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虐文女主突然醒悟,会有什么故事?

「斯人已杳,空余陋室,诗书尽去,憾恨人间。」

不过十年而已,他已华发丛生,油尽灯枯,很快就要下去陪她了。

她遗留的心愿他都尽力去做,定国安邦,治世传人,已是将自己的所有价值贡献给了大邺,即便立即去地府寻她,也是理直气壮的。

预感到那一日将临,他将窗牗大开,任冷风吹着他奇异、潮红的面孔,恍惚还是那个霞光下的红莲少年。

「信男捐出家财百万,良田千亩,不做神仙,只愿还复人身,再与娘子续一世情缘。」

观元二十七年,朔冬苦寒,阎罗惜寒疾复发,缠绵病榻,三月不治而亡。

大邺一代名臣,就此陨落。

26

我刚睁眼,就见玉子玿的一张大脸端正地摆在面前,差点吓到猝死。

我侄女玉子玿你们还记得不,就是我笔名玉子烧的灵感来源,她狐疑地盯着我挂满冷汗的面孔:「姑,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了。」

「会不会说人话?」我斥了一声,一边下床穿衣:「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穿了本小说,差点醒不过来。」

「哪本小说?」

「就是我跟那个男频作者对线一个月,喷了一万五那个小说。」

「哦!?」玉子玿也是个追书狂人,闻言立即眼睛一亮:「我知道我知道,那本书前两天通盘大改,男主都改死了,现在读者没得看, 都在骂这个文太监,网站都快被投诉倒闭了!」

「我凑,这么厉害?」

压不过好奇心,我随即登录小说链接,果然 404 了,幸而微博上还有事件截图,无数个老读者在下面流言评价。

「男主居然为女人殉情?死了个老婆而已,至于吗?」

「本来看女配那么多,我以为作者要开后宫呢!这算不算商业欺诈?」

「看是赘婿题材,我以为男主要杀妻证道,原来怂蛋一个。」

……

诸多男读者评论下,也有少数女读者打抱不平。

「女人殉情就是痴情,男人殉情就是男德?

「杀妻证道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挥刀自宫!」

我翻看了一会,随手把手机往身后一丢:「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快说快放。」

「哦,你爸叫你回去相亲。」

我点起一根细烟,深吸一口,微蹙眉头:「我爸?我什么时候有爸了?」

「姑,就是三爷爷叫我来的,他说你两个妹妹都相过了,也该轮到你了。」

我去?这啥意思?别人挑剩下了,我上去热一热锅?

「好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见我打开了电脑,显然不愿深谈,她磨磨蹭蹭地离开了。

码了一会字,手机响了,对面是一个清润的男声:「请问,是写手玉子烧吗?」

「嗯,是。」

「你好,我们是一家新开的女频网站,知道您手头有几本书还是自由版权,想约您出来谈谈,我们很希望以较高的价格收购一部分。」

「可以的。」

挂了电话,我心下松快了一些。

来来去去,这世上还是搞钱最解压。

27

对方约在外滩一家新开的西餐馆,无论是浦东具有标志性的摩天大楼还是外滩一线经典的万国建筑博览群,都能够在餐厅露台上一览无余。

为表郑重,我简单化了个妆,换上一件珍珠白连衣裙赴约。

到了指定地点,包厢很清静,夜景也很美,就是对面坐着的男人戴着个黑超,旁边助理模样的年轻人在倒茶,看着怪怪的。

室内戴墨镜,不是盲人,就是行为艺术。

沪市这地方藏龙卧虎,多结交点人物对我有好处,于是我谦卑地打了招呼,就在对面坐下。

「玉子烧小姐?」

「啊,那只是我的笔名。」

「哦,那你的真名是?」

「玉栩真。」

男人那静静待在黑超上方,形状优美的眉毛扬起一个轻褶:「哦,玉栩真。」

他在我难耐的等待里,缓慢地将这个名字反刍了数遍,忽然启唇道:「前几天下架的那本赘婿文,你是怎么看的?」

「我?我用手机看的。」

满室寂静里,我脊背一毛。

让你嘴贱!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助理噗嗤一笑,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要不,咱们还是走流程?」

男人点了点头,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流程,他一拍手,数十个服务员鱼贯进入,各种口味的玉子烧,足足上了二十多盘!

