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利用风力和水力发电,损耗虽然存在,但自然能本身够多,足以忽视转化损耗。
人力发电却相反,会极大程度浪费劳动力……
「那你刚才说的兼职?」
我虽然隐隐猜到了那是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
「是老师善心,提供的兼职,不会杀丧尸找物资的人,可以去地下仓库,踩单车发电,一天能赚二十张扑克,总能保证温饱。」
说到这,李栋似是有感而发,「唉,老师真是个大好人。」
小胖心直口快,瞪眼,「我们找到的物资,他都要扣下一半,算什么好人?」
李栋闻言,一脸莫名,「可是老师给我们提供了住处,又安全又有电,不收物资怎么行?」
一天之内,听到两次同样的论调,小胖气得翻白眼,「可这商场本来就……」
我不动声色地挪过去,踩住小胖的脚。
小胖「嗷」的一嗓子。
我乘机扯开话题,「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睡吧,明天还得去找物资。」
李栋一拍脑门,「对对对,我老婆还等我告诉她结果呢,我得赶紧回去。」
等李栋走了,我转头,才对上一脸幽怨的小胖。
「庄哥,你变了,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甜甜了。」
我无奈解释,「我不是故意踩你,是怕你惹事。」
小胖眼神更加幽怨,委屈道,「我不过说句实话。」
陈哥接话,替我解释,「商场里的人,对那个老师都很尊敬,甚至崇拜,他的地位高得难以想象,咱们还是谨言慎行。否则要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传出去,极有可能会引起整个庇护所的针对,到时候咱们想走都走不了。」
陈哥表情严肃,小胖这才认清现实,磕磕巴巴地说,「不,不至于吧……」
我苦笑,「希望不至于。」
眼见小童犯困,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下一下地点。
我也不打算再想,「算了,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铃声准时响起,我跟着睁眼,关了闹钟。
天亮了。
小胖还在睡,服装店里静谧,能听到各人均匀的呼吸声。
陈哥不在。
我掀了身上的大衣,才看到陈哥站在门口,似乎在跟谁说话。
见我醒了,他朝我招手,示意我出去。
是李栋夫妇。
第一次见到李栋的妻子,二十六七岁,年纪不大,五官并非令人惊艳,但胜在气质娴静温柔,也是个美人。
李栋朝我笑笑,语气亲近,「怕你们来不及吃饭,我们提前准备好了,如果不嫌弃你们就先凑合凑合。」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妻子就递出了两个透明食盒。
米饭小菜一应俱全,说凑合肯定是谦辞。
我伸手接了,才发现食盒还热着。
李栋夫妻两个住在小吃店里,想来是有厨具的。
「谢谢嫂子,谢谢李哥。」
李栋妻子柔柔出声,「不碍事,我家这口子胆小,今天还得多麻烦二位,把他给安全地带回来。」
陈哥点头应下。
「那我们两个收拾收拾,半个小时之后就出发。」
陈哥进门,我拎着食盒正打算跟上,却听到一声嗤笑,「呦,姓李的,这小白脸就是你找的靠山?」
隔着几张桌椅,一群男人歪在甜品店门口,说话的那个裸着上半身,还故意动了动肌肉,表情嚣张。
「快别折腾了,还不如跪下来叫我一声大哥,我帮你照顾老婆,嘿嘿,至少不用讨好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
肌肉男这话一出,围在旁边的小弟一阵笑声。
「大哥人真好。」
李栋紧紧攥着拳头,气得双目通红。
「刘虎你欺人太甚!」
「姓李的,你别不识抬举!赶紧跪下,大哥帮你照顾老婆,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眉头紧锁,盯着对面令人生厌的一群人。
庇护所的物资来源皆凭借杀丧尸的能力,导致武力为尊,自然会催生更多的丑恶。
肌肉男注意到我的视线,恶狠狠道,「看什么看!」
李栋气得咬牙切齿,但见肌肉男的火气转到了我身上,还是担忧地推我,「算了,他们人太多,咱们会吃亏的。」
我眸光沉了沉,没动。
人要隐忍是没错,但前提是得分清楚,什么该忍,什么不该忍。
我偏头,压低声音对门内陈哥说,「咱可能得在车上吃饭了。」
陈哥了然,「没事,车上吃还能观赏丧尸,也挺好。」
我听出他话里的调侃,笑笑,然后朝着对面抬高音量,「真想众筹送你一面镜子,不然你看不到自己那张脸,却能到处恶心人,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那男人腾地起身,眼看动了怒。
我也不急,继续说,「但好在,老天爷是公平的。」
等到肌肉男的小弟都好奇地看过来,我才一字一句接下去,「既然给了你这张丑八怪的脸,果然也给了你智障的脑子,以免……不协调。」
这话说完,那男人自然气炸,也顾不得身边的小弟,狰狞着一张脸就冲了过来,挥拳欲打。
但还没看清我的动作,就被匕首抵住了脖子,拳头僵在了我脸前,距离鼻梁不足三厘米。
一动不动。
我冷笑,「连你这种弱鸡都挑事,是有点腻味。」
之前闲得没事,我就跟着陈哥学了两招擒拿。也明白了真正的战斗,并非动作片里的眼花缭乱,讲究的是干净利落,迅速制胜。
锁喉这一招,拿不拿武器都差不多,但用上匕首,威慑力总是更强一些。
这肌肉男看似强壮,肤色却很白,行动又莽撞,一看就不通招式,只是在健身房里练出了一身蛮力。
果然,喉咙被抵,肌肉男立刻傻了,浑身发抖,「你……你,庇护所里不许伤人,你要是真的杀了我,老师会把你赶出去的。」
其实我二人体力悬殊,他想挣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但他早吓破了胆,动都不敢动。
第二次威胁人,我倒是熟能生巧。
