3
我睡得很沉,重生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实了一点,梦里鲤鱼洲阳光和煦,我却见着有人向我匍匐而来,从腮部开始生长出鳞片,却被自己挠破出血掉落,而破损的地方又长出了鳞片。他哭泣:「少主,救救我!」
我被吓得后退两步,别无他法。
他的眼睛猩红,闪动着仇恨的光芒,质问道:「你不是我们一直期盼的少主吗?为什么救不了我们?」
我从梦中被惊醒,转头见崖下灵海,在夜色中的蓝色荧光越来越亮了。
我怎么能忘了这件事的,掐着自己的指尖才恢复一点知觉。我看了看时日,还有三日。我一直静坐许久,把整个事情的细枝末节都回想了一遍。前世晚尔尔虽然有龙神的印记,但是毕竟只是一个从未踏足过鲤鱼洲的人,要树立自己的威信不是简单的事情。
是一个契机,让鲤鱼洲的子民们彻底放弃了我,转而投向她。鳞疫,一个每逢人间灾祸大年的前夕,必然要先在鲤鱼洲兴起的病,如今不过出现三次。第一次,初代洲主朝龙飞升才得以解决;第二次,三百年前魔族被重新封印,跟着人间灾祸一起消失,但洲民已经死伤无数;第三次,就是我记忆里将要发生的这一次。
这个鳞片先会在脸上生出一片,再蔓延至四肢,生病的人不再渴求阳光,反而疯魔一样地渴求水,一头扎进灵海里头,在灵海里面也不能缓解痛楚,最终只能化水死去,徒留闪亮的鳞片熠熠发光。
我记得最严重的那时候,每次潮起潮落,鲤鱼洲周围都是大片盈盈生光的鳞片,在阳光和月色下看都有不同的风情,不知晓的人把这称为鲤鱼洲一盛景。只有我们知道这有多让人作呕。
是晚尔尔在死伤最严重的时候,想出来了办法挽救他们。我很感激。
所以最后我退出鲤鱼洲,也没有太大的怨怼,我做不好的位置,让给有能力的人,本就是人之常情。只是当时我年少,没能想到鲤鱼洲最后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我等不到天亮,去叩响了我姨母的房间,不管她是不是想杀我,是不是恨之入骨,但我们至少在某些方面是一致的,我们都想让鲤鱼洲更好一些。
门被吱呀打开,姨母长发散落,比起往日寡妇一般的打扮,现在的模样要年轻许多。她冷冷地看着我无礼的举动道:「朝珠,若你说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接下去的时日,你不出意外会在禁室里面度过。」
我轻声道:「鳞疫。」
她突然睁大眼,像是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我带着喘息的急切声开口:「我梦见了鳞疫。」
她陡然打开门,侍女点亮几盏鲛人灯油,她的眼睛一直聚焦在我的脸上。
我把手拢入袖中,止住微微的颤抖:「我于梦中,看见了有洲民向我求救。脸上生满了可怖的疮痕。我听闻,有些少主度过龙神考验之后,和鲤鱼洲的联系强烈的时候,会收到和洲岛息息相关的提示。书上称之为,预知梦。」
姨母抬起手想喝茶,却像是没稳住一样洒出来了一些水。她最终放下茶杯,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把你的梦境,原原本本,一点细节都不能少地告诉我。」
从我母亲身殒之后,一直是我的姨母治理鲤鱼洲的,可是眼下她都不平静至此。
我嗓子十分干涩,把我曾经所见的都缓缓道来,起初不过是鲤鱼洲的鬼市里新运进一批活货,里头有个满身鳞片会唱歌的侏儒,围观的人瞧它丑陋可怖,声音却极其动听,不免追捧。谁知道回去的人都得了鳞病,一传十,十传百,竟然一发不可收拾。后头查缘起的时候才查到的,那时这侏儒早已不见踪影。鳞疫就此再现,不过几日就死伤严重,海上飘着大片亮晶晶的荧光。
再后来,鳞疫就结束了,当时的少主带人了结了祸患。
我的声音突然哑住,低下头看自己满是剑茧的手。
姨母不满我的突然顿住,急切近乎粗鲁地抓住我的手臂,逼问道:「只有这些吗?预知梦中没透露解决的方法?」
我抬起头,姨母的脸突然就和前世的重合起来,那时候有仍然信任我的洲民向我求救,我除却彷徨失措什么都做不了。姨母那时是怎么说的,她看我像是看一个废物,她说:「鲤鱼洲何苦摊上你这样的龙神后代。」下令不许我再进鲤鱼洲,我再听见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几日后,却只字没提如何解难的。
