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难赚,屎难吃,谁不是为了生活所迫呀?」隔了一会儿,我又问他,「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这份工作,你觉得我就是卖笑的,就是一个戏子。」
「那倒没有,这是戏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我原来就听我们一个前辈说,女演员嫁给富豪,一般都没好下场,因为我们这种职业,普通人看着光鲜亮丽,但在真正的上流社会,我们就是下九流,就是有钱人的玩具,玩腻了就扔了。」
「有钱人也分好的坏的呀,再说了,这世界上好玩的东西这么多,我为什么非要拿一个大活人当玩具?而且还是像你这么可爱的大活人?」他把我的剧本拿在手里甩了甩,「如果你遇见这种都不问你行不行,上来就要亲你的男的,甭管他有钱没钱,抽他就完了!」
不等我说话,他又说:「说白了,这世道,臭鱼找烂虾,乌龟配王八。你要是一上来就玩心眼,恨不得跟人见第一面就把胸甩人家脸上,还沾沾自喜,以这个为筹码,为武器,那可想而知你能招来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可是就算你不知道我吧,你还不知道你自己吗?人家要真想玩弄女明星,那聪明的肯定不找你,成本太高,战线太长,还得冒着你单方面动真感情的风险,所以说,你的核心优势压根也不在于说你胸多大屁股多翘,你最难能可贵的是你很真诚。」
不得不说,他这段言辞这么粗鄙,我居然还有点被打动了。
「我问你,我现在可以亲你吗?」他说了那么一大串,忽然一个急转弯,转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上,「我换个说法吧,如果我现在亲你的话,你会抽我吗?」
「啊?合着你在这等着我呢?」我可能是太无语了,居然有点想笑,「你说话一直都这么直接吗?」
「我这人就是直接,我也喜欢直接,大家都这么忙,我不喜欢藏着掖着,猜来猜去。」说完这句,他也没忘了前面那一茬,「可以吗?」
「可可可可以吗?」
「你问谁呢?」
「可,可以吧?」
「什么叫可以吧?可以吧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这个人,是我喜欢的类型吗?好像不是。不怕别人笑话,我喜欢奶油小生,而且还是那种特别依赖我的奶油小生,我喜欢皮肤白白,眼睛大大的年轻男孩,可是冉寒星呢?他的眼睛是狭长的,肤色有点偏健康的铜色,像一块巧克力,他也不算是年轻男孩了。可是我讨厌他吗?不久之前,那肯定是讨厌的,我讨厌他痞里痞气,玩世不恭,吊儿郎当,浑不懔的样子。
但是吧,但是,为什么此时此刻,我会这么想让他亲我一下呢?
我眨巴眨巴眼睛,思考了半天,心一横,眼一闭,「可以!」
「至于吗你,跟英勇就义似的。」他的嘴唇温暖又干燥,此刻贴上来,停留了片刻,又离开了,「行了,我就当给你叩个戳。」
我睁开眼,有点茫然地坐在那,「完,完啦?」
「哦,你还挺意犹未尽呀?」他一下笑了出来,杵了一下我的脑门,还不忘拿之前的事情臊白我,「我没你那技术!」
我这会儿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清了清嗓子,在那坐了半天,冷不丁冒出一句,「排骨怎么样了?」
说完,我一溜烟跑进厨房,站在炖锅前边,想要伸手掀锅盖。
「烫。」他隔开我,用毛巾垫着手,掀开盖子,口中发出吹气的声音,「还得炖呢。」
「好香,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吃呀?」我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你再夸它两句,兴许能熟得快点。」他看完了排骨,又去看鱼,「这鱼骨头都炖化了,鱼刺都能嚼着吃。」
他又从「雪盖火焰山」里拿出一片西红柿来,没等搁到嘴里,啪嗒,掉在了地上。他弯着腰去捡,却忽然停在那里笑了起来,刚开始是小声地笑,后来就变成了哈哈大笑。
他将手伸到橱柜下摸索了一会儿,直起身子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塑封的小盒。
回过头,他笑呵呵地问我:「这是什么呀?」
我本来都把这一茬忘了,看他捡起来,才又想了起来,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跟他抬杠,「你不认识吗?」
「为什么在这呀?」
「我我我我怎么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呀?你一个大男的到我们家来,我能不防着你吗!」我又开始结巴。
「你不是不紧张吗?不是吃过见过吗?」他把小盒拿在手上抛来抛去,特讨嫌地问我,「合着你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呀?你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呀?」
我一把将东西夺过来,理不直气也壮,「我买的!我爱扔哪就扔哪!」
他笑呵呵地,不理我了,从碗柜里拿出碗来盛菜。我欠嗖嗖地跑过去,按开电饭煲,口中振振有词,「哎呀,我得给少爷盛饭,省着少爷老说我眼里没活!」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也不理我阴阳怪气,把菜摆上桌子,叫我,「吃饭。」
冉寒星做饭还真挺好吃的,没想到他天天那么忙,居然还会做饭。吃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抬起头问他:「这算是我请你吃饭吗?」