手上轻轻用力,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你之前做了错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但至少,该道个歉吧。」
肌肉男忍着痛,哆哆嗦嗦地眨眼,「是,您,您说的是。」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哥,都是我的错,我就是坨垃圾,还特别恶心人,不,我不光是垃圾,还是厨余垃圾,而且不可回收,我就是废物,活该被埋在垃圾站最底下……」
……
倒也不至于。
眼看这货越说越详细,我赶紧拦住他,「行了行了,不是跟我道歉,是那边那位。」
我指了下李栋。
他转头,眼看李栋满脸怒气,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对不住,以前是我鬼迷心窍,冲撞了嫂子。」
李栋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躲开。
「其实也,也不至于,你快起来。」
李栋解了气,我也把匕首收了起来,「别有几个人跟着捧着,就真当自己是黑社会了,想活命,还是低调点。」
刘虎死死捂着脖子,疯狂点头,「是,大哥教训的对,我以后一定低调。」
我没理他的谄媚,进了门。
外头的人很快就散了。
屋里响着有节奏的鼾声,我失笑。
难为小胖睡眠质量好,他离门口最近,可外面闹了这一通,却依旧睡得很沉。
我去换了衣服,穿上工装外套,把斧头和干粮扔进包里,甩到背上。
陈哥把小胖拍醒,嘱咐他看好薛雪和小童,之后我们就出了门。
汇合的时候,李栋也背了个双肩包,分量不轻,想来里面装的也是食物和武器。
庇护所规矩不少,不过倒是不会没理由霸占物资,所以我们很顺利的上了车。
昨天夜里,天黑之前,我们已经把车库找到的东西,都搬到了服装店里,所以现在车里很宽敞。
我开车,李栋坐在副驾驶指路,陈哥在后排吃饭。
顶着看门光头不满的视线,车缓缓开出了商业区。
路上丧尸渐渐增多,我照着李栋说的,往市区方向开。
「到了到了,就是前面,丽水小筑。」李栋提醒。
小区大门很高,里面一水的欧式设计,绿化带绕着外墙,可以看出,原本是个高档小区。
但出事不过月余,已显荒废,地上随处可见暗色的血渍,残肢断臂,腐烂的躯体……拦路杆被直接撞断,丢在路边,丧尸浑噩地游走。
我放缓车速,避开障碍,朝着小区大门驶去。
刚进小区就能看到一家超市,叫丽水便利,但门敞着,里面空空如也,显然早被人扫荡完了。
随后又见着几个小超市,都是差不多的状况。
我也就没再四处看,按照李栋说的,往他住的那栋楼开。
李栋说的没错,这个小区的幸存者寥寥无几,围栏内楼宇间都死气沉沉。
我心情沉重。
但不得不承认,正是因此,我们收集物资的过程,十分顺利。
陈哥开路,我跟着杀那些意外躲进楼内的丧尸,并不危险。
尤其二楼往上,便再难看见丧尸的影子——丧尸呆滞,有规律的楼梯和转弯足以拦住他们。
许久没有人气,楼梯间布满灰尘,我提着手里的木棍,把楼梯间的窗户都挑开,里面进来点新鲜空气,这才好了不少。
李栋惊喜,同时加快了脚步,「到了,五楼。」
我跟陈哥叫他先行,在后面跟着。
三人站在一扇棕色的防盗门外,我心中疑惑,「你们的超市,在五楼?」
「不是不是。」李栋恍然,「哎,是我搞错了,这是我家,平常习惯了上到五楼,一时改不掉,超市在一楼。」
我哑然,一行人又往楼下走。
一模一样的防盗门,看不出是超市,但推开门却别有洞天。
超市整洁,东西排在货架上,井井有条,还有一间仓库,里面也几乎装满了货物,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之前也刚进过一次货。
物资丰厚程度,出乎我的意料。
陈哥也收了斧头,感慨,「东西倒是不少,不过比起……还是差了点。」
他应该是想说我们的超市,但顾及李栋,没说出来。
我提醒,「咱们快点收拾,早点回去,别节外生枝。」
「不着急吧,反正咱们出来得早。」
我没说话,还是催促大家快点。
距离黑天的确还早,时间充裕,但我担心的,并不是丧尸。
这地方不算远,庇护所的其他人自然也能过来,万一撞上其他人,面对丰厚的物资归属权,难保不会生出异心。
毕竟这档口,杀人,可不犯法。
三人都行动起来,先是成箱的东西,一箱一箱的都搬到车上。
但车里内空间有限,我们翻出了几张新床单,通通拆了,看见东西就放进去,做成一个接一个的大包裹。
再拆了货架,只剩最底下有滑轮的一层,用绳子并着绑起来,成了一大片有滑轮的底板,系在车后的横杠上。
最后一步,把打包好的东西放在手工「底板」上,一路拖回到庇护所。
等到最后收工,我们几乎把所有有用的东西都拿上了,连车顶上都用绳子捆了个包裹。
米面,香肠,罐头,琳琅满目的调味品……
我虽然不抽烟,但还是把打火机和香烟都带上了。
这一趟的收获,实在不小。
李栋一脸兴奋,「小庄,真有你的,我本来还担心,咱们这车小,拿不了多少东西,得多来几趟呢。」
我摇头,「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李栋茫然,「啊?」
我接受,「方圆几百里,但凡显眼的超市都被搜刮过了一遍,我们能拿到这批物资,最大的仰仗就是位置隐蔽。」
一旦我们拿了一次物资回去,就会有人凑过来,想要分一杯羹。
李栋摆了摆手,觉得我小题大做,「那咱们继续保密不就完了。」
陈哥嗤笑,「你不说,人家也有的是办法知道,你能保证下次再来,身后不跟着几条小尾巴?要我说,你们这庇护所,很少有人能连续带物资回去吧。」
「当然有……」
李栋欲言又止,缓缓变了脸色。
最早的时候,油量充足,庇护所有车的人不少,也经常有人开车去找物资,找到了会得意扬扬好几天,但很快会在下次外出的时候,再无音信。
庇护所人人自危,这情况不太容易引起注意,除非太过频繁。
李栋来的时间不短,但因为初始带了药物,换了不少扑克牌,不争不抢地过了很久,观念尚且温暾,现在经提醒才明白。
庇护所不许杀人,但出了庇护所,又有谁来约束那些人?
