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两个病娇互相喜欢会发生什么?

她的安眠药送来了,也的确是用在了顾朗身上,只不过我并不想跑。

我在窗口接过冉云蔚的安眠药,她看着我抿紧唇,眼里都是无奈。

「早跟你说过的,为什么不信我呢?」

我该怎么告诉她,其实我挺高兴的,这样不正代表着顾朗爱我吗。至于裙摆上的血迹,那是故意磨出来惹人怜惜的。

安眠药被我混在红酒里,他揽着我的腰跳一曲华尔兹,然后在那之后一饮而尽。

钥匙在他的保险箱里,密码是他和我的生日。偏执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太死板、太有仪式感,他哪怕换个数字我都不会猜得这么准。

他醒来的时候我刚刚编好我的花环,真可惜这个时候买不到纯金的月桂花环,得定做才行。

他的眼神像豺狼一样死死盯住我,可我并不害怕。

我戴上花环,展开双臂,仿佛自己真的成了天使。

然后走近顾朗,用食指抵住他的额头,指甲很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像一条蜿蜒的小蛇流进他的嘴唇。

我吻它,舔舐那点血腥。

「除了我,你不可以有其他神明。」

好了,现在让我来看看那位用茉莉花香水的是怎样的女人吧。

(七)

药效似乎还没完全过去,顾朗神色迷茫,微眯着眼看我。过了半晌才逐渐清明,他伸手拂去我唇上那抹嫣红,咧起嘴角,笑得乖戾而邪魅。两颗虎牙泛着瓷白,在暗色里衬着血腥格外显眼。

「颜颜,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我没有说话,顾朗从坐在床上改成跪,他双手合十伸到我的面前,挂着笑的样子有些狰狞。

「颜颜。」

那双手摸着我的脚踝,顺着小腿一路向上滑入裙摆,停留在腰侧。他的手烫得惊人,扣在我腰间用了几分的力道,只觉得火辣辣地疼,燃着情欲带出一股撩人的痒来。

弧形的指甲陷进肉里,我甚至能感觉到某些温热的液体在缓慢流动。

顾朗盯着我,眼里都是痴狂。

「疼吗?颜颜。」

他该知道的,我们是同类,对于疼痛早已习惯,只会有蚁噬般挠心的痒以及抑制到变态的欲望在这样的疼痛里决出快感。

他说:「真高兴啊颜颜,我们是同类。」

我还是没有说话,掌控欲在折磨我,理智消耗殆尽前我需要这个男人对我所有的指令言听计从。

但是为什么呢,他没有必要听我的,早知道就应该把两只手捆在一起,像这样给了他活动的机会,只会对我不利。

靠得太近了,那双手,在我腰侧的手不断游移,点起火来。

最后却是停在肩胛骨处用力一按,另一只手捉住我的胳膊,一个反剪将我压制在身下。

「颜颜,你太嫩了。再不放开我的话,可要生气咯。」

我在这句话里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颜颜是听话的孩子,知道吗?」

我沉着脸应了声好,乖乖拿过钥匙为他解开锁链。顾朗不再强硬地控制我,而是张开双臂给了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把我牢牢圈在怀里。

「天都黑了颜颜,今天本来说带你去外面逛逛的,看样子不需要了。」

他俯身掐住了我的脖子:「小野猫。」

我在他低头的瞬间给了他一巴掌,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

顾朗的脸偏向一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趁他愣神的空档又踢了他一脚,从他身下溜了出去,直奔一楼。

一边跑一边扯乱头发,露出我受伤的小腿,那被链子磨得血迹斑斑的伤口。

幸亏顾朗定做的链子是足银,不然我怕是要细菌感染。

怕戏做得不像,我还特意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在离地面只有六级阶梯的时候滚了下去。

刚好脸朝下摔在了地板上。

顾朗焦急的呼喊在我身后响起,他冲下来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因为他不仅会看见我,还会看见带着警察赶来的冉云蔚。

因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我这样的小身板治住顾朗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很需要外界的力量。

出乎意料的是,顾朗并没有很慌张,他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下来,扯过衣架上的西装外套裹住我,再戴好放在茶几上的金丝眼镜,套上白衬衫,规规矩矩地跟在警察身后。只在最后一秒转头冲我一笑。

「等我回来啊颜颜。刚才的事未完待续。」

冉云蔚扶着我坐在沙发上,看我浑身青青紫紫不由得皱起眉头,开口的语气里都是心疼。

「你还好吧,他最多后天就能出来。你应该说他非法拘禁,家暴这个理由唬不住他的。这段时间他肯定会缠着你,我明天要回老家,不然你跟我一起躲一躲吧。」

冉云蔚是个好姑娘,她生来纯洁,待人良善,前途一片光明,不该与我这样阴暗乖僻的人混在一处。我回绝了她的好意,只告诉她会去朋友那避一避,让她安心。

冉云蔚临走前仍放不下我:「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尽所能。」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的顾朗会对冉云蔚念念不忘,她就像一束光照进了我们这种人人生里阴暗的角落。让充满恶毒的世界突然多了鲜花的芬芳,于是忍不住要把那股美好囚禁起来,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他配吗?

