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我被迫嫁给父亲的仇敌摄政王」为开头写一篇小说?

我被迫嫁给了父亲的仇敌摄政王,赵思衡。

我实在也没想到,因为我爹对摄政王那可谓之恨之入骨。

每每在家里还对他破口大骂,日日骂他:「杀人如麻,吃人不放盐,冷血无情」。说着说着还流下两行清泪仰天长叹:「先帝啊,老臣有愧啊。」

害,这还不是因为摄政王连年征战,导致现在国库空虚,民生凋敝。

这给我爹这个户部尚书急的是抓耳挠腮,夜不能寐,头发那是一把一把地掉。每晚我去书房给他送黑芝麻首乌汤时都一脸哀怨地问:「儿啊,为父发仍密乎?」我不忍再看父亲日渐稀疏的头发,只淡淡道:「父亲别开玩笑了,先喝了这碗汤吧,不够还有。」

其实也怨不得摄政王,打仗嘛,难免就劳民伤财。

本来我爹还是挺看得开的。后来嘛,心态就崩了。

国库越来越没钱,摄政王却还不收手,非嚷嚷着收复失地,乘胜追击。

我爹没办法便日日在宫里上蹿下跳,搅得朝堂不得安宁。一会祈请太后娘娘缩减后宫用度,一会建议减少官员俸禄,今日说后宫宫女侍卫太多,明日又觉官员数量过多。

我爹还公然在朝堂上非要捐出全部身家用以填补国库。十三岁的小皇帝看着我爹感动地涕泗横流,大赞我爹忠正贤明。

我爹感受到了鼓舞,日日纠缠地更起劲了。

「你老糊涂了!!!你当咱们家就咱俩人,丫鬟侍卫厨子不用吃饭吗?你捐出全部身家是啥意思??」

我爹得意地瘫坐在太师椅上嘿嘿一笑:「他们这次都跑不了,毛都快被我薅秃了,不亏不亏啊。」

气死我了,我觉得还是得把他珍藏的书画拿出去卖点,毕竟家里就这点值钱东西了。

自从那次以后,朝中大臣们见了我爹就跑,下了朝一个赛一个跑得快,都不愿意看见他。

可他现在更加丧心病狂了。一下朝逮着个人就非要去人家吃酒,走的时候还顺便摸走人家点东西。然后第二天上朝就给小皇上念叨,今日某某某大臣又捐献了什么什么东西,真是天佑我大显王朝,某某某大臣果真贤良之臣!

小皇帝感动得一塌糊涂,给那大臣一顿好夸。我听我爹说,大臣们都感动得眼泛泪花。我寻思,那不是感动得,吧?

这期间太后娘娘为做表率,日日仅食白粥,体力不支还晕倒了。

前朝后宫一时怨声载道,见了我爹跟见了瘟疫似的。

我爹也愁啊,那还能怎么办,他一边痛骂着摄政王,一边还要逮着机会上大臣家顺东西。

有次他走到桐花巷那还不知被谁蒙着麻袋打得鼻青脸肿。他怕不怕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一个月都没敢出门。

后来摄政王得胜归来那天,皇帝太后在城门外亲迎摄政王。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抱头痛哭都流下了真心实意的欢欣泪水,太后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

那日艳阳高照,摄政王一身甲胄意气风发地坐在高头大马上,冷若冰霜的脸上好像有那么点轻轻浅浅的笑意。

那一瞬我的脑海里便只剩:男儿何不待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仔细一看,摄政王却是单眼皮,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为他增添了几分阴柔妖媚之感,但棱角分明的五官又生生中和了这种阴柔,看起来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那残忍暴虐的摄政王竟也生得一副好颜色,我还以为是什么人间罗刹呢。

小皇帝小手一挥:「赏黄金……」

我爹急急跪地打断:「皇上~」

「咳咳,皇叔为我大显立下汗马功劳,至今未能娶亲,朕实在有愧! 听闻王太傅有女,姿容秀丽,可堪良配啊!」小皇帝转了个弯,没再提黄金的事,我爹这一颗心才算放下。

王太傅膝盖一颤,急忙跪了。心想,这个屁小孩坏得很,摄政王杀人如麻,吃人不放盐,我那女儿可受不了,不要不要。

「皇上,小女蠢笨入猪,刁蛮任性,实非摄政王良配啊,臣倒是觉得大理寺卿之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必能与摄政王琴瑟和鸣。」王太傅若无其事地朝大理寺卿方位瞟了一眼。

大理寺卿一向与王太傅不对付,这王太傅欺人太甚,大理寺卿扑通就跪下了:「皇上,摄政王实乃英才,只是小女身子不好,日日药不离口,这实在是……小女着实比不上太傅之女啊!」

小皇帝无语,转头看向礼部侍郎:「朕听母后说起过,礼部侍郎之女,秀外慧中,秉性纯良?」

礼部侍郎呼吸一滞:「禀皇上,臣不敢欺瞒」,礼部侍郎咬了咬牙:「小女已定亲了。」

「噢,是嘛?定的哪户人家,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皇帝眼中充满疑惑,礼部侍郎直冒冷汗。

摄政王悠悠开口:「皇上,臣并无此心,臣此生只愿我大显国运永昌便了无憾事了。」

皇帝一叹气:「皇叔为我大显立下汗马功劳,竟无一可堪相配之人吗?朕实在愧对皇叔。」说完只连连叹气,不再言语。

诺大的朝堂上一阵寂静。

工部尚书手执笏板不卑不亢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户部尚书许大人之女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与摄政王真乃天作之合。」