我艰难地抽回手,回答她道:「没有。」
4
天色既明,为了不引起恐慌,一切搜捕行为都是暗中进行的。
我的及笄礼已经结束,那么各方来的人自然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一大早扬帆起航的船只络绎不绝,停靠在渡口的船一下子少了大半。扶陵宗的人自然也要走了,宋莱抱着一张香帕流着眼泪,十分不舍,想必是昨日他追寻的那个姑娘的。
大师兄多看了我一眼,温声道:「若是有事,要记得和宗门里头说,还有我们在呢。」
我笑一声:「能有什么事情,无非是被姨母抓着练规矩罢了。」我多看了一眼,没看见晚尔尔的踪影,问道,「尔尔师妹呢?」
有弟子热心解答了:「昨日她被训斥太过,一直在哭,大家都在嘲笑她是不是太过眼热,现在应该一早躲到船舱里去了吧。」
我哦一声,看着扶陵宗的船舰行得很远了,才转身往回走。我曾在扶陵宗的藏书里翻过鳞疫,却没得到只言片语的解释。重来一世,几乎还是赤手空拳毫无准备的模样。
姨母派出的私兵已经在秘密搜捕鬼市了,她又自有别的安排,一手为可能发生的灾祸作应急准备。但我也得亲自去鬼市一趟。不同于昨晚,白日里的鬼市空荡得一张纸飘过去都十分醒目。我在一处圆台前停下,我昨夜路过这里的时候,正展示着一只长着一笑一哭的双脸怪,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若是按着前世走,不久后就该有人把一只侏儒送了上来,灾祸从这里开始。
空荡的鬼市吹起了风,铃铛一声一声地响着,曼妙如同海妖般的歌声响起来,我目眩神迷,仿佛置身于人声鼎沸之中,圆台上的侏儒牵挂着一身珠贝,珠贝荡漾之下——荡漾之下是丑陋的鳞片。为求场景迷蒙,有水雾从四方喷出。他转过头来,尾音婉转。
我就此昏了过去。醒来浑身冰冷,小半个身子都浸在水污里,我睁不开眼、闻不见味道,只有听觉还没被封存。此处地势很低,隐约有潮水拍岸的声音,还没离开鲤鱼洲,我料想此处是一处地牢,第一时间去摸腰间的玉龙剑,还好还在。我抽出剑,却像打在了什么屏障上,每挥一次,竟然自己先灵力凝涩。为了不白浪费力气,我索性靠墙坐在了边上。
水声滴答,隔壁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我不能视物,便只好张开口问:「有人?你也是囚犯吗?」
那边听到我的声音,磨蹭了很久,声音粗哑得像是在地上磨砺过一样,不像人的声音:「我不是囚犯,我是她的玩物。」
说得还挺骄傲。
我很不合时宜地笑了下,那句她是谁在我舌尖上绕了一下,换成:「你知道玩物是什么意思吗?」
他对我语气中的戏谑十分不满,笨拙地绞尽脑汁想回答,它断断续续地说:「玩物就是,她看见我会很开心。她愿意和我在一起。」他重复一遍道,「我是她最好的玩物。」
不知道哪里来的痴傻儿。我轻松道:「那她为什么把你和我关在一起?」他突然没有了声音,铁链的声音拖拖拉拉地响起来,那怪胎在我面前停下,隔着铁栏杆的缝隙观察我,迟钝地说:「你是个瞎子,看不见我长得有多好看,所以才这样质疑我。你要不要摸摸我?」
我立刻把手背在身后,冷笑道:「你看不见我长得有多好看吗?我碰你干什么?」
他突然发狂一般地倒地,我听见指甲挠破肌肤的声音,像是在经受什么烈火烹心的痛苦,压抑不住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我的手在水里摸,突然摸到了一片薄薄的,鳞片,从他那边飞落过来的。我猛然回神,隔壁牢房的必然生了鳞疫。他的声音破碎,想必面容也是稀碎的,问我:「有没有水?你那边有没有水?」
我腿下都浸在污水中,压住恐惧,往后退了好几步:「没有水。」
他大叫,手穿过栏杆撞出牙酸的声音:「你骗人,你那边好多水。」
我挑起玉龙剑,迅速往后头退了几步。大抵我和他之间的铁栏杆起到了阻挡作用,只是这鬼哭狼嚎的我真是受不了,自己主动把自己的听觉给封住了,默默地思考着。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外头是不是也是这般景象,心里十分焦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重新解开听觉,地洞里滴滴答答,我尝试过,还是劈不开面前似有若无的屏障。
我该如何和外界取得联系呢?
