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刺客爱人:甜虐反转的古言故事》
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上京的闺秀们各显神通。
我就不一样了。
我喝醉了。
表演了胸口碎大石。
1
宫宴上的才艺表演让我声名大噪。
马车刚到府门前,我娘便提着棍子冲了出来。
「死丫头,将军府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边骂边拿着棍子往我身上招呼。
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认错的话张口就来。
「阿娘,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可我娘早就不信了我的鬼话。
虽然嫂子拼命拦着,她还是踹了我几脚。
「你此番表现,太子妃之位就别想了!」
还有这等好事儿?
我垂首跪在她面前,面上沉痛,心中窃喜。
今日的脸总算没白丢。
岂料我娘话锋一转,沉痛道:
「最多入东宫,当个侧妃!」
刚挤出的几点愧疚顿时无影无踪。
我「嚯」得一声站了起来。
「我都这样了,太子竟然还愿意娶我。他的口味也未免太随意了些。」
刚嘀咕完便自知失言,飞身越到房顶之上,悠闲地坐着看我娘发飙。
我娘揍不上我,气得直跺脚。
「死丫头,你再这样口无遮拦,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嫂子扶我娘坐下,柔声安慰道:
「娘,言儿洒脱任情,不拘小节,自有一番气度风骨,非寻常闺阁女子能比。」
不愧是我相中的嫂子,会说你就多说点。
我咧着嘴傻笑。
「嫂子,既然我这么好,把你哥哥嫁给我如何?」
我娘扬手把棍子砸了过来,被我轻巧躲开。
「你可拉倒吧。叶家把这么好的闺女嫁到我们家,我们怎能恩将仇报,让你去祸害人家?你想都别想!」
凭啥子?我想一下又犯了哪家的王法?
我心里腹诽,刚巧就看见叶家的马车停在我家门口。
车中走出一名男子。
面若冠玉,眉目如画,映着斜阳远照缓缓向我走来。
脚下一滑,我瞬间从屋顶摔了下来,射靶一样精准地跌向他。
他面色微变,脚步一顿,飞身接住了我。
四目相对,他的耳尖泛起可疑的红色。
我轻轻扯住他的衣襟,软着嗓子说道:
「叶家哥哥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要不就以身相许吧。」
话音刚落,我娘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我身后炸开了。
「死丫头,你离叶辰远一点,看把人家孩子吓的!」
叶辰身子一抖,我整个人被摔在地上。
好丢脸!
比宫宴上表演胸口碎大石还要丢脸。
2
我娘总觉得我性子太野,不像个女孩子。
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啊!
我自幼便随父亲待在苦寒的朔北,看着刀光剑影的厮杀长大。
据我我爹吹嘘,我幼年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杀」。
他得意了很久,自此便一直将我当男儿养。
九岁那年我驯服了烈马。
十岁练成了百步穿杨的箭法。
十八般兵器耍得虎虎生威。
十五岁随父兄一起冲锋陷阵,在尸山血海里九死一生。
朔北的蛮夷谁人不知我「铁娘子」的名号?
可一回京城,我便成了只没牙的老虎。
我不会弹琴绣花,诗词歌赋上也一窍不通。
言行随性,无拘无束。
甫一回京便惹来京圈贵女们的嘲笑。
真是笑话!
当年我在朔北纵马驰骋,取敌寇首级之时,她们裹着小脚,怕是连路都走不利索,竟然好意思嘲笑我?
原本我懒得搭理她们,但我娘的脸皮终究没我这般厚。
为了挽救我岌岌可危的名声,她痛定思痛,立誓将我培养成举止优雅、谈吐温柔的窈窕淑女。
我的碗被换成了最小号,且只能吃一碗饭。
我娘说这样可以养出小鸟胃。
我的鞋子被换小了一码。
我娘说这样走路显得贤淑和婉。
她命人收起了我的长剑、匕首和骑装,又连夜给我裁剪了花花绿绿的衣裳。
又翻出自己的嫁妆,给我整了满头的珠翠。
我整天饿得晕头转向,穿着小一码的鞋子顶着沉重的头饰在院子里扭来扭去。
稍有不慎,还要挨我娘的板子。
在三个月惨绝人寰的折磨之后,我娘踌躇满志地送我去参加宫宴。
可惜,我兜头浇了她一盆凉水。
其实,我是故意的。
我不想嫁给太子。
我满心满眼都是叶辰。
但我娘说我没得选。
我是勇威将军的嫡女,我生来就只能嫁给皇室。
言行无状,当不得太子妃,还有侧妃之位可以安排。
我蹙眉咬唇,才恍然发觉太子的口味不是随便,而是清醒。
他娶的不是我,而是朔北的安稳。
合着我就只是个吉祥物吗?
