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将嫦娥奔月改写成言情小说?

后羿是羿国的战神,武功高强,一般没人能近得了身,除非他对那人不设防范,一时不察才被人钻了空子打成重伤。

而那人,除了被他当作亲弟弟对待的逄蒙,还有谁?

更何况,插在后羿胸口的那把流华剑,是后羿亲自寻遍天下明山和大川,为逄蒙挑选的称手兵器。

醒来后后羿告诉她,他那日已将逄蒙逐出师门,再无情义和瓜葛。

由于那一剑差点刺中心脏,再加上旧疾复发,后羿足足花了半年时间才养好伤。

嫦娥这些年来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逄蒙,就当没有这个人存在过。

忽然有一日,她听见某个弟子闲聊,说逄蒙被仇家追杀,身负重伤倒在雪地中,从此再没了消息。

逄蒙看着似乎一脸震惊的嫦娥,嘲讽地勾唇:「师父师娘还未死,我又怎会先行一步呢?」

嫦娥从恍然中回过神,听到他这番大逆不道忘恩负义的话,太阳穴鼓鼓地跳,心中又气又是失望,

「逄蒙,你的命是你师父从死人堆里捡来的,你的功夫和学识也是你师父教的,到头来你却暗算他。你知不知道,你那一剑几乎要了他的命!」

逄蒙冷冷地看着她,不执一词。

嫦娥深吸了口气,继续:「我们自问待你不薄,就连你中了修蛇之毒,也是我……」

喉咙的话倏地堵住,她不是那种一旦付出了什么就昭告全天下的性子,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她不顾性命也要救活逄蒙的矫情话。

而此时,逄蒙阴冷又轻鄙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笼罩着她,「是你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嫦娥闭了闭眼,下巴轻颤,还是没说出口。

逄蒙盯着她,眸底汹涌的暗色几度变化。

他突然靠近,用两根指头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

嫦娥仰着脸,被迫望着他。

他垂目,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眸色再度暗了几分,声音中带着嘶哑地问:「你想说,是你救了我,医治好了我的修蛇之毒,是吗?」

说着,逄蒙眸光一黯,攥着她下巴的手放松了力度。

他指端微凉,而她肌肤细腻,他食指上移,像是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她的脸颊,有些轻佻,又掺杂着几分别样感觉。

「吱吱!」嫦娥怀里的涂钰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

嫦娥瞳孔倏地微缩,想挣脱逄蒙手指的束缚。

逄蒙深远的黑眸突然迸发出一股深不可测的狠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恸和眷恋,他猛地逼近了几分,

「可你我都清楚,要不是因为我是后羿的弟子,你会救我吗?」

闻言,她身体一僵,竟忘记了挣扎。

「你——」

他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

逄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眼里顷刻射出一道无法遏制的怒火,眸子发红发烫。

下一瞬,手从她的下巴滑至脖颈直接扼住,一点一点用力。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他让你救我,你豁出性命不管也要救我?」

喉咙被掐住,窒息感瞬间袭来,嫦娥艰涩开口,「放开……」

就在这一刻,怀中的涂钰扑上去,狠狠一口咬在了逄蒙手臂上。

逄蒙吃痛,像是清醒过来,眼中的残忍暴戾在这一瞬间消退殆尽。

他猛地拂开涂钰,也顺势放开了嫦娥,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掌,指尖微微颤抖。

涂钰被扔在地上滚了几圈,却是一声不吭,嫦娥心尖一颤,顾不上隐隐作痛的脖颈,连忙跑过去将他抱起来。

涂钰此时乖顺地窝在嫦娥怀里,哪有方才的坚强,不仅嘴里发出委屈的哼唧声,身子也一颤一颤的,像是受了惊吓一般。

嫦娥脸色微变,低头仔细检查他的伤势,虽没发现什么,可见涂钰可怜巴巴地嗷嗷叫,心里又极为不安。

根本就毫发无损的涂钰眼眸水汽氤氲,爪子牢牢攀着她,似乎在说,「疼……」

嫦娥紧蹙眉尖,抬手轻柔地揉着他毛茸茸的皮毛,眼里闪过一丝歉疚,正要说些什么,一道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如果我不是他的弟子,你恐怕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是吗?」

嫦娥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朝逄蒙看去。

她只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随着逄蒙的话而突然停止跳动了,方才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如今他这话一出,她哪里还不明白…