他反问我:「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呀?」
「因为你请我吃饭了呀!」
「你不是都还给我了吗?」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吐我一身。」
我险些让他噎出一个嗝来,低头扒拉了一口饭,「为什么非得挑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呀!」
「不是你起的头吗?」
「那我还毁了你两件衣服呢?」
他撂下筷子看着我,「我跟你讲,谈恋爱不是这样的,俩人在一起,还得把一块八毛都算得特别清楚,那不叫谈恋爱。谈恋爱就是你欠我一点,我欠你一点,谁也还不清谁,才能过一辈子。」
「我跟宋远就是经济上太不平等了,他就拿我当个提款机,我不希望你有这种......」
不等我说完,他「啧」了一声,我便又歇菜了。
「我懂,不要在现任面前提起前任,这是礼貌。」
冉寒星却笑了,端着饭碗,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我现在已经不是暧昧对象啦?我已经是现任啦?」
「那,那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同意你亲我呀......」我越说越没底,说到后边,就像是在传什么密报似的,「还是说你只想暧昧呀?」
「你叨咕什么呢?」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就你这二傻吧唧的,我还真没法撒手了,把你一个人搁外边,裤衩子都得让人骗走!」
我心里不服气,可是也说不出来,只得闲扯道:「吃完这一顿,我真得开始减肥了,过一阵我就忙起来了,估计不一定能经常找你。」
他点点头,都没看我,「你忙你的,我这几天也攒了不少活,光顾着跟你瞎扯了。等你什么时候不忙了,给我打电话。」
我忽然笑了一下,「我突然觉得咱们俩还挺合适的,谁也不耽误谁的正事儿,谁也不烦谁。」
「多大人了呀,谈恋爱还如胶似漆的,跟俩连体婴似的。」他说完,又补了一句,「再说,我不挣钱,怎么领着你胡吃海喝呀?」
吃完了饭,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我忽然想起件事,问他:「你急着走吗?」
「怎么了?」他问。
「你过来!」我拽着他进了我的卧室,找出个大纸箱子,把床头宋远的照片扔了进去,又爬上床去撕他的海报,「你帮我,把这些破烂都扔了。」
他倚在门框上,非常无奈地看着我笑,「亏我还挺悸动,要进你这春闺!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让现任跟着你收拾这些东西?」
「洒扫以待,除旧迎新,你懂不懂?」我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嘴里也不闲着,「眼不见心不烦,不把这些破烂扔出去,咱俩肯定没戏唱,你就得接着打光棍,我呢,就得继续每况愈下地被人骗!」
「我真服了你了,我拿你一点办法没有。」他一边摇头抱怨,一边走过来,把我掏出来的东西往箱子里装,「他为什么要化一个蓝色的眼影?这怎么还有艺术照啊?」
「我也不知道,他说这是潮流。」我忽然从柜子里翻出个满钻的小狗摆件,「你看,这是我以前买的,将近两万块呢!唉,那时候小,对钱没概念,有了就乱花,但是还是挺好看的,把它搁在二手网站上卖了吧。」
「你挺喜欢的,就留着呗。」他迟疑了半天,试探着说,「其实你要是缺钱,或者你不喜欢拍那些东西,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养着我?我不可以。」我打断了他,「你说你不能忍受一味讨好别人的女人,这是你的底线,我的底线就是,我不能忍受靠男人养活的我自己,我不想把我喜欢的人变成一个冤大头,我不想每一次我跟他约会,都有一种收钱办事的感觉。」
「我没那么想,我就是觉得,我喜欢给你买东西,我喜欢赚钱给你花,我不觉得累。」他说。
「但是你这样,我会变得非常累。我想跟你保持纯粹的男女关系,不要把金钱扯进来。」我蹲累了,索性盘腿坐下,跟他手扯着手,跟要谈心似的,「我觉得吧,咱俩也都这么大了,很多事情事先约法三章,可以避免矛盾。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女人依赖你,但是我不喜欢依赖男人,你看你能接受吗?」
他看了我半天,好像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对我说:「那这样吧,你就对我选择性依赖吧。」
我听他这些破词儿就想笑,问:「什么叫选择性依赖呀?」
「就是你想依赖我的时候,你就依赖,你不想依赖我,我就靠边站。」
我哈哈大笑,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
把名为「宋远」的垃圾扔下去,我顺便送冉寒星到车库,坐上车,他探出头来问我:「你晚上给我打电话吗?」
我歪着头想了想,「嗯,晚点儿吧。」
他不依不饶,「晚点是几点啊?」
「十点?」
「十点?你怎么不干脆说十二点呀?还能聊点深夜话题!」他撇撇嘴,看着居然还有点可怜巴巴的,「九点吧。」
「去去去,跟谁在这讨价还价呢,真烦!」我笑着骂他,对着他摆摆手,「拜拜。」
将他送走,我一回头,发现冉佳音和陆思思站在我身后,跟《闪灵》里边那对双胞胎似的,吓了我一跳。
「看什么看!」我有些做贼心虚地想绕过她俩,却被她俩一边一个,像王朝马汉一样给架住了。
冉佳音问我:「你们俩好了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呀?」我呛她说。
「我们家事,怎么跟我没关系呀?」
「你们家事,那你问你们家人去呗!」