王太傅闻言开口:「是啊皇上,许大人丧妻后未曾再娶,臣听闻府上事宜均为此女操持,可见此女不凡。」

据我爹说,他跪在朝堂上听大臣们将我从头到脚夸了个遍,心底还有点自豪,我家清婉本就如此。我爹摊在太师椅上喝着黑芝麻首乌汤,唾沫飞溅地跟我描述。

「然后?」

「小婉儿,皇上说把你赐给摄政王做王妃。」

「爹!!!什么东西!」

我爹坐直了身子,将黑芝麻首乌汤放在桌上,不好意思地看看我:「小婉儿,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既享受了这么多年富贵荣华,该你为大显出一份力了。」

我气急:「爹爹你怎么这么狠心,别人家的父亲都想法设法保护女儿,你倒好,偏把女儿往那龙潭虎穴送。」

「你日日就知道在书房算你那破账,你看看府上有什么值钱东西。你便知道往书房一坐,便什么也不管了,尚书府上下没我操持早饿死了。你倒好,这几年了再没领过俸禄,全数贴进了国库里。国库欠你那点钱吗?可是家里欠啊!要不是家里还有点田产店铺,全府上下都得饿肚子。你看看你是不是最可笑的,哪个户部尚书像你一样家徒四壁?你这样做谁感激你了啊,还不是都看你是个傻子,他们都不舍得嫁女,就让我嫁?」

眼泪不知怎么来的莫名:「爹爹,我从来没怪过你,我知道你心怀天下,克己奉公,可是我也才十六岁,我也想想要珠钗,想要月华裙,可人情世故、来往打点,笔墨纸砚哪项不要钱啊?丫鬟、侍卫、管家厨子,他们月钱几何你可知道啊?」

爹爹一脸歉疚想要过来摸我的头,我偏过头不去看他:「爹爹,我从未见过像我这般的贵女,你说我食君之禄,可我每日不过清粥小菜,我说我喜欢吃你便真以为我喜欢吗?吃穿用度我可以不在乎可这终身大事你竟不为我考虑分毫。爹爹,为什么她们不想嫁就可以,我就非要当那个牺牲品?爹爹,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想想呢?」

泪水模糊了双眼,我只听得一声厚重的叹息:「小婉儿,是爹爹对不住你。」

嘉和三年,衡王攻西戎、南蛮、大胜而归。帝甚喜,又感念衡王及冠逾五载,开疆扩土,未得婚配。帝每思之,寝食难安。遂赐户部尚书之女许清婉为衡王妃,命有司择吉日完婚。

我已月余未曾给爹爹送过黑芝麻首乌汤,然而明日我就要出嫁了。

我自觉说话说得重了些,十分没脸,拉不下脸向爹爹道歉。我当时真是邪火上头了,想想好后悔啊。

爹爹这月也忙得脚不沾地,回府的时候都很晚了,我也没什么机会跟他道歉。还没怎么好好说话,我就要嫁人了!

今晚我亲手熬制了黑芝麻首乌汤,到书房等父亲。父亲回来的时候一脸喜色:「小婉儿,快来看看,爹爹给你买什么了。」

许伯和几个侍卫抬着两口箱子,那满满两箱子竟都是…..裙子,各种颜色式样竟然都有。父亲还给我一个小匣子,里边净是钗环。我愣愣地看着爹爹:「你说,你哪里来的钱!!!」

爹爹也愣了,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我私房钱,私房钱。」

我简直要流泪了:「爹,你出息了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知道存私房钱了。以后也这样,多少存点,别天天就知道干活,你好歹也留点俸禄。」

「我嫁人了以后这一大家子人可都靠你了,你平常也给大家改善改善。你别天天白粥就咸菜的吃,你是行了,府里的人丫鬟侍卫还正年轻,都长身体呢,得亏这些年都是我当家。」

「不过我把江嬷嬷留下来,让她帮你管着这些事。江嬷嬷是娘亲的乳娘,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了,必然不会有二心,家里的事情你可以放心交于她。」

「知道拦不住你,但是你也好歹顾念自己的身子,别没日没夜打你的算盘,你看看咱家那算盘都被你摸得锃光瓦亮了。还有,每天都别忘了喝黑芝麻首乌汤,否则你将成为我们大显朝最年轻的秃子,你现在而立尚未逾六年,却已然像一个小老头子了……」

我一张开嘴就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爹爹却已红了眼眶:「小婉儿,这些年辛苦你啦,是爹爹不好。因为小婉儿太能干了,所以爹爹偷懒了,这些年总归是爹爹对不住你。」

我抿着嘴摇了摇头:「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是最好的臣子,婉儿很为爹爹骄傲。」

爹爹像小时候一般抚摸着我的头:「小婉儿不要害怕,爹爹会护着你的。」

我拍拍父亲的肩:「爹爹,我长大了,自己会护住自己的,再不让你担心啦。你别忘了先帝临终时的嘱托,还是好好干活吧。

爹爹笑了,小婉儿不愧为吾女,妙极。

晚上我打开了那两箱子衣衫,一件一件细细抚摸,真是好看极了。

只是,爹爹给我买的尽是些娇嫩的粉色。爹爹怕是不知道,我现在最喜碧色,因它如竹如木,生机勃然。

躺在床上的时候泪又落了满脸,我知道爹爹卖了他的书画。

爹爹真的太傻了,他难道以为这能瞒过我吗?