我看他表情变幻,出声提醒,「所以我们不能来第二次,甚至短期之内,最好都不要再出庇护所。」
李栋点头,表情犹豫,「不过,真的有人能连续带回物资。」
我从后视镜观察他表情,不像说谎。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庇护所组建的物资搜寻小队,由老师专门挑选,最有能力的人加入小分队,负责搜寻物资,壮大庇护所的仓库,每人每天工资两百张扑克,待遇极好。」
我皱眉,「最有能力?」
李栋语气更加坚定,「有退伍军人,武术教练,据说还有……黑帮,当然不光是这些,有其他本事,也能加入搜寻队,比如那几位建出发电设备的教授,也在其中。」
车里陷入沉默。
武力,智力……将最高水平的人才约束起来,为自己所用,只要许以足够的利益,这些人就会相互制约,一心供他驱使。
这哪里是物资搜寻小队,这分明是用来维护他统治的私人军队!
这位「老师」,野心实在不小。
回程要拖着物资,速度比来时慢了不少。
但好在路程不远,我们很快就回到了商业区。
见到车顶都捆了物资,看门的两人瞠目,远远迎过来,对着车后的几个大包裹又是一通打量。
惊疑不定地吼道,「你们带回来的,都,都是物资?」
陈哥摇下车门,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卸下来的几个大包裹,比说话更能证明。
因为东西太多,庇护所里也有不少人来围观。
李栋忙着思考庇护所的真面目,一路沉默,也没了起初拿到东西的兴奋。
我们三人等在一边,看着庇护所的人清点物资。
「老师!就是他们,这些都是他们带回来的。」
大头领着一群人走近,一脸谄媚。
那位老师走在中央,众星拱月。
他依旧一身唐装,在我们三人面前站定。
笑吟吟道,「从庇护所建立以来,你们还是第一个,一次性带回这么多物资的小队。」
之后他转头看向我,「而且你们两位昨天才加入庇护所,今天就带回了物资,更少见。」
我礼貌地笑了笑,想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李某惜才,诚邀二位加入庇护所的搜寻小队,两位应该愿意的吧。」
李某……我想起每张扑克牌背后,印着的李字,倒不惊讶。
只是,这人看都不看李栋一眼,明显是冲着我跟陈哥来的。
目的何在?
眼前人笑呵呵的,询问态度温和,但身后那群亦步亦趋的壮汉,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只盯着我,像是笃信,只要我点头,陈哥也会同意。
见我不语,他倒也不催促,只低头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身后的壮汉便齐齐上前一步,压迫感倍增。
陈哥肌肉紧绷,伸手要抓斧头,我上前一步拍了拍他肩膀。
之后开口,「早就听说搜救队待遇让人眼红,一直想加入,苦于无人引荐,现在老师有意邀请,当然不会拒绝,」
见我应下,那位老师表情凝了凝,笑道,「那就好。」
之后忽然敛了笑意,定定地盯着我,又沉声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随后他转身进了商场。
他一走,围观的人群也散了不少,显得人群里那一抹红色,更加明显。
是昨天来时,陪在「老师」身边的女人,她打量着我跟陈哥,意味不明。
这一通折腾,天很快就黑了,好在物资清点也接近尾声。
我们带回来的物资太多,哪怕庇护所扣留一半,剩下的数量也颇为可观。
李栋说他只拿四分之一就够了,但我坚持一人一半。
李栋的妻子下来迎接,跟我们道别之后,便匆匆回到了住的小餐馆,连东西都没拿,说是寄存在一楼分发点。
而我跟陈哥则在商场里找到了购物车。
之后推着整整两车的东西,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羡慕,上了三楼。
刚一进服装店,忽然出现的胖脸就吓了我一跳,小胖问,「小庄哥,听说你们加入搜寻队了?!」
「你怎么知道?」
「都传遍了,你们没上来之前,大家就都在说,这次咱们可要享福了,那可是一天两百张扑克啊!攒一攒或许还能换个投屏。」
薛雪敲他脑袋,「真当咱们是来避难的?咱们调查清楚国家救援的事,留不留下还不一定呢。」
小胖单手捂着脑袋,嘟嘟囔囔,「投屏有什么错,投屏还能带走呢。」
但终究打不过薛雪,去翻看我跟陈哥带回来的物资。
东西归置到一半的时候,外面来了人。
是那个叫刘虎的肌肉男,站在门外强装亲切,奈何他脸上的僵笑违和,十分吓人。
怕吓着小童,我赶紧过去开门,「有事?」
「有有有,明天搜寻队出任务,去找物资,十二个小时之后开会,我来通知一下。」
我有点惊讶,「你也是搜救队的?」
他骂自己是垃圾的场面历历在目,不由让人怀疑他的能力。
见我质疑,他立刻挺直了腰板,正色,「我怎么了,我可是金牌教练,卧推三百五!一般情况下,没人打得过我」
我似笑非笑的看他,「金牌教练?」
他似乎也想起了之前,被抵着脖子求饶,低头掩饰,「咳咳,那次是小哥你太厉害,我一时不察,这才……话我带到了,那就不耽误小哥你休息了,回见。」
说完,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刘虎声音不小,屋里几人也能听到。