3
想明白这些后,我很是郁闷了一阵子。
我这无望的爱恋,还没开始就要寿终正寝了。
我那心心念念的少年郎,不知道将来要对谁小意温柔。
越想越伤心,连磕了十斤瓜子,嘴上都起泡了。
嫂子送来宫装,催我参加安康公主的宴会。
我瞅了一眼,完全提不起兴致。
我早看见了安康公主的帖子,只是压根没心思去。
摆烂如此,还是要嫁给太子。
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除非我有确凿证据证明我是个男人。
嫂子扬眉浅笑,凑到我耳边:
「我哥可能也会去哦。」
不愧是我嫂子,懂我!
我瞬间来了精神,立刻起身让她帮我捯饬了一番。
随后带着锦月慌里慌张出了门,生怕晚了赶不上见叶辰。
吃不着,多看两眼也解馋啊。
为了保持淑女的优雅,马车上我特地先啃了俩鸡腿儿。
岂料到了公主府,装模作样品了十几盏茶,叶辰的影子都没看到。
我禁不住有些烦躁。
锦月这才好心提醒我:
「小姐,少夫人刚才说叶辰少爷是可能来,不是一定来。」
我气得几乎跳脚,却还得端着淑女的做派,皮笑肉不笑。
正郁闷间,忽然听得耳畔一声浅笑。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会耍杂技的林姐姐。」
我一抬头,身侧不知何时站着一名女子。
此刻正满面嘲讽的望着我。
正是兵部尚书之女朱婀娜。
我不愿搭理他,但心下还是窜出一股怒气。
回京没多久,街头的孩子们就开始传唱我的歌谣。
不是赞扬我的赫赫军功,倒是嗤笑我食量大如牛的。
一群小乞丐围着我,我走哪儿他们唱到哪儿。
最后我徒手劈开了十二块砖头,他们才一哄而散。
那歌谣就是这朱婀娜搞出来的。
「林家有女壮如牛,吃一只老母猪不抬头」
哼,亏她想得出来。
我又没吃她家大米!
我自问没有得罪过她,她却处处与我做对。
上次宫宴之上,属她笑得声音最大。
怼人的话在嘴边滚了又滚,最终艰难地咽了下去。
我漫不经心地笑道:
「我原本就多才多艺,妹妹整日在闺阁之内,见识短浅些倒也情有可原。」
朱婀娜蛾眉微蹙,面上的讥诮更甚。
「哼,身为女子,言行无状,举止粗鲁,简直贻笑大方。」
「妇容妇德你占了哪一条?就这样的,竟然还敢肖想太子殿下?真是可笑至极!」
哦,原来她针对我是因为这个。
我挑衅地瞟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道:
「没办法,谁让我碰到了这么厉害的哥哥和阿爹呢?你要是嫉妒,现在重新投胎应该还来得及。」
朱婀娜被我气得脸色煞白,冷哼道:
「勇威将军府那可是出了名的家风好啊!」
「林小将军更是娶了失贞的叶兰芷为妻,林府上下还把她当个宝。」
「这番胸襟气度,我可着实没见过。」
他奶奶个腿毛!
羞辱我可以,敢说我嫂子,我把她屎打出来!
我猛然起身,逼视着她的眼睛。
「我嫂子温柔贤淑,知书达礼。她被奸人所辱,含羞忍垢,已是万分不易。」
「你不去咒骂强盗,却来声讨一个弱女子。还真对得起你的姓啊!」
「朱氏婀娜者,胸无丘壑,蠢笨如猪!」
朱婀娜被我呛得下不来台,面色变了又变,尖着嗓子说: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自古贞洁便是女子最宝贵的东西,失了贞操怎么好意思活着?」
环视周围,贵女们面上竟然皆流露出赞同之色。
狗屁的贞操!
那不过是恶臭文人编出来糊弄女人的。
只是没想到,这套歪理最大的拥护者竟然还是女人!
何其讽刺!