我叫许清婉,我被迫嫁给了父亲的仇敌摄政王。

那年我不过二八年华,摄政王赵思衡已二十有五。

嘉和三年,六月十八。我嫁给了赵思衡。

这日我哭的差点没背过气去,我对父亲说我安分守己,定能好好的。

后来轿子起时,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对着父亲的方向说:「爹,小婉儿最爱吃清粥小菜了。」

当晚衡王府宾客如云,好不热闹。

赵思衡很快便进来了,想必是因着他残暴的名声,没人敢要他喝酒吧。

他挑开了我的盖头,我便撞入那一双黝黑眼瞳中。他身量欣长,孔武有力,但却也不像平常将军那般健硕。思衡,听名字应是位温润如玉的郎君,可来人却威严肃穆,不苟言笑。他长我九岁,着实有些老,怪不得京城女子不愿意嫁她呢。

我与他对视几秒,便不堪重负,错开了目光。

「怎么,你怕我?」他睨我一眼,我语塞,这个杀人狂魔,变态,谁不怕你,你心里没点数?

不过我料想他就算再怎么变态也不能对新婚妻子喊打喊杀吧。

我脖子一横,故作镇定:「妾并未害怕,能嫁给王爷是多少姑娘修不来的福气,况且王爷好看,并无甚可怕。」

「噢,是吗?」他还是盯着我看,身侧的红烛映照着他的瞳孔,原来不是黑色啊,是琥珀一般的颜色。

我点了点头,他不再言语。

我俩坐在床沿上喝合卺酒的时候,他的呼吸缓缓打在我的脸上,我双颊微热,心跳如鼓,这还是第一次离一个陌生男子这般近。

我正紧张,便听他道:「王妃早些歇息吧,本王书房尚有公务未处理完,王妃不用等本王了。」说完袖子一挥径直出去了。

我心中一惊,我又想起了那个传言。他们都说摄政王一表人才,二十有五还未婚娶,或许有什么隐疾。

兰儿芷儿推门进来了,芷儿问我:「小姐,王爷怎么走了。」

兰儿敲了敲芷儿的脑门:「以后要叫王妃。」

她们俩从小服侍我,这次便也只带了她们来。兰儿略长我几岁,最为稳重。芷儿比我小一岁,倒也活泼可爱。

像他这个年纪的,有的孩子都七八岁了,他却还未成婚,想来也有传言中的可能。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睡一张床,还有些尴尬。

今日累得我腰酸背痛,泡了个澡我便早早睡下了。

这夜,我好像梦见了娘亲。

我早已忘了娘亲的样子,但就是知道,梦中那温柔的女子是娘亲。

她一直对我笑,笑着笑着便不见了踪影。

一灯如豆,赵思衡心不在焉地看着案前的公文,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那女孩长相清丽,如淡雅玉兰一般,与许尚书倒是浑然不像。

要非说像,也就是只有体型像了吧,都极瘦。

赵思衡想起今日那句「小婉儿最爱吃吃粥小菜了」不禁笑出了声。

他本不欲成亲,但奈何太后执意要他成亲。长嫂如母,他不好违逆。

谁知当日在朝堂上竟无一人肯嫁。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他可是杀人如麻的摄政王。新帝登基,朝堂不稳。邕王谋权篡位,是他亲手将往日兄弟斩于马下。谋逆同伙,皆抄家下狱,流放斩杀。那时他日日殚精竭虑,就为了稳住大显江山,却也落得一个暴虐成性的名声。可若不如此,何以服众?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做一个闲散富贵的王爷,诗词歌赋,赏花烹茶。可御驾亲征的兄长猝然长逝,他不得不跨上战马,守护大显。

如今,他已二十有五了,这样一个年纪,这样一个名声,他若身为人父,自然也不愿意嫁女。

他听着朝堂上大臣们互相推诿,觉得十分有趣,平日里一个个剑拔弩张,那日却安分许多。

听到最后是许尚书之女,叫清婉。算了,谁都一样。不过是娶回去操持府中事务罢了,衡王府也该有个女主人了。

只是当晚他望着女子如水的眼眸,含怯的目光。他又对自己一阵鄙夷。他长这孩子九岁,这孩子比他妹妹华阳公主还小三岁,这还是个孩子,他终究还是没住下。

第二日我们便进宫拜见了太后娘娘。

太后年逾三十,清素端庄,若九秋之菊,又如皎皎秋月。

太后娘娘赏了几匹锦缎并几根珠钗。我很是发愁,这颜色只能给我做衣服,可我的衣服已经够多了!好浪费啊,宫中赏赐又不能拿去卖掉。

太后娘娘与王爷很是亲厚,对我也是和颜悦色。

我端着得体端庄的假笑,还得了太后娘娘几句夸赞。

太后娘娘执着我的手,说盼我为赵家延绵子嗣。我故作姿态红了脸,柔顺地点了点头。我俩房都没圆,还子嗣,能有子嗣算我输。

王爷将府上中馈交付予我,我真诚地向他道了谢,并拍着胸脯保证,必定好好管家。

其实吧,我有个爱好,我喜欢数钱!