薛雪担忧,「听说这附近的物资能找的都被找回来了,明天肯定要去远的地方,如果白天回不来就危险了。」
陈哥宽慰,「没事,先吃饭吧,反正还有十二个小时才开会,如果到时候发现状况不对,咱们再溜都来得及。」
陈哥低头烧水,表情轻松。
但我心里清楚,哪怕明天状况凶险,他也不会离开。
因为目前看来,这个庇护所很不对劲,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不安全。
我能肯定,陈哥作为一名军人,不会弃如此多寻求庇护的人于不顾。
这一趟又带回不少物资。
薛雪跟小胖,白天把东西重新归置了一遍,原本露在外边的三张「床」也换了位置,并排摆放,另挂了一层围帘。
物资成箱子放好,挨着墙壁排得井井有条。
原本的模特衣架用不上,都清到了门口,留出一片空地,摆放用来吃饭用的桌子。
归置过后,原本不伦不类的服装店,竟也有了家的意味。
我叹了口气。
忽然便理解了,为何庇护所里这么多人,都愿意被这虚假的平静麻痹,不再另寻庇护。
毕竟能在乱世之中有个安稳的家,实在太幸福了。
十二个小时过去,天还没亮。
我跟陈哥拿上武器,便前往一楼集合。
一楼没开灯,只有大厅中央挂了面投屏,眼下天还黑着,能清楚地看到,投屏上是一张地图。
借着投屏的灯光看过去,大厅里聚了四五十人,一眼扫去全是身高体健之辈,哪怕没拿武器,也气势十足。
「老师」换了一身黄色唐装,布料上用银丝绣成的龙头微扬,活灵活现。
我嗤笑,他倒真不隐瞒自己的野心,想着登基当皇帝。
我跟陈哥不愿惹人关注,站在人群最后,等着剩下的人陆续到齐。
看门的大头出现,轻点人数。
见人齐了,「老师」才清了清嗓子。
「今天要去城西,会分两辆车集装箱车出发,去时每车二十人,回来时一车坐人,一车装物资,目标是一个大型仓库,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到达,等会天亮就出发,路上不要耽搁。」
「据情报,仓库里约有五十人,其中老人和小孩占大多数,成年男子不足二十,依靠我们的兵力,绰绰有余。」
我跟陈哥对视一眼,双双皱眉,这位老师的话,刚开始还正常,但后面却越听越不对劲。
不像是搜集物资,反而像是掠夺。
陈哥压低声音,问站在他身边那个穿皮衣的男人,「你们平时要去的物资点,也有人?」
皮衣挑眉,不屑地扫了我一眼,「不然呢,都这时候了,哪还有没人的物资点,你以为都像你跟那小白脸运气那么好。」
我没吱声。
毕竟我跟陈哥的「破格」加入,肯定会有许多人看不惯。
陈哥也假装没听出他话中带刺,继续问,「你们抢了物资,那原来物资点的人怎么办?」
皮衣态度轻慢,冷笑一声,「当然是杀了,一群没本事的懦夫,连物资都守不住,难道还带回来供着不成。」
他说得漫不经心,满是对人命的轻视。
陈哥拳头捏紧,但顾忌眼下状况,却不能鲁莽行事,只是恶狠狠地瞪着皮衣。
皮衣见状,表情也凶恶起来,「看什么,等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他刻意威胁,音量增大,不少人因此看过来。
站在人群最前的「老师」也往后方看来,问道,「怎么回事?」
皮衣冷笑,轻蔑地指着陈哥,「老师,新来的是正义使者,想替天行道,恐怕要给死的那些老头老太太报仇!」
我上前一步,打歪皮衣的手,护在陈哥身前,沉声道,「无论律法是否健全,社会是否安稳,谋财害命,欺凌弱小,跟禽兽有什么区别,你只顾着自己享乐度日,护着家人和平,却对别人的父母孩子,痛下杀手,还是说,你不会老?老了也应当被杀死?」
周围因这番话,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老师」见状,朝我俩走来,眼神冰冷,却并没指责,反而牵出一个微笑,「二位恐怕有些误会。」
陈哥不客气地质问,「误会什么,你们没有杀人抢物资?」
「老师」继续微笑,缓步上前,「你们两个的正义感,我也十分敬佩,但你们可有想过,眼下这场丧尸爆发其实并非偶然,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本来就是自然进展的必然过程。」
他看向我,笑容里藏着几分阴沉,「丧尸出现,带来生存危机,就是一次筛选,这叫择优,人类当中,身体健壮,武力有优势的就是其中宠儿,于你所说的享乐与否,看的也是个人实力,对吧?当然,能在择优中活下来的,还有像你我这样的——聪明人。」
话里明晃晃地带着威胁之意。
他搬出进化论一说,强行解释,看似逻辑清晰,令人信服,可实际上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私欲,想出的说辞罢了。
但我也清楚,目前的状况不适合撕破脸。
压下怒火,跟他虚与委蛇,「既然这样,那个仓库里的人活到现在,也该有其过人之处,如果向庇护所寻求庇护的话,您也不会不接收吧。」
察觉到我的以退为进,他眸光染了几分不满,但依旧挂着伪善的面具,「自然。」
但这两个字,总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过,接收他们可以,但住处却不能免费提供。」
答应了接收,但却不提供住处。
可这样一来,那些人没有物资和住处,跟换了个地方等死又有什么区别。
