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绣一半的时候,锦姑姑告诉我:美人儿有消息了。
消息不多,美人儿自己起的艺名花月奴,少时在乌辛镇住过,隔壁住过一个妇人和侄子,后来妇人搬走了,花美人就从乌辛镇消失了。几年后就出现在郓城最大的花楼里,被商队带回来献给了羌王。
我敲着桌子:乌辛镇,这个地名我在哪里听过……
锦姑姑说:这花月奴一个风尘女子,几乎查不到过往,着实可疑。
我点头,这个镇在哪里听过呢,最近这脑子。……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听八哥哥八卦北狄太子的时候说起来过,北狄王的一很受宠的夫人生了个男孩,当时的大妃怕这夫人母凭子贵,串通了巫师说这孩子命中带煞,需送出宫抚养,后来大约这北狄大妃是个乌鸦嘴,宫里的王子病的病没的没,十多岁后,这北狄太子才被接回宫。
这皇子在宫外长大的地方就叫乌辛。
有八卦,说不定是个大八卦,以我看话本子的眼光来说:这北狄太子和这花美人儿一定有啥不可描述的事情……
一会儿天黑了让锦姑姑去瞄一眼最近的侍寝记档,要说这个制度好,睡完有个凭证。
锦姑姑回来瞥我:最近几回都是你……
我……花美人给我背锅了,那花美人去羌王寝殿干吗了,聊天?羌王面对这么一美人做柳下惠?花美人和北狄太子,我一拍锦姑姑大腿:花美人是个间谍,准确地说,是北狄说客,来忽悠羌王与北狄结盟,再或者与北狄一起出兵天盛。
花美人没有跟了羌王,走的是说客路线,现成的美人计不用,吹枕边风可能没人干得过她。那么一定有不能用的理由:花美人是北狄太子的女人。我都要为自己鼓掌了,这么多年没有白听八哥哥的八卦,这逻辑这思维这反应,棒。
我明白羌王为啥说要护着我了,以羌国对待花美人的态度来看,这王八蛋可能有些动摇了,要与人打我的娘家。
我跟锦姑姑说最近把我收拾漂亮点,怎么妖娆怎么来,贵妃给的那些瓶瓶罐罐用起来,我要给羌王吹枕边风。
小陈医官风风火火跑来,能让除了生死无大事的小陈医官跑得这么急,我有些紧张了。
我太子哥哥被废了,二哥哥一时风头无两,太子哥哥大约是觉着没啥指望了,在二哥哥来得瑟的时候,一棒子把二哥哥给打趴下了,二哥哥被抬了回去,太子哥哥被关了起来。我目瞪口呆:这么简单粗暴?
还有更崩溃的:北狄趁乱出兵了。临城仓促应战,第一仗打输了。
我想:吹枕边风大约是来不及了。羌国看着北狄获胜,只会坚定出兵的念头。
小陈医官又说:最近八皇子开始接手部分政事。
我一直都觉得我八哥哥不会只做个宫廷百晓生,之前那两位都有背景,不好动心思,眼下这么好的上位机会,不抓着才怪。
八哥哥生母位分低,不能亲自教养自己的孩子,彼时皇后娘娘有太子,蔺贵妃有二哥哥,两人都没教养八哥哥的打算又不想便宜了对方,恰逢我母妃当时没有子嗣,八哥哥便在钟粹宫住过一段日子。
小陈医官有些迟疑地开口:「八皇子说北狄可能会挑唆羌国开战,让大妃留意着羌国朝中动向……「
我漫不经心地点头,小陈医官有些不好意思:「臣知道大妃有些为难。」这十一公主来和亲,一会儿天盛要出兵,一会儿羌国要出兵,跟打地鼠似的,没个消停,实在郁闷。
「的确为难。」我的确定北狄太子对花美人是个啥态度。
小陈医官大约看着我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大妃可难过?」
难过我夫君准备打我娘家?然后心中郁结,对花落泪,对月伤怀,搞不好还英年早逝。可算了吧,我好歹出身天盛皇室,还未见过爱情可以凌驾在政治上。这会儿别让他们打起来是真的,羌王能说一句护着我已是极难得了。
「北狄太子可有太子妃?」
小陈医官摇头:「并未,这也是八皇子疑惑的地方,北狄太子迟迟没有立妃,」又弱弱加了句:「八皇子怀疑他不喜欢女人。」
我八哥哥这脑回路也是清奇,好在之前查了花美人,不然得给我带跑偏。
这北狄太子和花美人相识于微时,花美人肯为了他千里迢迢做说客,情谊自不寻常,太子妃的位子许是给花美人留着呢。
我朝小陈医官笑了笑:「我要挖北狄太子的墙角。」
第二天,我召集了羌王后宫的女人们开茶话会,特意让人请了乌雅。
人到齐后,我拍拍手站起来说:「大家都听说了吧,最近大王的后宫有个特殊的女人,花美人,很是得宠,咱们本着后宫事后宫了的原则,商量一下这花美人的问题。」
乌雅哼一声:「有什么好商量的,赶出去。」
有人附和,赶出去解决不了问题嘛,估计都谈得七七八八了,住在宫外还能谈。挖墙脚才能让北狄太子翻脸的,我喝了口茶:「不如让大王纳了她,说不定有名分了,就不受宠了,你们听过一句话么,那啥不如那啥香?」
也有人附和,乌雅又哼一声:「人家是来跟你抢男人的。」
我竟无言以对,于是茶话会草草收场。我记得陪嫁里有个说书老先生,唤了来,诚恳地跟老先生说:今儿这事,您能搞多少个版本就搞多少个版本,可劲编,中心思想就是让人觉得花美人和羌王互相爱慕欣赏。
不到晚上,各种版本出现在宫里:大王宠爱花美人,大妃为了讨好大王,要给大王收美人……乌雅夫人吃醋,怎么都不让花美人进门,为此还回了娘家……花美人不在乎名分,只求跟在大王身边,大王越加宠爱……