「你是从何时开始……」开始对她存着这样的心思。

嫦娥虽未将话说完,但逄蒙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眼皮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视线缓缓落在嫦娥脸上,内心深处涌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她从来都是好看的,姝艳清媚,肤光胜雪。

特别是那双眼睛,挂着一层水雾,如新月生晕,又如海棠初雨,偏偏眼尾上挑,反而会在看人时显得格外妩媚,称得上是羿国第一美人。

究竟是何时对她存了那份不可言说的心思,他真的记不清了。

或许是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又或者是这么些年的朝夕相处,或是他解了修蛇之毒,重获新生醒过来那一刻,她守在床前,满脸的疲惫苍白,呈现出一种病态、绮丽的美,他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丝异样。

五年前,自从他因为重伤后羿而被他的那些拥护者追杀开始,他几乎没睡过一天安稳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连梦里都是刀光剑影。

那段噩梦般的日子,他无时无刻不被刻骨的恨意啃噬着心脏,唯一平静的时刻就是想起她的时候,她眸光盈盈望着自己的画面。

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年,后来他假死逃脱那些人的追杀,隐姓埋名去了一家道观,却意外得到了一本修炼功法的古籍。

自行摸索之下,他不眠不休地苦苦修炼,仅仅用了四年时间,功法已经小有所成。

他想,这是上天看不下去了,提供给他报仇雪恨的机会。

逄蒙直剌剌盯着嫦娥,她眉眼清晰,纤腰素纱,一如往昔。

他眼中暗光微闪,透出些许危险的意味。

从前她是他的师娘,他不得不小心掩藏着自己的情感。

如今他已不再是后羿的弟子,茕茕孑立,一无所有,何必还要压抑自己……

嫦娥望着他阴郁骇人覆满的脸廓,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

逄蒙该不会因为她才对后羿下手的吧?!

「你当时重伤后羿难道是因为——」嫦娥迟疑地开口。

「不是因为你。」逄蒙冷冷打断她。

嫦娥:「……」

倒也不必否认得那么干脆。

逄蒙目光骤降,语气寒如冰窖,「后羿本就是一个小人,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我只恨自己当时没把他杀死!」

嫦娥心尖蓦地颤了下,后羿之前对逄蒙可谓是真心相待,这是身边众人都看在眼里的。

「你怎可如此说他?他——」

「嫦娥,后羿早已将我逐出了师门,你今日再怎么替他说话,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逄蒙冷笑,眸底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他整日摆着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施舍乞丐般对我,明明我的不堪、痛苦都是因为他,明明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还想让我对他心存感激,做梦!」

嫦娥怔住,大脑一片混乱,「什么叫一切都是后羿造成的?」

「你们还等什么!」逄蒙却没心思和她对峙了,他轻瞥了嫦娥一眼,转头望向那些家丁和下人,唇角依然微微上扬,声音却带着透骨的冰冷,叫人不寒而栗。

「将嫦娥抓起来,再给后羿修书一封,说他最爱的女人在蒙府,要想她完好无损,就拿西王母那颗丹药来换!」

嫦娥猛地睁大眼,心寒与失望陡然自心间生起,又从心脏向四肢残骸窜去,瞬间将她全身的血脉都冰冻住。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6