嘶,玉子烧居然还有海草沙律口味?

我吃甜不吃咸,人生第一次见到咸口玉子烧,忽然有点心动……

在我怦怦直跳,越来越快的心动声里,对面的男人缓缓启唇:「那本书的作者虽已通过写书赚了不少钱,但仍充满戾气,由年幼时被人折辱,转而折辱自己笔下的角色,但我们发现,他虐的越狠,书就越赚钱。」

「读者一边骂他,一边追他的书,甚至有人疯狂到给他寄刀片。」

我的心越跳越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的陈述也越来越深刻:「起于微末的人都会发现,无论今后多么功成名就,那屈辱仍然如影随形,在深夜如同爬虫,在心肝脾肾里疯狂游走……」

我终于忍不住了,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所以呢,这和我有关系?」

「那本书的大纲是我拟的。」

男人向后靠在长靠背上,交叉的双手修长秀颀,骨节分明,我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关节处淡淡的纹路怔怔发呆:「后来,他在我的授意下通盘大改,改到大批量读者投诉,网站不得不暂时关闭。」

「那,那得损失好多钱吧?」

「还好,像那样的网站,我司还有几十个。」

我:……

见我一言不发,他也不催我,而是拿出一份合同递给我:「那个网站我决定不做了,希望能在玉子烧小姐的帮助下,建立一个原创与影视改编同步进行的新型阅读网站,流量不必担心,我们有上游数千家媒体公司引流。」

我接过合同一看,副本的确是几个大平台的代理合同,其中几家我合作过,应不是骗子。

「玉子烧小姐可以作为网站股东,享受干股与分红,也可以作为明星作者,享有长期霸榜权,目前这样的网站王牌我们只打算签十位。」

「这么优厚的条件,该履行的义务也不少吧?」

「一年只需要给我二十万字的作品,即算完成任务,唯一的条件就是十年内仅可在本站写作,可以先给预付金。」

「不好意思,我不卖身……」

他拍一拍手,助理随即当着我面,打开了几个硕大的密封箱,面对一沓沓散发出清香的毛爷爷,我的眼泪不禁从嘴角流了下来。

「当然了,除非钞能力。」

怕他反悔,我连忙在合同上签名,嘴里还不忘客套几句:「十年短了点吧,我心里过意不去,真的。」

那男子闻言,微微颔首:「说的有道理。」

助理闻弦音而知雅意,当场在电脑上修改,又打印了一份合同出来,递过来示意我看。

嘶,版权延长至死后五十年?还是签人?

加上身前五十年就是一百年…… 那岂不是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死人?

我对着新合同汗出如浆,面前的黑超霸总站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来也巧,他刚回来,我那白莲花继母就打过来了。

「真真啊,你爸给你安排的相亲不错伐?阎总对你很满意,还说这周就订亲,我已经替你答应了,你……」

我随即挂断了电话,对面的男人以手支颌,红唇扬起,笑声越来越大,直笑得我寒毛直竖。

「有一件很好笑的事,想和你分享。」

「今天之前,我才知道你父亲一共三个女儿,除了你,那两个继妹都说自己是玉子烧。因为他们知道,我在全网找一个名叫玉子烧的女孩,都想乘虚而入捡个漏。」

我:……

我能说什么呢?刚才一不小心签了卖身契。

「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你,因为同样的说话风格,你给我发了一万五千字的小作文,持续和我连线了一个月,不论毅力还是决心,都令人印象深刻。」

说着,男人把他焊在脸上的黑超摘下来了。

墨镜下是一张撩动人心的神颜,冷淡的双目,薄红的眼睑,一对朱砂痣熠熠妖异。

「现在,找到你了。」

咚、咚、咚。

「玉栩真小姐?」

我将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转身去应门:「哎?」

「你有快递到了。」

「放门外就行。」

「不好意思亲,这个比较大,门外放不了的。」

对方语气很礼貌也很诚恳,于是我开了门,那的确是经常送我们这个片区的快递员,甚至服务周到地帮我拆开了那个硕大的盒子。

那是一个制作精美的,波光粼粼的……

这,这、银色的秋千是哪里来的?