小桃子跟我描述了一下几个版本,流传过程中反正会有人添油加醋,搞出更多版本,北狄太子能闹心一阵子了。
我跟小桃子说:「去那车话本子里挑挑,什么姑娘卖香囊供书生读书,书生承诺也只爱姑娘一个,高中后立即另娶她人的负心汉渣男故事给花美人送几本过去,让她解闷儿。」
冬日的夜,干冷干冷的,屋角微微泛青的铜铃被吹得叮当急响,锦姑姑往火盆里填了炭,「你这次怕是将羌王得罪狠了……」
我伏在矮几上出神,有个好看的人说过: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如今便体会到了。
锦姑姑看我无精打采,「算计北狄太子的时候,你可是很兴奋。」
「我知道羌王不会真纳了花美人,如今……」如今不会有人夜半翻墙了。
小桃子不解:「大王怎么知道是大妃干的。」
锦姑姑看一眼小桃子:「大王又不傻。」
我点头。羌王的确称得上英明神武,我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北狄太子可能翻脸,羌王也可能翻脸。
天盛的使团已经出发了,借着送回在郓城被扣的商队来谈判,估摸着再有十多日到了,使团来之前,怎么也得拖住羌国发兵。
还得找国师老头,为啥我总喜欢找国师老头呢,首先,这老头是个文官,万一谈崩了动起手来不一定打得过我;其次,这老头聪明狡猾得不似羌国人,好沟通;最后,这老头在羌国还有很有威信的。
我带着风铃儿守在国师老头去议事殿的路上,临出来时锦姑姑给我塞了个小手炉,依旧冻得有些哆哆嗦嗦,估摸着天冷路滑,国师老头走得慢,比平日里晚了半个时辰。
看到风铃儿时,国师老头明显一惊,我笑咪咪地打招呼:「国师大人,许久未见,身子可好?」
国师老头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劳大妃记挂,甚好。」
「国师大人,夫人可好?」我又问。
「好好,也甚好。」
我从国师夫妇问到家中仆人,准备再问问国师老头家中牛羊好不好。老头急了:「大妃不妨直说。」
你早这么说多好,天怪冷的:「国师大人,天盛的使团在来羌国的路上,可否等使团来了,再做打算。」两国也无历史怨仇,只是利益纠葛,我八哥哥也并不主张开战,还是可以谈的,况且你们手里还有个炮灰公主,我。
我慢慢往回走,半道遇上了锦姑姑,锦姑姑说:有个侍卫昨晚换班后不见了,已找了可靠的人去寻。
我真希望这个蠢货偷了金银珠宝跑了,若是怀里揣着张羌国军事地图跑路,再被抓回来,可就说不清了。
我转头往羌王的议事殿走去,在门口被拦下了。
门口的大汉行礼:「大王在议事。」
我进不去,那么花美人这会儿也进不去,花美人以舞姬的身份进了后宫,羌国与北狄盟约一日未定,花美人就不可能光明正大以北狄使者身份出现在议事殿。
后宫我还是说了算的,我让风铃儿去唤花美人,我要听小曲儿。我隐约觉得侍卫的事花美人多少掺了一脚。
花美人抱着琵琶袅袅行礼,我倚在贵妃榻上,笑着抬手:「天气冷,快给花姑娘端碗甜汤来。」
花美人笑得清浅:「大妃客气了。」
小曲儿听了一曲半,锦姑姑进来了,逃跑的那个侍卫被几个大汉抓了回来,羌王说此等不忠不孝之人,直接杖毙,并未审问。
此人这个时候跑路,若审问了,恐会牵扯许多,我都给他送美人了,他还护着我,唉,大哥此时怕是在感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没了听曲儿的心思,花美人也没了唱曲儿的心思,颇有些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在小厨房忙忙乎乎半天,做了小豆包,一个个玲珑可爱,整整齐齐放在红木食盒里,拎着去找羌王。
门口依然是那个大汉,我有些踌躇,前两天我干的事羌王肯定知道了,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和花美人有一腿,这会儿要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呢,谄媚的?不擅长发挥不好,心虚的?这个可以有……
我边想边在门口踱步,蓦地听到屋里羌王有些不耐烦的声音:「进就进来,墨迹个啥?」
我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以后这种蠢事不能干了,哄人太麻烦。
大汉悲悯地看我一眼,我深吸一口气进去。羌王在案前看地图,烛火跳跃,不辨神色,看得久了,其实这男人还挺好看,尤其现下这严肃认真不搭理我的样子,这线条这肌肉,贼好看。
羌王可能不太想搭理我但又被我的星星眼看得不自在,抬头:「你怎么来了。」
「我下午做了小豆包。」麻溜地打开食盒。
「本王不喜甜食。」
啥?我端着小豆包的手一僵,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可是上回你不也吃了?