我一声冷笑:
「错的是那些强盗,她有何错,为何不能活?」
「女子最宝贵的东西又何止贞操?」
「只是,像你这种脑子挖出来还没有耳屎多的人,能炫耀的也就罗裙下的那点东西了。」
我一口啐在她脸上,犹然觉得不解恨。
「你这蠢样,到将军府给我当个洗脚婢我都嫌磕碜!」
「你这乡野村妇,竟然敢侮辱我?!」
朱婀娜涨红了脸,仪态尽失。
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扑上来就要打我。
早被我一把握住,反手就是一耳光。
没敢使太大劲,怕把她扇死了。
她跌坐在地上,捂着红肿地脸嘤嘤哭个不停。
「安哥哥,她,她欺负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昌邑侯嫡子陆天安便一脸焦急地冲了过来。
他身后不远处立着一名锗衣男子,面色沉静,自带一股矜贵之气。
正一脸探寻的望向这边。
朱婀娜哭得抽抽搭搭,满脸泪痕,说不出的凄楚动人。
哭就哭吧,咱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一口一个安哥哥,酸得我倒牙。
陆天安倒丝毫不觉。
他一脸心疼地扶着她坐下,又安慰了好一阵子,才抬眸瞪着我。
「林玉言,你跪下,给婀娜妹妹道歉!」
4
笑死!
我林玉言跪天跪地跪君上跪父母,怎么可能给这样的蠢货下跪?
我悠悠然坐在一旁,口中嗤笑道:
「陆天安,你都没搞清楚状况,为何就认定是我的错?」
他目露凶光,恨不得吃了我。
「我亲眼看见你伤了她,你还要狡辩?」
「我打她是因为她值得。」
陆天安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说,顿时面沉如水,暴跳如雷。
「林玉言,你不要欺人太甚!今日你必须给婀娜下跪道歉。」
「如果我不肯呢?」
啜泣了许久的朱婀娜娇弱地扯住陆天安的衣袖:
「安哥哥,算了,我没事。」
她哀怨地望我一眼,抽噎道:
「她这人向来嚣张跋扈,无人敢惹,你莫因为我得罪了她。」
口中说着没事,一字一句却都在拱火。
陆天安面上的怒气更甚,阴沉沉地望着我:
「林玉言,我从来不打女人。」
「那就难为世子爷今天为我破个例了。」
「毕竟在战场上,我宰的都是男人!」
我淡然起身,摘了头上的珠翠,一股脑儿丢给了锦月。
「恕我直言,二位在我心上拉了屎。不揍你们一顿,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世子爷既然心疼她,就麻烦你把她那份揍也领了吧。」
话音一落,随即脚下生风,直攻向陆天安的面门。
他没料到我抢先发难,脚步一顿,退后几步才勉强站立。
我冷笑一声,腾空一跃而起,衣裾漫飞,激起落英飒飒。
几个回合下来,陆天安便气喘吁吁,我瞅了个破绽,当胸给了他一脚。
他跌坐在地上,半天动不了身。
「安哥哥!」
朱婀娜尖叫一声,颤抖地挡在陆天安身前。
我得意地挑眉。
「陆天安,下次为爱冲锋时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说罢潇洒转身
哼,要不是好久没吃饱饭,就他这样的,我一刀能砍 5 个。
锦月在我身后小声叫道:
「小姐,小姐,你的鞋子……」
我一回头,恰巧看见我的两只可怜的鞋子。
一只掉进了湖里,被水冲走了。
而另一只正乖巧的窝在叶辰的怀里。
5
眼前一黑,顿觉得站立不稳。
刚才喝茶时,我悄悄将鞋子半穿在脚上。
打架时竟然忘记穿上了。
都怪我娘。
非要给我穿小一号的鞋子。
叶辰微微蹙眉,扯出个复杂的表情,讳莫如深地望着我。
我哪里还有调戏他的心思?
拉着锦月逃也似的出了公主府。
「小姐,地上凉,我把我的鞋子换给你吧。」
锦月小跑着跟在我身后,关切地说道。
「你傻啊,给我了你穿啥?你还不是一样冷。」
我戳一下她的小脑袋。
「这附近应该有卖鞋子的,你快快帮我买一双去。记得买双合脚的。」
锦月刚走,身后忽然响起清亮的声音。
「原来你也知道害羞啊!」
这熟悉的语气和强调不是叶辰又能是谁?