其实说真的,我自己也有点恍惚——跟宋远分手的第三天,我就又找到了下一位「受害者」,而且还是个这么优秀的「受害者」。我一直都是个比较倒霉的人,如今被这从天而降的幸运撞了腰,我心里还老觉得有点惴惴不安。
夜里,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这点破事,根本睡不着觉,翻过来掉过去,跟烙饼似的。思来想去,我下了床,跑到隔壁陆思思的房间里。
她按开床头灯,睡眼惺忪地看着我,「你有病呀!几点了大晚上不睡觉!披头散发的吓我一跳!」
我不由分说钻进被窝,没前因没后果,直接问她:「你说他喜欢我吗?是真喜欢我吗?」
「谁啊?佳音她哥啊?肯定是吧,不喜欢你,他费这么大劲干什么啊?」
「那我喜欢他吗?」
「你不喜欢人家,还跟人家谈什么恋爱啊!」她哈欠连天地,隔了半天又说,「我觉得你要是不喜欢他,就不会大半夜在这琢磨这些了。」
「可我喜欢他什么呀?你是知道的,我原本是不喜欢他这个类型的。」
陆思思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你想说什么呀?你反悔啦?那你这不是玩人家吗?」
「我我我没反悔,谁跟你说我要反悔了!」我也坐了起来,问她,「我就是觉得有点恍惚,他那么好,为什么要找我呢?能长远吗?」
「我觉得吧,你就是太不自信了,虽说你这几年确实不怎么行,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你这个人的人格还是熠熠闪光的嘛!」顿了顿,她又说,「要不然谁天天跟你在一块儿混呀,你给我开的钱又不是特别多。就那段小芳,她给我开多少钱我也不会跟她混的!我也不觉得她比你好看,我觉得你就是毁容了都比她好看!」
我拿肩膀撞了她一下,「你也别那么说人家段雨薇,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呀。」
陆思思不以为然,很轻蔑地切了一声,「我就是烦她,我就看不惯她那做作的样子!赶紧睡觉吧,明儿我还早起呢!」
灯灭,我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想了半天,忽然坐了起来,「我知道了!我喜欢他喜欢我!我喜欢被他喜欢的我自己!」
陆思思骂了一声「靠」,迷迷糊糊地用枕头砸我,「大姐,三点了,你不睡觉我还睡呢!」
话落,我忽然想起什么,也骂了一声,「靠!我忘给他打电话了!」
第二天,我们这些新剧的主创要聚在一起研读剧本,陆思思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反过来说我:「你昨儿个睡觉了吗?你这俩黑眼圈都要掉到腮帮子上了。」
我心不在焉,也没想出什么俏皮话来回答她,下了车,跟个幽灵似的飘进了大楼。
这部剧,段雨薇是善良可爱的女一号,张辰是潇洒多金的男一号,女二号我压根不认识,头一回演戏,听说是制片人的老婆,而我,是恶毒且疯狂的女三号。
我来得还挺早,也没什么人跟我说话,思来想去,我给冉寒星拨了一个电话,响了两声,那边接了起来。
「喂,你起了吗?」我问。
「起了呀,都九点了还不起,你拿我当无业游民啦?」他的声音笑呵呵的,听不出什么不愉快来。
「你干什么呢?」
「等你电话呢。」
我险些被他噎死,干咳了两声,认错态度良好,「我错了,我昨天给忘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都半夜三点了,怕你睡了。」
「没事,算了,我也就等到半夜两点钟。」他说。
「你你你你这压根儿也不是算了的语气呀。」我有些没底,赔着笑脸,没话找话说,「今天我们都过来读剧本呢,估计晚上八点能结束吧,你有空吗?」
他又笑了一声,「合着你拿我填空呢?」
「我我我拿你填什么空呀!」
「谁知道你要拿我填什么空呀?」他特别欠,话里话外掂量我,「晚上八点结束,你打算去干什么?你先把节目单报一下,我听听再决定,要不要拨冗出席。」
「真能拽,还拨冗,我这不是想着,趁着我年老色衰之前,咱俩多见见面,我也在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敷衍你。」我这边聊着,那边进来了一个跑腿小哥,捧着一大束玫瑰花,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我顺嘴支使道,「段雨薇的座位在那边。」
小哥看着我,明显不认识我是谁,问:「您好,请问蓝宝珠是哪一位?」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给我的?你等会儿啊。」
电话还没挂断,我走过去接过花,翻开小卡片,上边写着:「宝珠,努力工作,开开心心」。署名处画了一颗五角星。
送走了跑腿小哥,我忙把电话接回来,「你送我花啦?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佳音说的,她说是陆思思告诉她的。」他还有点得意,「没想到吧,我这还有打入敌人内部的情报人员呢。」
「得了吧,她最会玩两面派了,是哪边的同志还不一定呢!」我笑眯眯地嗅了嗅玫瑰花束,「你怎么突然想起送我花了?」
「让你们圈里那群势利眼看看,尤其是让那肩带侠看看,我们宝珠行情紧俏,可不是泡沫经济!」
「人家都没来呢!」我又被他逗笑了,数了数花骨朵,居然是 98 朵,怕数错又查了一遍,还是 98 朵,「为什么是 98 朵呀?」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问我:「那应该是多少朵?」
「99 朵啊,长长久久嘛。」我说。
电话那边笑得志得意满,颇有点计谋得逞的意思,「原来你还惦记着要跟我长长久久?那你还不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反悔了呢!」