我们就应该彼此纠缠,深陷泥潭。

我们这样偏执的人,渴望唯一的人。

没关系,你掣肘重重,我就来添一把火。

把顾朗因家暴被拘留的消息卖给记者,带上我的照片,买好通稿,一定要在名流圈里掀起大浪,在顾朗做出反应之前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情妇做累了,顾朗,我该上位了。

我猜他现在一定冷着脸在想要怎么折磨我才痛快,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个惊喜要给他。

红肿的脸不能上妆,我安静地待在屋里等待敲门声响起。

顾朗的动作比我想的快,今天早上已经开始抬高其他事件的热度企图把这事沉浸下去。

肯定忙得焦头烂额吧。

现在来找我的一定是那位茉莉花小姐吧,好期待见到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顾氏集团的继承人,你身后有多少个虎视眈眈的女人呢。

茉莉花小姐本名何语晴,不依靠家族扶持目前自己创业的女强人一枚,听说是在舞会里对顾朗一见钟情。

好怀念当初跟顾朗应酬的日子,自从被锁起来后就再没去过了,不知道背地里跟多少女人眉来眼去。

想起来有点反胃。

何语晴穿着白裙子,看样子喜好摸得很清,知道顾朗喜欢白裙子、黑直发以及味道清淡的香水。

她拧着眉毛,明明是艳丽的一张脸,为什么要当清纯小白花。

我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了杀气,后退的动作没跟上,果然挨了一巴掌。

何语晴骂我贱人。

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的教养就是教你这样对待第一次见面的人?」

「你们惯用的伎俩。」她甩甩手,似乎刚碰过的我的脸是什么脏东西,「自导自演的戏罢了,用舆论来逼人就范,谁知道你身上的伤是不是自己搞出来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我劝你最好是现在离开顾朗,不然对付你,我们有的是手段。」

愈发可笑了。

「你与顾朗是什么关系?我与他之间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来插手。即便我不想,顾太太这个身份也轮不到你。」

她一定气急了,喘着粗气。大抵是想骂我,但她这样从小接受高等教育的姑娘又怎么会粗俗的话语。不像我穷乡僻壤出来的,什么污言秽语,张口就来。

「下贱!」

翻来覆去就离不开这两个字了。

「我能不能嫁给他也不是你说了算。」

「嗯,当然是你爸说了算,不然以你的智商很难把东西卖出去吧。知道加你的那个小号吗,是我哦。最近是要去外地出差吗,好像要去一两个月啊。」

我逼近她,顾朗的房子地基高,所以建了几层楼梯。

女人的体力大都相近,我昨天才伤了元气,今天实在不宜动手。

「知道吗,人的膝盖是很容易受伤的,如果踹上一脚很难站起来哦。」

顾朗回来得好慢,地下室的哀号声已经越来越小了,我说过如果姓顾的不回来,就不可以吃饭哦。

我窝在沙发上休息,不知不觉睡着,直到被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吵醒,顾朗也没回来。

揉揉惺忪的眼,这个时候地下室已经没有声音了。

我接了杯水,不紧不慢地往地下室去,故意发出噔噔的声响。

何语晴蜷缩着身子,见了我惊恐地睁大眼,支撑起身子拼命往后退,一直到墙根才停下。即便如此,那张嘴依旧不肯示弱。

「放我出去,不然……」

「不然怎么样?」我截住她的话头,在她身边蹲下来。指甲在她肿胀的膝盖上留下一道划痕。何语晴咬着唇发出一声闷哼,眼圈发红,身子不住哆嗦,低声嚷着:「我要杀了你。」

我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反而轻轻摇动手中的水杯,盯着她干裂的唇。算起来,何语晴也快二十个小时滴水未进了。

她的视线追随水杯不住移动,下意识舔起嘴唇。

我的手放在她膝盖上,趁她不注意用力揉捏,那张脸不出意外地扭曲起来,喉咙里也发出痛苦的呜咽。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何语晴突然开始哭喊,满脸的眼泪,身子小幅度抽搐。

把她关进地下室之前,为了防止她逃跑,我用椅子对着她的腿砸了有数十下。如今小小的一点刺激都会让她痛苦万分。

食指按着伤处不安分地游移,似乎很快就要迎来下一波惩罚。

这样的举动终于让何语晴学乖,老老实实闭上嘴,小心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我握着水杯没有说话,她迟疑片刻还是战战兢兢地开口:「对不起。」

她的示弱让我心情大好。于是用棉签蘸水去濡湿她的双唇。缺水使得何语晴不得不伸出舌尖将唇上的水渍舔干净。

我靠近她,把她垂落在眼前的发别回耳后。何语晴就着我的手,将杯里的水一股脑喝了个干净。之后,她紧紧拽着我的手臂,慌张地发出请求。

「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也不会再纠缠顾朗。我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就当没见过你。好不好?放了我吧!」

她的举动让杯子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何语晴吓了一跳,抓着我的手臂开始无意识收紧。

恰巧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那首经典的《卡农》。

动听的音乐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流淌,在她和我之间形成僵硬的氛围。

何语晴死死盯住手机,那是她全部的希望。

她喉头滑动一下,紧张让她下意识做出吞咽动作,在短暂的停顿后猛地扑过来。

我把手机朝她背后扔去,掠过她的头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铃声戛然而止。

何语晴的表情不可谓不震惊,但她很快闭上了眼,因为害怕睫毛剧烈地抖动着。

我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这样,她整个人就陷在了我怀里。

而后,拨通刚才的号码。

「该怎么说,知道吗?」

何语晴点点头,哽了两下,让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些:「喂,爸,我手机坏了,用朋友电话打的。嗯,现在已经到外地了……」