送走了快递员,我盯了那秋千一会儿,去卫生间洗了个凉水脸,再抬起头时,镜子里出现了两个贴得很近的人。

一张脸眉目清冷,还有些倨傲厌世,八九不离十是个美女,另一张则俊美慵懒,眼角如淬了鸢尾汁,上挑嫣红,其下还有一对勾人眼球,十分鲜艳的朱砂痣。

「不喜欢?」

修长的手指散发着丝丝凉意,缓缓扶到我腰上,我立即脊背僵直,仿佛被捏住了后颈的猫咪。

「风吹过来的时候,它还会抖动呢,可好玩了。」

那个,说好玩的时候,不要盯着我笑可以吗……

仿佛看出了我的羞耻,对方眼眸变深,一只手拉着我,一直把我拉到卧室。

「阎总打算在我这里住多久呀?」

「天长地久呀。」

他不仅学我说话,还学我咸鱼躺,一对长手长脚几乎放不下,1 米 5 的小床被他躺得满满当当:「我喜欢你的小床,两个人挤着睡好暖和的。」

我:……

哥,别这样。

他一用力,直接将我拽倒在身上,四目相对,对方湿润的红唇已近在咫尺,如染着朝露的罂粟,翕合之间散发出致命的诱惑,仿佛整个人都是甜甜的,从呼吸到气味,从拥抱到亲吻……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我那白莲花继母。

寥寥几句,我挂断了电话。

「那是谁?」身后人轻抚着我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我的头发,一双眼睛却淡淡地盯着我,隐含压力。

「我继母,她听说你在我这,想请你吃饭。」

「她怎么知道我在哪?」

「女人的嗅觉?」

实际上,如阎总这般的钻石单身汉掉在了我嘴里,我那便宜妈估计都急疯了,不排除找了人全天盯梢我。

傍晚,阎罗惜的助理来接我们,一辆骚红色布加迪几乎闪瞎眼。

我默默:「车骚,人更骚。」

「你说什么?」

「我说车和人一样有气质。」

「亲亲~~~~」

满打满算,自从父母离婚,我已近十年没回过自己家,就连我自己爸也就见过三两次,但他的状态并没有变得更好。

当初叫嚣着真爱无敌的人,现在看着却有些颓废……

阔绰的土豪金客厅里,面前是我爸,旁边是我同母异父的两个妹,玉静好和玉静姝,主位上坐着我笑眯眯的继母。

第一次和准女婿见面,别人家的妈妈一定会这样维护孩子:「你是我女儿第一个带回家的男生。」

而我家继母怎么说?

「要说我家真真呀,打小是很受男生欢迎的,不过她带回家的那么多朋友里,还是阎总最优秀。」

话音未落,身边人不满地掐我腰间的软肉,掐得我差点爆粗:「啊啊啊…… 轻点,轻点。」

白莲花口口生莲,字字剧毒,我心中高呼救命,连忙几句话撇清自己:「有是有,但是都黄了!」

「嗯?」

听这少见的一声「嗯」,我就知道他心里不爽,随即在他耳旁小小声:「也就聊过一两个,我两个妹妹每次都偷偷加他们

他富含深意地睇了我一会:「没事,这次不会黄的。」

饭没吃两口,两个妹就开始唱双簧,一左一右两张小嘴嘚吧个不停。

玉静好:「听说姐姐这几年靠写书生活?」

玉静姝:「唉,不知道姐姐付掉房租以后,还能不能吃上肉……」

玉静好:「是呀,如果外面实在困难,姐姐就搬回家里吧,姐夫也一起住我家,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不好吗?」

哈,这不是现成的哽,就等我来捧?