绕了一大圈,此刻又绕回来,我又好气又好笑,嗔骂了一句,「哎呀,你这人!真烦!」
话音未落,我偶然抬头,看见玻璃墙上映出我的影子来,手机在我的右手,而我的左手则搅弄着低垂的发梢,我的重心一会儿换到右脚,一会儿又换到左脚,总之是一定要俏皮地踮起一边,上半身也不闲着,以腰为轴来回拧巴,就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向日葵。
这副样子,活脱脱一副少女怀春的痴态,吓得我猛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心里却非常明白,坏了,我这次是彻底歇菜了。
「我要去开会了,晚点儿说。」冉寒星当然不知道我这一连串堪称复杂的心理活动,说了几句就挂断了,我还停留在心神荡漾的余韵里,一时之间有点凌乱。
「宝珠姐!」这欢快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段雨薇,她像一只轻盈的花蝴蝶,左飞飞,右飞飞,在我肩头驻留了一刻,又去看我桌子上那一大捧玫瑰花,跟要采蜜似的,「哇,好漂亮呀!宝珠姐,是你的吗?」
我点点头,还非要解释一句,「朋友,朋友送的。」
她皱着鼻子很活泼地笑了一下,「我都懂啦!可不可以借我拍张照呀宝珠姐?」
「哦,可以呀,你你你拿去拍......」我被她突如其来的撒娇搞得晕头转向,把小卡片取下来装进包里,「你随便拍。」
「你最好了!」她踩着小碎步跺了两下脚,捧着花自拍了一百八十张,拍到第一百八十一张的时候,张辰进来了。
「哇,雨薇今天好漂亮,我都分不清哪个是花了。」张辰十分夸张地摊了一下手,像印度歌舞片里马上就要开嗓的男演员,他低着头,做出一个自认为很宠溺的表情,「雨薇看来要有好消息呀!」
「不是的张老师,这是宝珠姐的。」段雨薇把花挪回我桌上,站起来拢了一下头发,「我,我是单身。」
张辰好像有点惊讶,坐下来不说话了,等段雨薇去上厕所,他转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问我:「宝珠,那个花是送给你的呀?」
「啊,对。」我说。
「本来是要给你的吗?」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搞得我莫名其妙,只听他又补充道,「我害怕你被骗呀,作为大哥哥,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我有些想笑,「我为什么会被骗啊?骗我什么?」
「现在外面有些年轻男孩,手段很坏的,刚开始的时候很舍得下本钱,其实很没诚意的。」他听不出好赖话,还来劲了,「你想,如果是去吃菲力牛排,那搭配一瓶昂贵的红酒,谁都不会觉得违和,但是如果是去吃自助烤肉呢?他还要开这么贵的红酒,一定就是有问题的。」
我鼻子险些被气歪,也懒得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张老师,您说谁呢?谁是菲力牛排?谁是自助烤肉?」
他可能听出我有点急了,被我驳了面子,话里也憋着气,「我觉得人要认清自己,认清现实,我看你都换奥拓了,对不对?」
「我开奥拓了,我就得找一个开夏利的是吗?」我扯起嘴角跟牙疼似的笑了一下,「让您失望了,我男朋友开宾利的。」
张辰此刻居然摆出一副长辈样子来,揉着心口做痛心疾首状,就像一口气缓不过来了似的,「宝珠,你让我很失望,我一直以为你这个人跟外表看起来是不同的!你那是恋爱关系吗?是正当的恋爱关系吗?」
我急了,站起来尖着嗓子大喊一声,「你丫说谁呢?」
屋里还有零零散散几个工作人员,此刻齐刷刷地看过来,未来还要共事,我压了再压,又坐下了。
张辰看我发了火,还挺能给自己找补,又换了说法,「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希望你再慎重思考一下,你是真心喜欢他吗?还是喜欢他的物质条件?」
我憋着一口恶气,冷笑了一声,「我喜不喜欢他,我犯不着告诉你,我喜不喜欢你,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觉得吧,这九十九朵玫瑰就是再没诚意,总比大马路上揪下来的狗尾巴花有诚意多了,你以后也不要再骚扰我了,我都没劲儿敷衍你,你烦不烦啊!」
「虽然你对我是这种态度,宝珠,我还是要说,我是你的 best choice。」说完,他还不忘做深情款款状,「不要觉得我高不可攀。」
我强忍着大嘴巴抽他的冲动,拆出一个一次性纸杯,倒满了水,推到他面前。
他低沉又油腻地笑了一下,端起水杯,「你有这种态度,我很欣慰,我当然是不计前嫌。」
「您误会了,我那意思让您多喝点水,憋泡尿撒地上照照自己,你是个什么东西呀你!」我跷着腿,斜着眼睛瞪他,「以后戏外你一句话也不要跟我说,你是萝卜吃多了呀,一大早上哪来这么多邪屁可放!」
午休的时候,我把这事跟冉佳音都说了,把她气得够呛,一个劲地在那骂张辰不是东西。
「我还想着去你们那剧组做群演呢,这回还真不能去了,我怕我忍不住抽他!」说完,她又问我,「欸,那你把丫一顿臭骂,丫要是给你使绊子怎么办呀?」
「就我现在这处境,已经触底了,就算不反弹也就这么着了,他上哪使绊子去呀?再说了,把我惹急了,我就把他骚扰我的事给他传上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谁混!」我琢磨了一琢磨,又嘱咐了一句,「你先别跟你哥说了啊。」
其实这一上午,这群人都乱糟糟的,跟没事干似的看嘻嘻哈——说好了约的是上午九点,午休都结束了,编剧和导演居然都没来,听他们别的工作人员闲聊天,说是这两位最能耍大碗。
等下午他俩都来了我才发现,这俩人我居然都认识,导演是前一阵拍沐浴露广告的小山羊胡,编剧我一开始还没想起来,后来醍醐灌顶,她居然是冉寒星的前女友!
