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情都是怎样结束的?

在海拔 4750 米的地方,夜里我基本上睡不着,一翻身就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只能勉强闭目养神。对面同行的队友已经被高原反应深度折磨,一上床就不断地嘟囔:「头疼!头疼头疼!」

骆烨已经不顾周围人多,夜里就把我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胳膊,说:「没事的,我们就快要到了。」

「宝贝,我爱你。」他在我耳边说。因高原反应而剧烈跳动的心,突然就获得了宁静。

中间被向导叫起来吃晚饭。我往屋外一看,外面阴云密布,还下起了小雪。我在心里祷告:「神啊,求求你,请你给我一个晴朗的登顶之夜,让我能享受登顶的过程!」吃完晚饭,我继续闭目养神。

第六天,我们距离巅峰已经不远,索性开始通宵夜行。在星月交辉之下,我们撑着登山杖,一小步一小步地爬,坡上都是风化了的碎砂石,如果打滑就会滑下山去。周围不断有人呕吐,我不敢停留,怕看见别人吐自己也吐,经过的路上到处都是黑黑的吐出来的食物的痕迹。

我几乎要绝望了。看着这个坡真长啊,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还在这个看似不断长高的山坡上爬着。越往上,风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低,脚趾头都冻得麻木了。陡坡上没有什么可以休息的地方,只是每爬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就找块石头坐一下。在休息的时候,骆烨总是紧紧抱着我,把我的头整个拥入他的怀中,但每次只能这样休息几分钟,否则脚冻僵了,就走不了了。

若在那一刻死去,也许我和骆烨就不用分开。

熬过了最漫长的夜,天开始慢慢亮起来了。我们背后的云层已经被染得通红。环视周围,到处都是冰川,这就是乞力马扎罗的雪。随着太阳升起,我们看到了,看到了梦中想象过无数次的乞力马扎罗之巅!

我和骆烨扔下登山杖,手拉着手走完了最后几步,在 2012 年 8 月 9 日早晨 7:05,经过总共 6 天的攀登,我们征服了海拔 5895 米的非洲最高峰!

沐浴在朝阳里,看着环绕着雪山的冰川和那个巨大的火山口,真是难以想象,我们居然做到了!

我和骆烨无声地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他紧紧搂着我的肩膀一遍遍地说:「我们做到了!宝贝,我爱你!」

在队友的招呼下,我们擦掉满脸的眼泪和鼻涕,站在雪山顶绽放笑容,拍下了在巅峰的合影。

那一刻我怎能想到,那却是我们的最后一张合影。

也许在骆烨邀请我去乞力马扎罗的那一刻,他已经心生去意。

我以为我们共同登上了非洲最高峰,从此战无不胜。我以为我们的爱情在那一刻得到了升华、见证、祝福和捍卫。

但对骆烨而言,这却是完成了这场感情最具仪式感的收场。

告别

下了山,回到酒店洗个热水澡,把沿途的尘土洗掉,我简直觉得那是天下最美妙的时刻。修整之后,我和骆烨分别踏上了飞往香港和上海的飞机。

在飞机上,我给他写了一封邮件,邮件不长,但那是我写得最久的一封邮件。

我说,我希望他能公开我们的关系,我不介意从此背上「第三者」的辱名,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不介意。

我说,我希望他和太太提出离婚。他可以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净身出户,我不介意。

我说,我可以辞掉香港的工作去上海,哪怕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没关系,我不介意。

「请让我知道你读了这封信,并请在慎重考虑后给我回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在邮件末尾强调。

过了两天,我收到了骆烨的回信。

亲爱的苏菏:

我真的很爱你,每当我想起未来和你一起生活,就觉得充满了甜蜜和可能性。我真的希望能和你共度余生。这也是为什么去年我答应你,用一年时间去理清我的生活。

我咨询过离婚律师,我意识到在司法程序上存在很多障碍和复杂问题。

但最难的不是司法程序,而是情感的挑战。我和我太太讨论过离婚的问题,她一直在哭,我们的交谈总是无法进行下去。

最致命的是,我的儿子不知怎的得知了此事,反应非常情绪化乃至狂躁。周日午饭后他返回寄宿学校,我和他道别,他却头也不回地跟同学一起上了校车。我意识到,我们已经不像过去那般亲密,如果未来我不和他生活在一起,我们的父子关系将面临巨大危机。

苏菏,你有一切理由指责我。我也很讨厌自己,为什么总是让你失望难过。

但我意识到,在这样的局面下,已经不存在对的决定。

最近我在工作上也遇到了很多困扰,此时此刻,我真的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问题。

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的处境,并且知道我爱你。

骆烨

2011 年 5 月 4 日

结局

我没有再回复骆烨的邮件。

我知道,一切已经没有意义。我可以承受当「第三者」的骂名,但我不能容忍被扣上孩子因我而失去父亲的帽子。

我终于决定放弃他,这个与我纠葛九年的男人。

「在这样的局面下,已经不存在对的决定。」骆烨说得对,在好父亲和好情人之间,他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我不愿当这个恶人,当他搬出孩子这个理由的时候,我已经无路可走。

我之前一直觉得,只要两个人有感情,有没有婚姻都是浮云。但我终于领悟到,婚姻有着多么强大的约束力。

当情人关系变得沉重的时候,放弃是很容易的。不论是一方千疮百孔还是两败俱伤,至少生活表面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而当夫妻关系变成鸡肋的时候,大部分人没有勇气切断法律的契约,因为那意味着巨大的成本,意味着对他既有生活天翻地覆的改变,意味着让他从此背负沉重的良心负担。他们宁可貌合神离地度日,掩耳盗铃。