当年那场大战结束之后,尸横遍野,空气中血腥弥漫,云蔚霞起,殷红的光芒从天边喷涌而出,恍若残阳咯血。

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肃杀萧条之中。

西王母就是在这样惨烈的景象中出现的。

她一身红衣在风中猎猎鼓舞,五官像是精心雕琢过的,眉间勾画的一抹红莲妖娆似血,却也带着一丝冷意。

嫦娥陡然之间想起了先前在话本里看到的一个故事——

西王母姚华原是元始天尊最宠爱的小女儿,天真烂漫,明媚肆意,后来爱上了元始天尊座下默默无闻的弟子清晏,更是为了他,跟自小定下婚约的蓬莱帝君之子临越退婚。

因为姚华的举荐,清晏很快在一次仙妖大战中崭露头角,元始天尊也开始重视这个凝练沉稳,含蓄周全又极其聪慧的弟子。

清晏一次又一次立下战功,从籍籍无名到威望颇高,只用了短短几年的光景,最后元始天尊将天帝之位交给了他,并嘱咐他要照顾好姚华,便云游四海而去。

元始天尊走后的两年,清晏征战四方,屠戮妖魔大军,成功坐稳天帝之位。

可就在两人大婚前一日,清晏醉酒宠幸了一个仙婢,姚华发现后大怒想将她赐死,却被清晏出手阻止。

他将那名仙婢护在身后,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要赐死就将他一块赐死。

姚华失望至极,一怒之下离开九重天来到了昆仑山,再也没回去过。

不久,清晏十里红装迎娶了那名仙婢为天后,那日百姓们远远便瞧见了天边一片红,七彩祥云,霞明玉映,不知灼伤了何人的眼。

后来天界有人传出,原来那名仙婢,竟是清晏先前在凡间的心上人……

「临越,仙丹。」

直到西王母清冷的嗓音响起,才将嫦娥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她醒醒神,不着痕迹地瞅了一眼西王母,呼吸微微一滞。

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天帝竟也忍心抛弃?

嫦娥暗暗叹气,适时地掩下眼眸多余的情绪,眼角余光却瞥见西王母身后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

那人穿着墨色衣裳,腰间挂着一把长剑,剑柄上一串红色剑穗正轻轻晃动。

身上裹挟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张扬热烈。

看向西王母时,他眼中的傲然立刻化成了温润柔软,眼底尽是浓稠的宠溺和深情。

嫦娥微微一怔,方才西王母好像喊他临越?

那个被西王母退婚后,气势汹汹去天庭找清晏干架,将正在瑶池饮酒赏月的天蓬胖揍了一顿才发现打错了人,最后被他爹蓬莱帝君关了整整十年幽禁的临越?

话本里还提过,临越继任蓬莱岛帝君之位后,令蓬莱弟子皆喊他东王公,那时姚华已被百姓尊称为西王母,世人还道是临越对当年退婚之事耿耿于怀,就连称号都要取个对立的。

今日看来,这称号恐怕不是对立,而是为了相衬罢了。

这般想着,嫦娥闪了闪眼眸,看着目如朗星,衣袂飘飘的东王公一步步走向后羿,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小盒子,低沉的嗓音从嘴里溢出:

「后羿,你打败妖族,射杀作乱的九颗太阳,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功德无量。这枚丹药三千年才制得一颗,我家夫人将它赠给你,你服下便可直接升天成仙——」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清脆响声,那优雅贵气的东王公脑门子就被狠狠拍了一掌。

他「哎哟」一声,抱着头委屈地望向西王母。

西王母也看着他,似笑非笑地微挑着眉,「谁是你夫人?嗯?」

「我的夫人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你敢说你不是!」东王公不甘示弱地挺直腰板。

「……」

「你就说是不是!」

「是!」这次西王母答得飞快且理直气壮。

嫦娥忍不住扑哧一声,见两道凉飕飕的视线朝自己看来,又赶紧捂住自己溢出笑声的唇,低眉垂眼地稍稍往后羿那边靠了靠。

「罢了,懒得同你计较。」西王母别过脸,轻哼一声,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嗓音却含着些许轻快惬意,看得出来心情极好,「还不快将丹药给后羿。」

东王公轻眨下眼,湛黑的眸子浮生出几许得意,动了动唇刚要说些什么,后羿低沉坚定的声音随着细风灌入在场所有人的耳际。

「这枚丹药我不能要。」

嫦娥怔住,抬眸望了望他那深晦冷淡的眼。

后羿也正好看过来,那浓稠的色泽在霞光的映衬下莫名生出几许缱绻,她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烫。

西王母蹙起眉头,她默了片刻,神色有些复杂,「自古以来,凡人无不有一死,成仙这种好事,世人皆是削尖脑袋往上钻的。你当真不要?」

「成仙于我而言不是好事。」

西王母噎住,她微微偏头看了眼嫦娥,顿时明白了什么,复杂的情绪被低垂的眸子掩盖,

「后羿,你是个聪明人,切莫为了儿女情长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不是什么聪明人。」后羿将嫦娥纤细的手指放入他的掌中,将她的手紧紧包裹起来,喑哑低沉的声音里,仿佛透着坚定不移的决心:

「成仙也好,做一世凡人也罢,天上人间,我只想同她一起。」

嫦娥倏地呼吸一滞,心脏在这一刻骤然失控,似乎将要跳出胸腔。

要命!

以后谁再说后羿是个闷葫芦不会说情话,她就跟谁急!