要说这世界大,就有这么大,大到无奇不有!
要说这世界小,就有这么小,怎么就能跟这俩人碰上!
好在这编剧不认识我,导演比较看不上我,也不怎么主动跟我说话。
「听说了吗,宝珠姐?」段雨薇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从她那粉嘟嘟的吸管杯子里嘬水喝,「这两位是夫妻档,新杀出来的,偶像剧届的『神雕侠侣』!」
「是吗,我不太了解,拍过什么呀?」我问。
段雨薇非常俏皮地歪了一下头,「听说本来什么也没拍过,结果前一阵拍了个小网剧,一共就三集,叫『校草房东好坏坏』,一下火了!」
我苦笑了一下,「听着就很三俗。」
「观众喜欢嘛!」她笑嘻嘻地,「我也是听辰哥讲的啦!」
「哪个辰哥啊?」
「就是张老师,他有跟我讲,感觉我很像他妹妹,让我喊他辰哥。」她冲着我挤挤眼,「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太不怎么样了。」我心里有些打鼓,也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这些,「你多长几个心眼,别被他骗了,我看他不像好人!」
「哈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我以前看他演的偶像剧,感觉他好帅哦!」段雨薇像是芭比电影里的人物,交叠双手做祈祷状,眼里冒着爱心,「我最喜欢霸道总裁了,平时呼风唤雨,在喜欢的人面前超 sweet 的!」
我哭笑不得,对她说:「你才二十四,他都四十了,说句难听的,他要是早些年不学好,这会儿都能生你了。」
「反正我就是喜欢他啦!」说完,她神秘兮兮地扯住我的袖子,「你的玫瑰先生,我会帮你保密的,你也要帮我保密哦!」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男的都吃他这一套了,我都险些没扛住。
结束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晚,等到山羊导演说今天可以休息,都快十点了。我发信息跟陆思思说我出去了,她半天也没回我。
手捧着那一大束玫瑰出门时,我一眼就看见冉寒星的那辆显眼的绛红色宾利,他靠在车上,看见我了,就招招手。
其实我当时有点紧张,虽说我不是小偶像,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但他这么突然出现,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招架。
有人问我:「宝珠,你朋友啊?」
张辰此时欠欠地出来敲边锣,「送那么大一束玫瑰花,会是朋友吗?」
没想到山羊导演忽然说话了,一开口就奔着下三路走,「怎么不会呀?现在亲过嘴儿的只能叫朋友,没上过床的,那都不能算熟人。」
大伙忽然哄笑起来,有的是真觉得这种三俗段子好笑,有的是碍着他是导演,不得不捧场。
最尴尬的就是我了,二十岁以后,我基本就没收到过业内人士这么高度的关注,此刻忽然被当成焦点,还有点不适应。
等大伙笑完了一个回合,挽着山羊导演的编剧忽然说:「宝珠,你的这位朋友,我好像认识呀!」
我心里叫苦不迭,这都什么事儿啊!强挤出一个笑来,我有气无力地说:「嗐,我哪知道您认不认识呀,今天之前我都不认识您。」
段雨薇忽然从人群里挤出来,摆了个可爱的 pose,「好啦,有没有人一起去唱 k 啊?」
片刻,大家已经张罗着去过夜生活了,我像获救了一般,简单道别两句,一路小跑着奔向冉寒星。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我去找你吗?这多晚了,你等挺长时间了吧?」
他变戏法儿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朵单枝的玫瑰花来,笑着说:「我忽然发现落了一朵,这不正好给你送过来。」
「去,这都哪学来的!」我轻轻搡了他一下,「走吧。」
刚要走,忽然听见有个声音由远及近,停在我身后,「寒星,真的是你,你还好吗?」
冉寒星的表情有了片刻愣怔,微微蹙着眉,随即又舒展开来,「哦,你呀。」
「你还是一到晚上就有点看不清是吧?」她说着说着,低下头笑了一下,「跟当年一样,哦,我是不是耽误你们约会了,你瞧我,光顾着想跟你多说两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直觉告诉我,这位是高手。
冉寒星不傻,但像他这种在社会大染缸里浸淫过的老炮儿,最擅长装傻充愣,「宝珠你认识吧,我女朋友。宝珠,这是万禾,是我朋友。」
我很配合地点点头,没想到万禾忽然笑了,伸手拍了一下冉寒星的手臂,半是责备半是示威地说:「还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呀,谁还没有个老情人了?是吧宝珠?」
「是是是,甭说是老情人,什么人他不都得吃饭呀!」我这会儿已经被他们俩一来二去的交锋搞蒙了,开始胡言乱语,「您饿不饿呀?」
万禾估计没见过我这种二傻吧唧的路数,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招,说话都不能保持优雅文艺了,「哦,哦,那,那那个什么,你们快点儿吃去吧。」
坐回车上,我本来怕尴尬,不想提这个茬,没想到冉寒星一点不尴尬,说我:「行啊你,乱拳打死老师傅呀,把丫都弄懵了!」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问:「你一到晚上有点看不清啊?」
「是啊,大事儿倒不耽误,就有点看不清人脸,咱俩第一回在车上见面,我都没看清你长什么样。」
我又不知道说什么了,索性就闭上嘴,低着头在那玩花。冉寒星手揽过来,把我往怀里带,「你吃醋啦?不会吧,你这样我会很得意呀!」
