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养我

出自专栏《故人往:怎堪红颜悲白发》

我嫁给首富的第二天,他便嗝屁了,留下巨额财产与一帅气儿子。

我乐不可支,准备拿钱跑路。

帅气儿子抱着我的腿不肯放:「姐姐养我,不亏。」

我信了他的话。

一边养娃,一边搞钱。

果然,几年后,我夫君有了,钱也有了。

他却说:「不如我们再养一个吧,不亏。」

我信他个鬼,年下小奶狗坏得很。

1

就因为昨晚偷吃了半个馍馍,阿爹竟狠心要将我嫁出去。

我哭了半宿,眼睛都哭肿了。

阿娘找到我,她说:

「小六,你嫁吧,阿爹让你嫁的人是镇上首富,那家里的银子啊,数都数不清。」

我抹了一把泪。

「那他家有馍馍吃吗?」

阿娘点头。

「不光有馍馍,还有香喷喷的饺子。」

阿娘一说饺子,我就止不住地流口水。

饺子。

那可是过年才能吃到的好东西啊。

我唯一吃过的一次,还是隔壁家阿牛哥偷偷拿给我的。

他家包的韭菜馅的,肉只有一丁点。

可也架不住好吃啊。

我家是吃不上饺子的,就连馍馍也要先紧着哥哥姐姐。

因为他们是阿爹亲生的。

而我是阿娘捡来的。

这些年,阿娘为了养活我,已经瘦得脱了相。

「阿娘,我嫁。」想到这里,我紧了紧拳头。「等我嫁去那边存够了馍馍,就接你过去一起吃。」

阿娘看着我轻叹一声,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那首富家果然有钱,送来的嫁衣还用金线绣了花。

只是阿姐悄悄把金线抽走了。

我没跟她计较。

那些金线,足够家里人吃上一顿饱馍馍了。

而我是要去首富家吃饺子的。

可等我到了首富家才知道,自己要嫁的竟然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头子。

2

那老头六十有二,缠绵病榻已一年有余。

找我来只是为了办件喜事,冲冲丧。

其实嫁个病弱老头子也没什么。

如果运气好一些,把他熬死了,那他府中的银子不全是我一人的了?

可事实证明。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我一个。

有八个。

首富在娶我之前已经娶了八位夫人了。

她们亲切地唤我小九,还邀请我一起打麻将。

我在家排行第六,家人都唤我小六,没成想来到这里,位份还下降了。

我也不会打麻将。

她们八人刚好凑成两桌,我瞧了半晌,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只得回房休息。

半夜,主屋那边突然传来动静,听说是首富病情加重了。

请了不少大夫过来,他们进进出出的,差点踏破首富家的门槛。

可还是无济于事。

天还没亮,就听那边呜呼哀哉一声响。

首富没了。

3

夫人们麻将也不打了,急哈哈地回院子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我也想跑。

可我手上没钱。

倒是昨晚吃的饺子还不错,便悄悄溜去厨房,偷了一大袋,准备拿回去给阿娘吃。

装好饺子出来。

迎面跑来一小屁孩。

我躲闪不及,两人撞了个四脚朝天。

「你是哪里来的小偷,来人啊……」小屁孩爬起身子,张嘴就大声叫。

被我一把捂住了嘴。

「你再叫,再叫我打死你啊!」

我说着,手中拳头紧了紧。

阿姐说,我的拳头是最厉害的,隔壁阿花看到都怕。

果然,小屁孩被我吓着了,他弱弱地点了点头。

结果我刚一松手,他就对着院外大喊:「快来人啊,抓小偷了,来人啊……」

他边喊边往外跑。

我在后面追,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直接将他给扑进了池塘里。

「救……救命啊……」

他在水里拼命挣扎。

我在岸上拍了拍手上的泥,转身准备离开。

「姐姐,救我。」

他唤我,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小屁孩生得不错,唇红齿白,眼尾微微上挑,形似桃花,要是淹死了挺可惜。

我于心不忍,只好放下手里的包裹,跳下水去捞他。

结果。

好家伙。

他是装的。

他比我还会水。

我一跳下去,他就抓着我不放,还往我脸上抹泥。

我们俩在池塘里打了起来。

「小少爷,小少爷,二爷正到处找你。」

我俩这边打得不可开交,丫鬟急急忙忙从那边跑了过来。

我们一起被叫去了前院。

4

二爷。

就是那首富的小舅子了,姓白。

首富没了以后,整个君家便由他掌管着。

「你就是小九吧?」

他坐在正屋的主位上,身旁还陪着两个小娇娇。看到我进来时,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现在问你,你是跟她们一起走?还是留下来伺候我?」

她们?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院外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尸体。

她们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没了腿,有的甚至是没了脑袋……再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昨晚邀请我一起打麻将的夫人们吗?