公主府的宴席还没有结束,难不成他是专门出来寻我的?
这个想法让我心里生出许多雀跃。
我红着脸抬头,迈下台阶。
「辰哥哥,我……」
脚下一个不稳,准准地跌向叶辰怀里。
叶辰面色一滞,嘴角微翘,无奈地看我一眼。
「玉言,同一个招数用的多了就没意思了。」
我做作地眨巴着眼睛,故作单纯地问道:
「辰哥哥说什么,言儿听不懂。我是真的崴了脚。」
叶辰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地上太凉,切莫在光着脚乱跑了。」
我正愣神,他忽然俯下身子将我背了起来。
我惊慌地拽住他的衣角,满脸娇羞。
一歪脑袋刚好看见林府的马车慢悠悠地过来了。
我飞快地给驾车的李叔使了个眼色。
李叔到底是斥候(侦查兵)出身,只微微一愣,立刻接收到信息。
愣是将马车驶过了公主府门,稳稳地停在了百米外。
叶辰嘴角微扬,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背着我默默走向马车。
每一步都格外稳当。
我盯着他好看的侧颜,脑子里全是粉红泡泡。
真好啊。
要是陆天安和朱婀娜没出现就更好了。
这俩货刚被我收拾了一顿,估计是没脸待下去了,也紧跟着我出来了。
路过我时,朱婀娜鼻间还冷哼一声。
切,本小姐今天已经打过你了,绝不会再打你第二回。
就在二人路过林府马车时,红鬃马忽然一声长鸣,拖着车没命的往前狂奔。
李叔想要控制住它,可已然来不及了,登时就要摔下马车。
「李叔小心!」
我从叶辰背上跳下,脚步轻点,几步飞至他身侧。
总算护住了他的脑袋。
叶辰快我一步,冲到马车边,一把拽住辔头。
红鬃马一声长鸣,响彻长街。
街边的中年男子迅速冲过去抱住了马蹄下惊慌失措的幼童。
安置好李叔,我阴着脸瞪着陆天安。
「陆天安,刚才是我打得太轻了吗?」
陆天安还没吱声,朱婀娜立刻一脸委屈地望着我。
「林玉言,你家的马车在长街乱窜,怎么怪到我们头上了?」
她在放屁!
刚刚我清楚地看见陆天安用石子砸中了马的屁股。
我正欲发作,叶辰忽然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
一口气忍了又忍,终是沉着脸站在叶辰身侧。
陆天安和朱婀娜顿时有些得意忘形。
路过刚才救人男子身畔时,陆天安抬脚踢在他的腿窝。
「臭要饭的,滚开,你挡着爷的路了!」
嘶啦一声,男子的裤腿瞬间撕裂。
半截竹竿直直地戳破衣衫,直喇喇地现了出来。
他扶着街边的货架,才勉强稳住身形。
我这才注意到男人的样貌。
心中一惊,几步冲到陆天安身边,当胸就是一脚。
「林玉言,你不要欺人太甚!」
陆天安摔出去几米,挣扎着要起身,早被我一脚踩住。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6
「陆天安,你可知你刚才所伤的是何人?」
陆天安挣扎不得,扫了一眼那男子,愤懑道:
「一个卖烤红薯的贱民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贱民?」
我气血翻涌,不觉弯下身,靠近他几分,冷冷地瞪视着他。
「你敢说他是贱民!」
「告诉他你是谁!」
中年男子面色一滞,低头略沉默一会儿,再抬头时已然满含热泪。
「林
他们说:
「将军父子上阵杀敌,夫人带着我们种菜,织布。」
「玉言跟个假小子一样在泥里打滚。她一点也不像官家小姐。」
「她的性子可真好啊!他们一家人都很好啊!」
是啊,他们一家人都很好啊!
我听着她的故事慢慢熬过这漫长岁月。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某一日,正打理她那片菜地时,耳边忽然传了一声娇俏的声音。
「辰哥哥!」
我抬头一看,玉言一身骑装,笑盈盈地望着我。
她还是当年的样子,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她说:
「辰哥哥,我来接你啦!」
我挪动了有些僵硬的身子,轻轻地抱住了她。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咋才来啊!」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她看着我,极其认真地答道:
好,再也不分开了。」
生生世世都不会再分开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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