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活埋在地下时,闺蜜给我打来电话,说,当年我丈夫,是为
了她和我离婚的。
木箱里的空气只够我呼吸半小时,当时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
头:
「我要她死。」
1
离婚那一年,是我最落魄的时候。房东看我是单亲妈妈,怀疑
我是那种职业,说要是她发现我有带「男人」回来,她立刻报
警抓我们。
当时全身不到五千块,租了一个老旧的次卧,我带着刚上小学
的女儿一起住。
为了省一百块的月租,和房东还价到当着女儿的面哭出来。
房东老太怀疑我,说那种话的时候,女儿就在我怀里面哭。
那天起,我就暗自发誓,我要挣很多很多的钱。
多到,再也没人敢指着我们娘俩的鼻子说话。那几年,我拼了命的挣钱。下了班,还要继续去做兼职。
每天,疲惫到脚步虚浮,心脏狂跳像是随时猝死。
但我不能停下来。每个深夜,回到那个狭小的次卧,看见女儿
熟睡在那,我都这么告诉自己,你不能停下来。
或许是时来运转吧,那段时间,我遇见了我一生中最大的贵
人。
我闺蜜,陆璐。
她是我单位新来的派遣工,劳务合同的那种。可一身的行头,
却抵得上我三年的工资。
所有人都猜测,她要么是家里有钱,要么就是老公有钱。
第一次见面,是在饮水间接水,偶遇。
她走过来,突然问我,「你就是那个离过婚的女人?」
我诧异,我老公和我一个单位,离婚后他就离职了。这种事自
然瞒不住。
可我和她又不熟,上来就说这个,我只觉得被冒犯。
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站那摸着下巴回忆着:
「离婚是你老公提的吧,都说你老公很可能在外面养小三,结
果连你自己都查不出小三是谁……保密工作有一手啊他。」「关键你一分钱都不要,就图个抚养权,到底怎么想的?」她
说。
「现在日子不太好过吧?也是啊,你中午在食堂吃那么多,应
该是想把晚饭钱省了。」
伤疤被一一揭开,我恼羞成怒,「说够了没有?!」
「想挣钱吗?」
我怒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在我身后问了我一句。
「够你们母女俩做人上人的钱。」
2
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它可以让你愿意去听任何人说话。
哪怕,上一秒,她还在揭你的伤疤。
几天后,我请她在一间相对高档的酒店吃饭。
包厢有最低消费,看菜单时手都在抖。
那个挣钱的办法,她就是那时告诉我的。
「你知道吗,有一种钱,最好挣。」她说,「死人的钱。」3
说起来,我的工作,就是管理死人的钱。
在这个城市,凡是企业职工。要是死亡,家属就可以来到我工
作的窗口,领到两笔钱。
抚恤金,和丧葬费。
我管的,就是这个钱。
我也是这个时候,才从她口中知道。单位的系统里面,存在一
个漏洞。
简单点说,利用这个漏洞,我可以让死过的人,「再死一
次」。
当然,这指的是在数据层面。
这个时候,我就可以再发放一次抚恤金和丧葬费。
然而,在我动过手脚后,这些钱,最终就会流转进我的账户、
我父母的账户、乃至,我在网上买到的多张银行卡里。
狡兔三窟,神不知鬼不觉。
「这系统,九十年代用到今天,非常老旧,你不用担心会被识
别出异常,因为根本就没有识别功能。」她说,「何况人工审
批一向都不严格,做好手脚,任谁都查不出来。」「还有,那些人已经死了。」
她说着,竟然笑了起来,「死掉的人,上哪去发现这些事。」
4
我很清楚,这是在犯罪。
可是那个晚上,当我回到那间狭小的次卧。
我发现,女儿在装睡。
她脸上挂着泪。我再三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终于她坐起来,找了张纸。
她患有天生的失语症,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
音。平时都是在纸上写字和我交流。
「下午我的手碰到了同桌的衣服,同桌说衣服脏了,要我赔」
她工整的字这样写着,眼泪滴到了纸上,「我手干净的,不脏
的。」
后来,我哄她睡下,擦掉她眼角的泪。
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我又何尝不知道,衣服只是一个借
口。
那些小孩,只是在排挤她。只是因为她是班里最好欺负的,只
是因为,她只有一个没什么能力的妈妈。那个晚上,我把自己闷进被子里,闷到快要窒息。以防止自己
呐喊出来。
死人的钱,我挣。
6
从那以后,前前后后,三年吧。
我挣了有上千万。
这个数字,我自己都常常惊讶。
做一单不过几万块,但架不住这些年,我一直断断续续在做,
积少成多。
这期间,我用父母的名义,买了房子;给女儿换了市里最好的
学校,所有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她买,哪怕最后只是当垃圾丢
掉。
其实我知道,挣这种钱,手脚动得再干净,早晚有被发现的风
险。
所以我早就在闺蜜的建议下,把绝大部分的钱,换成了数字货
币,留给我女儿。
就算我被抓,哪怕我一辈子坐牢。
只要我咬死了不说,谁也不能从我女儿手里拿走这些钱!她一辈子衣食无忧,锦衣玉食,什么代价我都认!