一阵风吹过,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我没忍住,趴在一边狂吐起来。

「果然还是个孩子,留着也没什么用,处理了吧。」二爷不耐烦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舅舅。」有人叫住了他。

是先前跟我在池塘打架的小屁孩。

他早被丫鬟们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黑发高高束起,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应该就是府里唯一的少爷君麟了。

听说首富老来得子,对他很是宠爱。

「舅舅,麟儿从小没了母亲,看到九娘觉得很亲切,不如让她留下来抚养我吧。」

君麟说着,对着二爷行了一礼,恭敬至极。

可他弯下腰时,我分明看到他眼底暗藏的恨意。

「是吗?」二爷回过头,又看我一眼。「小九,你想抚养他?」

我看了看站在我面前的君麟,又看了看充满杀气的二爷,点了点头:「我……我愿意抚养他。」

「哈哈哈哈哈。」二爷可能是被我们的话逗乐了。他摇摇头,嘲讽道。「小娘养小娃,小娘养小娃,可真是稀奇。」

也是。

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孩子,指着另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要养他。

这画风着实有些怪。

可我不敢笑,君辚也没有。

他笔直着身躯立在原地,手上还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而我躲在他后面,身上湿漉漉的,满脸污泥。

直到二爷搂着两位小娇娇离开,我这才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5

我发烧了。

又梦见了阿娘捡我的那个晚上。

那晚下很大的雨,电闪雷鸣的。

亮如白昼的闪电一划而过时,我终于看清了站在山顶的那个人。

他穿银白色盔甲,头戴一顶红缨头盔,一道蜿蜒的伤痕从眼角一直蔓延至额头,好像还在流血……

是他将我推下来的……

6

再次醒来,我已经住进了君麟的院子。

君麟平日里并不怎么说话,只是发狠的习武,念书,甚至是结交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

我不知道他想干嘛。

只得尽我所能地照顾好他。

累了给他擦汗,渴了给他递水,饿了就给他准备吃的。

二爷是不管我们的,他巴不得君麟不务正业。

可君麟偏偏很上进。

他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关就是一整天。

我闲来无事便偷偷翻他的书看,还专挑一些书生与小姐的风流韵事看。

君麟第一次发现我看书时,脸上的惊讶藏也藏不住。

「你……你竟然会识字吗?」

我也才反应过来,君家最上等的丫鬟,也只会认得自己的名字,而我——

我看了看身旁翻得乱七八糟的书,已经看完好几本了。

君麟把我拉到桌边,让我写几个字给他看。

我写他的名字。

很漂亮的簪花小楷。

「九娘,你以前不会是什么富家小姐,落了难才被你娘亲捡来的吧?」他怀疑。

我撑着下巴看他。

「只有富家小姐才能识字吗?」

「一般的富家小姐会识得几个,但也写不出这么漂亮的字,除非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会专门找先生教,所以,学识很高。」君麟回答。

我想了想。

「我阿爹阿娘好像也不识字呢。」

「那以前呢?在你被你阿娘捡来之前?谁教你写的字?」君麟问。

我摇头。

「我不记得了。」

自打阿娘将我捡回来后,关于以前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出嫁的头一天晚上,阿娘曾来找过我,还给了我一块布,说是捡我时,从我身上的衣服上面剪下来的。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时,那衣服早被当掉了。

只留下了一块布条,阿娘让我带到镇上,说不定能找到我亲生的爹娘。

我并不想找什么亲生的爹娘。

我只想回去见阿娘。

是她把我捡回来的。

一开始,阿爹是不同意养我的,因为家里已经有五个小孩了。

阿娘便说,把她碗里吃的都分我一半。

阿爹这才勉强同意了。

那几年,我便是在阿娘的碗里过活。

可我越长越大,阿娘碗里的吃食不够,我总是吃不饱,时常饿肚子。

那天,看到碗里还剩了半个馍馍,便半夜起来偷偷吃了,不料被起夜的阿爹撞了个正着。

阿爹便将我嫁来了君家。

7

君麟平日除了在府里念书,偶尔也会去集市转转。

他也不买,只是东瞧瞧,西看看,问问价格之类。

我跟在他后面,经过烤红薯摊时,被馋得走不动道。

以前在家里,每每饿肚子,阿娘就会往火里丢两个红薯,烤熟了,掏出来跟这个香味一模一样。

君麟停下脚步看我:「想吃?」

我巴巴点头。

君麟买了两个大的,我们坐在摊子后面啃红薯。

那红薯真香啊。

剥了皮,露出里面热腾腾的红薯肉,一口咬下去,热乎乎的直接暖进了胃里。

我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哈着气。

君麟倒是斯文得紧,就算是啃红薯如此有辱斯文的动作,也能被他吃出几分优雅来。

连鬓角的发散了也不自知。

我看着那缕头发,越看越心痒,鬼使神差地替他捋了上去。

可我的手刚刚取红薯时沾了灰。

这样一捋。

直接给他捋成了大花脸。

我看着他被我蹭黑的脸,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瞪我半晌,突然伸手摸了一把锅灰蹭我脸上。

现在轮到他笑了。

他笑起来真好看,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可那也不能欺负我啊。

我还手。

他不让。

我们像两个小傻子一样躲在摊子后面互相抹黑。

边抹边笑。

直到有官差经过。

他们扳过我的脸细细打量着,又看看手中的画像。

那画像上是一位贵小姐,她穿着华丽的衣裳,戴着漂亮的头饰。

那张脸,赫然是我。

8

君麟明显也看了出来。

他伸手拨乱我的发,对官差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家的傻丫,不会说话。」

我应景地呜呜叫了两声。

直到官差彻底消失。

君麟这才一口气拉着我回了府。

他问我。

「九娘,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怎么还得罪官爷了?」

「我没有。」

他仔细审我。

我只好将自己悄悄藏银子一事跟他说了。

君麟平日里会给我一些钱,让我交给下人给他买些笔墨。

我每次都会悄悄扣下一些,存进自己的钱袋子里。

我想存钱回去找阿娘。

可这事怎么会被官差知道的?