她一定饿坏了,腹部深深凹陷下去。我按住她的胃,何语晴轻轻「唔」了一声。

「还有力气折腾就再饿一会儿吧。」

「我讨厌不乖的孩子,谁都一样。」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洒进来。

顾朗坐在床侧,见我醒来伸手碰了碰我的脸。

胳膊伸出被子攀住了他的脖颈,顾朗俯身抱住了我。

「颜颜。」他唤我,「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那你想的我该是什么样子?纯洁善良?如果你不露出马脚我可以装一辈子的。」我咯咯笑起来,「可是,顾朗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最不能忍的就是不忠。让我猜猜,何语晴大概会成为你的未婚妻。而我作为你的宠物被锁起来圈养一辈子。」

顾朗大概许久没休息了,眼下一片青黑,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郁,像是下一秒就会掐死我。

但是我知道的,他不会。

顾朗的手撑在我头两侧,眸色深沉。

「这样不好吗颜颜?你的野心太大,要的太多,继续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是吗,顾朗,你知道的,我与你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会把你锁起来的,颜颜。从开始直到你死的那一刻,你都将属于我。你的思想,你的身体,你的自由,无一例外都将由我掌控,我是你的神明。」

「别这样。」

我歪头,避开他的视线。

「家暴丑闻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没解决吧,很快股票就会下跌,你不在乎吗?」

顾朗一愣,皱起眉头。

「我不在乎。」

「真的吗?你可不是顾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啊,顾泽还在意大利留学,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现在就高枕无忧了吗?」

听我这么说,顾朗的神情愈发凝重,他盯着我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意。我就知道,这个人从来没把我摆在相同的位置。

但其实不是的,顾朗,我们势均力敌,从一开始的相遇,背后就是我精心策划的阴谋。

我双手抵在他胸口,手背上有一个牙印。刚刚结了一层疤,看上去有些狰狞。那是昨天晚上何语晴咬的,当时我只是不动声色地任由她,她到底是个善良的孩子,当血腥盈满口时便松开了牙,闷声呜咽。我搂抱着她,悉心安慰。

顾朗拉着我坐起来,心疼地拂过伤口,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疼吗?」

我狡黠一笑,差点忘了还有个惊喜要给他。

「不疼。」想到地下室,我迫不及待从床上溜下来,拽着他的手直奔那个隐秘的地方。

「surprise!」

我奔下楼梯,展开双臂对着何语晴做了个展示的动作。而顾朗并没有露出我想象的神色,他只是站在楼梯口,背光让我摸不清他的阴晴。

何语晴摸上我的脚踝,她饿了许久,全然没有力气,说话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放了我好吗?」

我蹲下来摸摸她的头顶;「不可以哦。」

闻言,她艰难地仰起头:「放了我吧,顾朗,我不会说出去的,求求你们了。」

顾朗没有动,他站在那里喊我的名字:「李颜。」

我走上去,没有丝毫的害怕。

「奇怪吗?我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地下室。」如同一个期待得到夸奖的孩子看向顾朗。

你看,我是很厉害的。

顾朗将我抵到墙上,后背硌得生疼,这使我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而在地上趴着的何语晴又露出了一脸希冀。

顾朗没有生气,只是无奈,面对他不听话的小情人而感到头疼。

「颜颜,从现在开始就把你锁起来吧。」

「不可以哦,我今天约了记者,如果下午两点,我没有赴约,你知道后果的。」

(八)

「没想到吧,顾朗。」我盯着他的眼睛,「你会需要我的,现在的窘况过了今天下午就可以尽数化解,而我要的,你从来都知道。」

他捧起我的右手捏住无名指。

「你想站在我的身边吗,颜颜。」唇落在额角,灼热的温度划过脸颊,「如你所愿。」

我们天生一对。

光消失的那一刻我看见何语晴绝望的神情。

嘘,别着急,很快就放你出去。

我挽着顾朗的臂弯,乖顺地坐在梳妆镜前,他像平常一样为我扎起高马尾,手抚过伤口时蹙起英挺的眉。

「你下手未免太狠了,疼不疼啊颜颜。」

我捉住他的手放在脸侧:「那得看值不值得。顾朗,我与冉云蔚你更爱谁?」

「你和她不一样。」他停顿半分,「你不是猎物,你是猎人。而我们最适合彼此。我离不开你。」

「别回避我的问题,我在问你到底爱谁。」

他回我:「别闹,你还不知道吗?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在你确定我的心意前可以随意怀疑。」

我佯装不解,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行,我等着。记者快来了,好好准备一下吧。」

那群人来得很准时,快速架起设备,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拍了张高清大头贴。紧接着就有一个话筒杵到嘴边,我虽然自认处变不惊,面对这个场面还是吓了一跳。

有力的臂膀从腰侧揽过,将我整个人圈在怀里,顾朗神色不悦,对着众人冷声:「请各位不要激动,颜颜她身子不大舒服。」

我被他按在沙发上,顾朗站在我身前像一个守卫。

「请问李小姐,关于顾朗先生家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凑上来,开门见山提出疑问。

我做出胆怯的样子来,还悄悄掐了自己一把,逼出一点眼泪。

「其实这不是他的错,我本人患有抑郁症,那段时间偷偷断了药,精神不大好,所以就和他吵架了。从楼梯上摔下来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之所以闹到警察那边是因为打电话跟朋友说了点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担心我才会这样。真是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本人与顾朗是很相爱的。」