不过,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
「陆璐,没有你我挣不到这个钱……我应该给你返点才对。」
有一天,我对她说。
彼时我们已经成了闺蜜,她如往常一样,来我家给我们做了桌
好菜,陪我女儿玩。
「不要给,一分钱也不要。」她说,「如果你给了,咱俩朋友
没得做。」
「……为什么?」
我是在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想帮就帮了,哪那么多问题。」她给我夹了一些菜,「尝
尝。」
我闷头吃着饭,看着她精致的脸,甚至在想,她不会是拉拉
吧?
对我来说,她一直很神秘。
我只知道她有钱,却不知道她的钱是哪来的;我在名册上看到
过她的住址,可那只是她租的房子,多数时间里都空置着。她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无法去思考任何有关她的事。
仿佛,理所应当要有一个闺蜜对我这么好。
我真正明白她是谁,是直到半年之后了。
那一次,我们一起出国旅行。
她把我活埋进了土里,活埋在,离祖国仅半个小时车程的地
方。
是的,她从一开始,就在布这个局。
她挣的,也是死人的钱。
只不过,要死的是我。
7
那一年是2015。
我们休年假,约好一起去缅甸旅行。
我还不知道,她要让我和我女儿,都死在那里,变成「失踪人
口」。
9
应该说,我习惯了有闺蜜替我包办一切。整个行程,全部是她安排的。
缅甸,小勐拉。
她说那里有最灵验的寺庙,去那里为我们的女儿祈福。
订机票,办签证,联系司机。她一手包办。
飞到西双版纳,乘坐私家车,去到打洛口岸。
穿过国门后,就到了缅甸境内。
有一些绿孔雀在国门附近游荡,我还拍了下来,告诉女儿,这
是喻意前程无量的动物。
私家车只能送我们到这,在国门外,有一辆越野车在等我们。
司机是缅甸人,闺蜜用缅甸语和司机交流时,我一个字都听不
懂。只是感叹,她一定为这趟旅程准备了很多。
越野车走的是小路,短短半个小时,就到了小勐拉。
可奇怪的是,这辆车却没有在小勐拉市区停留。
我和女儿旅途劳顿,在后排昏昏沉沉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醒过来才发现,车已然离开了市区,驶上了颠
簸的山路。
「这是要去哪?」我有些不安,问闺蜜。「酒店。」她说。
「不在市里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来可笑,那时候我还在想,可能她安排的是山里的特色酒
店,离寺庙近的那种。
直到,渐渐地,我看见一个村寨坐落在前方。。
可我眯着眼睛望去,哪里是什么村寨!
木制的高台上,有持枪的军人!
这是一个缅北的地方武装!