「你真是……」

西王母红润的唇微微张合,吐出清晰分明的三个字,忽然又顿住不说,凝视了后羿许久,脸上看不出什么思绪。

嫦娥的心也跟着忐忑不安。

她咽了咽口水,紧张得不行,却见西王母嘴角忽然牵起若隐若现的笑意,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跟从前一般固执。」

嫦娥不明所以,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犹豫不定。

她有些拿捏不准西王母的态度,只隐约觉得西王母似乎对后羿格外另眼看待,看着他的目光也是无法掩饰的欣赏。

啊……好气好气。

西王母见嫦娥满脸纠结,一丝疑惑从微挑的眼角眉梢渗透而出,「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嫦娥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什么?」

说到底,后羿能和西王母扯上渊源其实是因为她。

她刚开始是为了后羿才研究药理医术,后来却是真的热爱上了。

她在一本古老的医书上见到一个药方,若是能够研制出来,对百姓来说必定是不可多得的良方。

其他几味药材都被她寻到了,最后一味药材十分稀罕,世上只有昆仑山的西王母手中还存有一株,可如此珍贵的药材,西王母又怎会忍痛割爱?

那几日她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件事,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等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后羿却留下一封信消失了。

信上说他拿到药就回来,叫嫦娥不必担心。

呸!

世人都道西王母受了情伤后喜怒无常,最是痛恨男子,年轻英俊的男子尤甚,这叫她怎么能不担心!

她心惊胆战了十几日,直到他平安无事回来才稍稍放下心来。

后羿不仅带回了那味珍稀药材,手里还拿着一把弓弩,说是西王母赠他的红莲弓。

嫦娥心里有些吃味,但不管她怎么追问,后羿只说西王母并不像传闻那般可怕,也并未刁难于他。

难道后羿骗了她?

嫦娥微微蹙眉,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耳际传来西王母沉静的嗓音。

「那时后羿来昆仑向我求药——」

「西王母!」后羿的声音有些急切,他轻轻地避开了嫦娥的视线,压低声音,目光灼灼地盯着西王母,「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无须唔——」

嫦娥一脸蒙,只见后羿上下两片薄唇像是被粘住了一般无法分开,剩下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唔……」

「唔唔……」

「唔唔唔……」

尝试了三遍后,后羿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他、眸色微沉地扭过头,正好与在施法的东王公视线对上。

东王公毫不心虚地承接了他的目光,「你们这些凡人,比我们神仙还装,为喜欢的人付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你这种坚忍沉默的性子,以后迟早会吃大亏!」

后羿微微怔住。

东王公哼了一声,侧眸望向西王母时,又是一副温柔细腻的表情,「姚华,他已经被我禁言了,你继续说。」

西王母轻轻瞥他一眼,眸色泛起了波动,良久,她眉目稍弯,低低地笑了一下,「好。」

「那时后羿向我求那味药材,我同他说,如果他能将天山雪莲送到我手上,我就将药材给他。」

嫦娥瞳孔骤然紧缩。

西王母敛眉道:「世人谁不知晓,这天上雪莲只生长在雪峰山顶极为险峻的悬崖峭壁之上,冰川岩缝之中,四周还有凶猛的雪狼把守,凡人在雪峰待的每时每刻,都要承受那寒气蚀骨之痛,更别说去寻天山雪莲了,根本接近不得,稍有不慎就喂了恶狼,或跌落悬崖尸骨无存。」

「我原只想让他知难而退,不想他真的去寻那天山雪莲,寻回来时身上伤痕遍布,半条命都快丢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因为你才来向我求药。」

嫦娥浑身一颤,下意识凝向后羿,紧抿着红艳薄唇,胸闷心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竟瞒了她那么多!

她早该知道的,后羿一直是那样的性子,难怪他回来后总是若有若无地避着她,原来是怕她发现他身上未愈的伤痕……

「出于愧疚,除了那味药材,我还将红莲弓也一并赠予他。」

西王母眸中涟漪四起,旋即敛下眼帘,

「我原以为这世上的男子皆薄情寡信,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连自己的生命安危都不顾,披荆斩棘,倾尽所能只为讨一人高兴。」

「姚华……」东王公轻轻握住她的手。

西王母目光怔忪了一下,动了动手指,却没挣开。

她忽地侧眸看着后羿,漆黑的瞳仁清亮而冷静,话锋一转:

「我知道你不肯收下仙丹,是因为放不下嫦娥,但事情远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嫦娥眉心微皱,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今日射杀的九个太阳,虽说作恶多端,好歹也是天帝的儿子,基于天道法则,天界明面上不能对你做什么,但难保天界某些人不会暗地里对你下黑手,他们是仙,你只是区区凡人,又如何同他们斗?只有服下这颗仙丹,你才有保全自己的机会。」