好一个偷换概念。
陈哥皱眉,还要争辩,我却伸手阻拦。
这人相当自负,我们已经逼着他留下几十条人命,若再提出异议,恐怕会遭到反噬。
第五章 忍无可忍
「老师」并未一同前往。
两辆集装箱车一起出发,我跟陈哥在后面这辆上。
因为先前的小插曲,其他人显然对我们反抗「老师」的举动不满,刻意避免与我们交谈。
在我们两个与其他人之间,形成了一道鲜明的真空带。
我跟陈哥乐得清闲,闭目养神。
大约一个小时零二十五分。
察觉身下的车在减速,我睁眼时,刚好看到陈哥递过来的棒球棍,这是出发前发放的道具,人手一根。
跟着人群下车。
仓库并不显眼,白色的卷帘门放到最底下,里面寂静无声,只有门前整洁的台阶,表明这里确实有人居住。
嗅到活人气息,三三两两的丧尸围过来,还没等我跟陈哥动手,其他人群起而攻,几棒球棍挥出,丧尸已然倒地。
卷帘门从里面锁住,想暴力打开并不容易。
皮衣带头,走近仓库,态度粗暴地用力拍着卷帘门,「里面的人听着,我倒数十个数,再不开门,后果自负。」
十个数倒数完毕,门依旧没开。
他扬声骂了几句,举着棒球棍开始砸,「都给我砸,我就不信今天砸不开这个破门!」
皮衣虽然莽撞,但在这些人当中颇有威望,他一发话,大多数人都围了过去,开始砸门,将仓库前堵得严严实实。
虽然人多,奈何仓库的卷帘门本就有防盗效果,所以收效甚微,复合材料的卷帘门只是出现凹陷,根本没有破碎的迹象。
足足半个小时,凹陷也只是加大了些许。
我摇头,迈步上前,拽住了皮衣挥棒的胳膊,「不如让我试试。」
棒球棍嗤笑,「你?你怎么试,给里面的人下跪,求人家开门吗?」
周围响起零散的嘲笑声。
我盯着他,等笑声消失才接着开口,「按照你们的攻击效率,最少要砸上五个小时,卷帘门才有可能会破洞,而考虑到你们的体力,时间只会更长。」
「老师要求速战速决,拿到物资就回,按照你的做法,确定能在天黑前赶回去?还是说,天黑前回不去的责任,你来承担?」
皮衣莽撞,却并不愚蠢,瞬间就想清楚了其中利害,变了脸色。
法不责众,但枪打出头鸟,他最先站出来砸门,如果没能按时完成任务,当然也要因此负责。
他神情坚定地往后闪身,砸门的动作也随之停下,刚才听他号令的众人,也跟着退开,让出被砸得凹凸不平的卷帘门。
没人阻拦,我这才清了清嗓子,朝仓库里说话。
「我们来自商业街的庇护所,商场地方很大,物资充足,收容了很多寻求庇护的人,你们人数不多,如果想要安全,最好跟我们走。」
里面没有动静,皮衣冷笑,出声讥讽,「小白脸,你这计划,好像也不怎么靠谱啊。」
我没理他,继续朝里面说,「仓库虽然有物资,但你们人多,总有吃完的一天,且周围的大小商场早被搬空,你们人少,连寻找物资都成难题,不如加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活下去。」
这句话说完,里面终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你们真的只是来救人的?」
皮衣见状,察觉说话之人态度松动,拼命朝我使眼色,要我赶紧答应下来,安抚里面的人。
我依旧没理,自顾自地说,「不是,我们这次来,主要目的是搜集物资,救人只是顺便,我们有两辆车,四十个人,全都是壮年男子,且携带武器,也就是说,仓库里的物资,一定会被带走,至于你们,愿不愿意投奔庇护所,可以自行选择。」
皮衣一把揪住我的衣领,质问「你干什么!」
显然对我将实话全盘托出的举动,十分不满。
陈哥的棒球棍从斜里伸出,撞向皮衣手上的麻筋,逼着他不得不松开我。
皮衣瞪眼挥拳,眼看要跟陈哥动手。
但在这时,仓库大门响动。
卷帘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一身灰色运动装,稍长的头发撇在脑后,虽然手上没拿武器,但浑身的气势却不可小觑,显然就是刚才跟我说话的人。
而仓库的西南角,铺着一片被褥,十几个男人肩并肩,把老人孩子还有女人护在中间。
我朝面前的男人伸手,「庄钦,学生。」
他回握,「周成跃,医生。」
是个练家子。
怪不得仓库里老幼居多,壮年男子不足一半,却能安然无恙一直到今天。
门既然开了,皮衣只能被迫收回拳头。
他压着怒火,不甘地瞪了陈哥一眼,指挥道,「搬东西!」
仓库的物资数量称不上多,中规中矩,但难得的是,竟然有一整套净水器和水泵,这东西在这儿用不上,但搬回庇护所却是个宝贝。
有了「老师」临走前那一番话,皮衣等人并未动手打架,只是听话地搬运物资。
周成跃见我们并无伤人之意,也指挥着他的同伴,开始帮忙。
人多干活也快,东西很快就都装上了车,只剩下最后那套净水器和水泵。
剩下的活不多,大多数人都靠在车上休息,懒得再动,只剩三个人合力去抬。
没想到竟出了问题。
水泵和净水器太重,三人中,一个在下面托,两个在上面拽,没想到上面两人有一个手滑,水泵竟然直接朝着下面那人的胸口砸去。
一片惊呼,奈何距离太远,下面那人眼看就要丧命。
斜里忽然飞出一根棒球棍,将水泵往上撞了一下,不过两三厘米,上面的人就抓稳了,把水泵顺利搬上车,周围人呼啦围过去询问,下面那人死里逃生,大呼幸运。
周成跃耸了耸肩,似乎只是不小心将棒球棍脱手,转身进了仓库,帮老人搬被褥。
但我总觉得,那根棒球棍忽然飞过来,并非巧合。
