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虐文女主突然醒悟,会有什么故事?

我低声问:「可是我不会活太久,对吗?」

那只轻轻抚过我发顶的手忽然僵了一下,我爹语气肃穆:「我会想尽办法,让你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也许是因为我身体的缘故,这些年他与我娘十分纵着我。

我说要读书,便想办法让我入了京城学堂;我说要与崔宁远订亲,哪怕他们都看出他狼子野心,却只是暗中调查提防,不肯令我有半点伤心。

直到如今,才算云开见月明。

我遇着了贺闻秋。

初见时只觉得有些奇怪,一贯引以为傲的淡漠冷静总是在他面前瓦解,我忍不住和他斗嘴,故意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看到他被气得跳脚的模样,心情就莫名地愉悦起来。

但其实,我说的并不是内心真实所想。

他可比崔宁远好看多了。

我回过神,看到面前的贺闻秋。

他仍旧保持着那样单膝跪地的姿势,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脸上流露的神情却十分紧张。

我粲然一笑:「好啊。」

尔后,其中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就被套上了我的手指。

我忍不住笑:「你昨日在七皇子府中舌战崔氏兄妹,还顶了七皇子几句的时候,明明神气得很。怎么这会儿倒紧张起来了?」

「因为不一样的。」

一旁,为我绾好发的绮月已经悄然退出了房间,临走前还没忘将房门带上。

「对付他们,是事在人为。我本就筹谋多年,其实算是万无一失。」

那张俊俏的脸凑过来,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我,又退开一点,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望着我,

「可成亲一事,全在夫人心意,非我努力所能更改。」

我拨弄着戒指上的红宝石:「如果我刚才没同意呢?」

贺闻秋忽然打横抱起我,走向幔帐掩映的床榻。

重重幔帐拉开又合拢,他小心翼翼地放好我,又撑着床沿俯下身来,语气严肃:

「那我只好令夫人更受用一些,然后再多求几次婚了。」

11

后面几日,贺闻秋变得更加忙碌。

储君之争已持续多年,朝中人皆知,最终这位置不是落在七皇子头上,便是九皇子。

而从去岁春天,七皇子领下一桩江南盐巡的差事,又完成得十分出色后,他在朝中的势头明显已经远胜九皇子。

此情此境下,贺闻秋还想解决他,只能……

「令他继续膨胀,声势浩大,直至君心起疑,再适当推波助澜。」

书房里,贺闻秋说完,我爹点点头,止不住面上的欣赏:「年轻有为,真是年轻有为。」

我在一旁适时地补上一句:「所以爹,你之前真的去贺府揍过他了吗?」

我爹难得瞪了我一眼,贺闻秋连忙在一旁打圆场:「是切磋,切磋武艺。小婿学艺不精,岳父多加指点也是正常。」

贺闻秋明显已经非常了解我爹的喜好,三言两语就哄好了他。

我爹走后,他笑笑地看着我,然后问:「吃宵夜了吗?」

「还没有。」

「哦……」他摸了颗油纸包的糖,剥开放进我口中,「先吃颗糖,然后我们去吃宵夜,我让膳房的人做了芝麻花生汤圆。」

「呃……有没有别的馅儿的。」

「玫瑰花酱也有。」

……

再往后,便听说七皇子带兵缴了京郊白岩山上一处匪窝,这其中有个年轻的后生贡献了剿匪之计,可称足智多谋。

这个年轻后生,自然就是崔宁远。

皇上龙心大悦,特意召见了七皇子和崔宁远,听闻崔宁远今年要参加春闱,大肆称赞了一番,还下旨命七皇子监考。

此言一出,众臣皆知,皇上这是极为欣赏七皇子,储君之位究竟落在谁身上,似乎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科考前一日,天朗气清,贺闻秋提出要带我上街走走。

结果在京城最大的书墨斋里,我们十分冤家路窄地碰上了崔氏兄妹和唐露。

「原来姜姐姐还活着呢!」

皇上赏识崔宁远,如今的崔宁枝春风得意,望见我就拿帕子掩唇而笑,

「不是说身有恶疾,即将不久于人世吗?活到今天,真是祸害遗千年了。不过也是,像姜姐姐这样厚脸皮的人,失贞了还能泰然自若地嫁人,这等作为是我们怎么学都学不来的。」

「宁枝!」

一旁的唐露轻轻扯了扯她衣摆,露出不赞成的神色。

崔宁远则负手而立,看着我,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姜笛,如今你可觉得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没早点把你这倒霉催的凤凰男踢出家门吗?」