最近我看到一组数据,说中国北京的离婚率已经高达 39%。很多人认为这是社会的悲哀,我却觉得是时代的进步。我认为婚姻整体质量并没有下降,而是有更多人在鸡肋般的婚姻中有勇气冲破桎梏,给双方重新选择的机会。

但依然有更多的人选择苟且在情感的浑水中,得过且过。

我已经在这浑水中浑身湿透,疲惫不堪,到了该独自上岸的时候。

后来骆烨又疯狂地联系过我,我都没有再回应。大约过了半年,他逐渐消匿在我的生活中。

苏菏讲完了她的故事,长叹一口气,久久不语。

「相信很多女孩正在经历和你类似的情况。你有什么话想对她们说吗?」我打破沉寂问道。

「我只想告诉她们,痛到深处,就会放手了。」苏菏望着窗外幽幽地说。

我们聊天的时候屋外下起了大雨。她给她现在的先生迈克打了电话,不出十分钟,迈克就开着奔驰车来接她了。

迈克看上去与她同龄,有着一张很亲和的面孔,笑起来有深深的鱼尾纹。

苏菏看到迈克,仿佛有一股力量将她拽回现实,整个人又重新明快起来。

她冲迈克使劲挥挥手,做了个手势让他稍等,回头和我准备道别。

「迈克离过婚,和之前的德国妻子有两个孩子。别人把他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当时就觉得命运和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苏菏一边穿外套一边说,「如果是别人,遇到离婚又带两个孩子的男人恐怕避之不及。而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已经离婚了,这简直太好了,这就是上天赐我的礼物!」

「如果没有骆烨,我又怎么会懂得珍惜和满足现在的婚姻?」

婚礼

听完苏菏的故事,我久久不能平静。回家后,我在网上搜骆烨的消息。

网上有寥寥几张骆烨的工作照,和我脑海中意气风发的投资少帅不同,照片里的男人已是天命之年,略微发福,眼神不再清澈。

上帝没有惩罚这个男人,但也没有给他格外的优待。

时至今日,他依然是一家外资基金的中国首席代表。也就是说,他始终没有募到属于自己的基金。

而苏菏则募到了。

不知骆烨可曾想到,当年那个仰视他的目光明净的小女孩,如今在事业上已经超越了他。

在过去十几年的暴风骤雨里,曾经不谙世事的女孩已经成长为坚毅的天鹅。

苏菏在事业上的成功,让这九年的纠葛终究算是一场喜剧。

不久,我去参加了苏菏和迈克的婚礼。

他们的婚礼规模很小,只邀请了四十多个朋友。婚礼是在维多利亚港附近一个楼顶花园举行的。

那天的香港少有地晴空万里,阳光透过湛蓝的天空洒在楼顶满园的白色鲜花上。

苏菏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刺绣婚纱,红得那么耀眼。她挽着父亲的手登场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流下眼泪。

「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开直到永远吗?」司仪问。

「我愿意。」苏菏侧过脸笑着流下眼泪,她的侧脸在逆光下形成了很好看的弧线。之后迈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深情地吻她,吻了很久,仿佛要到天荒地老。

仪式结束后,三个孩子冲上去扑进苏菏和迈克怀中。「苏,你真漂亮!」迈克金发碧眼的小女儿抚摸着苏菏的琉璃耳环语气夸张地说,最后一个词加了长长的重音。

那一刻的天台上,嗅得到爱、喜悦与和平。

友谊

「骆烨知道你结婚的事吗?」几天后,我在微信上问苏菏。

「当然知道。我发了脸书,他还留言祝我新婚快乐。」苏菏说,「其实我们后来偶尔还有联系。真实的生活里,哪有那么多老死不相往来。」

苏菏告诉我,如今的她和骆烨,像所有释然的前男友和前女友一样,偶尔在对方的状态下点赞,偶尔问候,只是再未见面。

「我希望他家庭幸福,真的,我可不希望有一天他离婚,却不是为了我。」苏菏笑道。

我告诉苏菏,我在写她的故事。我说每次提笔都需要勇气,因为这个故事对我而言太沉重,每每动笔都仿佛被拖进一个巨大的情感漩涡。

「沉重?怎么会沉重呢?」苏菏说,「这些都是我最珍惜的记忆。」

有一个男人,曾经站在波士顿广场的街心花园,手舞足蹈为她演唱老鹰乐队的歌。

有一个男人,曾经教她做焦糖玛奇朵,教她认识了戴安娜·克瑞儿和拉赫马尼诺夫。

有一个男人,不介意她的不修边幅,喜欢她最本真的身体。

有一个男人,和她携手走上齐力马扎罗,看雪山对面的日出。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她,又如何。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一生有一份璀璨的爱情,彼此陪伴九年。九年很长了,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九年?

而这样真空中的爱情,可能原本最好的土壤就是记忆。一旦让它曝露在柴米油盐下,恐怕它就不那么美好了。

萧红在回忆鲁迅的文章中提到,鲁迅在去世前的那段时间,常常对着一张红衣女子的画片发呆。这世上也许没有人知道,那红衣女子究竟是谁。

和鲁迅一样,每个人在纷繁厚重的人生中,都有过无法忘怀的人和经历吧。

与其心怀怨念,不如泯然一笑,风轻云淡。

感谢那些出现在我们人生中的人,包括让我们欢笑的,也包括让我们哀伤的。

很多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假如骆烨先离开这个世界,苏菏会站在他的墓前,对他的儿女说:「我曾经爱过你的父亲。」

在那一刻,在地球另一端的波士顿哈佛广场上,也许有另一个男人正在为另一个女人深情吟唱。备案号:YXA1JDZNpDES5D4e8mbtJgo9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