「那为什么还有传闻他已经有未婚妻了,是何氏的千金呢。」

我红了眼眶,顾朗见状坐到我身边来扶住了我的肩膀,向众人解释。

「家里确实有这个打算,但那不代表我本人的意愿。如果结婚,那新娘只会是李颜。」

忙活到天黑才送走那群人,我坐在院子里荡秋千,顾朗做了布丁,甜滋滋的。

「累坏了吧。」

「还好,接下来要做什么。」

「当然是买热搜把热度炒上去,让他们看看你我有多相爱。」

我这才满意地笑起来:「舆论有时候很好用呢,你猜明天的报纸会怎么写?灰姑娘嫁入豪门,钻石王老五刻骨铭心的爱恋?」

他点我的鼻头:「调皮。但是还不够,颜颜,我们需要一锤定音的资本。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的。」

我没说话,轻轻往后一荡,离开他的怀抱。顾朗站在原地冲我笑,做出个口型来。

「怀孕。」

睡到半夜扑了个空,四周一片静悄悄,摸摸床榻早凉透了。

我翻身下床,光脚走向地下室,下了楼梯躲在暗处。

顾朗拿着手机不知在捣鼓什么,何语晴低着头,只偶尔应一声,半阖着眼像是睡着了。我待了半晌,她不过是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放我出去。」

顾朗没看她:「我说过的,别招惹她,现在重要的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我的颜颜她要什么。」

何语晴苦笑,脸上脏兮兮的,加上眼泪冲刷更是狼狈。

顾朗似乎看出她想说什么,先一步开口。

「我当然爱她。」

「顾老爷子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才愿意娶你,不过现在看来,颜颜足够对抗他。我们会在一起,顾氏夫妇会成为让人艳羡的一对。」

顾朗露出神往的表情,不自觉勾起嘴角。

「你一定要乖乖听话,不要让颜颜不高兴啊。」

听到满意的对话,我脚步轻快地回到房间。

第二天醒来,枕边多了部手机,最新款还没进行发售。

「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提前拿到手。」顾朗从背后拥住我,亲吻我的脖颈,「我就说你太嫩了,何语晴的朋友圈从来没超过一天不更新,这一点很容易让人怀疑。颜颜知道的吧,她的风格,要模仿得像一点。」

那上头已经登录了何语晴的所有个人账号,而我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以为何语晴正好好地待在外地,两头都瞒住。

「在家好好准备,明天带你见家长了。」

我乖巧地点头,向他撒娇:「今天也要吃布丁。」

「好,小馋猫。」

费力地把水搬到地下室,何语晴的衣服已经脏到看不清颜色。她抱着腿缩在墙角,见了我只是掠过一眼便飞快地低下头,像个鹌鹑一样。

我去扒她的衣服,何语晴抖了两下,抵在我肩膀的手软软的,根本没有力气抵抗。

此时已至初秋,脱光了站在空气里有些凉,何语晴身上泛起鸡皮疙瘩,时不时哆嗦一下。

温热的水洗去脏污,我悉心盘起她湿润的头发,用浴巾裹紧她。

何语晴鹿一样水润的眸子警惕地看着我,对我的动作很不解。

而我并不理她,收拾好地上的水渍,拖来床垫把这地方布置得尽量舒服些。何语晴束手束脚窝在一处,我把她按在床上,她老实坐好了。我便用勺子舀了粥一口一口地喂她。这样的举动让她心中又燃起一丝微小的希望,小声问我:「可以放我出去吗?」

我摇头:「不可以。」

打击的次数多了,何语晴这回只是黯淡了神色,不声不响地喝粥,直到我离开再没说一句话。

我会放她离开,但不是现在。

见顾朗父亲的那一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彼时顾朗还没睡醒,茫然无措的样子倒也天真可爱。

「再睡一会儿嘛。」

我挣开他的怀抱:「不要。」

为了留下一个好印象,拎上门的礼物是我千挑万选的茶叶和翡翠,也是顾朗告诉我的喜好,想来不会错,但是我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屑看我。

顾朗刚打开门,脸上就挨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侧过头,那声爸话音未落。

我惊了一下,手里的礼物差点落地。

面前的是个约莫六十岁的老人,身子不大好,拄着拐杖。此时脸上通红,旁边一个女人正给他拍着胸口顺气。

「好了老顾,何苦打他,孩子难得回来一趟。」

我眯起眼,这女人是顾朗的后妈。

顾老爷子气得够呛,手指着顾朗嚷个不停。

「你看看他干的这是什么事,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爸爸吗?公司负责人闹出这样的事情,他把顾氏放在心上了吗?」

顾朗抿着唇:「爸,那件事,我已经解决了。」

「解决?」顾老爷子的声音骤然拔高,「那样也叫解决,你在媒体面前大放厥词,是要让股东们看笑话?那样的女人你想娶回家,你把何家的千金放在哪里?」

我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站在顾朗身边好不尴尬,偏偏顾老爷子还真就忙里抽闲看了我一眼,从鼻孔里发出冷哼。

「我查过你了,家里做什么的一清二楚。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说吧,多少钱?」

我还是那副弱势小白莲的样子:「顾朗说过会娶我的。」

「娶什么娶?」顾老爷子瞪着我,「你以为用舆论就能逼他娶你?互联网上的事情撑死两年就没人记得了。你要是识相就快拿着钱滚蛋,不然什么都捞不到!」

顾朗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已经决定了,要娶她。」

我在拐杖打到顾朗身上的那一刻敲定了局势:「我怀孕了。」

顾老爷子的脸更红了,气也是喘不上来,使劲顺着胸口,恨恨盯着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九)