贺闻秋侧身拦在我身前,挑着唇角看向崔宁远,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你赖在姜家蹭吃蹭喝三年,如今见了恩人却直呼其名,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崔宁远面色一寒,崔宁枝嚷道:「贺闻秋,你捡了别人玩过的破鞋,哪来这么大气派!」

「啪」的一声,贺闻秋飞身上前,甩了崔宁枝一个耳光,又晃着手腕退了回来。

「未出阁的姑娘嘴里不干不净的,果然和白眼狼是亲兄妹。」

他将另一只手伸到背后,握住我的手指轻轻摇了摇,以作安抚。

「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之前那些证据我都留着呢,送你下大狱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这几天你还是抓紧时间多看看京城的景色吧,等流放边关后可就看不到了。」

贺闻秋笑眯眯地说完,挽了我的手转身要走,崔宁远却在身后道:

「贺将军身为禁卫军统领,却当街对一个弱女子下手,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怎么,你还想道德绑架我?」

「可惜我不跟你这种人讲道德。」

贺闻秋匪夷所思地转过头去,

「你妹妹欺负我夫人,我打她不是很合理吗?若你心有不忿,想为她出头,只管来找我打就是了,我随时奉陪。」

崔宁远自然是不敢的。

当初他那点明知不可为还要上门救人的勇气,早在这几年的富贵生活中消磨殆尽。

果然,贺闻秋与我并肩离去,他也只敢在原地看着,只是望过来的眼神愈发阴狠。

崔宁枝顶着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气得骂骂咧咧,却被唐露捂了嘴,一脸无奈地劝解着。

「怎么了,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买了首饰衣裳后,我们坐在一家据说鹅肉做得很好的酒楼里,贺闻秋忽然凑过来问我。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在想唐露……她看上去还挺正常的,怎么会和崔氏兄妹混在一起?」

贺闻秋轻笑一声,伸手过来,将我耳边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你以为她真的会喜欢崔宁远那等货色吗?她是来找东西的。」

「什么东西?」

「一样……珍贵的药物。」贺闻秋微微低头,唇边勾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只是我也需要那东西,所以她大概要无功而返了。」

12

七皇子的倒台其实没让人等很久。

春闱放榜,崔宁远果然是这一年的状元郎,受封正三品官位,直入翰林院。

只是,还没等他大展宏图,京中却已飞快地流传着一则消息:

当初京郊那被剿灭的「恶匪」,是一个村子里无辜的村民。

七皇子为了夺宝杀人灭口,又唯恐事情败露,便由崔宁远出了个胆大包天的主意——

将这数十名百姓改头换面,伪装成恶匪,既可掩盖杀人灭口的事实,还能在圣上面前立得一功。

此事一出,天子震怒。

经查证属实后,七皇子被贬为庶民,而出主意的崔宁远被判三日后斩首。

至于崔宁枝,贺闻秋呈上她之前在七皇子的指使下,与我二叔合谋掳走我的证据后,皇上便将他们也一起下了狱。

行刑前一日,贺闻秋专程带着我去天牢看望崔氏兄妹。

牢内一片昏暗,只有墙壁上的烛火跳动着。

崔宁远死死盯着我和身边的贺闻秋,片刻后,猛地扑了过来:「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贺闻秋笑着反问:「那该是怎样的?」