我简直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我那一手算盘打的是毫不逊色。我的算盘都被我扣得快秃噜皮了。王爷简直知人善任,噢不,歪打正着。

下午我询问厨房菜品,发觉这一顿竟要十个菜!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匆匆去了王爷的书房,准备与他商讨一番。

我清了清嗓子:「王爷,俗话说,节用于内,而树德于外,节俭是天然的财富,节俭是致富的秘诀!奢者狼藉俭者安,一朝一夕需节俭。」

他面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只道:「王妃好家学。」我猜他许是想到了朝堂上的父亲,我自谦道:「臣妾愧不敢当。」

我站着没动,他说道:「嗯,王妃还有事?」

「王爷,臣妾想着府上能否缩减一些用度?」

他脸色沉郁,并不言语。我刚想说要不算了,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更要命得是,万一他再以为我蹬鼻子上脸了可咋办。

我刚想开口他却道:「管家一事既已交予你,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以后这等事不必特来问我。」

「谢王爷。」我急忙跨出门槛,一路小跑奔向厨房,嘴里还跟兰儿嚷嚷:「五盘咋样,五盘好,五盘一定能吃饱。」

兰儿悄悄扯扯我的袖子:「王妃,你端庄一些,院里还这么些人呢。」

我急忙放缓脚步,这一时得意忘形了。

当晚王爷看着面前的五盘菜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

三朝回门那日,王爷公务在身,我便自己回了府。

爹爹说,他虽然与摄政王政见不合,但却也钦佩他。

爹爹还说,摄政王平日里公务繁忙,不能常陪我也是有的,要我断不能使小性子,定要稳重。

我还嘴:我平常多么稳重,哪里使小性子了。

爹爹却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爹的小婉儿也这么大了,当时还说定要将你嫁到扬州,这样爹爹致仕以后,咱们爷儿俩也离得近些。谁知天意弄人,看来以后爹致仕以后,只能当个孤家寡人喽。

爹爹祖籍扬州,娘也是扬州人。我小时候爹爹还任过好几年的扬州知府。爹爹自入仕以来便顺风顺水,颇得帝王重用,这才能在祖籍任知府。

从嘉宁帝到承安帝再到如今,从家境贫寒的士人再到如今举足轻重的户部尚书,爹爹一直对天家心怀感激。所以爹爹天天就唠叨不休。

扬州确实好哇,烟火笙歌,夜桥灯火,我终究也没能嫁到扬州。

因着衡王连年征战,王府无人打理,成婚前太后娘娘特意还着人翻修了一遍。

衡王府建筑不似京城一般庄严富丽,倒颇有江南建筑淡雅朴素之感。亭台水榭,假山叠石,曲廊深深,别有意趣。每日在府里赏荷品茗,简直神清气爽。

就是在下人面前日日端着王妃的架子确实愁人。我在家一向散漫惯了,到了这兰儿还日日提醒我规矩。怎么兰儿年纪轻轻却和宫里教规矩的老嬷嬷一样聒噪!

王爷从未留在我这过夜,兰儿为此颇为忧心,还问我王爷此举是否在敲打我爹,是不是我爹在朝堂上又与王爷做对了???

芷儿也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王爷这个神经病子,小心眼子,成婚七日了从不在清辉堂过夜,竟这样羞辱王妃!!

我滴的亲娘啊,我急得一把捂住了芷儿的嘴:「还敢说,王爷生吃你都不放盐的,快闭上嘴,以后不许说了。」

羞辱也谈不上,我反正挺自在的。而且我觉得王爷王爷也没那闲工夫羞辱我。

据我观察,王爷的心里只有公务,对其他的事都淡淡的。除此之外,倒也挺好相处。他虽性子冷淡,但也却并非传闻中吃人不放盐那般凶残。

每次不小心遇见他的时候,他都一身玄色衣袍,来去匆匆。我一般见他都绕着走的,实在倒霉碰上了,也不得不停下行个礼。

就是府中王嬷嬷最令人头痛,天天对我指手画脚。因着她是王爷身边的老人,我不与她计较,她还来劲了。

平日里王爷和我一起用膳,但更多的是在书房处理政务。我也不用侍奉在侧,多好!

但我要是自己个儿用个晚膳,王嬷嬷就在那阴阳怪气地:「王妃倒也真能吃得下,王爷现在还在书房,王妃倒是吃的香了。」?!

我瞥了一眼她道:「嬷嬷这是什么话,王爷饿了自会传膳。」

她又开始了:「王爷是个不爱惜自个儿身子的,忙起来起来连口饭都顾不上吃,奴婢本以为王妃能规劝着王爷爱惜身子,可王妃却丝毫不将王爷放在心上,竟连口饭食都不给王爷送。」说完还拿出帕子擦起了并不存在的眼泪,她定是装的!!

我干什么了我?王爷少吃一口能饿死是咋的!

但为了我贤良淑德的形象,我还是宽慰道:「是本宫思虑不周了,本宫这就将饭食给王爷送去。」

带着兰儿芷儿便出门了,提着食盒的我十分抑郁。一路穿过抄手游廊到了书房。书房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月华莹莹,粉墙上疏影横斜。

我本欲将饭盒交给小厮便回去的,谁知小厮通报了一声,里边却说「进来吧。」我叹了一口气,只好进去。

我轻手轻脚地将饭盒里的饭食取出,摆在桌上。两人一时无言,我只得开口道:「臣妾知道王爷公务繁忙,但王爷也要爱惜身子,多少进一些晚膳。」

闻言,他却道:「有劳王妃了,只是夏季暑热,不欲进食罢了。」

「那臣妾下次吩咐厨房制一些消暑的汤食。」

「倒也不必麻烦」。

现在就是非常后悔,我干嘛要来。又是一阵沉默,我提起食盒:「那臣妾先告退了。」

弦月如钩,繁星几许,夏晚温热的风不时送来暗香。我走在小径上,听着蝉鸣,顿觉王妃难做。

但我许清婉不可能认输!

此后我去书房去得更勤了,王嬷嬷倒是没再说什么了。

不过王爷后来在书房的时候少了,反倒是还常常陪我用膳。气氛非常尴尬,我非常难过,早知道我就不献这个殷勤了,这就叫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七月初一,王嬷嬷说晚上王爷未归我不能先睡……

可是我们也不一起睡啊!