君麟知道了我藏钱一事,气得转身回了房,还说以后再也不给我银子使了。

我也生气了。

三天没有理他。

第四天夜里突然打起雷来,轰隆隆的,伴随着大雨倾盆而下。

我想到以前每每打雷,君麟总是一脸恐惧地往我身后躲。

他似乎很害怕打雷。

便起身披了一件外袍,冒雨去了他房间。

果然,小屁孩把自己缩在被子里,正瑟瑟发抖着。

「阿麟,阿麟……」

我唤他的名字。

掀开被子一看,他双眼紧闭,脸色潮红,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

我伸手拭了拭他的额头。

有些烫。

听说他下午出去了,应该是受了风寒。

正想唤人打些热水来,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哭了起来。

「阿娘,阿娘,阿娘……」

我将他抱起来,一边拍他的背一边轻声安慰着。

「不哭,不哭啊,没事的。」

他在我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呼吸也越来越均匀。

我抱累了,想要抽回手。

他却抓得更紧。

「阿娘,阿娘,别走……」

我想到自己的阿娘,鼻子一酸,轻声安慰:「阿娘在这里,不走。」

他慢慢熟睡过去。

我将就靠在床头歇了一夜。

第二日醒来,他额头的温度奇迹般地降了下去,看到我时,还有些害羞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我笑他:「这么大个人了还怕打雷。」

他没有说话,只是脸上迅速飞起两朵红云。

后来我才知道。

他的阿娘是被雷劈死的。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请大夫。

一天夜里,他突然病发,阿娘冒着雨去给他请大夫,经过院子里的槐树时。突然一道雷突然打下来,将树劈成了两半,连带着树下面的阿娘,也被活活劈死了。

那时,他不过五岁。

自那以后,他就经常做噩梦,害怕打雷,甚至是拼命习武,不让自己生病。

「九娘,你不会走吧,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他说完他阿娘的事,就问我。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得很,雷雨天也不会往大树底下凑。

便拍了拍胸膛保证。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死的。」

9

但我还是会悄悄存钱,看到好的东西也会想着给阿娘带一些回去。

虽然君家并不让我出府。

春去秋来。

年复一年。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到很久,至少持续到我存到足够的钱离开君府为止。

然而并没有。

变故来得很突然。

那日。

我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看君麟练剑。

二爷突然推门而入。

他看着君麟,冷笑:「小子长本事了哈,抢生意竟然抢到自家舅舅头上。」

君麟收回剑立在原地,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二爷注意到院子里的我,愣了愣。

「几年不见,小丫头倒是越长越俊了。」

此时,离我初次进君家已经过去了五年。

君麟闻言,立马拉着我的手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突然来了好多丫鬟,她们伺候我沐浴更衣,将我打扮得美美的。

我问她们要干嘛。

带头的嬷嬷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二爷让你今晚过去伺候。」

10

我吓得软了腿。

五年的时间里,二爷陆陆续续寻了不少美人进府。

那些美人不爱打麻将,整日里在后宅斗来斗去,压根没人记得我跟君麟。

我不想去。

我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弄脏了脸上的妆容。

我不去!

年长的嬷嬷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九夫人,这可由不得你。」

我张嘴咬上她的手臂,跑出了院子,边跑边喊:「君麟,救我,君麟,救我……」

少年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他一把将我护到了身后。

「发生何事了?」

「二爷要见九夫人,还请少爷回避。」嬷嬷冷着一张脸。

我摇头。

「不是的,你舅舅让我去伺候他,我不去,阿麟,我不去。」

「她是我小娘,你们谁敢动她一下!」君麟说着,握着我的手更加紧了些。

「少爷,这是二爷的吩咐,还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嬷嬷说着就要过来抢。

被君麟一脚踢开了。

「这个家,姓君,不姓白!」

二爷闻言赶了过来,他抬手就给了君麟一耳光:「小崽子,你现在本事大了哈,连舅舅的话也不听了。」

君麟被他一耳光扇退了好几步。

「阿麟……」

我赶紧过去扶他。

二爷却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提了回去。

他看着我的脸,啧啧摇头:「如此美艳的一张脸,窝在这后院可真是委屈你了。」

语毕,拉着我就要离开。

「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不去,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吓得尖叫,一边用力捶打着他的肩膀。