道路的远处,荒地上,有一个挖好的深坑。
我不安到了极点,那是做什么用的?我还想问闺蜜,可她不回
话了,只是在和司机用缅甸语交流。
神色,冷漠得可怕。
10
车停下,两名矮个军人,走了过来。
他们戴着血红色的臂章,持着枪管深黑的步枪。闺蜜摇下车窗,用缅甸语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车门被拉开了。
漆黑的枪管探了进来。
我被枪口指着额头,被迫下了车。
怀里紧抱的女儿,身躯在发抖。
我小声安慰他,妈妈在这里,不会有事。可刚一下车,后膝就
被踢了一脚,整个人跪在地上。
转头望去,开车的司机也下了车,却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和
军人打起招呼,抽起了烟。
瞬间,我懂了,全部都是安排好的。
而安排这一切的人……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闺蜜。
她往日的笑容不见了,眼神漠然,仿佛在看一头牲畜。
「陆璐……为什么……」我惊惧,同时也不解地望着她。
「密码。」她不回答,只是这样说。
我知道,她指的密码是什么。这几年里,我挣的死人钱,早都换成了数字货币,准备留给女
儿。
她要的,就是这些钱的密码。
我咬了咬牙,「如果不是在安全的地方,我不会说。」
我是在赌,我只能这么赌。
「你会说的。」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拍拍膝盖,站了起来。
我听见她对一旁的军人交代了几句什么,有人上来,从我怀里
强行抱走了女儿。
她双腿惊慌地地乱蹬着,惊慌地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她在向我求救。
我绝望地冲上去,却被一名军人扑倒在地,挣扎中,后脑
「嗡!」的一声,我瞬间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11
……
闷热。
胸口很闷,缺氧的感觉。
我猛然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眼前,是绝对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黑暗。
这里是哪?……
我摸索着,手心滑过很多毛刺。身下,是一块粗糙的木板。
我想要坐起身来,却瞬间磕到了头。摸了摸,头顶也是一块坚
硬的木板。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光源闪烁着亮起,伴随尖锐作响的铃声。
一台手机,在我手边。
借着手机的光源,我终于模糊看清了。
我躺在一个极其狭小的木箱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拿起那台手机。
老式的诺基亚,键盘机。
只能确定这不是我的,界面上显示的也全部是缅甸文字。
接通后,电话那头,是我的闺蜜。
我听见她笑了一下。
「怎么样,土里的感觉?」她说。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
「你被埋进地里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看着。我算过了,加上我
在箱子里给你留的一罐氧气,最多三十五分钟,你就会窒息死
在这副棺材里。」
天啊。
我再也抑制不住,疯狂地尖叫了起来。
12
她只是平静地等着我结束惨叫。
终于,我渐渐停了下来,流着泪,绝望地捶打着木箱的板子。
「我女儿……」我啜泣着,「我女儿呢?她在哪?」
「密码。」她只是这样说。
「让我听见她的声音,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大吼着。
她沉默了一会,很快,我听见电话那天,传来了呜咽的哭泣
声。
「小小。」我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
那头的呜咽声激烈了起来,但是含糊不清。我猜测,女儿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说吧。」闺蜜的声音。
我无力地摇着头,我始终不明白,明明一直是那么好的闺蜜,
明明她一点也不缺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为什么啊,陆璐,到底为什么……」
「是这样的,你老公爱上的那个女人……」她说,「是我。」
「有钱是演出来的,那身行头是租的,隔段时间就换一套,花
不了多少钱。」她说。
「接近你,就是为了,让你去挣死人的钱。」
「为什么……」我仍然无法理解,无助地颤抖着。
她笑起来,「因为我和你老公,从一开始,就在等你挣钱
啊。」
我彻底呆住了。
在那一刻,我全都明白了。
13
原来如此……
她竟然谋划了一场堪称完美的犯罪:三年前,我丈夫和她出轨,和我提了离了婚。
但那仅仅只是这场大戏的开始,微不足道的一个开始;
我老公,是我的同事。
他还在单位时,就留意到了那个漏洞。
挣死人钱的漏洞。
他心动过,他知道用这个办法,挣到上千万,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还是放弃了,因为只要做了这种事,万一被发现,少不了
要在牢里度过终生。
可有一次,他和她在酒店幽会的时候,他说了这个事情。
那点醒了她。
「何必自己做呢?」她说,「这不是有现成的劳动力么。」
于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就此诞生了——
我老公提出了离婚,官司打了很久。最后,我为了留住女儿,
选了净身出户。
穷困,蜗居在狭小的出租屋,疲于奔命。
挣钱的欲望,在心里疯狂滋生。
于是,她恰到好处地出现了。她进入了单位,接近我,撩拨我内心的渴望,把挣死人钱的方
法给了我。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东窗事发。
她不过是口头教过我,哪怕我案发。证据在哪?谁会知道?谁
能证明?