「要不你喂我吃?」我小脸一红,这人大约不生气了吧。
一会儿功夫吃了八个,大晚上的吃多了不好,我把剩下的收起来,羌王看我:「怎么收起来了?」
「要就寝了,吃多了不好消化。」
「一会儿会饿的。」
「怎么会???」
「会的。」
果然是我太单纯,早晨愣是没起来,羌王议事回来撩着床帐笑:「今儿还吃豆包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都不生气了,老娘还做啥。
「大王暂请回避,容臣妾梳洗更衣……」伸手把床帐扯了下来。
「有什么可回避的。」
一个枕头飞了出来,羌王伸手捞回来,「我不看便是,狗脾气。」
羌王这人看着威严赫赫,其实不拘小节,很好说话,到底是我理亏,便说:「大王不是喜欢吃羊肉吗,晚上做小笼包吧。」顺便给小琰儿做一些。
羌王便笑了:「大妃的手艺是极好的。」
我拿手的,也就几样小吃,八哥哥说会的东西或早或晚总能派上用场,简直鸡汤鼻祖。
天盛使臣提前一日到了,羌国的商队和木图将军也一同回来了,木图将军后期食宿极好,整个人养得白白胖胖,这主可能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看得羌王黑了脸。这刘都指挥使真真是个妙人。
我看到副使的时候有点懵,是天盛赫赫有名的毒舌元老头,据说曾经在朝堂上硬生生把左相给骂晕了,左相是文官,不会拳脚,我担心他在羌国容易挨揍,嘴太损。
国师老头对上元老头,那是怎样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
还好正使是礼部侍郎赵大人,我八哥哥的老丈人,彼时我八哥哥还只是个闲散皇子,但凡娘家有权势的不是入了东宫便是进了二皇子府。赵大人看上我八哥哥平易近人,我母妃觉得赵姑娘知书达礼,婚事就这么成了。
有这么个裙带关系,我心里安稳了,赵大人肯定会好好谈的。
元老头跟羌王寒暄完,转身看着我:「大妃面色红润,身体健……」
我认真看着元老头,你要敢说健壮,我跟你没完!元老头在我咄咄目光注视下,尴尬改口:「身体健康,老臣一路走来听得大王也十分爱护大妃,娴妃娘娘可放心了。」
我笑咪咪:「元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代我向父皇母妃问好。」
我又转向赵大人:「赵大人辛苦了,我八哥哥和八嫂嫂可好。」
赵大人点头:「八皇子很是记挂大妃。」
寒暄完了,我便回去了。第二日,北狄的使臣也到了,花美人以北狄使臣的身份搬去驿站。后宫一片哗然,美貌舞姬竟是北狄来客。
花美人来跟我辞行,我设了小宴招待她。
花美人踌躇一下:「大妃如何知道我与太子的关系?」并进行挑拨,后面可能没好意意说。
我给她倒了酒:「猜的。」我大概说了说。
花美人苦笑:「若没有你,羌国一定会出兵,可惜,羌王顾念你,愿意等和谈,我其实是羡慕你的。」
「我也羡慕你,得归故土……」心头一阵苦涩。
我与花美人,大约有些惺惺相惜,家国天下,到了女人这里总是多了些柔情。
末了,花美人说北狄太子送了礼物给我,怎么会,该是恨不得掐死我吧。
果然,北狄太子送了十个美人给我,附便筏一张:公主可挑选送与羌王。另有一行小字:邦交之礼,不可随意丢弃。这个王八蛋,我一扫刚刚的低迷情绪,大手一扬收了。
风铃儿指着廊下一溜美人问:「大妃,这些漂亮姐姐怎么办。」
我仔细一看,北狄太子的眼光还真不错,货真价实的美人儿,能怎么办,养着呗,养美人儿可是很费钱的。
我要给北狄太子准备个回礼,让他的使臣捎回去。
使臣已经来了几日,我整日里没啥事,围着红泥小火炉煮奶茶,煮沸的红茶用干净麻布滤掉茶渣,再兑了新鲜牛乳进去,放少许糖,一碗热腾腾的奶茶便煮好了,与小桃子风铃儿围着炉子一块喝。
风铃儿:「大妃的手艺真好。」
小桃子想大妃的确在吃吃喝喝上无师自通。
北狄使臣住在驿馆,看样子要等羌国和天盛谈完了再回去。还挺八卦。
和谈这事儿我思虑了多遍,应该没啥反转,现下我八哥哥和母妃在联手玩宫斗,母妃恼火当初丽嫔娘娘撺掇着让我和亲,听说后来找了个小姑娘照着十哥哥的喜好养,那小姑娘进了十哥哥后院没多久,十嫂嫂便闹得府里日日鸡飞狗跳。茶楼里的说书老先生还编了个段子,说得绘声绘色,热闹非凡。后面这个应该是我八哥哥的手笔。
我担心国师老头老奸巨猾,洞悉各种关系厉害,趁机狮子大开口,突然就明白了元老头存在的必要。元老头是来克国师老头的。之前还怕元老头搅局,元老头就是来搅局的,这样国师老头才不能出幺蛾子,往平等互利的方向谈。
我让风铃儿去寻头驴来,脖子上挂了红绸,另手书一封:邦交之礼,不可丢弃,送到驿馆。反正我与北狄太子梁子已经结下了,那就互相伤害吧,谁怕谁啊。
花美人很惊讶,北狄使臣很愤怒,嚷嚷着要找我说理,被花美人拦下了,不就是头驴么,北狄苦寒并不多见,带回去放园子里养着就是,退回去了谁知道闻喜还会搞个什么送来。
风铃儿回来说:「驴送到了。」
锦姑姑问:「什么驴?」
风铃儿:「哦,大妃给北狄太子送了头驴。」
锦姑姑:「胡闹……」