他并不松。

我张开嘴,咬上了他的手臂。

他吃痛,扬手一巴掌扇在了我脸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捆了她!」

我被扇倒在地,嘴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已经有几个家丁拿着绳子走了过来。

「九娘。」君麟拦在我面前,又看向二爷。「舅舅,你不就是想要南边的生意嘛,我给你就是了。」

二爷冷笑。

「生意,是我的。人,也是我的。」

君麟将我扶起来坐好,一步一步向二爷走去。

「舅舅,我知道,这些年里一直是你打理着君家的生意,很是辛苦,所以南方的生意,不过是我给你的一个惊喜罢了。」

他走到二爷面前,停下了脚步。

「什么意思?」二爷上下打量着他。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比他还高了。

君麟深深地鞠了一躬。

「舅舅,您说得对,生意一直是你的,我不会跟你抢的。」

「知道就好。」二爷洋洋自得。「我跟你说,要不是我,你们君……」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君麟在抬起头时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少年的脸。

「我不跟你抢,因为你迟早会归还给我。」

「你……」二爷满脸的不可置信。

少年收回匕首,又是一刀刺了进去。

一刀又一刀,刀刀毙命。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舅舅。

院子里所有人都吓呆了,站在原地不敢动,以为这是一场意外。

只有我知道,君麟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他习武,他学习经商之道,他小小年纪就开始培养自己的人。

只不过是为了从二爷那里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首富的死也不是意外,君麟的阿娘死了以后,首富因为愧疚,将她的亲弟弟接回了府里。

没想到这个弟弟是个白眼狼,看上了他家的财产。

君麟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首富去世前一晚,才将他叫到跟前,让他拿着钱财赶紧跑。

君麟这才知道,父亲不是病重,而是被人下了毒。

他没有逃,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留了下来。

甚至人前,还唤他一声舅舅。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二爷死后。

君麟安排人将他的尸体处理了,并迅速接下君家的一切。

他从很早就开始准备,君家的生意,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君麟在第三天夜里被官差带走了。

11

他走之前,将君家的管理权交在了我手中。

整个君家人心惶惶。

特别是二爷在世养的那群美妾,她们没了主心骨,像上万只麻雀一样在后院叽叽喳喳。

我给了她们一些盘缠,让她们自行离去。

然后开始调查首富当年被毒害一事。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查起来自然有些困难,但并不是毫无线索。

好在这些年来,我跟在君麟身后,也见过不少君家人的处事方式。

我找到那些已经告老还乡的嬷嬷,还有曾在首富身边伺候过的丫鬟们,又逼问了不少跟着二爷做事的人。

很快便有了进展。

是二爷买通了首富身边的丫鬟,给他碗里下了慢性毒药。

那毒,无色无味,短时间服用根本发现不了问题。

长此以往,却是会慢慢侵蚀五脏六腑,一点一点,直到最后无药可医,病死床榻。

事成以后,二爷杀了那个丫鬟灭口,却被另一个嬷嬷目睹了全过程。

嬷嬷为了活命,自请离开君府,却一直活在愧疚中。

我找到她,她为了赎罪,亲自领我去见了二爷当初买药的医馆。

他们均答应帮我作证。

当然还有一些意外收获。

譬如这些年来,二爷利用君家权势在外面为非作歹,树立了不少仇家。

又譬如惨死的前八位夫人……

我一一找到,然后扮作男儿身,带上他们去衙门击鼓鸣冤。

我终于见到了君麟。

十六岁的少年,半个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他的下巴续起了青须,头发凌乱不堪,眼底隐约是青黑色的。

他看到我时,下意识的唤了一声:「九……」

我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有条不紊地将二爷这些年来所犯下的罪状一一陈述出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他毒害自己的姐夫,私吞君家家产一事。

我带过来的人都可以作证。

那官老爷却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一席话完毕,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而是将我叫去了后面。

拿出一幅画像出来。

「公子,你可认识这上面的人?」

那张画像我曾见过。

四年前,我跟君麟在街上啃红薯,官差曾拿着它与我做过对比。

画像上的女孩跟我幼时一模一样。

12

可我现在长开了,又换上了男装,就算有几分像,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认识。」我摇头,却下意识握紧了左手手腕上缠着的布条。