于是我谦虚地笑:「是不多,五年挣了两套房。」

玉静好:……

玉静姝:……

One kill!

我那白莲花继母见状连忙圆场,站起来一脸慈祥地安慰我:「真不容易!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哦凑,我还能放过你?

「不苦啊,也就每天睡到 12 点,起来写两个小时,然后出去逛逛吃吃,到点回来睡觉,舒坦。」

Double kill!

果然,我那伪装慈母手一抖,那酒便倒得满桌子都是。

我爸连忙出来打圆场:「女孩子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早晚是要嫁人的嘛……」

哟,您也上赶着?

我投过去关爱智障的目光:「听说您企业在走破产清算了?瞧这发际线都退到后脑勺了,中年危机,唉。」

Triple Kill!

餐桌上的完美一家人笼上了阴霾,虚伪的笑容渐渐消失,阎罗惜在我旁边清了清嗓子:「如果岳父需要帮忙,我也可以让……」

话没说完,我当即掐了一把他大腿,掐得他差点没绷住表情。

「…… 让程序走得更快点。」

眼看我爹本来扬起的眉毛一垮,爽了,我爽了同志们!

当年父母离婚,因为继母从中作梗我差点没学上,所有的憋屈都在今天发泄了,岂一个爽字了得?

满心爽感无处发泄,我拉下男人那俊俏的小脸,上去就是一个热吻。

对面人隐约嘟囔:「不知羞耻。」

是我那爱截胡姐夫的好妹妹于静姝,她今天的妆容有些用力过猛,于是我好心提醒她:「和我吵架之前,建议先看看自己的口红色号。」

她一愣,随即哭着跑走了。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尴尬了,隔壁的玉静好还中途离席,出去偷偷换了个色。

这顿饭,就在主宾几人各异的心情里悄然落幕。

临走前,玉静好要

然而,她这次的对手是阎罗惜。

「我没有

「啊?」她尴尬了一下,在亲妈鼓励的眼神下硬着头皮:「那手机号呢?」

「也没有手机。不过你有事的话,可以联系我助理,当然每天电话那么多,你不一定打的进。」

说着,他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叠名片,客气地给每个人发了一张。

玉家人:……

离开玉家,重新坐回车里,我这才松懈下来。

阎罗惜伸长手臂,让我靠在他肩头休息,口吻有些意外:「我真以为你是条咸鱼,没想到挺能赚钱。」

「我早期有几本影视化了,当时沪市的房价还可以,贷款分期了两个小套。」

「小富婆,以后我就靠你养了哦。」

说完,他略有些羞涩,还把脸埋在我胸上蹭。

「喂,前面还有人……」

「没有人的~~~~~」

果然,在万恶的资本家眼里,开车的社畜都不是人。

想到这里,我忽然悲从中来。

在那个世界里,我们纠缠了很多年,姿势都解锁得差不多了,新鲜感早已所剩无几,接下来就该轮到结婚生子,分房睡觉,中年婚变,貌合神离了吧。

此刻,竟有些黯然神伤。

「话说,老阎,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新鲜感了吗?」

他抬起头,眼睛泛红:「不会啊。」

「会的。」我用一对楚楚可怜,泪光湿润的眼睛对着他:「除非我们换个环境,最好是豪华顶复,带露天泳池,五十平的衣帽间,还要那种翻十个跟头也不会掉下来的大床的。」

他闻言陷入深思:「露天泳池?你还有这爱好?」

「不可以吗?」

「我家没有露天的,只有室内的。」

「那也行,我不挑的。」

「那今晚就去?」

「好呀!」

「老阎,只要你永远站我这边,你就是我的好伙计。」

「是好老公。」

「对,好老公。」

「波浪线呢?」

「好老公~~~~」

「亲亲~~~」

黑暗中,火红的布加迪如离弦之箭,在宽敞的马路上疾驰。

前方道路坦荡,黑夜即将过去。

  • 完 -

□ 泽殷 ze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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