我的灵识探入灵戒,取出之前师父奖励给我的双菱镜,可与师父联系,结果并没有反应。一样样法宝都试过无果。最终在角落里发现了叠作一堆的玉纸蝶。我没抱有希望,随手拿出轻盈的一只,把它送到栏杆外,吹了口气。它却真的飞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头去了。若能找到谢如寂,那他也就能根据玉纸蝶上的气息来溯回找我。
玉纸蝶已经飞出去了一段时间,却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来,我直起脊背,捏紧玉龙剑等着那位抓捕我的人,若我没有料错,与当日指使虺蛇在我回来路上袭击我的是同一个人。
可那人只是在隔壁的牢房停下,声音是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女人声,大约做了变音处理。她轻声道:「痛吗?再忍忍,会更好看的。」
隔壁那怪物已经痛倒在了地上,却笨拙地靠近她,声音沙哑:「不痛,你开心。就好。」
她步履未停,最终停在我的面前,像是想欣赏我的狼狈却终究不得。她最终疑惑问道:「怎么不掉眼泪?真是遗憾。养尊处优的少主竟然还能维持体面。」她以为我不知晓与我一墙之隔的是何等妖物,轻描淡写道:「身上不痒吗?你没感觉到吗?你脸上已经生出了第一片鳞片,等它脱落的时候,四肢都会生长起来,我忘了,你已经被封了痛感。少主竟然生了鳞疫,成了死的第一个人,何等荒唐。」
她伸出手,从我头上抽去一针,我立刻感觉到脸上有怪疮般的痛痒感。但这些痛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我轻蔑地笑一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流泪?」
她不恼,轻声道:「你在等别人来救你,对吗?可是他们找的不是你。洲内起疫,少主却在前夜闻讯害怕出逃。人人都在寻找和你一同进入秘境的那位少女,传闻那才是龙神真正认可的人,不然何以没有鲤鱼洲血脉却能入试炼境?况且当日众人跪坐灵海外看得清清楚楚,她才是亲手插入玉龙剑止住海水倒涌之人。鲤鱼洲少主,原本就该不是你,朝珠。」
她说的那么多,唯独只有最后一句话刺痛了我。诚然,龙神认可的人,原本就不是我。我不能视物,便侧了一点头问道:「那么,她呢?」
晚尔尔呢?其实,要是她依旧能和姨母一起力挽狂澜,那么我也没有排斥的理由。她比我能做的,太多。其实我心里知道,晚尔尔的品性若是依着今生的眼光来看,并没有太大错处,只是我一直心怀芥蒂。
那人的声音提起来,带了点生气的尖锐:「失踪了,扶陵宗回船上不见踪影,鲤鱼洲也没有她的踪迹。这时候本该她出面的,真是坏我大事。」
我本就坐在水中,冰冷刺骨的水一直泡了我半个身子,我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忍着万分疼痛握住栏杆,这栏杆冰凉刺骨,血从接触的地方汩汩留下。我哑声道:「不行!你们必须把她找回来。」
刚刚那样嘲讽我都没露出脆弱的人,居然因为一个晚尔尔情绪波动至此,把她给惊了一下。我重复:「她不能丢的。」
上一回晚尔尔失踪,是我和谢如寂大婚的前夕,彼时修真界动荡,各方都想拉拢住这位年少高位的剑君,最终他选中了扶陵宗。人人都疑惑,为什么不是晚尔尔,而是早已褪成一个庸才十分黯淡的朝珠,最终得出结论,我师父才是他想要真正结交的人。不止是众人,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的。若是我二师兄是个男儿身,说不准就娶他了。
不过这总算是当时寡淡凄惨的世间,难得的乐事。
直到后来晚尔尔失踪,谢如寂远走魔界,归来已经入魔,斩尽扶陵宗三千人。