顾老爷子脸涨得通红,眼睛死死盯住我,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我倒是坦然,迎着他的目光并不回避。

但是对方依旧没放弃要打顾朗的想法。

拐杖从右手换到左手,他抬起来对着顾朗的左腿重重一下。

我听见了沉闷的声响。

顾朗身形未动,似乎察觉不到疼痛。

继母惊呼起来,扶着顾老爷子的手臂:「老顾!」

我在顾朗的身侧,扶住了他。

面对面的两人形成僵持的局面,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相互瞪眼,最后还是顾朗败下阵来,沉声道:「够了吗?」

「滚!」顾老爷子愈发暴躁,看顾朗站在我这边气得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扶着继母的手,不知是威胁还是真有其意:「叫小泽回来!」紧接着,他用手指着顾朗,「我的财产一分都不会就给这个混账!」

继母又惊呼起来:「好了!在说什么胡话!小泽那诨小子挑得起什么担子!儿子难得回来,你又要把他逼走吗?」她拉扯着顾老爷子要回房,不忘安慰顾朗:「消消气,你爸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时间一长,等他自己顺过来就好了。你带颜颜坐坐吧,怀了孕的人,禁不起折腾。」

她看向我,目光很是温和:「阿姨知道的,你是个好孩子。」

顾老爷子不肯走,被她扭住臂膀,生生拖走了。

顾朗在原地愣了片刻,额上渗出冷汗来。我扶着他上了二楼,久未进人的房间一尘不染,看来不是人不在家就被遗忘了的存在。

窗台放着两盆多肉,小瓷盆上贴的标签早就模糊不清,隐隐约约看出几个字来:顾朗的肉肉。

有点可爱。

我收回目光,搀着顾朗坐下,笔挺的西装裤上折出一道弧形的痕迹。掀起来果然红肿了。

他并不在意,放下裤腿,拉过我坐在床侧,双臂便围上了我的腰,下巴搁在颈侧,亲昵地蹭来蹭去。

我环顾四周,在陌生的环境里,不由自主地观察一切可以获得信息的东西。

比如说照片。

白裙子,黑直发,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弯且细的眉毛,杏仁样的眼。双颊微瘦,抿着唇笑,透出一股恬静来,便觉得岁月静好。

我认得她,是顾朗的继母。

身后的男人,伸出食指来指着照片上女人牵着的小男孩。

「这是我。」

紧接着又指向女人的肚子:「这是顾泽。」

我听见他的苦笑:「我原本是很喜欢她的,只可惜后来有了陆泽。」

「缺爱的小孩果然很可怕。」

顾朗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母亲早逝,从有记忆开始父亲就一直在打我,直到遇见她。她抱着我,冲父亲嘶吼,骂得他狗血淋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怀抱那么温暖。但她不是我的母亲,她是顾泽的。弟弟出生那个晚上,我又是孤身一人了。」

怪不得会对白裙黑发有执念,明天我要去烫个大波浪。

说话间顾朗又搂紧了我几分。

「所以我囚禁了冉云蔚,她们太像了,一样的温柔爱笑,一样的明媚灿烂。只可惜,她们都不爱我。颜颜,你说我是不是好惨?」

「我虽渴求,但绝不摇尾乞怜。」说这话的时候他扳直了我的身子,语气认真到可怕。

「颜颜是不一样的,我不会让你离开。」

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把心放肚子里,顺便表示明天要去烫个大波浪,顺便把衣柜里所有白裙子丢掉。

哦,不对,可以给何语晴穿。

再见面的时候何语晴就淡定多了,她盘腿坐着,看着我露出期盼的神情来。

「好饿。」

她咬着下唇,双手捂住肚子,苍白了小脸:「想吃东西。」

我慢悠悠走下楼梯,告诉她:「有是有,但是,只给听话的孩子吃。」

何语晴陷入了犹豫,你我都知道,一味地妥协很快就会丧失思考的能力,还有自我的主权。

她定然是不愿意事事由我掌控,但现在从来都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只有妥协。

何语晴伸长了脖子,很艰难地吞咽口水,皱起她秀丽的眉。迈出这一步的艰难使得她哀戚地涌出泪来。

于是她又低下头,手指在床上随意地画着圈圈,向我报告她这一天的活动。

「天没亮就醒了,很黑很害怕,所以一直在唱歌。然后下床沿着墙走来走去,坐在地上发呆,等你来送饭。到下午也没有来,睡到晚上,接着发呆。直到现在,你过来了。」

我摸摸她的头,满意地笑起来:「真乖。今天做的是糖醋排骨和西红柿炒蛋哦。来,我喂你。」

一天的饥饿使得何语晴对食物渴求到了极点,但我从来不会让她吃饱的。

那孩子只能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可一旦我冷了神色,她就会吓得瑟瑟发抖。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再这样下去我可就成了你的主宰。

我捧着她的脸,何语晴看着我,兔子一样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想出去吗?」

这句话,让她干涸的双眼骤然迸发出神采。

「真的吗?」

「当然。其实我一点都不想锁着你,可是顾朗他不想娶你,你知道的,他一向不大听他爸爸的话。」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她抓紧了我的手,有些疼,指甲嵌进去,留下几个半月形的印子。何语晴慌张地松开手,吓得连连抱歉。