我许清婉就是能屈能伸,呸,不是,我主要是能屈屈屈屈屈屈屈。

我对着王嬷嬷露出假笑,好的,知道了。于是我新的任务是便是等小厮禀报王爷回来时,从清辉堂一路飞奔到门口,再从门口将王爷送到他住的听月居,再穿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回我的清辉堂。

我气喘吁吁跑到了王府门口,兰儿芷儿在后面紧紧跟着。到了门口一看,王爷正往里走呢。我急急忙忙出门,脚下不察,一个趔趄,身子便飞了出去。我正在想是脸先着地还是膝盖先着地,然后就……不知死活地扑在了王爷怀里,也不是,这姿势纯粹就是我的两只手死死地抓着王爷的臂膀,就像就像对王爷投怀送抱一样。

真是太丢脸了!我急忙撒手,可刚刚全身重量都压在王爷身上,一时没有站稳……王爷又…..眼疾手快搀住了我……

太丢脸了,王嬷嬷害我!我忙朝王爷投去感激的一笑,仰面望他:「多谢王爷。」

他扶正我的身子:「可有大碍?」

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松开了王爷。

「王妃寻我可是有要事?跑的如此急做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

「无事,就是臣妾想来接王爷回府。」

他哑然失笑。我也觉得着实有些可笑,便配合地笑了两声。我料想他会让我不必麻烦,我就今天做做样子便好了,这样王嬷嬷也没理由说我不是。

谁知他沉吟一会却说:「那王妃下次可要小心一点。」

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咋还有下次?

月影朦胧,并肩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荷香冉冉。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王爷开口打破了这一片宁静:「王妃平日在府上都做些什么?」

「啊?就是平常妇人做的事。就看些杂书,写字,还有……打算盘……偶尔也绣绣花。」说出绣花我也真是没脸,其实我对绣花一窍不通。

因着爹爹榜眼出身,从小便在在读书写字上对我颇为上心,严加管教。绣花以前倒也请过绣娘教过,但我确实不擅长,后来爹也没再勉强我。但是哪个高门贵女不绣的一手好花。我只说了我绣,没说我很会,这应该不算骗人吧?

「王妃竟然还会打算盘吗?」这我简直太会了!!

「臣妾不敢自夸,但与算盘上臣妾确实颇有心得。臣妾八岁就开始打算盘了,算盘上的走珠声悦耳极了,一日不听臣妾就浑身难受……」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以后,羞愤欲死,我好像又得意忘形了……

我眼神缓缓向上去看王爷脸色,他吃吃笑了。我赶紧找补道:「王爷放心,臣妾定好好操持中馈。」

「好,本王放心。」他又低低笑了。我偷偷望了他一眼,他就站在那里,萧疏轩举,目若朗星,映得石灯笼中的光晕都模糊了起来。

我又低下了头。再也不说话了,多说多错,错错错!

可算到了听月居,向王爷行了个礼便带着兰儿芷儿步履匆匆地回了我的清辉堂。

哎,早知今日不去了,怎的今日诸事不顺!我就不应该长嘴。

我那端庄持重的形象应该还有吗?

芷儿:「您今天太不稳重了,形象?稀碎!!」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七月初一,不宜出门。

赵思衡逐渐发现,这个王妃并非表面上下人们说的那般。她进府以来,将府上打理的极好,下人们也对她赞叹有加,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王妃。

可她去书房送饭时,分明带着点不情愿,好几日在府中遇见她也故意装作看不见。既不愿意,为何还做?

只是时间长了,还隐隐有些期待,有人关心,有人守候。

赵思衡又想起那日女孩慌忙出门,差点跌倒。他以为府中有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女孩只是是仰起笑颜跟他说要来接他回府。

他一愣,心中好像被羽毛拂过,痒痒的,却又让人感到无比熨帖。

他一向独来独往罢了,但那晚却鬼使神差没能说出:不必麻烦。

这个姑娘,还是个孩子,纵然平日里再端庄持重,却也是个天真活泼的少女。

赵思衡又想起了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十一

自从那日以后,府上倒是多了些传言。都说王妃对王爷情深意切,万般讨好,王爷对王妃却是不屑一顾,成婚至今竟也未曾圆房。

兰儿告诉我这事时,我正兴致勃勃地绘着院里的满架蔷薇。我放下笔,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子:「这是夸我尽职尽责呢。」

「王妃!他们竟敢在背后这般编排您。我看他们是活儿还不够多,闲的,赶明儿奴婢查出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定要重重罚她」,芷儿开口道。

「你将此事告诉王嬷嬷,她自会处理。」画中蔷薇开的甚好,我看着画卷,思绪如潮。

仅是无意传言吗?亦或许是有人刻意试探?难道意在挑拨我与王爷关系?看来得让兰儿好好约束下人管好自己的嘴。

听兰儿说,王嬷嬷闻此大惊,一盏茶都没吃完便怒不可遏出去了,嘴里还念叨着:「竟敢编排王爷王妃,看我不撕烂他的嘴。」王嬷嬷在宫中多年,我不信她不懂得个中深意。

但王嬷嬷忙活了半天,最后却查出这话是院里打水那小厮那传出来的。只说是王爷王妃不住一起,胡乱猜测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或许真是我小题大做了。

最后我还是罚了他两个月月钱以儆效尤,并且勒令下人们不得在低下嚼舌根。

实在不是我恼羞成怒,就是怕有什么人欲对王府不利。我既嫁进了王府,就是王府中人,自然是会护着王府的。

但是我又想想了好像确实有点丢脸,什么叫不屑一顾!!!

这小厮如此可恶,我没让人打他一顿就够好的了!

不屑一顾,我对这个小厮全家都不屑一顾!叫他日日打水,就不给他月钱,我看这府中小厮谁还敢对我不屑一顾!!