风铃儿怕挨训,一溜烟跑了,锦姑姑回身看我,我理直气壮:「他先给我送美人的。」
几日后和谈结束:边境线两边各五公里内双方各设贸易区,在指定集市上贸易生活必需品等指定物资。
双方共同派人管理边境贸易区,若有打架斗殴者一律关小黑屋三日。
私人不得贩卖盐铁,羌国铁矿价格在现有基础上涨半成。双方十年内止兵戈。
北狄使臣见没啥热闹可瞧,收拾收拾带着驴回去了。
给天盛使臣的践行宴上,我盛装坐在羌王身边,羌国的大妃头饰极繁琐,满头明晃晃的银色飞鸟,脖子上还挂了一串动物牙齿制品,怎么看怎么像跳大神的。
赵大人恭恭敬敬行了礼,元老头特意瞄了我好几眼,确认我是他家公主,笑眯眯地入座了。
羌王认认真真看我一眼,低低在我耳边说:「你这打扮还挺别致的。」
这不你们的传统服饰么,是挺与众不同的。
羌王指了指他的腰,也有一圈动物牙齿装饰品,我恍然随即老脸一红:妈呀,缠腰上的,怪不得我嫌长在脖子上绕了两圈。
之前我是个吉祥物的时候,也见过啥大场面,我看卓玛她们有时候脖子上会挂个兽牙,我想我这个一串的应该也挂脖子上。这下丢人了,让你不知道问问,我琢磨着怎么拿下来缠腰上。
就见羌王及其自然地从腰间解下来,随手戴脖子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末了还冲我乐了一下。
这个男人这么靠谱呢,让人忍不住想抱抱,大庭广众想啥呢,我红了脸。
小笼包端上来的时候,元老头像见了亲人,飞快夹了一个塞到嘴里,又被烫得嘴唇直哆嗦。老头可能最近烤肉吃多了,见了包子有些激动。
羌王在我那吃了两回,便把我厨子借走了。现在羌王宫里这小笼包做得也是很地道的。
晚上回去,我招来和亲的众人:「你们有想回去的,明日便随赵大人一起回去吧。我八哥哥必不会为难你们。留下来的,本分的,我也不会亏待了。」
眼下太子哥哥被废,二哥哥有个头晕的后遗症,八哥哥基本躺赢了。趁此机会正好把身边的人理一理。
锦姑姑站在一旁:「大妃好意,允你们得归故土,别学了前些日子那侍卫……」
各自回家找自己主子去,别留下来给我添乱。大家都是聪明人,有十多个人说挂念家中亲人,愿随使团回去。我大大松了口气,不多不多,我终于过上了踏踏实实的日子。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最近心情好,锦姑姑说我日渐圆润,身形朝着羌国妇人方向发展,要少吃了。我不以为意,照着镜子这个脸色实在是好,晶莹剔透,还带着点蜜桃红,羌国妇人是没有我好看的,哎,好像有点不要脸。
天盛与北狄断续打了两个月,有人想起曾经的大将军,驻守北狄边境的外祖父,我外祖父已年过古稀,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舅舅去了,可能是为了家族振兴,也可能单纯宣泄怒气,舅舅去了后打得太猛,北狄不干了,要和亲,送他们公主来天盛。
劳民伤财干半天,碰到个狠的,又不干了,我觉得北狄太子就是个骚包,何必呢?还得搭个无辜少女。
锦姑姑说,北狄原想趁天盛内乱捞个边城,没想到废太子一棒子下去,内乱结束了。天盛国力强盛,北狄耗不起,只能停战议和……
我边和锦姑姑聊天边摆弄着桌上的迎春花,娇嫩的黄色插在白瓷瓶里,清新好看,想着一会儿给阿云朵送一瓶。
小桃子飞快走进来:「大妃 ,大王给卓玛公主和苏勒赐婚了。」
我笑:「好事,」
小桃子一跺脚:「可是苏勒不愿意。」
我奇道:「脑子被驴踢了吗,卓玛可是大王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娶了卓玛意味着紧抱羌王的大腿,羌国也没有驸马不准做官的规矩。关键卓玛这姑娘我挺喜欢的,不作。
小桃子提醒我:「大妃,之前苏勒可是给你送过,送过小匕首的……」
不不不,这个瓜我不背,我要和羌王相敬如宾共白首,什么幺蛾子都不能整。我也不觉得苏勒见过我两回就要为了我终身不娶,若是我七姐姐我信,我就算了。
只是他这莫名其妙一拒婚,让人不由得想起旧事,才过了两个月安逸日子啊。
阿云朵有孕,我带了给小孩子做衣服的布料去看她,半路想起给小琰儿的铃铛球没带,让小桃子回去拿。小琰儿满地跑,见了我,直冲进我怀里。
「这孩子,打小就喜欢大妃。」阿云朵笑。
我抱了小琰儿坐下:「琰儿又长肉肉了吧。」顺手捏了捏小鼻子。
阿云朵踌躇一下:「苏勒拒婚的事儿,大王有些恼火……」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卓玛一阵风似的进来,拉了我就走,远远听到阿云朵急呼:「公主,不可胡来……」
我被卓玛拽得飞快,走的是出宫的方向,不会要跟我单挑吧,输赢不论,我这身份,不方便打架,容易被你哥废了,有话好好说。
我只好一只手提了裙摆跟着卓玛出宫去。半道上我实在走不动了,拉卓玛的袖子:「卓玛,不行了,我走不动了。」
「马上就到了。」卓玛头也不回。
我……
绕着一个大院子一圈,有一排低矮的房子,院墙不高,卓玛把我拉上去,指着一个干活的姑娘让我看。
差点跑死就为了来这儿看姑娘?