陈哥附在我耳边,解释,「别小看那几厘米,准头,方向,力道缺一不可,不管差上哪一点,要么水泵损坏,要么底下那小子没命,绝对不是偶然,连那几个人的剩余力气都能计算在内,简直不是人。」
我问,「如果刚才真的打起来?」
陈哥毫不犹豫,「胜负不好说,但如果任由那蠢货砸门,在门砸开的一瞬间,这人就能秒掉至少三个,而且他还有帮手……」
眼看周成跃一脸平静的忙碌,把小孩和老人都带上车,之后在我身边坐下。
我才问了句,「为什么要开门?」
他笑了笑,「因为你没说谎,根据人数判断,你们确实是来拿物资的,救人只是顺便。」
我沉默,对刚才的直言不讳,生出几分庆幸。
刚才被救的那个小伙子凑过来,千恩万谢地给他鞠躬,末日混乱,性命最贵重。
他摇头称是巧合,自我介绍是医生。
我跟陈哥默默听着,谁也没揭穿他。
他或许会治病,但绝不仅仅是个医生。
周成跃救下的小伙子叫李超,是个话痨,三五不时就会冒出几个新问题,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所以回程倒比来的时候要热闹。
下车,卸货。
「等等,不许进!」看门的两个人举着棒球棍,一脸煞气地阻止。
从仓库带回来的人,果然成了问题。
但我也早有预料,这些人中,有一半都是老幼病残,对那位「老师」来说,是完全无用的人,要将他们安置下来,恐怕没那么顺利。
包袱和被褥卷扔在地上,两个看门的堵在门口,态度坚决,「你们房子都租不起,凭什么进庇护所?」
周成跃疑惑,陈哥叹了口气,凑过去跟他解释何为租房子,何为扑克牌。
李超为人直爽,有些不满地站出来,「他们的物资都被搜救队带回来了,怎么不能换扑克,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小心我去找老师,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看门的,虽然听到了李超的告老师言论,但轻蔑的表情不变,显然毫不在意。
我摇头,李超还是太过天真。
那位老师虽然没出面,但庇护所上下皆听他指挥,现在仓库这批人被拦在门口,恐怕就是听了他的命令。
但周成跃毕竟是听了我的话,才打开了仓库大门,我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们不管。
我扬声发问,问的却不是两个看门的,而是暗中观察的人,「那你们的意思是,只要他们租得起房子,就能进去庇护所?」
大头有点怪异地盯着我,「你要干什么?」
「我就问你行不行。」
见我咄咄逼人,大头视线往楼上瞟了一眼,才试探着点头,「应该……可以吧。」
「那事情就解决了,我会借扑克给他们。」
我上前一步,把之前那次带回物资,换的扑克都塞进了周成跃手里。
有五十多张,虽然不多,但用来租房子肯定是够了。
「现在他们有能力租房子,你们也没理由再拦着他们。」
大头闻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从门口退开了。
我没再理会那些卸货的人,带着周成跃去物资交换处租房子,剩下的青壮年就在原地,守着老人和孩子,显然对这个庇护所也十分戒备。
等一切办妥,从物资交换处拿到钥匙,周成跃才忽然出声,「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回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来这一句。
却见他警惕地看着我,「据我所知,扑克牌在庇护所就等于物资,很珍贵,你没必要帮我们……」
原来是误以为我有所图谋。
我摇头,反问,「你身手不凡,不管投奔哪个庇护所都能活得很好,为什么要带着那些老人和孩子拖累自己?」
他眉头紧锁,「情况危急,既然有救人的能力,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我把钥匙递过去,「巧了,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但问题是,有些人不这么想,天灾来临,恰好给满足了一部分的野心,人命,物资都成了棋子,刚好用来满足私欲。」
我抬头,扫了一眼顶楼装修豪华的家居店,继续说,「我帮你确实有目的,但也只是想救下更多人,你可以自己选择加入我们,或者明哲保身,都没关系。」
他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向了顶楼,若有所思的接了钥匙。
半晌,才低声说了句,「我考虑一下。」
我跟陈哥先回了服装店。
薛雪早就把饭准备好了,小胖笑嘻嘻地迎上来。
「辛苦两位顶梁柱了,今天的工资发了没有!」
陈哥笑笑,「哪有那么快。」
小胖也只是问问,听说没发也不失望,「也是也是,至少得明天才能发下来。」
「来来来,快吃饭,今天是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了凉皮。」
薛雪一面给小童洗手,一面解释,「他找隔壁借了厨房,做了好多。」
我摇头,「你们先吃,我得出去一趟。」
「刚回来就走,你要去哪,我亲手做的凉皮都留不住你吗!」
小胖身上围着围裙,一脸落寞的样子,像极了我的糟糠之妻……