十二

日落黄昏,暑气稍稍减退,我穿着浅绿色轻纱带着芷儿在荷塘边散步。

荷塘边的湿润水汽夹着莲蓬的清香扑面而至,我想起了小时候摘莲蓬的画面,心下十分欢喜。

我向芷儿抛了个眼色,芷儿心领神会,我俩对视一眼,嘿嘿一笑。

「芷儿拽住点我,抓紧了啊,咱们就摘两个,你一个我一个,你可要拽住啊!」我小心翼翼伸出手,一只手慢慢往下探,一只手扒着石栏,芷儿还紧紧拽着我衣服。费劲巴拉才摘了两朵,就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我和芷儿对着面前一大一小两朵莲蓬大眼瞪小眼。

我感觉十分不妙!!!!因为隐隐地我从芷儿急切的目光中看到了两个字:贪婪。

我先发制人:「我要那个大的,你别想。」

芷儿鄙夷地看着我:「小姐,你每次都吃不完,如此浪费!我吃大的正好!」

「你还有没有人性,这俩莲蓬明明是我摘的!」

「小姐!那还不是我拽的好,我要不好好拽着,你早就掉下去了。」芷儿轻蔑地撇了撇嘴。

这死丫头还有理了,岂有此理,我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笑了:「芷儿你收手吧,从小到大你哪次赢了,就凭你还想从铁公鸡嘴里拔毛?你就是痴心妄想,你做梦!不可能给你。」

芷儿气得说不出话:「小姐,你你你…..」

「你要再啰嗦,我一个都不给。」话音未落,芷儿一哆嗦:「王爷。」

嘿,这丫头还拿王爷吓我。我脖子一伸,大喝:「休想拿王爷吓我,王爷能管得了我?呵!」

芷儿咽了口唾液:「王妃,王…王爷真在您身后呢。」说完闭着个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内心波澜起伏,不,简直是狂风暴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抄起了地上的两根莲蓬,扭过身子绽出一个做作端庄的笑容。

「王爷今日竟回的这般早,臣妾现在就吩咐厨房摆饭」。我轻柔地将颊边发丝拨到耳后,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王爷是否听到了我那大逆不道的话。

「本王方才听得王妃说,本王管不住你?」他戏谑地问道。

我欲哭无泪,此刻真想变成莲子蜷缩在莲蓬里:「王爷听岔了,臣妾的意思是说,王爷公务繁忙。」

「哦,是吗,王妃言语之间,倒像是对本王颇为不屑一顾?」这人还没完了,不屑一顾,不屑一顾!呸!

「臣妾不敢,只是这府中传言却是王爷对臣妾不屑一顾呢!臣妾只是想,王爷公务繁忙,自然是没有时间浪费在臣妾身上。臣妾先告退了,晚膳王爷自己用吧。」

我闷闷地在路上走着,芷儿跟在我后面:「小姐,你刚刚简直吓死我了,你竟然给王爷甩脸子了。你不怕王爷了吗?你看看王爷刚才那个脸色,啧啧,小姐,你还真行。」

我哇的一下就哭了:「别说了,刚刚挺神气的,走到这想想后悔了。不知怎么听见那个不屑一顾,我这一阵无名火,「蹭」的一下就上了头。呜呜呜呜呜呜,你说王爷会不会不让我管家了,我的小算盘还能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吗?但是我又想了想,我也没说什么啊。再说了,王爷都那么大人了,自然不会和我一般计较。」

芷儿声音放缓道:「真的吗?小姐你说王爷管不了你时,特别有一种全天下谁也治不了你的那种气势。」

「……」

「而且你还给王爷甩脸子,咱们大显朝谁敢给王爷甩脸啊?」

「好了,芷儿,你闭上嘴吧……」

十三

平日里晚膳要不就是王爷与我一起用,要不就是王爷在书房与大臣议事时一起用,有时王爷自己在书房误了时辰,我便给他送去。

今日王爷回来得早,我又说了让他自己用晚膳的话,想想就是非常后悔。

芷儿眼泪汪汪地剥着莲蓬,不时还趁我不备偷偷往嘴里塞两粒。

我给芷儿打着扇子,主要是为了防止她吃多了。都怪芷儿,这下子她真没得吃了。

莹白的莲子盛在青瓷碗里,入口清甜。

我稍稍尝了两颗便端起了小碗,朝书房走去。

在书房前踱了第三圈的时候,正赶上送饭的小厮给书房送饭。我就腆着个脸跟着进去了……

我站在书房门口盯着鞋子上绣的花儿看,也不进去。

王爷看了我一眼便道:「还不过来坐下吃饭,站着作甚。」闻此我赶紧坐下了,献宝似的将芷儿剥的莲子朝前推了推。

「王爷,你快尝尝。」我殷勤地朝王爷示意。

他不仅不吃还给我推了回来:「你吃吧。」

我这是吃不吃啊。

他看着我盯着小瓷碗里的莲子犯难,却又开口了:「吃吧,王妃辛辛苦苦摘的,本王给你吃了你不定在背后怎么骂本王呢。」

「臣妾没有!」这人怎么如此小气!多大个人了,如此幼稚!