「那倒没有,这种陈年老干醋,吃起来最没意思了。」我把花放到后座去,又回过头来扣上安全带,「就是今天过得有点混乱,得了,先吃饭去吧。」
「你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忽然想起张辰今天那一段「红酒论」,便说:「自助烤肉吧,好像十点以后,一个人还少收二十块钱。」
他笑起来,问我:「你又不减肥了呀?」
「好久没吃了,有点怀念那种乱糟糟的环境。」我放下座椅,头歪过去,「睡会儿,到了你叫我吧。」
我还真睡着了,睡得还很熟,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都流口水了,冉寒星问我是不是昨天没睡好,我心说哪是没睡好,是压根没睡。
这会儿来吃自助餐的人着实不多,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估计除了「骨灰级」的影迷,没人能认得出我——况且我觉得,我也没有骨灰级的影迷。
「你怎么光吃生菜啊?」冉寒星问我。
「我就来闻闻味儿,这叫代理满足。」我把黄瓜和胡萝卜卷在生菜里,一口咬下去,跟来到农博会了似的,「没事,我从以前就这样,馋的时候就看看吃播。」
「你说你这人,对别人都那么宽容,宽容得都有点没底线了,为什么唯独对你自己这么狠毒啊?」冉寒星说着说着,又说到别处去了,「第一回看清你长什么样,我还以为你是个狠角色呢,我心说坏了,这女的看面相不是善茬啊!」
我又觉得有点好气,一方面又有点好,:「我也教你一个恋爱小技巧吧。其实有的时候吧,在一些互关紧要的事情上,你不用非得这么坦诚,就比如说刚才你说这事吧,你说它干什么?谁问你了?」
「闲聊天儿呗!那你对我的第一印象也很不好啊!」他说。
「我现在对你的印象也没好到哪去,你别瞎得意啊!」顿了顿,我又说,「我始终觉得,你就是一个流氓,只不过是从一个招人烦的流氓,变成了一个招人喜欢的流氓。」
他一点也不让着我,偏说:「反正我是没你那个,见第一面就脱裙子,第二面就伸舌头的毛病。」
这下可好,我是真真切切地被他噎出一个嗝来,发出短促的「呃」的一声。
冉寒星得了理还不饶人了,烦人吧啦的,拿腔拿调地问:「什么也没吃,你打什么嗝啊?」
我从鼻子里冷笑一声,「我爱你呗,看着你吃我都饱了!」
好不容易不拌嘴了,他在那低头看手机,过了一会儿忽然把屏幕伸过来让我看,「我怎么瞧着这花像我送你的呀?」
我一看,是段雨薇的微博,发的是捧着玫瑰的九宫格自拍,配文:「rose rose I love you」,还配了两个粉色爱心,评论区里,她解释道,「是认识的姐姐送的啦!」
底下的粉丝一水儿的:「啊啊啊姐姐好美」「宝贝的美貌今天也在营业」。张辰居然还给她留言了,用戏里霸总的语气说,「真好看,小漂亮。」没想到大伙还挺捧着他,一口一个「哥哥妹妹好有爱,期待《霸道总裁狠狠爱》!」
我说:「哦,她就拍个照,我就让她拍了。」
「底下这个张辰,是那肩带侠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冉寒星戳了一下屏幕,「我把丫举报了,有害信息!」
我没绷住,乐出了声,反应过来又问他:「你还关注段雨薇的微博呢?」
「啊,就随便看看。」
「你不是不关注娱乐新闻吗?」说完,我自己又琢磨琢磨,「也是,她火成这样,想不关注也难。」
「别吓我,你吃醋啦?不会吧?」冉寒星笑着问。
「有点儿吧,你喜欢她吗?」我问完,怕他误会,又说,「我不是找碴啊,我意思是,你是她的......影迷?」
「别逗了,我都不爱搭理她!」冉寒星笑得特别无语,就好像我说出了什么违背常识的事情。
「切,你倒是想搭理,人家搭理你吗?」觉得这口飞醋吃得实在无聊,我很快放平了心态,「我跟你说,她可不是我这种咖位,不是随便什么小少爷都说得上话的。」
「是吗?我倒真不太清楚,你给我说说?」
「算了,说人家的事干什么,我们俩也就刚出道的时候认识,我也别弄得好像我跟人家特别熟一样。」
冉寒星还非要追问:「你就当教教我还不行吗?你也让我听听她怎么就那么牛,那么高不可攀。」
「你知道有个品牌叫斯塔吧,它们家服装啊,饰品啊,化妆品啊,餐饮酒店啊,都特出名。段雨薇是他们家大中华区全线代言人,你就说牛不牛吧。」
「也就还行吧,我觉得这牌子也就一般。」他低头包了个饭包,忽然又问我,「哎,你还记得咱俩在哪喝的酒吗?」
「那我上哪记着去,我都喝断片了!」说完,我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对,抬起眼正撞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当时就有点傻眼,「靠,不不不不会吧,你你你你们公司叫什么呀?」
他被我逗得直哆嗦,学着我说:「我我我我我们公司好像叫斯塔吧。」
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惊恐地问:「哪个斯塔啊?」
「有几个斯塔啊?」
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跟要起飞似的,大声说:「不会吧!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们家这么有钱!」
店里本来就没几个顾客,话音未落,此刻齐刷刷看过来,连服务员和备菜的厨子都不动了,大伙脸上的表情都充满了鄙视,仿佛我是土味短视频里演技浮夸的演员,此刻正在低劣地装 X。
冉寒星四下瞅瞅,捂着嘴叫我:「你喊什么呀,多招人恨呀,赶紧坐下,一会儿人家以为咱神经病呢!」
我听话地坐下了,主要也是腿软,有点站不稳。刚坐下,我就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知道呢,你天天跟佳音一块儿混,闹了半天连她家底儿都没摸清啊?」他说。