被刚刚的想象吓得一激灵,我赶紧摇头,甩开可怕的想法,跟薛雪和小胖,简单解释了一下周成跃一行人的事情。
「他们虽然安顿下来,但物资却都被拿走了。」
小胖藏不住情绪,愤怒拍桌,「这庇护所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通融一下,哪怕先借给他们一点,以后再还也行。」
薛雪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小胖。
我跟陈哥也是一样的表情,盯着小胖没作声。
他被我们盯得心虚,犹豫着坐下,「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我表情严肃,问他,「小胖,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到庇护所的第一天,在物资兑换点,你说了什么?」
小胖表情茫然,但还是听话的回忆那天的事情,「我说……房租太贵了?」
「还有呢。」
「物资……物资也贵。」
我点头,继续问,「那你现在,还那样觉得吗?」
小胖愣了一瞬间,似乎很久没考虑这个问题了,「还……还好吧,反正咱们现在不需要去杀丧尸,更不用兑换庇护所的物资,加上你跟陈哥都加入了搜救队,一天两百张扑克,轻轻松松也能过得很好……」
气氛沉重。
小胖似乎也察觉刚才的话有问题,小声解释,「我也不是想待在庇护所当闲人,让你跟陈哥辛苦,要不,我明天就去地下停车场打工?」
我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这个庇护所的目的,只是为了看情况,而不是长期居住?」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
那个老师也罢,那些搜救队的保镖也罢,只要肯想办法,不合理的统治总能被掀翻。
但问题却是,任何一种制度,无论是否合理,都会有一批得利者。
这些得利者并非始作俑者,甚至没有坏心,可一旦享受过制度带来的利益,就会下意识认同这套制度,以及带来利益的统治者。
甚至成为制度的维护者,助纣为虐。
小胖初来庇护所时,能清晰地认识到庇护这套制度的漏洞,甚至强烈地抨击它。
可短短两周,他却完全接受并认同了这一套制度。
否则他不会理所当然地说出,要庇护所通融,先「借」再「还」,以及要去打工。
而这一切的发生,只是因为身份置换,我们成了制度中的得利者……
小胖尚且如此,那这偌大的庇护所中,又有多少跟他一样,在不知不觉间被洗脑,心甘情愿维护这套制度的人呢?
我不敢想。
还好小胖中毒不深,陈哥和薛雪轮番上阵,终于把他的想法扭回了正轨。
不过我的心情并没轻松多少。
搬着一箱泡面,还有不少其他食物,往周成跃一行住的地方走去。
他们租下了一间珠宝店,比起服装店来说,家具太少,没有能拿来拼凑床的东西,但好在地方够大,他们把柜台堆到了角落,被褥并排铺上,倒比仓库好得多。
我把泡面放在门口,敲了一下透明的玻璃门。
周成跃抬头,见我过来有点惊讶。
他叫其他人继续收拾,拉开门跟我出来,掏出一支烟递过来。
我摆手,「不用了。」
他见状,也没把手里的眼点燃,淡声说,「我本来也不抽的,但有些事,不抽烟似乎挺不过去。」
我看他神色落寞,没出声,静静等着。
「我以前是开武馆的,有个妹妹,她跟我们一起逃到仓库,那时候管事的不是我,青壮年要去找物资,女人孩子老人留下做饭洗衣服,那天轮到我跟兄弟们去找物资……」
他声音发哑,发颤,「我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下,她连自保能力都没有,那些人都她妈是禽兽……我回来的时候,连尸体都凉透了,割腕自杀,她给我留了一封信,要我救救仓库里的其他女孩。」
他手上紧紧攥着拳,极力克制情绪,「我把那些人都杀了,一个不留,只剩下老人,孩子还有女人,我跟武馆的兄弟们一起护着他们,也算是,圆了小婷的生日愿望。」
「你之前说他们是我的拖累,其实恰恰相反,是他们救了我的命,如果没有他们要保护,那早在那天,我就跟小婷一块走了。」
我一时语塞,没想到会揭开他的伤疤。
太过残酷的事实,让一切安慰都显得苍白。
我试探着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妹妹她,其实早就预料到了,她怕你跟那些人同归于尽,这才写下那封信,作为你的顾虑和牵绊,只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
周成跃沉默,半晌才哑着嗓子应声,「我明白。」
他倚在栏杆上。
我低头思考,这件事实在危险,或许莽撞地找到这个男人,打破他妹妹留下的计划,太自私了些……
他却忽然抬头,「我加入。」
大概是我脸上的歉意太明显,他出声解释,「小婷挖空心思希望我活着,不因她的死而消沉,所以哪怕为了让她放心,我也不能再堕落下去。」
他话锋一转,面容肃了几分,「而你们要做的事……似乎很有挑战性。」
下雨了。
从凌晨开始,混着漆黑的夜色,雨水悄悄到来。
因为是特殊时期,并不清楚雨水有没有别的影响,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敢出门,躲在庇护所里,连日常搜查物资的搜救队,都放了假。