我弯起嘴角:「没关系,现在我们只要等就好了。周五的晚上他约了客户,所以会回来很晚,到时候我会放你离开。」

不巧的是周五的晚上下了大雨。

地下室返潮,还没到下面,水腥气就一股一股地往上翻,令人作呕。

何语晴望眼欲穿,总算在九点等到了我。

大雨倾盆,她心如火。

我解开她脚腕上的锁链,膝盖还没完全长好,何语晴急着往外冲,一个跟头摔得下巴和手都破了皮。

流了许多血,可她并不在意,仍往前冲。

我带着她走到门口,打开门,望着细密的雨幕。

「这后面就要你自己走了。」我抬起手露出手上的手环,「只要我出了这个门,顾朗就会知道。他虽然是个变态,但我真的很爱他。」

何语晴没有迟疑,几乎是立刻冲进了雨幕,很快不见踪影。

你跑不掉的。

(十)

赤脚踩在地板上,耳边是密密匝匝的雨声,交织着雨幕冲刷大片阔叶植物的啪嗒啪嗒声响。在这雨夜,万物噤声,朦胧间生出诡异的满足感。

那是恶念攀附着心脏,在即将绽开花瓣时影影绰绰的兴奋,卑劣而得意。

寒意从脚趾一路向上,直到头皮窜过电流般纷纷炸起,浑身战栗。

我在朦胧中看见恶鬼向我缓缓走来,拉我坠入地狱。

直到汽车刺耳的喇叭声把我拉回现实,我站在门前。小腿湿漉漉,透明的雨水蜿蜒向下,将棕红色地板湿润得愈发鲜艳。

我把门拉得更大了些。

顾朗撑着黑伞,严肃的表情像是在参加葬礼。漂亮的手握着折射出寒光的金属手柄,脊背笔直,像极了一位矜贵。

「嗒」

后备厢的盖子升起,从那里头传来呜咽,细小如同初生的狗仔悲鸣,断断续续,婉转哀戚。

他单手将里头的人拎出来,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不过是对待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的态度,可怜的姑娘一个没站稳摔在泥泞里。

她茫然地四处张望,在看见我之后手脚并用朝我爬来。

我看见她脖子上的一道红痕,洇出血色,随着动作小小地开合。

何语晴扒住我的小腿,借力半站了身子,攀扶着我的腰,不住哽咽。

我张开双臂,搂住了她。

欢迎回来。

这来来回回不过四十分钟。

顾朗仍站在雨幕里,蝴蝶刀在指尖灵活地甩动。他举起手,唇轻轻碰了碰刀,看着何语晴勾起嘴角。

怀里的人哆嗦了一下,复而埋下头来闷闷噙泣。

她又回到了地下室,缩回了床上,紧紧裹着被子。

空气里还弥漫着玫瑰香薰的芬芳,我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床垫,很快她就会放松下来。

脖子上的伤口被我上药后仔细包扎,为了追求美感还特地绑了个小蝴蝶结。

衬着她苍白的面容,平白生出一股子病态的美。

桌上的姜汤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我端起来送到何语晴的嘴边。

她偏头,唇划过碗边,流下两行清泪来。

「你没想过离开他吗?这个疯子!」

「离开?」我放下碗,手划过她受伤的膝盖。不再红肿,却是大片的青紫。

「你恨我吗?」

何语晴愣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装满了疑惑,一汪清泉掷入巨石,陡然激起千层浪来,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恨我吗?」

我又问了一遍,这一回她依旧是迷茫,只是带了份不可置信。

「不恨。」

我笑起来:「我对他就像你对我一样。」

何语晴愣住,机械地张嘴抿进姜茶,一边抬眼看我。

等她喝完我才扶着她躺下,掖好被子。

「晚安。」

顾朗在楼梯的尽头,昏暗的灯光将影子拉得老长,他隐在暗色里,露出半截白皙的下巴。透明水珠划过喉结流入胸膛,引着我的视线,气氛都变得旖旎。

我搭上他的手,撞入漆黑眼眸。上前一步,大手就搂住我的腰,往怀里带了带,却并不看我。

他在看地下室,那里传来低低的噙泣声,何语晴又哭了。

顾朗不知哪来的兴致,带着我跳起舞来,几番旋转后自然远离了这里,那哭声便愈发缥缈,直到再也听不见为止。

「你还真是个恶魔,颜颜。」

唇啄过我的脸颊,雨声盖过他的话语,只有我的浅笑荡漾开去。

「我买这栋房子的时候 22 岁,远在郊区远离人烟。目的是囚禁冉云蔚。她表现得很抗拒。我曾经以为时间长了她会服软,但从来没想过,」他看我,眼底藏下一抹讶异,只余下惊喜,「用你这个方法。」

「斯德哥尔摩这个病症名词源于一场抢劫案,劫匪抢劫了银行柜员,一段时间后,面对警方的营救大部分人都对劫匪产生了保护欲。你说奇不奇怪,人居然会对施暴者产生感情,甚至是爱。」我勾住顾朗的脖颈,往后倒在餐桌上,「放了何语晴的后果不是我能承担的,人在危险时会把说谎这个技能点满。她越是诚恳我越是疑心。所以我要拉她下水,我们必须是命运共同体,她会把我视为救赎。」

「我有点怕你了,颜颜。」

他这样说,手却不安分,探入了裙底。

在这样的夜里,柔软的红色裙摆乖顺地攀附在手臂上倒有点狰狞。撕开夜的宁静,一副狰狞的面容。

诡艳。

我看见顾朗眼里的欲望,不知道几分是关于这场云雨之欢。

他夸我:「红裙子很适合你,颜颜。」

我很满意这份措辞,我生来是名艳张扬的神明,何苦扮演你娇弱可怜的信徒。该追随的是你不是我。

我也很清楚他不会怕我,也不可能怕我,我们是同一类人,追逐同类的过程永远是充满欢愉的。孤独了许久,突然有一个人站到身边,兴奋感会让每一个汗毛都战栗,你想做的只会是牢牢抓住她。