我疑惑地看过去,一个普通打扮的清秀姑娘,长得很白净,正在小院里收拾草药。旁边的栅栏里拴着几匹马。
「好看不?」卓玛扒着墙头问。
「还行。」我扒着墙头答。
「苏勒喜欢她。」
「嗷,情敌啊。」
「跟你有点像。」
「不像不像,我比较好看一些。」
「嗯,你好看。」一个熟悉的男声,我一惊,转头一看,羌王站在我旁边。
卓玛瘪瘪嘴没说话,我笑笑:「大王也来了啊。」
便听身后传来国师老头的声音:不知三位爬在老夫的院墙上……干啥还没说,我们三个齐齐转头,国师老头目瞪口呆。
羌王把我扶了下来,卓玛拍拍手自己跳下来,看着身边两位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我冲着国师老头笑:「随便溜溜,没想到是国师大人府上。」
国师老头麻溜地接:「寒舍简陋,大王和大妃公主若不嫌弃,进来喝口茶。」
苏勒都拒婚了,喝啥啊,怪尴尬的,我又笑笑:「本宫想去逛逛,就不叨扰国师大人了。」
国师老头走得不见影了,卓玛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大哥。」
羌王黑着脸:「我羌国大好男儿多的是,又不止一个苏勒。」
卓玛一转身跑了,姑娘体力可真好。我拉了拉羌王的衣袖:「大王,臣妾实在走不动了。」
羌王缓和了脸色,一招手,侍卫牵了马过来。
苏勒和卓玛的事,我本不想掺合,但怕卓玛往恶毒女配的方向发展,羌王是男的,于女儿家的心思不甚明白,还是我来吧。
晚上小厨房做了卓玛爱吃的火锅,卓玛坐在矮几旁,头一次沉默了。我将一盘炸年糕放在她面前:「我新学的,你尝尝。」软糯的小年糕裹了桂花糖和炒得微黄的白芝麻,卓玛一向对这些小甜点是没啥抵抗力的。
果然,不一会儿功夫她吃了小半盘,我松口气,又盛了一小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递过去,倒了马奶酒,刚来的时候,我喝不惯,现在也能喝一些。卓玛吃饱了,开口:「嫂嫂,为啥苏勒不喜欢我?我长的不好看吗?」
你问的是个千古难题哎,为啥他不喜欢我。
「好看,你爽朗大方,明丽娇艳,羌国不知有多少男儿喜欢你。苏勒那王八蛋没眼光。」
卓玛可能喝得有点多,从比武开始跟我描述她与苏勒的过往,都说女追男隔尘纱,我感觉卓玛追苏勒隔了个喜马拉雅。
末了,我以为卓玛顿悟了,结果姑娘咬牙切齿一句:「我要跟他死磕。」
我扶额叹息,我的火锅,我的年糕。
小琰儿开始跟温先生启蒙,阿云朵身子不便,每日我便送他回去,一日回来的时候在宫道上碰到了苏勒。
宽阔的青石宫道,苏勒一身黑色劲装,袖口绑着一圈皮毛,大步走来,比初见时壮实一些。我避无可避,只好站在原地。
「大妃。」仍旧笑出一口大白牙。
是我,我点头。
「浅水湾的迎春开了,大妃得空去看看。开得很漂亮,远远看去,像你家乡春时的景致。」
我微笑:「多谢。」
锦姑姑虚扶着我的手:「大妃,晚了天凉了,该回去了。」
我点点头,终是说了句:「不如报国。」一个要死磕,一个就不干,把王室得罪狠了,没啥好果子吃。出去参个军啥的,一时半会儿挺太平的,不用干仗,过两年说不定就好了。
国师老头聪明,应该也想到了,又不舍得他这大侄子。到这份上,只能去了。
苏勒找了卓玛,言词恳切:「你看,你很好,可我现在的确不想成亲,也不关我府里那姑娘的事,之前我有些不爷们,好男儿当报效国家,我参军去了。」
包袱一甩,走了。我不知该说不畏权势呢还是虎。
卓玛拉着我:「这是生生被我吓跑了吗?」
我哭笑不得,宽慰她:「以后碰到更好的,你就明白,这也算对你负责。没耽误了你。」
卓玛意兴阑珊的走了。
我坐在廊下,看着风铃儿进进出出晒话本子,前天一场小雨,西厢窗户被吹开了,靠窗那一溜书架上的话本子有些淋湿了,就这一溜还没看,可惜了。
「大妃,您都在这儿坐一上午了。」
「要不我躺会儿。」我溜溜哒哒往屋里去。
「锦姑姑说您上个月的裙子有点紧了。」风铃儿很不客气。
行行行,我不躺了还不成,头发一挽,串门去。去阿云朵宫里有条近路,往宫里大厨房运蔬菜啥的,我看看日头,这个点了,蔬菜早就运完了,便抄了近道。
刚拐了个弯,就听得门后一个娇俏的声音:「大王。」
「疼不疼?」
羌王?我碰到了神马?这光天化日的……
「疼,可能走不了了……」仍旧是娇娇糯糯的声音。这声音我不熟悉,羌王后宫的女人没这么说话的。
锦姑姑轻轻扯我衣袖,示意我回去。
回去?貌似有个姑娘正在跟我男人撩骚,我回去,啊呸,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狐狸精。我不知道是谁给我的胆子,大约是上个月那条穿不下的裙子?
于是,我重新挽了头发,借了锦姑姑的纯金步摇,气势汹汹地跨过门。
羌王正弯着腰,地上坐了个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眼泪汪汪地瞅着羌王,听着动静齐齐望向我。
个臭不要脸的,老牛打算吃嫩草?