「让你吃你就吃吧,本王不爱吃这个。」他又将小瓷碗往前推了推。

原来是这样,我准备吃了。我刚拿起一颗他却又开口了:「王妃如今可是玩笑也开不得了。」

到底让不让人吃,我放下了莲子,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王爷太凶了,臣妾是王爷的妻子,我们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可是我感觉王爷将我当做了你的下属,当做了你的幕僚。所以臣妾一直有些怕你,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王妃倒是说说本王何时将你当做下属,当做幕僚?」王爷挑眉道。

「下属幕僚和王爷禀报时,王爷就哦,啊,嗯。臣妾和王爷说话时,王爷也是这般。」

「还有,本王何时对你凶了?」

我嘟囔着:「王爷不怒自威。」

王爷气笑了:「这样一说你在背后说本王倒全是本王的不是了?你这是对本王害怕的态度?」

以前有着形象在,总是要装一装,装的稳重贤淑,一举一动都循规蹈矩。

可现在我的形象在他面前都崩塌完了,没什么可装了,我发现我突然间就不怕他了。

但是我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见好就收,我还是开口道:「这次是臣妾口出狂言了,王爷别生气了,也吃一颗吧,怪辛苦摘的。」

我是如此弱小卑微,王爷也愣了,我猜他可能觉得我高深莫测,捉摸不透?

“本王没生气,本王也不吃,本王说了不爱吃。」

??!噢,你爱吃不吃,不吃我正好还能端走吃,我不仅能端走吃,还能给芷儿也吃吃!

十四

我最近觉得王爷真的有些幼稚,看来不能仅凭年龄判断人的性格。

以前觉得王爷明明是不苟言笑,虽有些冷淡却温文尔雅的人,现在就是觉得他幼稚。

以前用膳的时候,他虽然挑食却也不说出来,现在却经常对着菜品指指点点,这也太挑食了吧。

他最近还老是给我夹菜,只是还不如不夹。我不喜欢食肉,他却老给我夹。

不过一起吃饭好像也不会尴尬了,我们也好像亲近了很多。就是很莫名其妙,好像突然之间一切都变得自然了起来。

七月七日夜,女儿节。庭院里摆了很多用来向牵牛、织女星祈祷的鲜花、美酒。丫鬟们兴致勃勃地在庭院里用凤仙花染指甲。说是将凤仙花汁染红的无名指和小指甲一直保护到元旦,等年老的时候就不会老眼昏花了。于是我便也包了两个小指甲。

我去门口接王爷回来的时候,小手指还被叶子包的严严实实得。我举起手指给他看,他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好像在透过我的手指看什么别的东西一样。

那晚是他第一次带我出门,就我们两个人。

他第一次牵了我的手,我总忍不住低头看我们互相交握的手。他的手很大,完全包住了我的,那一刻我感觉无比的踏实。我趁机摸了摸他手上的薄茧,他便一把抓紧了我并不很安分的手。风也热热的,手也热热的,但是我还是不舍得松开那只手。

我想那时我一定轻轻抿着嘴巴,脸也一定红的不像话,好像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但是我又想了想,我当他妻子都快一个月了,这才哪里到哪里啊。我又捏了一把他的手。

街上车马填咽,相次壅遏,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可我却觉得那么安静,灯火阑珊,他看看我,我也看看他。他的眼中似有爱意涌动,想必我的脸颊上也带着一抹羞红吧。

我们从府上走到街上,又从街上走到家里。我跟他说扬州的春天,说扬州灯火通明的夜晚。跟他说我用花朵做的书签,说我的小算盘。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真想每天都这么开心。

回府以后,我不顾他的臭脸给他左手的小指也包上了凤仙花。

我没有理会他的挤眉弄眼,龇牙咧嘴,我希望他到老了也不要老眼昏花,我才不照顾他。

十五

我现在越来越胆大了。

他给我看他以前写的字,我承认确实遒媚劲健,若瀑水进飞。

但是我觉得他太得意了,便昧着良心说他写的并不怎么样,非常一般!

后来他让我在书房写了一下午的字。他在那处理公文,不时还瞪我一眼。呜呜呜,幼稚!

写完字出去的时候我不禁想,我为什么不去喂喂鱼,去逗逗鸟!实在不行我喝点酒睡上个半日也好呀!

说起喝酒,这真是喝酒误事。

就是八月的某个晚上,我被一阵笛声吵醒。那笛声哀婉异常,如泣如诉,我循着笛声来到院中,只见月光下一清冷背影。我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只是想,我不能放他一个人如此这般。

我拿出两坛酒,我俩就在月下对饮。第二天不知怎么我就在他听月居醒了,这还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八月初十,王嬷嬷眉开眼笑地将他的东西全数搬进了我的清辉堂。我俩莫名其妙开始了同居生活。纯睡觉,一个人一个被窝的那种。

八月十五日夜,我俩在院中饮酒赏月,几个小虫子飞到了裙边,吓得我大惊失色,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双手搂着他的脖颈,他的吻就那么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先落在了额头上,然后是眼睛,最后停驻在唇上,极尽温柔。

静静的月光下只听得慌乱的呼吸声,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或许是交缠的。我觉得我的脚软了,身子也软了,整个人如一滩水一般软在了他的怀里。

那天晚上,他将早已软成一滩水的我抱进了屋里,放在了床上。我揪着衣角,心扑通扑通地跳。

那晚他将我压在身下,一遍又一遍吻过了我的全身,我成了他真正的妻子。意乱情迷之间,他温柔地含住我的耳垂,一遍又一遍地唤我「婉儿」,眉间似有哀凄之色。

我想今日月圆时节,他可能是想起了父皇或者母妃,或者想起了被他亲手杀死的三哥。我不想看他流露出这种表情,便主动攀上他的脖颈,将唇附在了他的耳边。我说:「阿衡,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这个称呼好像勾起了他的什么回忆。「阿衡」,他喃喃几声,怔怔地看着我。