这很好。

何语晴还睡着,昨晚大概耗费了她太多体力,所以睡得很沉。呼吸悠远而绵长,浅浅的,偶尔在睡梦中还会发出几声抽泣。

她蜷缩着身子,紧紧抱住被子的一角,轻蹙眉头,将自己团成了一个虾米。

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我一直守着她,直到正午的钟声响起,何语晴嘤咛一声缓缓张开了眼。

首先闪过的便是防备,但见到我之后却很快把警惕卸下变得放松。甚至不自知一样地靠近我。

身子前倾,微微伸着下巴,手拄在我腿前。

眼神纯洁得像是林间无忧无虑的小鹿。

她摸上自己的颈子,那伤了的地方。

「昨晚,谢谢你,但是我没跑出去。」

「一出门就晕头转向了?」

我笑,也向她的方向凑近:「这里是市郊,又是独栋,加上大雨确实很难逃出去。但是也不是没有机会,比如我。」

脸对着脸,何语晴没有料到我的突然靠近,紧张地后退,眼睁得大大的,呼吸急促,不知不觉间气息都交融。

「乖乖听他话,或许能获得自由哦。」

何语晴愣住,讷讷道:「是吗?」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是我把她关起来的,我顺着她的疑惑,放软了声音,「当然,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何语晴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我又接着向她承诺:「我也会找机会帮你出去的。」

这下,可怜的小鹿才露出高兴的样子,却不敢表现太过,只能惴惴不安地说谢谢。

我拉过她的手放在肚子上:「好了,别多想了,跟你说个高兴的事,我怀孕了。」

何语晴露出惊讶的神色,按在我肚子上的手不安地动了几下,却被我死死按住。

「感觉得到吗?」

何语晴愣住,却在几秒后惊奇地叫起来:「好像真的能摸到。」

还上下摸了摸,愈发地感到惊讶。

我勾唇笑得恬淡,好像我肚子里真的有个孩子。

你看我演技多好,这个时候的何语晴就像落水的人,一根稻草都会牢牢抓住,而我对她的这点好恰恰是一根稻草。

为此,她对我深信不疑。

(十一)

「这个孩子,」何语晴吞吞吐吐,「顾老先生怎么说?」

她望着我,从我与顾朗的眉眼里窥探这孩子未来的模样,眼里便夹杂了惊艳,以至于苍白的脸多了几分明艳:「他一定很漂亮。」

是吗?我垂下眼眸。

「没关系,这是顾朗的孩子,他会喜欢的。」

但事实是顾老爷子根本就不看我一眼。我像是所有苦情戏里的贫家媳妇,在豪门中扮演飞上枝头的麻雀,被冷眼相待,连带着顾家的保姆都不把我当回事。

沈艳春是专门管做饭的,据她说是看着顾朗长大的,按资历我得叫她一声沈姨。

因着顾老爷子不喜欢我,沈艳春也不拿正眼看我。

顾朗这几日天一亮就把我送去顾家别墅,晚上下班再去接我回来。怎么看都是去讨好顾老爷子,争取能把关系缓和了。

但这事吧,不妥。

继母姓陈,我叫她陈姨。

她是个很活泼的人,虽然快六十岁的人了,面上却看不出老态来,身体也很好,不似顾老爷子三高占了个全。带着并发症,肾也是半死不活,偏偏脾气大,一天要发个十来次脾气。即便事事顺着他,也要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陈姨爱玩,报了七天的旅游团去了韩国。让我天天和老匹夫待在一块,早晚气出高血压。

麻烦。

我刨着土豆,闷闷地想。沈艳春叉着腰走过来将土豆一把夺了去。她嗓门不低,说话又刻薄,见我柔柔弱弱的样大抵是觉着我好欺负。她推了我一把,知道我怀孕,没用力气,只在肩头稍稍用力,我屁股撞上了水池,湿了一片。

不悦,但不打算生事,我也就没出声。

她干活倒是麻利,右手快速滑动,很快一个土豆就刨干净了。

我看她干活,原打算出门给顾老爷子倒杯水,怎知她上下嘴皮一翻,吐出来的话着实叫我生厌。

「还是农村出来的呢,连个土豆都刨不好。顾家是大门大户,天天的就遭人惦记。那野鸡跟凤凰能比吗,以后带出去都丢了面子。再加上未婚先孕连里子都丢干净了。说是怀孕,肚子里那个是不是姓顾的种还不好说呢!」

她没看我,只盯着手里的东西,面上却都是鄙夷。

我向来都不是个好欺负的主,把早上精挑细选的菜一股脑拎上了案板。

「得空的话就把菜都处理了放冰箱吧,人啊要有自知之明,沈姨你是干什么的还不知道吗,不关你的事多说无益。」

她大概更讨厌我了,看我的样子像是要生吞活剥,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有些人嫉妒你,所以言语上侮辱,行动上排挤,只是你要知道那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谁是真正的强者,你心里知道的不是吗?