「那真是可惜,这画上的人,跟公子倒有几分相似。」官老爷收回了画。

我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银票塞进他手里。

「老爷,我家少爷的事,还请您多费心。」

俗话说,有钱好办事。

君麟很快便被无罪释放。

回府的途中。

我跟他同坐一辆马车。

君麟问我,那官老爷将我叫进去后,都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将他放了。

我将画像的事跟他说了。

上一次在集市,惊鸿一瞥我没注意。

这一次却看得真真的,那画像上的人穿的衣服,跟阿娘当初拿给我的布条一模一样。

那布条一直缠在我的左手手腕上。

君麟听完后,取下我手中的布条细细端详起来。

他说。

「小九,你不要相信他们。如果他们真的关心你,就不会等这么多年才来找你。况且,你不是说,是有人将你从山上推下来的。所以,找你的人究竟是好还是坏,并不能确定。」

我也跟着点头。

「或许就是长得像罢了。」

伸手想要取回自己的布。

他却并不给,反手收进了自己怀里。

「这布条我便替你收着吧。小九,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离开君家,外面不安全。」

我点头。

「我是不会离开的,布条还是由我自己保管吧。」

我伸手。

他不给。

我怒了。

伸手要抢。

马车突然一个急转弯,我「咚」的一声栽进了他怀里。

少年的胸膛很宽,厚实,心跳如擂,震得我脸颊绯红。

「小九。」他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扶住了我。

我像被灼伤了般,立马从他怀里跳了出来,直起腰板左顾右盼。

他却一直在看着我,眼底隐隐带了笑意。

终究还是没要回布条来。

我决定回去看阿娘,二爷死后,再没人限制我的行踪。

谁知君麟知道后,说什么也要同去,还提前备了不少好礼。

13

我们一同回村,马车到村口便进不去了。

我们只好下车步行,同村的孩子远远看到我们,都有些腼腆地躲了起来。

我拿出糕点来分给他们吃。

「小六姐姐果然嫁了好人家。」有嘴甜的小朋友夸赞道。

五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

也不知道阿娘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

可等进了家门才知道,阿娘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坟头草都长得老高了。

我跪在阿娘的坟前哭。

其实,我早就存够了银两,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脱身,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阿娘却没了。

我答应阿娘说带她去君家吃馍馍的,这辈子都不能实现了。

我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回来?

我为什么会在君家呆久了就忘了承诺阿娘的话?

阿娘这辈子,连一顿饱的馍馍都没有吃过。

而我在君家,天天都有饺子吃。

我真不是个好人。

我哭得晕了过去,是君麟将我抱回来的。

家里最小的阿哥也结婚了,嫂子是个大眼睛姑娘,她很热情地招呼着我们。

「这就是妹夫吧,长得可真俊啊。」她指了指我身后的君麟,夸奖道。

「不是,他……他是我……」

儿子?

最后两个字我实在说不出口。

君麟倒是大方地上前打招呼。

「嫂子。」

「你叫什么嫂子?」

「你叫嫂子我当然要叫嫂子啊。」

他不但叫了嫂子,连阿爹,阿姐,阿哥,都一一跟着叫了。

我越听越着急,这辈分不全乱套了嘛。

只得赶紧找个借口拉着他离开了。

我们去见了隔壁的阿牛哥,就是以前悄悄拿饺子给我吃的阿牛。

他越长越壮了,看到我身后的君麟时,还一脸黯然地低下了关。

「小六果然嫁了个有钱人。」

阿牛又拉着我们去看了阿花,它已经长成了大狗,连对象也有了。

它对象对着我身旁的君麟就是一阵狂嚎。

「小九,你别怕,我保护你。」君麟下意识的将我护在了身后。

我走过去摸摸阿花的头:「让你对象别嚎了。」

它对象果然不嚎了。

就在此时。

阿爹突然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小六,你快跟这位少爷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阿牛似乎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赶紧拉着我们上了牛车,往村口赶去。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阿牛。

而阿牛一直将我们送上了村口停着的马车,这才开口。

原我阿娘并不是病死的。

阿娘的身体一直很好,我嫁出去后,她有了更多的馍馍吃,按理说不会这么早死。

她是被人杀害的。

那些人逼问阿娘我的行踪,阿娘看出来者不善,死活不肯说,就被他们给杀了。

阿娘死的时候,还一直看着我的方向,她一直希望我好好的。

阿牛跟我说完这些,便一鞭子抽走了马车。

我想要下车,想要回去,想看看到底是谁杀了我阿娘,想替阿娘报仇……

可君麟不让。

他死死抱住我,让我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处理,他说他会处理好的。

因为阿牛说,不能让那些人看见我,我会有危险。

那些人,不是我们平头老百姓惹得起的。

我哭得晕了过去。

是君麟抱着我进府的,府中的丫鬟与嬷嬷看到这一幕,均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14

回府后,我生了一场大病。

总是梦见阿娘,她让我快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是君麟日夜守在我身边。

流言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出来的。

君麟已经十六了,他生得一表人才,常常会有女子悄悄躲在墙外偷看。

他却对此却置之不理。

一心扑在生意上,每日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找我,跟我说一天中发生的趣事。

他越来越有出息,将君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身手也越来越好,一柄长枪耍得出神入化。

我病好后找了个由头,说要搬出他的院子。

他不同意,我并没有理睬。

搬家那天,君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我种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部砍了个遍。

我依旧头也不回地搬了出去。

后来,他来找过我几次,都被我以各种理由回拒了。

一天夜里,外面下着大雨。

他突然跳窗而入,身上携带着风雨。

把坐在桌边刺绣的我吓了一跳。

「小九,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烤红薯。」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包好的烤红薯,放在了我面前。

我看着他被打湿的衣角,忍了又忍才没将呵斥的话说出口。

「你趁热吃,我先走了。」

他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走到门口,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南边有一趟生意,可能需要我亲自去一趟,你以前不一直说想去江南看看,这次要不要同去?」

我看着他背身而立,随着屋内烛火一晃一晃高大身影,听着外面雨声哗哗拍打着窗户。

一时竟有些恍惚。

那个夜里害怕打雷,做噩梦时会抱着我哭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就好像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喊我九娘,而喊我小九一样,让我不自知。