然后又攫住了我的唇,我觉得身下好疼好疼,疼得我眼泪都掉下来了,原来第一次竟如此地痛。

后来我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听见房门开了又合上的声音,想是赵思衡出去了。

十六

赵思衡真不是人。

我原型毕露了以后,他老是笑话我,说是没想到我之前装的好好的,没装一个月就暴露了。

我觉得他这是在嘲笑我,我肯定不能忍啊。我当下就让他再说一遍,他要是敢再说一遍,我就把他的东西全从我的房间里扔出去。

谁知他却又捏了捏我的脸:「小姑娘家还是活泼点好,你这样还挺讨人喜欢的。」这人,这人真讨厌,我假装瞪他一眼,但是眼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真的,赵思衡好像住进了我的眼睛里,住进了我打算盘的玉珠里,写字的宣纸里,甚至每一夜冗长的梦里。

不知怎么,我现在天天揽镜自照,格外在意自己的容貌。我自认为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充其量只能说是清丽,但是赵思衡就非常好看,跟他比我确实输了。

他跟我说喜欢我穿粉色好看,我便日日穿了粉色衣衫。

我对自己一阵鄙夷,我知道我完了。

但是我又想了想,人万万不能妄自菲薄,对,就是这样。他还老呢,而且他身子上受伤的疤痕一条一条的,难看死了。

说着说着我又想起这个变态竟然还让我摸他的疤痕,怪膈应人的。那疤痕狰狞,我不愿意摸,他就捉了我的手放在他身上,一路游走。呸呸呸,不能回忆了,这淫乱色情魔。

而且更令人生气的是,他自己上朝就算了,穿穿衣服走就得了。他却非把我捞起来给他穿朝服,他走了才让我接着睡。

我恨不得拿起枕头砸死他,丫鬟们是摆设吗?这么大个人了难道就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吗?

十七

其实起有时候还真的有些迷茫,赵思衡确实对我挺好的。但是我总是觉得我们之间像隔了什么。

我们日日同床共枕,他对我也温柔体贴,可是我却觉得我其实并不很不了解他。

我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时露出怅然的神情,为什么有时会对着宣纸出神。他并未跟我说以前的事情,每次我问起他便说没什么特别的。

我想赵思衡以前一定很难过吧,所以他不愿意提起。我轻轻抱住他,我说:阿衡,你如果心里有事一定要告诉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听的。

他没有说话,良久,嗯了一声。

我回去看过几次爹爹,他还是那个老样子。天天上蹿下跳的,一刻也闲不下来。

有时他也问我,王爷怎么不和我一起回来。

我笑了笑:「王爷忙,这点事我就不麻烦王爷了。再说你天天在朝堂上还看不够,还巴巴地非要他来咱们家里吗?」

爹爹恹恹地缩回椅子上:「那他如此这般哪里将我放在眼里?朝堂上还天天挤兑我,我因着你的缘故都对他和颜悦色不少,他还是天天摆臭脸。」

我瞪了我爹一眼:「你以前不是也在家里天天对王爷破口大骂?你还天天在太后面前告状?」

我爹:「你到底是谁的女儿……!!!」

我爹近来怎么如此幼稚。

说起来我爹和王爷还挺像的,都是两个孤家寡人,都有着一座大大的宅院。还有,他们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

十八

九月初二,两淮盐运使上书奏事。其奏折中言明,除去上届盐运使所费的八万两外,已将余下的二十四万余两上缴内务府。

但据我爹等户部大臣说,并未有上届盐运使预支八万两的备案登记在册。

太后自己算了一笔账,按照现今盐引制度,则自新皇登基以来,盐税收入少说也应有一百四十余万两,除去各项开支及盐运使上缴的数目,竟还有九十万余两未曾入库。

如今大显正是用钱的时候,却出了此种事情。太后震怒,因兹事体大,密派王爷暗中探查此事,对外只说代皇上巡视工作。

九月初七,王爷下了扬州。因着两淮盐区的总部在扬州,我就跟他说,他若得闲了,也去看一看扬州,吃一吃早茶。扬州画舫最是好看,夜晚的时候灯火映着江面,乘着画舫赏清风明月简直是人生一大美事。

赵思衡说,他走了以后我可以去爹爹那里小住。我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么大个王府事情那么多,我还干什么呀。这传出去成婚的女儿还住在家里,成何体统,算了算了。

不过赵思衡走了以后,我常常去看爹爹。天天还盯着他喝黑芝麻首乌汤,我怎么老觉得我爹离秃顶不远了呢。

这段时间着实无聊,且入秋了以来凉丝丝的,我不仅想念起了赵思衡的怀抱,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十月了,赵思衡还没有回来,给我寄了一封信:安好,勿念。他怎么写的这样短。我给他写的那么长,他就不能多写两个字吗?

十一月初二,收到了赵思衡的信,大约十一月十二日归。激动万分。日日盘算那日要穿了粉色衣裳去门口接他。冬天了,越发冷了,不知道赵思衡冷不冷。

十一月十一,王嬷嬷的侄媳妇新添了孩子,王嬷嬷非常高兴。她打小就进宫了,家中亲人只一个姐姐。前年姐姐病逝了,王嬷嬷便只剩个侄儿了。我给王嬷嬷赏了一副长命锁和一些银两,王嬷嬷死活不要,好不容易才塞给她。我说给她放一个月的假,也在家里享一享天伦之乐。王嬷嬷千恩万谢地走了。

十九

十一月十二大早,我坐在铜镜前轻扫峨眉。不时还望一望窗外,今日阴沉沉的,可不要下雪才好。

自上午我就站在府外等,兰儿给我带上帽子。我紧张地捋了捋鬓边的头发问她:「今日我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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