羌王看见我,直起身:「和颜扭了脚。」
和颜?没听过,我还悦色呢。
锦姑姑快步过去扶起地上的小姑娘:「和颜小姐,这是,怕是得坐小轿了,大妃,得赶紧送回乌雅夫人那儿。」
小姑娘委屈巴巴地看着羌王,我回过神来,这是乌雅族里的妹妹,啊喂,那是你姐夫。
羌王看着我:「闻喜,你来得正好。」
我懒得理他,招呼人把小姑娘抬回去。没看到小姑娘跟你叽叽歪歪么,王八蛋不知道避嫌啊,老娘不年轻么不好看么……
锦姑姑送和颜回去,羌王转头看我:「正要去寻你。」
羌王这厮还挺有意思,没看老娘醋了么。
「正打算去看阿云朵。」抄个近道都能碰一块,狗屁默契。
「本王与你一起去。」与我一起去干吗,阿云朵可能不会那么欢乐,后宫女人相处讲究一个心照不宣,私下里,你跟每个妞怎么相处,看不见也就算了,大家假装忘记有个共同老爷们。
羌王这种粗糙直男怎么会懂,我挥一挥衣袖:「大王先去,臣妾想起来给阿云朵带的补品忘了,取了就过去。」
「你们女人就是麻烦。」羌王瞥我,「本王跟你去取。」
我……
回去的时候,小厨房做了甜点桂花小汤圆端上来,羌王看了一眼:「没有本王吃的吗?」
我只好让小厨房再煮碗小馄饨。
「闻喜,小琰儿在跟着你带来的先生读书?」
我点头:「琰儿还小,不过跟着先生启蒙。」
「不若让宫里的几个孩子都去?国师大人说温先生学识极好。」羌王眼巴巴看着我。
这是好事,我点点头:「一会儿臣妾跟温先生商量,练武也不能耽误了,师傅们的授课时间要调开……」
这种文化交流讲究个自由平等,天盛是大国,文化繁盛,羌国虽小,也有传承。
文化大背景不一样,一个崇拜狼图腾的民族你非让人学圣人修身养性,很变扭不是。
我甄字琢句磕磕巴巴地表达完,最后加了一句:我依然热爱我的母国。温先生哈哈大笑长揖到底:「大妃。」
我唬了一跳:「干吗?」
温先生胡子一抖一抖满脸激动,把我当作知己,详细说了他写的书:羌国纪事。
我这人爱看话本子,对这种纪实文学不是很感兴趣,既然咱俩大方向一致,我就撤了,瞟了风铃儿一眼,姑娘听得正入迷,我去,看不出来啊还是个热爱文学的女青年?
直到天黑了锦姑姑找来,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已经好几年没听过先生讲课了,还只给我一个人讲,这份厚爱怕是做梦都能吓醒:「近日若温先生来了,说我不在……」看着风铃儿又改了主意,「你隔三岔五去听听温先生写的那羌国纪事?」
风铃儿飞快地点头:「大妃,温先生真是厉害。」
让风铃儿去做知己吧,我想在廊下看话本子。
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锦姑姑拿着毛巾帮我绞头发,便细细说起下午的事:我看着那和颜小姐图的是大王,应该是乌雅夫人族里的意思。乌雅夫人膝下只有一位公主。
我点点头,世家大族要延续家族荣光,最好的便是与王室有姻亲关系,成为下一代君王的外家。乌雅只有一女,阿云朵的小琰儿颇得羌王宠爱,现在又有了第二胎,族里着急了,打算再送一个进来,多一份胜算。
「这和颜小姐,说起来还有些意思。生母据说是从南边来的,后来做了老将军的侍妾,老将军没了以后这母女俩就住到后院一间小耳房。和颜小姐长到十来岁的时候,有一回不知怎么撞到了族长,后来就成了族长夫人的干女儿。搁原来她跟乌雅夫人是搭不着的。」
这姑娘真是自谋生路的一把好手。
锦姑姑顿了顿:「羌国女子都学骑射,这和颜小姐有一匹小马驹子,有一回这马伤了腿,众人惋惜不已,和颜小姐一刀刺进马脖子,说伤了腿的马,留着何用……此后便颇得族长夫人看重。」
这么彪悍一姑娘,跟羌王面前哭得楚楚可怜,这哪是青铜,这特么就是个王者。
我一贯主张后宫夫人不论得宠与否,都要吃得饱穿得暖,目前还挺太平,这和颜小妞很明显看不上这些,她看得上的,我又不能给。
这事只能羌王自己拒绝,可是让一个大老爷们拒绝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也不大容易,何况这个男人本来就可以妻妾成群,我好烦躁。
阿云朵现在是一孕妇,乌雅现在估计不知道人家来跟她抢男人,正姐姐妹妹一家亲。
锦姑姑适时开口:「今儿的事,出来的时候趁着没人,跟乌雅夫人提了提。」
锦姑姑简直狐狸本狸,我笑眯眯睡觉去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乌雅把和颜小妞送了回去,和颜小妞大概知道一瘸一拐的样子没法偶遇羌王,老老实实回去了。
乌雅送走了和颜小妞,来找我:「和颜扭个脚,不过一个月就好了,族长还是能找借口给她送进来。咱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我递杯茶给她,乌雅喝了口茶:「要不我给她打废了?你借我个人。」
甚合我意,就是这么干了咱俩都得卷铺盖回家,我还不得被天盛的那帮御史老头骂死。
我控制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虽然有入宫的意思,现在不是还没进来,打人理由不甚充足,显得我们太跋扈,不大好……」
乌雅又喝一口茶:「和颜的白鹤舞据说跳得极好,有当年元夫人的神韵。还是族长夫人家宴上多喝了几杯,说与我嫂子的……」
羌王的生母元夫人善白鹤舞,和颜小妞这是要投其所好,幸好脚扭了。
这种天不怕地不怕一心只管往前冲的姑娘很可怕,乌雅秉着大不了打一顿的宗旨,回去了。