晚尔尔一丢,谢如寂会发疯。
这次也大差不离,那人却只把我当作未经世事的小孩,笑了两声,扬长而去了。如果说,在她还没来过之前,我对谢如寂还抱有一点幻想的话,期盼他能看见玉纸蝶来找我,现在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在失踪的晚尔尔面前,根本无关紧要的,我得自救。
但在此之前,我要先搞明白,这该死的鳞疫,究竟如何生长的。
我摸了摸脸上的生出的硬鳞片,我闭眼感受,深处有浅薄新生的柔和鳞片,正缓缓抵御着侵蚀,是我自身修炼的玉龙心诀在默默运转保护我,我把毒血都从伤口逼出来,脸上的疮口缓慢地复原了,代价是我身体消耗了太大的精气。
我慢吞吞地往那边的怪胎方向过去,隔着栏杆喊他:「我猜你,一定是她的朋友,最特别的朋友。」
他的声音嘶哑,迟钝地问:「什么是朋友?」
我笑眯眯道:「比玩物更亲密的词语。」
三言两语之中,就可以看出他是个笨拙沉重的怪物,那人把这个怪物放在我边上,好让我直接得了鳞疫死去。若我真濒临死亡了,再丢出去起到动摇人心的效果再好不过了。但我现在,想靠自己的自愈能力和他,来找寻为何会无端生鳞。
他想知道,我几乎能感受到他渴求到想吞咽的目光。我慢慢道:「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唱一首歌给我听。」
他照做了,哼声慢慢地起来了,像是月光拍在暗礁上,有个鲛人怯怯地露出眉眼。我从没听过这样好听的歌声。果然如此,我旁边关押着的这个怪胎,竟然真是这场乱动的起源,那个会唱歌的侏儒。声音美到蛊惑人心,连我昏倒出现在这里,都少不了他的功劳。
当初听他唱歌的人都在脸上长了鳞片,后来禁歌禁音,甚至有人自己封闭听觉以绝感染。我周围都用灵气覆住,连水都被隔绝在外,我只存留听觉,排除其他干扰,我脸上相同的位置,依旧是溃烂一片。
第一次,听见歌声,没有触碰,没有生出鳞片。
不是歌声的缘故。
我弯着眼笑道:「真好听,我很后悔刚刚拒绝了摸你脸,现在可以试试吗?」
他迟钝地从喉中发出声音,像是欢喜。他凑过来,我忍痛穿过栏杆,摸上他的脸,崎岖不平,眼睛和鼻子长在一起,不用看都知道是一张丑陋无比的脸,很难相信这样一张脸有这么美的歌声。指尖都是他的脓疮,但我开口:「很漂亮的脸。」
此时我已经封闭了听觉,脸上那处却生出了惨痛的鳞片,我伸手揭掉,血肉模糊。玉龙心诀逼出体内毒素,灵气几乎空竭,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恐怕真要死在这怪病上。我返回了角落。然而过了没多久,我脸上又开始发痒,我这次没管它。
他的脓液可以致人生病,但后头染病的人脓液不能。整个鳞疫的源头,就只有他一个,然而他的脓液,是怎样沾染到这样多的人的呢?
水声滴答,我坐着的时候,已经快漫到肩头,侏儒突然开口道:「你不渴吗?」
我下意识回道:「渴也不喝,水脏了。」一瞬间像是龙神残识在我脑中轻轻一点,水脏了,我一直浸没在水中。鲤鱼洲周围有灵海,但大家喝的都是贯穿整条鲤鱼洲的灵脉。有人,不但放出这异变的侏儒,还把他的脓液分投进灵脉当中。
我有了头绪,正准备站起来,换把武器重开这牢狱。却听见又有声音响起来,我立马一屁股又坐下了,试图掩饰自己越狱的行为。
我垂着眼假装安定,那脚步声却在我面前停下,我刚感觉到异样,前头我试过一遍遍而无果的壁垒,忽而被一剑劈开了。我坐在水里,水波冰冷,脸上的溃烂往下渗血,闭着眼不分清明,我问:「来者谁人?」
我听见剑入鞘的声音。他平静开口:「谢如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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