「江南我不会去的,烤红薯你也带回去吧。」

我放下针线,想了想,又觉得话不够狠,补充了一句。

「还有,以后不要擅自进我的房间,你长大了,该懂得礼仪尊卑。」

他闻言身子一僵,慢慢回头看向我。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双眸,此刻在烛火的剪影下,竟染上了几分落寞。

我假装看不见,起身打了一个哈欠。

「我要歇下了,你且回吧。」

他却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抬步走向我。

「我知道你为什么躲着我,你希望我娶妻生子,去过自己的日子。可你不知道,我心目中想娶的那个人,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而已。」

15

他神色自若地说出这番话。

刚一说完,外面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然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雨声越发强烈地拍打着窗户,像是有人在发怒。

我吓得身子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伸手想扶。

却被我惊慌甩开。

「阿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脑子不清醒了吗?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他索性蹲下身子,与我一同坐在地上,四目相对,他眸如点墨,直勾勾将我看着。

「小九,我从没有一刻如这般清醒过。我想得很清楚,我喜欢你,已经很久很久了,这不是一时糊涂,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你闭嘴!」

我厉声打断他的话。

「君麟,我是你小娘,我是你小娘。」

一声又一声。

是说给他听的。

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少年太优秀,他的眼睛似一汪清潭,让人不自觉想要深陷其中。

我不能让自己离他太近,只得蜷缩着腿不停往后挪。

「不是这样的。」他摇头。

「小九,当年你进府一事,是我舅舅一人操办的,他只是想要一个好名声,才办了这样一场喜事,表面上是为我父亲好,可我们君家,根本没人承认过你的身份。」

他继续向我靠近。

「你想想,你进君家后,连我父亲的面都没见过,我父亲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啊。」

「可那也改变不了我现在的身份。」我打断他的话。「阿麟,你该长大了,你走吧,等你将南方的生意安定下来,我便自请出府。」

这是我一早想好的,君麟总会长大,总要娶妻生子的。

而我,过于年轻,确实不擅长处理婆媳关系,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你要去哪里?」他神色一紧。

「你别管。」

「我不同意。」他继续逼近。

「小九,你心里明明也是有我的。是你将我从牢里救出来,你知道我怕打雷,你夜夜陪着我,你……」

他不断靠近。

我不断后退。

退无可退。

「小九……」

「你也知道我叫小九,可你知道小九的来历吗?你父亲娶了八位夫人,我排第九,所以,我叫小九。」我提高了声音。

外面。

暴雨未停,雷声不歇。

少年清隽的面上带了几分阴郁,他抿了抿唇,漆黑双眸看向别处,很快又转了回来。

「我不管,我不管这个名字是如何得来的,你都是我的小九,我这一辈子认定你了。」

「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他说着,突然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俯身吻住了我的唇。

少年的唇冰凉,携带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像是即刻要将我淹没。

我脑海有过瞬间的空白,下一秒,立马伸出双手想将他推开。

他却并不松。

我第一次发现他的力气是如此之大。

一狠心,张嘴咬破了他的唇。

他终于松开。

我反手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放肆!」我声色严厉。

话刚一说完,脑海突然一阵灵光闪过。

像是以前经常说这句话。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伸出大拇指抹去自己唇边的血,放进嘴里舔了一舔。

轻笑。

「我不管你是小九也好,小六也罢,我娶你娶定了。等我,等我从江南回来,娶你为妻。」

他说完这些便转身离去了。

我坐在地上,外面电闪雷鸣,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知道,我必须离开了。

他年少,他不懂事,可我不能。

我是长辈,我该做个表率。

君麟离家的第二天,我便收拾好了包裹,还没走出院门,被一名叫做楚渊的客人拦住了去路。

他身穿银白盔甲,头戴一顶红缨头盔,眉眼冷峭,五官稍显锋利。

他唤我苏琬颜。

他说他是我的未婚夫,他一直在找我,还说……还说我是一位公主。

16

我看着他,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始终捕捉不到。

我自是不信他,命人将他乱棍打了出去。

他身上的衣服让我很是反感。

那晚, 我又做了那个梦。

漆黑的夜,漫天的雨,一位身穿盔甲的人站在山顶看着我。

他目光冰冷,脸上有一条疤,从眼角一直蔓延至额头,似乎还在流血,是他亲手将我从山上推下来的……

那一年,我十二岁。

被阿娘带回家养着的日子,我时常犯糊涂,经常丢三落四,做起事来也要比同龄人笨拙许多。

连最基本洗衣煮饭都不会。

他们都说我脑子摔坏了。

的确是摔坏了不少,关于十二岁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可现在随着那名叫楚渊的男子的出现,渐渐就要浮出水面。

直觉却告诉我,他信不过。

天还未亮,外面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是管家。

他说府外来了好多人。

他们个个身穿盔甲,腰配长剑,手里还举着一束火把,把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像是连夜赶过来的。

为首的除了楚渊,还有另外一名长相清秀的华服男子。

他骑在马上,眉眼与我扮作男装时颇有几分像。

他看到我从君府里走出来,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琬颜,真的是你?琬颜,琬颜……」他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抱住,又哭又笑。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只觉得熟悉。