我和亲时带了一支舞姬队,逢年过节出来溜溜,锦姑姑去问了,没人会跳白鹤舞。不过都是自小习舞的,底子在,学起来也容易。
过了几天,我请乌雅来看,乌雅摇摇头:「柔韧有余,力量不足。」
这白鹤舞难就难在刚柔并济,跳不好正好衬托和颜小妞了。
于是每天早晨锦姑姑带着一帮漂亮姐姐扎马步。
又过了半个月,我请乌雅来看,乌雅摸摸下巴:「有那么些意思了,你这是要跟和颜杠到底。」
这妞要进了宫,那就是甄嬛本嬛,我还一统后宫个屁。
于是我笑眯眯地开口:「我俩大约八字不合,看彼此不是那么顺眼。」
乌雅说:「我之前看你也不是那么顺眼。」
「我知道。」
得,天聊死了。
「你除了嘴巴毒一些,抢了我大妃的位子,别的也还行,不叽叽歪歪惹人烦。宫里的孩子也都长得挺好。」
啊喂,算计孕妇孩子那种缺德事我才不干,我也是很有底线的,女人。
至于大妃,这拼的是娘家,我也没法子。
「和颜是你本家的妹妹……」话没说完,乌雅麻利地说,「要不起。」
我记得出嫁前,嬷嬷教规矩,女人不能善妒,念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可我现在就是不想让羌王找小姑娘,晚上带了一碗茶叶蛋去找羌王探口风。
我踌躇半天,不知怎么开口,你最近想不想找女人?太生猛了,万一他要说想,岂不麻烦。这货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的出来。
「闻喜,你想干啥?转悠半天了。」羌王抓着我的裙子。
我转身:「就是就是想问大王个事儿……」我特么还没想好怎么问,你催催催,羌王看着我,两分钟过后:「你倒是问啊……」
我脱口而出:「你最近想不想找女人?」
果然,羌王愣住了,有些尴尬迟疑地开口:「本王很正常,你知道的。」迅速红了耳根。
我老脸一红,什么乱七八糟的。口风没探明白,还留了个宿。
回去的时候,远远看着门口杵着个大汉。
风铃儿难得蹙眉,我看她一眼。
「大妃。」风铃儿捏捏衣角。
我点点头,去吧。
大汉看见风铃儿,有些局促:「我来跟你道歉。」
「不用。」风铃儿干巴巴回了一句。
大汉路过我,行礼,走了。
我挑眉,这事都过去多久了,风铃儿默不作声跟我回去了。
哪知第二天,大汉又来了,风铃儿没出去。第五天的时候,我把话本子放下,锦姑姑端了点心出来:「大妃,门口那个……」
「找风铃儿道歉的。」我咬了口点心。
锦姑姑叫了风铃儿出来:「要不要打出去?」
风铃儿一跺脚:「我去跟他说。」
锦姑姑叹气:「那荷包还留着呢。」
我笑:「年少的爱情里不需要那么多骨气。」过不去又放不下,我纳闷此大哥当初为啥同时约了两妹子,这事不容易圆回来。
小桃子一步三回头进了院子:「大妃,有新八卦啊。」
小桃子边看边给我普及之前的八卦,风铃儿冬天出门,嫌抱暖炉麻烦,一直两手往袖子里一塞。某一日雪后,蹦蹦跳跳出去,穿得圆滚滚,脚下一滑,眼看要摔个屁墩儿,被人一把拽起来……小桃子讲得绘声绘色,很有喜感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桃子一挥帕子:「大妃……」
我不笑,你继续。
拽风铃儿起来的就是门口那位,一来二去,你给我个烤地瓜我给你个肉夹馍,后来升华一下风铃儿绣了个荷包,结果送荷包的时候一地狗血。
国师老头授意他打探我的日常,哥们觉得日常就是饮食起居,找了我小厨房的小厨娘打探我天天吃什么,为了不那么突兀,先问问小厨娘吃什么,问得多了,小厨娘也绣了个荷包……
我……这个智商,秀啊……
小桃子悠悠叹气:「打一顿倒也不冤,倒是从未跟风铃儿打听过大妃的事……」
我点头,小桃子很有说书的天分,我吃完一把瓜子,拍拍手。现在天盛与羌国挺太平的,估摸着国师老头也不关心我日常了,风铃儿要吃回头草也不是不行。
过了几日,沉寂了一段日子的卓玛来了,邀我去边境的互市,这互市开了半年,我也想去看看,路上碰到了羌王,顺嘴问了一句去不去,羌王看着我,眉目舒展,「去。」
卓玛小声说一句:「前个还说不去……」
羌王看着我:「闻喜不会骑马。」脱了绣金线的马甲,从侍卫手里接过一件黑色的外套穿上。
我看着他行云流水的换了衣服,心里想会是会的,比不了你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湛。卓玛看我一眼,默默转身。
快中午的时候,到了互市,卓玛兴致勃勃的拉了我前面走,有卖羊卖骆驼的羌人,也有卖衣服首饰的天盛人,还有卖各种吃食的:「嫂嫂,看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买……」
「嫂嫂,还有那边,快看。」
「买……」
羌王拉着我的手小声说:「回去本王再送你五十只羊。」
我小声回他:「臣妾嫁妆其实挺多的……」大哥你忘了之前我还包养你了么……
话没说完,便听得一个娇糯的声音:「大王。」
我眉头一跳:这都能碰到,属麦芽糖的。是和颜小妞。
羌王温和地点点头:「你是乌雅家的小妹妹?」
和颜小妞欢欢喜喜道是,袅袅行了个礼,端的一副天真烂漫少女模样。
卓玛专注于眼前的小玩意,并未理会,我开口:「乌雅还惦记你的脚,现下可好全了?」
和颜小妞又欢欢喜喜说:「都好了,谢谢大王和大妃。」幸好你走是天真烂漫路线,你要走绿茶路线,给我来一句「多亏当时遇到了大王,不然和颜还不知道怎么办……」我还能给你打瘸了。
卓玛手里掂了一个镯子,转头打算说什么,变故在一瞬间发生了,人群里有人拎着大刀朝着羌王冲过来。