而那些钱,仅仅只是暂时「存放」在我手里罢了。
等到我挣够了钱,就是他们收成的时候了。
把我骗到这里,让我死在这里,变成失踪人口。
他们拿到密码,轻而易举,拿走所有钱。
就算在这之后,单位发现了我挣死人钱的事,报了警。
又有谁会去查他们?
只有我这个死人被通缉。他们却能在国内,用我的钱,高枕无
忧地做富家翁。还能在公众媒体上惺惺作态,呼吁我早日回
国,接受法律审判。
「说到底,你只是我们精心培养的……一株庄稼。」
她说,「现在,是丰收了。」
她把每一个环节都想到了,现在就只等我和女儿的死。好一个坐享其成,清白到底!
说到自得处,她甚至笑起来。
14
「我告诉你的已经够多了,你的时间是有限的。」她再一次提
醒我。
我咬了咬牙,「让我出去,让我和我女儿到安全的地方。否则
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头的她,不屑的轻笑。
「你的时间是有限的,你女儿也是。」
我愣了愣。
「我还在念书的时候,就一直很好奇一个手术……前额叶切
割。」
「知道吗,埋你的时候,你女儿一直在大哭大喊,吵得我头
疼。」她说。
「我会找一根尖锐的铁棍,插进脑袋里,搅烂一部分脑子。到
时候,她就会变成一条听话的狗。」她笑了笑,「特别安静,
把她卖了都不会反抗。」
「当然了,这里没有麻药。」「等一下……」
我祈求地话语,被打断了。
「五分钟。」
大脑嗡嗡作响。
我浑身都在发抖。
「说不说,你自己选。」
不顾我癫狂地咒骂,她挂断了电话。
15
我发疯地捶打着这具棺材。
纹丝不动。
妈的……
妈的!
她挟持着我女儿,这才是她肆无忌惮,把我埋在这里的原因!
妈的!!
棺材里的空气越来越闷了。我用指甲掐着手心的肉,迫使自己冷静去思考。
有一点,我很清楚。
绝对,不能说出密码。
一旦拿到想要的,她绝不可能让我和女儿活命!
我摸索着,在这台手机里,找到了拨号界面。
我根本不知道缅甸的报警电话是多少,我拨了110,又试了
86110,可是那头都只有机械的缅甸女声,应该是在说号码无法
打通。
冷静,我必须冷静。
大使馆……
是了!如果我能查到驻缅大使馆的电话,向他们求救,哪怕我
需要自首,我和女儿都还有机会被救!
然而这台老式的诺基亚,无论我怎么操作,就是刷不出任何网
页!
是啊……这个女人,又怎么可能留给我一台能上网的手机。
该死的,该死的……
我无力地捶打着木板。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我以为是闺蜜的,慌忙接通。
那头却是一阵缅甸语,年轻男人的声音。
只不过,磕磕绊绊的。
「မင်းရဲ့အေမ」
「ငါေနာက်ဆံးမာဖန်းကိအရင်ဆံးေဖာ်ြပခဲ့တယ်ဆိတာငါသိလိက်ရတယ်။」
我完全听不懂,看了一下手机号,不是闺蜜打来的。
「Help!」
(救命!)
我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听懂英语:
「Help!Wewerekidnapped!Callthepolice!」
(救命!我们被绑架了!报警!)