「七皇子登基,我该平步青云、仕途通达,该死的是姜笛才对……」

他喃喃念着,神智似乎已经不太清醒,却又猛然抬头,用可怖的目光瞪着贺闻秋,

「你早就该死了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那个被我遗忘许久的、数月前的梦境。

梦里位置调转,此刻在牢内的人是我,牢外意气风发的是崔宁远和唐露。

梦里的贺闻秋,九岁那年就死在了北疆。

不等我想出结果,身畔的贺闻秋已经道:「我当然是来送你上路的啊。」

「走好吧,崔状元。你这状元当了三天,也该当够了。」

回去时天色已暗,我反复思索着那两个梦,连贺闻秋的话也答得漫不经心。

用过晚膳,他陪着我回房,我如梦初醒,抬眼望着他:「我今夜……身子有些不适,你先去休息吧。」

贺闻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

他走后我拿起纸笔,在纸上细细写出那两个梦中发生的事情,和现实对比,发现一切变数,似乎都是因为……梦里的贺闻秋,很早就死了。

我没有遇见他,因此最终还是和崔宁远成婚,被侵占家产,夺走了一切。

可是……为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既然好奇,为什么不问我?」

我猛然回过头,看到贺闻秋脸上无奈却又纵容的笑意。

「我……」

心下茫然,我一时语塞,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姜笛。」

近在咫尺的声音响起,我才回过神,一个吻已经落在了我身上。

这个吻不比从前的温柔克制,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狠意,辗转挑弄,几乎掠夺了我身周的所有气息。

半晌,他终于放开气喘吁吁的我,然后道:

「真是抱歉,冒犯到你了。可如果你听完,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个吻。」

「我……情难自禁。」

他的神情仍然是带着笑的,眼睛里却溢满悲伤之色,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我心下忽然涌上一点不安,于是伸出手去,捉住了他的手腕。

贺闻秋低头看了一眼,紧绷的神情微微松懈了一点。

他说:「姜笛,其实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说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和崔宁远,和这京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书里,你是虐文女主角,一心为崔宁远打算,他却从不领情。唐露怀着目的接近崔宁远,他抄了你的家,将原本用来给你救命的药给了唐露。等你死后,却又跪在你坟前求你原谅。」

「他平步青云,你在黄泉下不得安宁,天下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我用了好半天才消化了他说的这件事:「所以……你是来替我打抱不平的?」

「不……」

贺文秋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来,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你。」

「所以被七皇子和崔宁远联手杀掉的,真的是无辜的村民吗?」

贺闻秋摇摇头:

「不是,我想了个办法,早就令他们搬走,迁居此处的是真正的恶匪,几乎每一个都背有人命。只不过在七皇子和崔宁远看来,他们是无辜百姓罢了。」

我沉默片刻:「但他们还是动手了。」

「自然,他们用一将功成万骨枯来安慰自己,还搞得挺伟大不拘小节似的,其实就是两个卑劣小人。」

贺闻秋说,「唐露是江湖中人,找那颗药就是为了给自己多留条后路。他们下狱后,她遍寻不得,唯恐牵连到她,只能早日动身离开京城。」

我问他:「所以那颗可以用来救命的药去哪里了?」

他摊了摊手,露出无辜的表情:「就是那天晚上那颗糖,已经被你吃下去了。」

13

夜风静谧,初夏已至,风里裹挟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我看着面前的贺闻秋,他努力做出一副放松的样子,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时不时摩挲衣角,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他在紧张。

是怕我因为此事感到恐惧,或者对他心怀芥蒂吗?

可我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半晌,我缓缓开口:「你说你等了我很多年。」

「……是。」

贺闻秋说,

「我来的时候,这具身体才九岁。北疆苦寒,他一个冬天没捱过去,人便没了。后来我拼命锻炼身体,再没胃口也要多吃几口肉,又跟着我爹学剑术、练武艺,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养好了。」

「我看书中你至死未见漫天星辰,只觉心中隐痛,很想让你看一看、看个够。后来总是梦到你,我才意识到,我大概是喜欢上你了。」

「其实我很早就想来京城找你了,可我爹明面上驻守北疆,实际却是皇上忌惮他,一封圣旨命他在边关苦守十七载,未得圣召不可回京。我不能抗旨,只能改变计划,从原文剧情出发,徐徐图谋。」

「我等了十年,终于见到你,终于……娶到你,至少在今天之前。」

我叹了口气,露出犹豫的神情,满意地看到贺闻秋的表情越发紧张。

也就到此为止。

我舍得他受的委屈,也不过只有这么一点而已。

「那天我被人掳走,撕了衣裳,仰面躺在马车上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死。」

「可是后来,我看到了满天星斗,还有比所有星星都亮的,你的眼睛。」

我说着,看到他表情一点点放松下来,抬手晃了晃指间的戒指:「贺闻秋,过来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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