我在心里暗叹一句:我靠,我一深宫妇人有生之年还能碰到这么劲爆的场面,奈何腿有些软,不听使唤,站在羌王身边默默念:不怕不怕,我舅舅是大将军,我母妃打遍京城无敌手,我……我特么咋就这么菜……
隐在人群里的侍卫与拎着大刀的野蛮人打起来,四周一片尖叫,羌王拉了我的手,黑着脸看着。卓玛在旁边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被羌王一把拽回来,干架与玩命不一样,搂着点。
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朝我砍来,我靠,吾命休矣,要不跑两步试试?丰富的内心活动还未进行完,和颜小妞飞扑过来,被举着刀的大汉一脚蹬开,又朝我砍来。这是什么仇什么怨,非得弄死我?我把手里捧着的桂花糕砸了过去……
羌王拽回来卓玛,顺势一脚把要弄死我的大汉踢了出去。我提着裙角小跑着去扶和颜小妞,和颜小妞倚着我,我俩看着被羌王踢废的大汉,眼里闪着凶狠的光……
「砍死他?」和颜小妞扭头问。
「行。」我点头。
羌王果然勇猛,还未等我俩有所动作,那大汉两眼一翻,晕过去了……被打的难解难分的两拨人踩到了沙子里……
和颜小妞有点重,我俩又坐了回去。
我觉得和颜小妞能给我挡刀,有些不可思议,和颜小妞大约看出来我想啥,悠悠道:「我赌你死不了。你看,我赌赢了。」
你这路线有点让人捉摸不定啊,时而柔弱,时而天真,时而仗义,时而狠辣,我特么是个男的,大约真会喜欢你……呸呸呸,想啥呢……现在这个女人要跟我抢男人……头好疼……
羌王果然如卓玛说的英明神武甚至雷厉风行,两天查了个明明白白。
这厮年少的时候在沙漠里剿沙匪,念着有个小姑娘年幼,放了。十年后小姑娘长大了,回来雇凶报仇,蹲了半年,蹲着了羌王……
「那为啥追着我砍?」我十分不解,问锦姑姑。
锦姑姑叹口气:「可能觉着大妃是个软柿子。」
我竟无言以对。
傍晚的时候,我怕羌王觉得闹心,拎了一坛酒一包花生米去看他。
到的时候,正看见羌王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望着远方一脸肃穆。我没出声,坐在旁边。
「闻喜知道沙匪吗?在沙漠里抢劫过往商队,人命在沙漠里不如一袋盐值钱……」
羌王是个好君主,为了他的子民吃得饱不再做沙匪,连去天盛边境抢粮食的招都想了,不断摸索前进,后来发现了铁矿,觉得和亲也是一条路子,可以光明正大卖铁矿……
这是一位开荒的君王,我递给羌王一把花生米:「羌国不再有沙匪了……」
吃完花生米,天已经黑了,我正欲打道回府,羌王拉了我的袖子,我疑惑低头,怎么个意思,再唠一把花生米的?
「本王……本王有个东西给你……」
咦?
羌王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到我手里,借着落日余晖的微光,我看到躺在手心里的是一根木簪子,打磨得十分光滑,端头细细雕了一大一小两朵荷花,很是古朴雅致。
「用沙漠里的红柳木雕的,你别嫌弃……」
我看了又看,心中欢喜,对着羌王的侧脸吧唧亲了一口,提着裙子跑了,远远听得羌王低沉的笑声……
大约是欢喜得狠了,我一连几日都没怎么吃饭,锦姑姑喊了小陈医官来请平安脉,小陈医官头一回表情这么纠结,一会儿眉毛皱成一团一会儿舒展开来,搞得我很是忐忑。
末了小陈医官结结巴巴地说:「大妃……大妃……大妃有孕了……」
我有孕你紧张个什么劲啊,等等……等等……有孕?
「我有个娃?」
「现在还不是娃儿……」
我一脸迷茫,那是个啥?
「是个芽儿……」小陈医官红着耳根,结结巴巴解释,「慢慢就长成娃儿了……」
吓我一跳,你这不按套路出牌呢,人家不都是欢天喜地说「恭喜」,你这操作很迷惑啊……
小陈医官擦擦额头上的汗:「微臣……微臣疑难杂症见过许多……却是头一回……头一回诊出喜脉……实在是激动不已……」
小陈医官在天盛的时候,是陈医正的小跟班,没机会上手,来了羌国,后宫夫人都习惯找巫医,这可怜的娃,诊个喜脉搞得比孩子爹还激动……
羌王孩子都一溜了,估摸着很淡定了,反正也不是他生不是……
锦姑姑送走小陈医官,让小厨房做了清淡的吃食,又给小桃子和风铃儿细细交代了一遍,还说要着人告诉我母妃,回来一本正经地跟我说:「大妃如今有孕,不能乱跑了,要好好养着……」
我被锦姑姑这一连串的操作震懵了,尚未对芽儿娃儿这件事有一个清楚的认知,想着哪天再让小陈医官给我说说,已经被锦姑姑赶到床上躺着了……
这刚起的床……
我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床头的流苏,风铃儿捧着本书进来:「锦姑姑怕大妃闷,让奴婢来给大妃解闷儿……」
听听话本子也不错,风铃儿开始读:「羌国纪事……」
啥?不是话本子么?你给我讲这个?
「锦姑姑不让讲话本子,怕影响小芽儿。」我扶额叹息:「你对着小芽儿读,我就当听不见……」
晚饭的时候,锦姑姑突然想起来:我有孕的消息还未告诉羌王……
竟然忘了孩子爹……
回来再说吧,小芽儿还是个芽儿,不着急的……
和颜小妞进宫寻我聊天,这妞自从救了我,在族里过得滋润无比,小脸红扑扑的。
「啥事?」我靠在椅背上,递给她一把瓜子。
「看看大妃。」和颜小妞坐在一边,晃着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