「မင်းရဲ့အေမ!」
完全鸡同鸭讲,电话那头的男人根本不像是能听懂英语的样
子。他还在说着我听不懂的缅甸语,我想起了什么,匆匆挂断。翻
起了这个手机里的拨号记录
——我要一个个试过去,只要有一个能听懂英语,我们就有机
会得救!
可这时候,那个号码又打了过来。
我挂断,没找到屏蔽号码的功能,又打来。
我急躁地接了,那头还是那个男人,在说莫名其妙的缅甸语。
没完没了!
我也火了,「甘凌娘!打什么打?!!」
那头明显的沉默了一下。
「中国人?」男人说出了一句标准的国语。
我愣住了。
16
他干咳了一声。
「甭管用什么语言交流吧……」他说,
「你孩子现在在我们手里,我们只给你一个小时,往这张卡里
打十万美金,否则我们就撕票。」他说着,开始给我报一串卡号。
我彻底懵了,我孩子?!在他手里?!
我急忙打断他,「等一下!你确定吗?!她明明……」
他啧了一声,「不信是吧。」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哭声。
并不清楚,但乍一听,确实很像我女儿的哭声。
「妈妈,救救我……他们都在打我……」
小女孩的呼救,仍然是并不清晰的声音。
我呆愣了半晌,反应了过来。
我女儿患有失语症,怎么可能说得出这样完整的句子。
我听说过这种骗术,境外有人专门花钱,录下小孩子的求救
声。那些小孩的声音都很普通,没有特别的音色。被诈骗的人
不仔细听,很容易误会成自己的孩子。
这不过只是一桩诈骗电话。
「一个小时,如果你敢报警,我们立刻撕票……」他仍然在卖
力表演着。
无论如何。这个诈骗犯,是我眼前唯一的希望了!
17
「你……你等一下!钱的事情好商量!多少都可以给你!」
「很好,我也不废话,钱到放人……」
「你听我说!」我打断他,「我知道我女儿不在你手里!我也
知道你是在诈骗!」
「我女儿已经被我闺蜜绑架了,我时间不多,她随时会对我女
儿动刑!」
我慌乱地说着,「问题是我被活埋在一个军寨附近的棺材里,
我出不去。」
「所以现在只有你能救我女儿!明白了吗?!」
「你在国内还是在缅甸?……不,不重要,帮我给驻缅大使馆
打电话,给缅甸警方打电话,都打!全部打一遍!让他们来救
我们!只要我女儿得救,我把我这些年所有钱,全给你!有上
千万!」
我喘着气,那头久久没有回应。
「求你了……」
「你等会啊……」他明显懵了,「你被活埋,完了你女儿被绑
架……」「对!」
「然后你孩子还是你闺蜜绑架的……」
「是的,我过了,全是真的!」
他长长地感叹了一声,「你可真能瞎寄吧编啊……同行?」
我哭泣着摇头,「你可以去查,我叫程雨桐,你干这行一定能
查到我的信息,求求你……哪怕你只是给我一个缅甸的报警电
话……」
然而下一秒,他挂断了电话。
棺材里,死寂重新降临。
我崩溃地撞着头。
胸口很沉闷,是空气里的含氧量越来越少了。
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情。
急促的电话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考,仿佛催命的讯号。
是我闺蜜。
18
我颤抖着接起。「时间到了。」她说。
「不要。陆璐,不要……」我祈求着,「她把你当成干妈——
她把你当成另一个妈妈!」
「然后呢?」她说。
我愣了愣。
「我给你时间了。」她说。
我听见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电话的那头。
爆发出了我女儿强烈痛苦的呜咽声。
我知道,她是在用尖锐的金属,往我女儿的头颅里钻。
我发疯地撞击棺材,「停下!停下——」
「最后给你三秒!要进她大脑了!」她大喊。
「三」
「二」
「一」
……「我说!我给你密码!」
我哭泣地大喊着。
我已别无选择。
19
我报给了她一串数字。
她在那头操作了一会。
「打开了。」她笑了一声。
「你已经拿到你要的了,放了他……那也是他的孩子,你别忘
了那也是他的孩子!」
她却没有理会。
「两个事。」她说。
「第一,人的头骨很硬,我刚刚只是用铁棍夹她的手指——我
诈你的。」
「第二,你前夫说过,要把女儿带回国内,他会继续抚养
她。」
「至于你……对不起,你不能活。」
我顿了顿。我已没有选择。
「可以,可以!……只要你让她活着,陆璐,她很乖的你是知
道的,她长大也会把这些事忘掉,不会记得我这个妈妈。」我
双眼流泪,
「她有失语症,没法告诉任何人我们的事……她会是一个好女
儿的!」我哭泣着,「如果你不放心,你把电话给她,我来告