「交朋友,我摸人家家底儿干什么,我以为吧,我以为你们家就是有点小钱,我以为你就是个普通小开。」我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说实话啊,我要早知道你们家是这种水平,我都不会跟你好,弄得我感觉自己是在钓凯子!」
冉寒星扶着额头很无语的样子,「哎哟,我说你好歹也算个文艺工作者,咱能不能使用一些电视上可以播出的标准词汇啊,还钓凯子!」
「不是,我说真的,咱俩这都是俩阶级了,这简直就是周扒皮爱上了白毛女!」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我,我这种名声,我这种姿色,我想攀上你们家这种高枝儿,不知道得耍多少阴谋诡计呢!」
「去,你才是周扒皮呢!」他笑着骂我,「你怎么就不能说点好的啊,什么罗密欧和朱丽叶啊,梁山伯与祝英台啊,柳梦梅跟杜丽娘啊,这么多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呢!」
「你说这几个,那结局也没有活着的呀!」他会举例子,我也会举着例子,「再说了,那还有崔莺莺和张生呢,还有秦香莲与陈世美呢,还有王宝钏和薛平贵呢,还有这么多反面教材呢!」
「你为什么非拿个反面当教材呀?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了,咱俩又不是靠金钱维系的关系,再说了,那我问你,你真心喜欢一个人,他哪都好,就是挣的比你少点,你接受吗?」
我感觉自己被他绕进去了,跟痴呆似的想了半天,才说:「我确实没有你们资本家脑袋转得快,感觉有哪不对,但是我说不出来。」
我说不出来,冉寒星替我说了:「说白了,你不就是怕这种经济上的不平等会引起感情中地位的不平等吗?你觉得你会丧失话语权,你觉得可能会因此受到压迫,那等出现这些问题的时候,你再拍屁股走人不就完了吗?」
「你能不能说得再通俗点啊,我真没上过两天学,我现在反应慢,有点听不太懂。」我傻傻地说。
「通俗点说,你现在后悔跟我好了吗?」他倒真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问出的问题直冲我天灵盖,险些把我掀了个跟头。
「现在肯定是不后悔,说实话,我今天早上才觉得,其实我真挺喜欢你的。」说完这一句,我才发现我心跳得飞快,咽了口唾沫,我又说,「但是我怕,怕我以后会后悔。」
「我觉得吧,做了再后悔肯定比不做就后悔强一万倍。」他低着头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问,「来的路上我就感觉出来了,你今天情绪有点不对呀,是不是谁跟你说什么了?」
我不想提张辰那一茬,怕拱起他的火,但是憋着又难受,「你看哈,对于有的人来说,生活是盒饭,就是给你什么你吃什么,对于有的人来说呢,生活是自助餐,就是你爱吃什么吃什么。那对于你,生活肯定就是自助,而且是那种高级的自助,我呢,就被摆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上,等着被挑选,因为你要考虑,考虑我上桌以后能不能配得上昂贵的红酒。」
「我不知道这都是谁跟你说的啊,但是我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我要尊重每一个女性,不管我喜不喜欢她,我都不能把她当一盘菜。我不否认有你说的那种人,仗着自己有两个臭钱胡来,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我跟这种人混为一谈,你也要尊重我,对吧?」冉寒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咬着牙,有点较劲,还有点发狠地说,「蓝宝珠,我不管这种妄自菲薄的性格是不是你们家的传统,但是我还就不信这个劲儿了,我必须把你这毛病给扳过来,我要让你以后出门都横着走!」
我跟小学生见校长似的闭着嘴听了半天,等他讲完了,特别没底地问了一句:「你生气了呀?」
「不对!这会儿你就应该说,我一个影后,你谁呀?你在这教育谁呢?」他说着说着自己又笑了,「我觉得你们几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不吃亏啊,为什么一遇见男的,你就变得这么拎不清?」
「那肯定不一样啊,我跟佳音,还有思思,我们都在一块待多少年了,咱俩现在还处于磨合期呢。」
「就是耗子扛枪窝里横呗!」他忽然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也领进你那窝里,咱俩磨合磨合?」
「滚,不害臊呢!」
「我又不是偷情,我为什么要害臊呀?」他看了一眼表,逗着我说话,「我看这会儿也不太晚,你觉得呢?」
「不早不晚,正适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拎起包,站在那看他,「你不是让我强硬起来吗?我现在就强硬地拒绝你!」
他也站起来,一边往出走,一边没话找话,「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
我气笑了,拿脚踢他,「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就是饱汉子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看我吃你都看饱了,你想什么呢呀?」他笑眯眯地,特别爱拿我逗闷子,「得亏我没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谁知道你能想到哪去呀!」
我正愁想不出什么话来顶他,打算要开车门,忽然听见不远处一声清脆的「宝珠姐」,像只欢快的黄鹂鸟。