「琬颜,你还好吗?你有没有受伤?这几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大哥啊,我是你大哥啊……」他越说越激动,话到最后,声音竟然哽住了。

「大……大哥。」我轻轻启唇,脑海依旧一片茫然。

「你想起我了?我就知道,琬颜不会有事的。他们都说你不在了,找不回来了,我是一直不相信的,你看,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我摇了摇头,老实道:「我不记得你了。」

那句大哥,只是下意识,直觉的开口,我确实不认识他。

他神色一僵,眼底浮出几丝难过,但又很快调整好,安慰我:「没关系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大哥在这里,大哥会慢慢告诉你的。」

男子名叫苏长风,是当今太子殿下。

他说我是他唯一的妹妹,苏琬颜。

他还带来了许多跟我以前有关的物件,写的字,画的画,绣的刺绣,甚至是与楚渊的订婚书。

他说父皇为了找我,不惜发动了所有地方官员,举国上下地找……

他还说母后没有我以后,日也哭,夜也哭,把双眼都哭瞎了。

他要带我回宫。

我看着他拿出的那些东西,头痛欲裂,像是随时要炸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

我们已经踏上了回宫的旅程。

大哥来看我,他问我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等回了宫,再叫太医好好诊治诊治。

楚渊也来看我。

他问我有没有想起什么来?这些年真是受委屈了。

我看着他摇头。

又问:「我们真的有婚约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低下头,声音缓慢而有力。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经常随父亲一起进宫玩,只要一进宫,你总爱来找我,陛下问你,让我做驸马好不好?你说好。」

他看向我。

「陛下便给我们赐了婚。」

我点头,原来他都知道。

那为什么?

没错,我想起了全部。

17

我是一位公主。

也不全是。

因为原本的苏琬颜在被推下山崖的那一刻,就已经死掉了。

而我,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苏琬颜,我笔下的女主。

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却因为爱上反派之子,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她喜欢楚渊,从小就喜欢,只要他进宫,她永远是第一个跑去找他的人。

陛下知道后便逗她:「琬琬,让楚渊做你的驸马好不好啊?」

她说好。

一场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可朝中有明文规定,驸马不得入朝为官。

楚渊为此很是不满,他有自己的抱负,想跟父亲一样,统领千军万马,当大将军。

却不承想毁在一个女人手中。

他不满,却也不敢反抗。只得自请去城外的庄子养病,躲着再也不见她。

小公主知道后很难过,她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终于说服父皇破例封楚渊为大将军,允许他带兵打仗。

她以为这样就好了。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楚家的阴谋。

楚父年轻的时候镇守边关,打了不少胜仗,对朝堂上只会纸上谈兵的皇帝老儿颇为不满,起了谋反之意。

楚渊如愿拿到新的身份后,家族地位在朝中水涨船高,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后,他们趁着公主大婚,宫门大开之时,举兵攻进皇宫,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

苏家满门被杀,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从此也沦为阶下囚。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楚渊发现自己早已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这个整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公主。

他继承帝位后,将她从囚牢里放了出来,又以各种理由将她困在皇宫。

两人在宫中相爱相杀多年。

最后,公主设计逃出宫,楚渊为了追她,也跟着出了宫,在途中发生意外,身亡。

而这次意外,是公主一手设计的。

她终于替家人复了仇,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却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支柱,跳崖而亡。

这便是那本书的结局。

我还记得当时写完这本书时,心里那个畅快啊,书中除了小公主,全员恶人,极大程度上满足了我心理上的快感。

现在想来,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虐来虐去,却不承想虐到了自己头上。

写完这本书的第二天,一觉醒来,我便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山谷里。

那时的我失了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被阿娘捡到后,就当真以为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孤女。

直到昨天,大哥带着我以前熟悉的物件出现,沉睡多年的记忆被唤醒。

有苏琬颜的,也有我自己的。

苏琬颜十二岁那年,向父皇求得楚渊的将军身份后,即刻骑着马去了城外的庄子,想亲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却无意中听到了他与父亲的对话。

楚家要造反。

公主想逃,却没有逃脱,在悬崖边与楚渊发生争执。

公主失手用剑划破了他的脸。

他一气之下,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

书中的小公主掉下山崖后失了忆,忘了悬崖边发生的一切。

但很快被大哥找到,回了宫,一直到新婚当日,楚渊攻进皇宫才恢复这段记忆。

这是原书的故事线。

而我穿过来时,恰好是小公主落下山谷那一段,我躺在山谷里,被进山采药的阿娘看到,先一步捡走了我,改变了原有的轨迹。

开启了另一段书中没有的故事。

18

我消失了八年,朝中却依旧按照书中所写的那些剧情进行着。

楚家现在已经权倾朝野,造反迫在眉睫,他们接我回宫,不过是想利用我大婚之日造反。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我要亲手拯救被我写坏的后半生。