诉她,你没有伤害我,是我不要她了。她会死心塌地地把你当
妈妈的!」
真是讽刺啊,想不到,这竟然将会是我和女儿的最后一句话
了。
可是,闺蜜却打断了我。
「那未来,我和他生的孩子算什么?」她突然这样说。
20
我愣住了。
那头的她,不知对谁,说了一句缅甸语。
音乐声消失了。
车轮的山路颠簸声。
他们,是在一辆行驶的车上。「到这里之前,我就改了主意,我会告诉他,他女儿因为剧烈
反抗,被军寨的人误杀……怎么样?」她说,「谁都找不到证
据。」
「死人,又怎么能告密呢。」
「最后和你女儿说句话吧。」
车停下了。
她解开了我女儿的嘴。
「啊……啊……」
她依然只能发出这样恐慌的声音。
我流着泪,祈求闺蜜放过她。用力在木板上磕着头。
「妈……」
突然间,我听见了她艰难地发出了音节。
「妈……妈……」
她艰难努力地说着,像是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只想
让我听见她叫我。
「妈……妈……」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叫我妈妈。一声枪响。
一具年幼的身体,被人踢下了车,在道路上无力地翻滚。
我再也听不见,我女儿的声音了。
21
她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紧紧地握着。
时间过去了多久?
我不知道,黑暗中,我仿佛已是棺中死尸。
一直到。
我手中的电话重新响了起来。
是刚才那个诈骗犯打来的。
我看着它,久久地看着。
我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已经不复存在了。
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那个女人,我要她死。我剩余的生命不多了。我也很清楚,被困在这具棺材里,我做
不了太多事。
可我一定要想尽所有办法,让她为我们陪葬!
我低下头,在下方,看见了她提到过的氧气瓶。
登山用的那种,1L的量,最多,能用30分钟。
我努力伸出手,够到那个瓶子,打开,在这氧气所剩无几的棺
中,用力吸了一口。
猩红的双眼,瞳孔收缩。血液,涌进大脑里。
13
我接通了电话。
我没有说话,我在等他开口。
我需要了解更多他的情况。
现在,他是我唯一能利用的人了。
没多久,那个男人,踌躇地开口了。
「那个,国内……出新闻了。」
「有人报案,说有三名女性,在国外失联。失联名单里面,有
你的名字……其中还有个是小孩。」「据说,你前夫报的案。」
做戏做全套,这真像他们的作风。
问题是,这个男人打电话回来,是为了什么。
「你想问什么?」我说。
「那个……真有上千万啊?」
14
我笑起来。
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它可以让任何人愿意去听你说话。
哪怕,上一秒,你才将他的骗术揭穿。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陈钰。」
「陈钰,你在国内还是在缅甸?」
「我就在小勐拉,干这行嘛,没办法……」
我该当庆幸,他就在这座城市。脑海中,一个计划渐渐有了雏形。
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的计划。
「陈钰,你手机有录音功能吗?」我说,「你把录音功能打
开。」
「什么?」他愣了一下。
「打开录音。」
那头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在操作,「好了。」
「我叫程雨桐。」我说。
「你们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在棺材里了。」
我说着,报了一串自己的身份证号。
「我被我前夫和我闺蜜,骗到了缅甸旅游,活埋进了土里,逼
我交出了所有钱。」
「我的女儿,被他们杀了。」
「证据是,我的尸体。」
「我被埋在一个地方武装的军寨外面,离祖国不到百公里的地
方。」「我记得,是出了小勐拉,向南开,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全是山路。我的尸体就在这。」
「只要找到我的尸体,就能证明我的话是真的。」
我顿了顿,说起了下一段话。
那是说给陈钰听的。
「陈钰,是唯一愿意帮我的人。」