「宝珠姐,你怎么在这里呀?」段雨薇一转头,看见了冉寒星,「哇,冉大 boss,你们认识呀?」
说完,她歪着头,像聪明的小一休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起来,食指一点,像发了神通,「难道你就是 Mr. Rose?」
我有点尴尬,打算把话支开,「雨薇,你们不是去唱歌了吗?」
「对啊,唱了两个小时,有点 boring 嘛!」她亲密地挽着我的胳膊,「我们现在去 party,你要不要一起?」
不等我回答,万禾,山羊胡,张辰,还有那个我不认识的女二号都走了过来。
「一起去玩嘛,宝珠,大家都在。」万禾挽住我的另一边手臂,还要说悄悄话,就像跟我相见恨晚似的,「该不会因为我,你不想来吧?」
「怎么会呢,万老师,我就是......」我看了一眼冉寒星,有些尴尬地说,「我们本来都要回家了。」
我说的时候,根本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歧义,等到说完,万禾十分暧昧地笑了一下,也去看冉寒星,「你转性啦?我记得你不轻易带女孩子回家的呀!」
我连连摆手,刚要解释,冉寒星忽然揽住了我,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就说:「咱们也去玩玩吧。」
一路上,我都在骂他,瞎掺和什么呀?裹这份儿乱干什么呀?他就跟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这群人可真是人傻钱多,居然包了个夜店,音乐叮叮咣咣,震得我要犯心脏病,灯光花花绿绿,晃得我眼睛生疼。
「咱们来玩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段雨薇找了个空酒瓶,神秘兮兮地,「答不上来就要喝酒哦!」
要说我是真倒霉,第一把就转到了我,大伙真不手软,有问我跟某导演什么关系的,初夜多大的,居然还有那不开眼的问我,我到底有没有做臀部脂肪填充。
万禾笑眯眯地,像要主持公道似的:「你们别欺负宝珠啊,怎么能问这么刁钻的问题呀!宝珠,你跟寒星是怎么认识的呀?」
冉寒星说:「我死皮赖脸,我追她。」
万禾媚眼如丝,颇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谁问你了,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什么游戏都不会玩,规则都不懂。」
冉寒星把杯子拿起来,酒喝干净了,又把杯子墩在桌子上,「我替她喝,有这个规则吧?」
要说欠,还是张辰最欠,「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呀,看来是故事情节不能说呀!」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我不小心上错车了,在他车上,我们认识的。」我说。
山羊胡一点眼力见没有,抓住一切机会讲三俗段子,「这个情节我熟悉呀,是上错车了吗?真是不小心上错了吗?」
万禾还是那样,明着和稀泥,暗着点邪火,「老公你别乱说,是我这个问题问得不好。」
段雨薇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嚷嚷着,「赶紧玩儿下一把吧!」
没想到冉寒星真是个狠人,转到万禾,他上来就问,你上一任男朋友为什么分的手呀?
万禾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地望着斜上方四十五度,「我犯了一个后悔至今的错误。」
山羊胡导演极大声地咳嗽了一下,跟老黄牛似的大喘气。
下一把,又转到了张辰,冉寒星本来在沙发上仰着,此刻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走到张辰旁边,伸手拽住他卫衣上的绳子,啪的一声弹在了他脸上,「怎么样,弹你,你高兴吗?」
所有人都愣了,只有音乐还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我心里咯噔一下,想打圆场,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张辰已经站了起来,大喊一声:「你谁啊?有病吧你!这人谁啊!谁让他来的!」
他一站起来,好几个工作人员也站了起来,又把他按在了座位上,像在给陈浩南捏肩放松的马仔,「算了算了!张老师!张哥!算了!」
万禾这会儿也站起来了,举手投足就像冉寒星的合法伴侣,「寒星,你干什么呀,多大的人了,还这样闹脾气。」
我心乱得很,捂着脸,只有段雨薇还在问我:「宝珠姐?怎么回事呀?」
当天差点打起来,多亏后来制片人来了,女二号一看见他就飞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叫老公。制片人咧嘴一笑,凌乱的大胡子里露出一个像是嘴的东西,「大家今天玩尽兴一点!」
我们这群打工仔不得不迎上去一一握手,尤其张辰和山羊胡,点头哈腰的,一口一个哥,只有冉寒星坐着,目光相接,他也只是轻轻点头示意。
制片人挺着大肚子,问他:「这位是?」
「我谁也不是,就自己做点小买卖。」冉寒星说。
「哦。」制片人一撇嘴,大胡子歪向一边,他四下瞅瞅,忽然问,「怎么没有人跳舞呀?」
紧接着,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窜出几个穿热裤的小美眉,忘情地在台上跳起舞来。
我坐在冉寒星旁边,拍拍他的腿,「走吧,就不应该来这。」
万禾却阴魂不散,此刻端着杯子挪了过来,坐在了我俩对面,「好羡慕你啊宝珠,他真护着你!哪像我当时,受了他不知道多少委屈,那会儿他还是个大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