果然,我回宫后没多久。

楚大将军便重提婚约一事,希望我能跟楚渊尽快完婚。

父皇来问我的意见。

我抱着母后的手不肯松,只称我忘了前尘往事,想要再休养一段日子。

母后也拒绝。

「琬琬才刚回来,他们就想让她嫁出去,这安的是什么心?」

我出事以后,母后虽哭瞎了双眼,心却不瞎,她对楚氏一族颇多忌惮。

楚渊并没有因我推迟婚礼而怀疑什么,反而还日日进宫陪我,跟我说一些以前的趣事。

而我则悄悄派人调查了阿娘的死因,果然跟楚渊有关。

楚渊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连带着平日的行事作风也极为狠辣,只要有人不如他的意,便除之而后快。

我毫不怀疑,如果当初我还在村子里,他会连我一并杀掉。

至于现在不杀我的理由,一则是因为我失忆了,不记得他崖边发生的事,对楚家没有威胁,二则是因为他想利用我大婚之日举兵造反。

如此心狠手辣的男子,也亏我当初写得出来。

只是君麟……

我突然想到这两个字。

他不是书里的角色,穿书后的我与他的交集与完全是偶然……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回到君府后发现我已经离开,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其实这样也好。

我走了。

他就能过自己的日子了。

他那么优秀,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定然也是十分出众的。

只可惜那不能是我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只得撑着下巴叹息。

「公主,还在为失忆的事烦心吗?」楚渊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轻声询问。

我看向一旁的丫鬟,训斥。

「现在是越来越懒散了哈,有人进来也不知道事先通传一声,要你们何用?」

丫鬟吓得立马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开口:「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是公主以前说楚大人过来,可以不通传的。」

以前,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都是微臣不好,公主要怪就怪微臣吧。」楚渊跪下替她们求情。

我没有看他,只冷漠道。

「楚大人过来找本公主所为何事?」

楚渊恭恭敬敬地回答:「听说南山的桃花开了,今年花开得尤其艳,公主以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去赏花,微臣就想着领公主出宫看看?」

赏花?

我心里咯噔一声。

终于到了这一步。

书中的楚渊利用这次赏花之行,向公主求了婚,两人回府后便敲定了婚礼日期。

楚家的所有计谋,都是我前世一字一字敲出来的,所以,想要找到破绽太容易了。

我答应了他的提议,只是把赏花的日期改在了三日之后。

19

这三日里,我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所写的那本书中,楚家的所有阴谋与罪状。

然后去了父皇那里。

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包括楚渊亲手推我下悬崖,还杀了我养母一事。

父皇早就对楚家有了怀疑,只是一直苦于没有证据。

听了我的话后,立即安排大哥二哥去调查,果然查出了不少有力的证据。

三日后的赏花宴。

不止楚渊,楚家所有人都到齐了,是父皇亲自邀请的,说是不谈国事,只谈家事。

父皇与楚父带着一大群人走在前面,而我跟楚渊落在了最后面。

楚渊今天明显有特意打扮过,他拉着我赏花赏风景,谈诗词,谈人生哲学。

而我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身边的大反派。

只感觉自己像个特务。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终于看到大哥行色匆匆地赶来,对着父皇耳语了几句。

我知道事情应该是成了,赶紧跟楚渊拉开了距离。

赏花只是一个幌子,父皇邀请楚家所有人来这里赏花,不过是为了给大哥二哥争取时间,让他们按照我提供的线索去搜查楚家。

还绑来了不少跟楚家同穿一条裤子的朝廷官员,此刻,就扔在楚大将军面前,连同他们之间来往的书信一起。

「爱卿,你还有何话要说?」父皇问。

人往物证俱在。

楚父不死心,打伤了禁卫想逃。

二哥早已经带人包围了整座南山,很快便将他抓了起来。

他只得被迫交出兵权,临到头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他的那些书信,密谋造反的证据,一直藏得很隐蔽,除了他自己,再没第二人知晓。

就连楚渊也不知道。

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我大哥二哥找到?

我笑而不语。

因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我。

他的所作所为,可都是上一世的我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

正想着,脖子突然传来一道冰凉的触感,是一柄短刀。

短刀的主人,是楚渊。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他问我,语气阴森。

剧情脱离了原来的轨道,楚渊现在的所作所为,自然也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放肆!楚渊,你想干嘛,快放开公主!」

「来人,护架,快护架。」

父皇与兄长均吓了一跳。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楚父身上,压根没人注意到楚渊这里,这才给了他挟持我的机会。

「别过来,退后。」楚渊拉着我退到了山崖边。

山谷的风呜呜作响,吹得我睁不开眼。

耳边传来楚渊咬牙切齿的声音。

「苏琬颜,我是真没想到啊,我们楚家最后竟然会毁在你手里。」

我深吸一口气。

「楚渊,是我年少不懂事,指你为我的驸马,我向你道歉。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收手吧。」

「不可能。」楚渊态度强硬。「苏琬颜,如果注定了这是一盘死棋,能有你陪着,也不错,哈哈哈。」

他失控地大笑,脚碰落崖边的石子,落入山谷,无声无息。

我整个人被他钳制,脖子上一柄冷剑如铁,动弹不得。

他想拉着我一起跳下去。

「楚渊,你别伤害琬颜,只要你肯放了她,朕可以免除你们楚家的死刑。」父皇恳求。

楚渊只是冷笑。

「晚了。」说罢,另一只手捏住我的肩膀,转身就要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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