工资照发,每天两百张扑克的肥差,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能清闲度日。
我跟陈哥倒是第一次有时间,去地下仓库看看。
通往地下有直达电梯,但因为供电紧张,所以电梯没开,只能走下去。
小胖领路,在前面念念叨叨。
「地下车库的工作特别累,主要是工资太低了,拼死拼活才能混个温饱,我觉得不合理。」
一边念叨,一边暗示般地拿眼睛瞄我。
我好笑地踢了他一脚,「知道了,不是让你去干苦力。」
小胖这才嘿嘿笑着,放了心。
「我知道我知道,庄哥你也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接近地下的缘故,温度逐渐降低,楼道里鲜有几盏灯亮着,昏昏沉沉,看来早在末日之前,走楼梯去地下车库的人就很少。
走到尽头,沉重的木门关着,几人合力推开,这才到了车库。
车库很大,且结构简单,昏暗且直白的宽阔感,更让人觉得压抑。
车都被堆放到了一边,清出了一片空着的地方。
空地整齐地放了一百多辆动感单车,是健身房常见的型号,但跟健身房不同的是,单车的动力部分都被一根铁杠杆,连在了一个同步转动的设备上。
现在几乎所有单车上都有人在骑,旁边还有不少人靠墙坐着,应该是在等。
想来这就是之前李栋书所说的,人力发电。
第一次亲眼见到,难免觉得神奇。
陈哥也咋舌,探头仔细观察,「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俩小声问答间,小胖的脑袋凑过来,「或许你们知不知道,安培环路定理?」
我跟陈哥动作一致地回头,盯着小胖,等他继续解释。
小胖挠了挠头,「其实就是高中物理,很简单,闭环电路的一部分,切割磁感线的时候,会在导线内部产生电流,所有发电机的原理都是这个,比如柴油发电机,消耗化学能转化成机械能,通过高速旋转的电机切割磁感线,产生电能并存储起来。」
他边说边指着动感单车后面的部分,「那玩意就是从柴油发电机上拆下来的,直接省略了消耗化学能的步骤,粗制滥造,效率特别低,既然打算用人力发电,传动比就不该这么低,至少得用上杠杆和齿轮……」
小胖的语气中满是嫌弃,而我默默向高中物理老师道了个歉。
陈哥也后退了一步,离动感单车远了点。
「你们也是,来干活的?」
周成跃远远走过来,打断了小胖对发电设备的改良计划。
他的那些朋友站在原地,远远地朝我摆了摆手,应该是在感谢我上次送过去的食物。
我摇头,「就是觉得好奇,所以来看看,你们要在这找活干吗?」
「嗯,我们人数不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没想到忽然下雨,来干活的人翻了好几倍,怕是一会排不上。」
他跟着我们三个站到角落,压低声音,但脸上的表情跟闲聊并无区别,「你们打算杀了那个人,控制整个庇护所?」
他问得太直接,以至于我吓了一跳。
但见地下仓库人多,且大多都三两成群在聊天,我们聚在一起也不会引起怀疑,这才放宽了心。
「杀人并非最优选,但一定要控制住他,才能改变庇护所的规则,而且那个人多疑,庇护所又人多眼杂,这件事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
庇护所里,除了搜救队,「老师」还有专用的保镖,平时住在家居店旁边,一旦出门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保护之意明显,而且那人野心这么大,难保没有其他自保的招数。
周成跃沉吟,点了点头,「听你安排。」
陈哥忽然抬头看向周成跃,发问,「你之前说你是开武馆的,武馆位置在哪?」
周成跃愣了一秒,沉着地回答,「不在 s 市。」
「在哪?」
「杭市。」
陈哥步步紧逼,「但听你的口音像京城人。」
「老家在京城,为了创业才搬到杭市。」
陈哥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为什么?」
「很少有人会选择离家这么远创业,而且杭市跟京城一南一北两个极端,你又为什么会带着妹妹来 s 市?出事之前,你真是开武馆的吗?」
陈哥的质疑在我预料之内,他早就怀疑周成跃的话,其实我也有所怀疑。
他动作低调,力道精准,绝非花架子,反而像是无数次战斗中近身磨炼出的技巧,实力甚至在陈哥之上。
周成跃难得沉默,有点歉疚地摇头,「涉及隐私问题,恕我无可奉告,但我可以发誓,既然选择加入你们,就不会中途退出,或者损害你们的计划。」
几日后我们才得知,原来淋雨会生病。
先前冒雨外出的人高烧不断,性命堪忧,已经确定雨水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异。
所以整整一周,庇护所都没人再敢外出。
随之而来的麻烦也逐渐显现——普通人的物资见底,生存艰难。
在这期间,小胖终于如愿兑回了一个投影屏,现在就连接在他的平板上,展示着庇护所,也就是整个商场的三维结构图。
「我们需要等到下一次搜救队外出,庇护所的守卫最薄弱时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