「我感谢他对我的帮助。我自愿将我所有的合法遗产,无偿赠
予给这个男人。」
「此刻我头脑清醒,没有受到胁迫,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将重
复这段话三遍。」
我重复了这段话三次,合法遗产,全部无偿赠予……
我知道,这种赠予的话,没有多大法律意义。但是这是我现在
唯一能做的了。
那头的陈钰完全懵了。
「你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帮你……」
「接下来,就是你帮我的时候了。」我说,「我需要你把关于
我前夫和闺蜜的那段话,发给国内的媒体,越多越好。」
只要这些话被报道出去。我那个躲在国内的前夫,他一定逃不过制裁。
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那个女人,那个开枪杀了我女儿的女人……
「我要你帮我的第二件事……」我说,「帮我杀了我闺蜜。」
15
他沉默着。
我知道,这个要求他很难同意。
我知道,这个要求他很难同意。
这是我最后的筹码了——
「你知道,我说的那上千万,现在在哪吗?」
我说,「就在她的手上。」
是的,我的那些钱,早就被我换成了数字货币。
数字货币的私钥,被我加密存储在一个硬盘里。
她想拿走我的钱,就必须先打开这个硬盘!
最关键是,先前我告诉了她密码后。她是经过了一番操作,才
确认了密码是正确的。这就说明,她刚刚是在尝试打开那个硬盘。
那个装有上千万的硬盘,此刻,就在她手里!
「杀了她,不仅仅是帮我,那几千万都是你的。我国内的那点
遗产,根本比不上。」
「上千万,够你在缅甸做土皇帝!」
16
他仍然沉默着。
久久地沉默。
「求你了……」
这种时候,一个绝望的母亲,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女儿……」我说。
「我女儿有失语症。」我哭泣着,「今天,是我这辈子第一次
听见,她叫我妈妈。」
「我还想听见她跟我说话,我还想教她唱歌,陪她说好多好多
的话。」
「我好想听她再叫我一次妈妈。」
「可是我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他只是沉默着。
徒留我绝望地哭泣。
她杀了我女儿,把我女儿的尸体踢到了马路边。却就这么轻易
地走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17
「我……试一试吧。」突然,他说。
我愣了愣。
「但不是因为那些钱……是因为我也有孩子。」
他顿了顿。
「我也有过一个孩子。」
我瞬间明白了过来。
倘若他有孩子,又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捞这种充满
危险的钱。
除非,他和我一样,失去过自己的孩子。
很可惜,他过去发生过什么,我已经没时间去问了。
混浊的空气,沉闷的棺材。我吸着瓶中的氧气,心脏狂跳着。
18
「问题是……我怎么杀她,我都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我会告诉你她在哪里。」
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还记得,我和闺蜜最后易通电话,发现她是在一辆行驶的车
上。
那个时候我就在困惑,这太不合理,她应该一直守在我棺材附
近才对。
不然,要是我早早被闷死,谁来告诉她密码?她一分钱都得不
到。
再往下想,甚至她都不应该把我活埋,而是拷打我才对,这样
才能确保我在说出密码前活着……
但现在,我已经有结论了。
只有一种可能,也是一定是这个可能!
那个地方武装,和她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收了她的
钱,帮她做事。
杀人无非家常便饭,价钱谈妥自然能帮她办。既然只是金钱交易。
她自然不敢在这里久留!
要是让地方武装发现她握有那么一笔巨款,她也活不成!
这也是为什么,当我被枪逼下车的时候,她除了让我交出密
码,其他什么话都不说。
所以,当看到我被活埋之后,她一定是带着我女儿,坐上了那
辆越野车,原路返回国门。越快越好!
「陈钰,她正在往国门赶!」
19
然而陈钰却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