出了厨房顾老爷子正在泡茶,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我凑过去要帮他倒茶,那根海黄梨做的拐杖就横在了我跟前。

「你去厨房做饭吧,这里不用你来。」

我没理他,避开拐杖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计划可不只一味地讨好,这个时候该让他生气了。

「油烟对孩子不好。」

我端起紫砂壶,碧绿色的茶水落入杯子,水声沉闷。

顾老爷子盯着茶盏,在我推向他的刹那推了回来。

他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孩子确定是顾朗的吗?」

「当然。」我勾起唇,「您不必这样怀疑我。」

「不是我怀疑。」他抬眼看我,即使已经老去,眼神却依旧犀利。我想起顾朗,他们不愧是父子,都是这样充满侵略性的眼神,让人心惊。

我也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到底是个俗人,尝不明白,只觉得苦。

「不用怀疑,我不是您想的那种女人。」

顾老爷子冷笑:「但愿。」

夜深的时候我又去了地下室,何语晴还没睡,眼巴巴地等着我来。

甚至有几分雀跃。

「今天过得好吗?」

她没有回答我。

「你有好几天没来了。」

「对不起。」我低下头,再抬起来时就换了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最近过得有些糟糕。」

「怎么了?」何语晴不由得担心起来。

「顾朗的爸爸不喜欢我,可是我已经很努力地在讨他欢心了。你知道吗?」我抓住她的手,「他问我孩子是不是顾朗的!」

可能是我语气激动,何语晴一时怔住,紧接着也抓紧了我的手。

「你别难过呀,没关系的,你那么好,顾老先生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眼角溢出泪来,何语晴迟疑着还是伸出手为我拂去了。

那双眼盛满了水,润润的,为我的难过也难过起来。

她抚着我的脸。

「别难过啊,颜颜。」

我不难过,我回望着她,强装笑颜的样子。

「嗯,你也一定能出去的!」

临走前何语晴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

「你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很快。」

我的「孩子」没了。

这件事比我想的快,我原打算等陈姨回来在她面前把矛盾激化。但不知为什么,顾老爷子这段时间突然变得焦急起来。他看着我总是叹气,也时常盯着我的肚子,完全没有期待孙子的感觉,反而像是要把他不为人知的处理掉。

如同一条阴毒的蛇,在悄悄地吐信子。

后来我才知道是沈艳春在他跟前嚼舌根,说这个孩子是我前男友秦枫的。

天地良心,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不会对猎物以外的人下手。

折腾起来麻烦费心思,何必呢。

我也不知道都做了这么大生意的人智商都去哪了,想来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了。

总之,这人认定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顾朗的,非要做亲子鉴定。

两方对峙,沈艳春躲在厨房里,听这边的动静。

说实话我已经看到她穿着布鞋不安分的脚了。

今天穿的是长裙,顾朗一大早起来就在我腿上绑了个血包。

「我今天得挨打,替我接着。」

我锤他的肩:「真狠心。」

男人抱着我转起圈来:「谁让你落到我手里了呢?」

其实顾老爷子说的话难听归难听,但中心意思就四个字:亲子鉴定。

顾朗上来便是否认三连:不是,不行,不可能。

气得对面高血压心脏病眼看要犯还不算完。

顾朗搂着我的腰,黑眸里酝酿着愤怒。

「我说过,颜颜会是我唯一的妻子,不必如此抵辱她。实在不行,我放弃继承权。」

气得顾老爷子举起了拐杖。

那一棍子落在我的小腿骨,尖锐的疼痛致使我头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来不及动作完全随着本能重重斜倒在地。

即便这之前我牢牢抓住了顾朗的肩膀,还是在痛感降临的刹那无意识松开。

刚好撞到了股骨,连带着后腰都是一阵阵钝痛。

顾朗俯下身抱住我,暗自用力捏爆了我腿侧绑着的血袋,很快冰凉的液体便蜿蜒而下。他抱着我急匆匆地离开这栋屋子,留下身后错愕的沈艳春以及松了一口气的顾老爷子。

看样子这次「流产」对他来说是个意外之喜。

我听见沈艳春的话:「这样也好。」

看样子我迟早得让她走。

医院里,透过玻璃我看见顾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顾朗身边。他一只手担在顾朗肩上,不知说些什么,仔细想来应该是劝他与我分开。顾朗沉着脸,压抑着火气,脸比锅底还黑,又透出一股子悲愤来,眸子盛满了哀痛,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好像他真的没了个孩子。

他挥开了父亲的手,用一种愤怒而无奈的神情向对方嘶吼。我听不见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是顾朗情绪激动,看样子是真的激动到了极点。

有护士跑过来劝阻二人,张开双臂将他们阻隔在一个安全范围内。顾老爷子瞪着眼却也无可奈何,最后一甩手愤愤离开了。

我歪歪头,看那个男人进来,顺带着反锁了门。一个大跨步上前坐在椅子上,俯身紧紧搂住了我。脸埋在我的肚子上,声音闷闷的,还有些含糊不清。很快我便感觉到腹部的衣服湿了。顾朗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盯着我的腿,似乎那里还残留着血液。

「我刚才以为你真的流产了,好可怕,颜颜。我好怕。」

说着他又弯腰搂住了我:「你一定要好好的颜颜,我无法承担失去你的后果。」

我扶着他头顶硬茬茬的头发,难得没梳成背头,摸着怪剌手。然后也俯身抱住了他,暖烘烘的,十分安心。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这次我特地隔了快一个星期才去地下室,何语晴一个人在里头都快发霉了,看见我几乎是跳着下床奔到我跟前。

银链子刮过坚硬的水泥地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而她恍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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