西王母见眼前二人皆怔住,微微叹了口气,抬起一只手屈指施了个法,那个装着仙丹的小盒子转瞬到了后羿手中。

「我们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清楚。」

然后一个转身,两人消失在嫦娥和后羿的视线中。

一阵风刮过,树干上缀着的枯叶瑟缩地打着旋儿。

嫦娥怔怔地望着那颗丹药,咬唇问道:「你……你打算何时服下它?」

话音刚落,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沉默。

后羿眼帘微垂,没有看嫦娥一眼,默了半晌,清冷沉雅的嗓音贯穿空气般,传入嫦娥的耳中: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现在吧。」

嫦娥心脏狠狠一抽,猛地抬起头,双唇轻颤,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你当真……当真舍得…」

「我」字似千斤重,被含在嘴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眼眶迅速红了,嫦娥微微仰起头,隐忍着泪在眼眶里打转,正欲抬手抹泪,却瞧见后羿眼底毫不加掩饰的促狭笑意。

嫦娥呆住了。

他竟然……戏耍她?

嫦娥当即便赏了堂堂战神大人一个响亮的脑瓜子,还不解气地踹了他一脚。

后羿冷不防被推倒在地上,忽然脸色微变,倒吸一口凉气,吃痛地闷哼一声,双手紧紧捂住腹部蜷缩了起来。

嫦娥翻了个白眼,「别装了,你摔的是屁股,应该屁股疼,捂着腹部做甚!」

「……」

想要博取同情的战神大人面色一僵,尴尬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又恢复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面瘫模样。

他定定地看着嫦娥,一双深邃清冷的眸子牢牢霸占着她的视线。

嫦娥被看得脸颊微热。

突然,后羿抬手猝不及防勾了一下她的鼻子。

嫦娥瞳孔倏地一缩。

他们虽有婚约在身,但后羿一向清冷板正,这样类似情人间调情的亲昵举动,他还是第一次对她做。

后羿眉眼似冰雪消融,声音轻且浅,却重重砸在她心上:

「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事,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决不会丢下你一人。」

嫦娥呼吸微滞,「当真?」

「永不食言。」

满天霞光倾泻而下将男人笼罩,他的侧脸脸廓浮现淡淡朦胧的阴影,有些看不真切,但嫦娥却清晰地瞧见了,他眸底荡漾着的坦然和真诚。

心跳陡然加快,她悄悄扬起嘴角,转过头去没再看他,澄净的双眸静静地望向前方。

眼前依旧是一片残破,血腥污秽的腐败气味似乎从未消散,但天际霞光铺天盖地绽放,袅袅细风抚弄枝叶簌簌作响,一下一下地勾起心底藏着的淡淡的痒。

仿佛只要他在身边,迟早云开天霁,窥见天光。

「我信你。」

7

嫦娥回想起往事,心中渐渐清冷,神色一片黯然。

原来承诺这东西真的不值钱,一文不值。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涩涩的疼,她勉强定了定神,双眸紧盯着拿着兵器,向她缓缓靠近的下人们。

剑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冷冽寒光,这种压迫感,让她紧张到整个头皮都绷紧了。

怀里的涂钰忽然动了一下。

嫦娥颔首,垂眸看了眼怀中的软软一团,见他乖顺地窝在她的手臂上,只余圆溜溜的眸子恶狠狠瞪着那些家丁和下人,颇有种同仇敌忾之气。

她忽然心里下了个决定,哑着嗓子低低喝了一声:「你快走!」

涂钰一下怔住了,仰着头疑惑看她:「?」

嫦娥眼睛暗了暗。

方才逄蒙一副恨极了后羿,似乎跟他有着血海深仇的模样。

她不知道逄蒙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她落在逄蒙手里,处境堪忧,然而这一切都与涂钰无关。

是她要来蒙府,也是她间接害死了蒙玦,横竖都是她的错,有危险,也应是她抵上。

何况涂钰现已失去了法力,就算留下来,也只是多一分危险,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说不定找机会还能逃走。

只不过……

涂钰是个善良的奶兔精,又对她一片真心,定然不会轻易答应抛下她,这该如何是好?

她并不想像话本里那样,为了不拖累另一方,说些违心绝情的话逼他离开。

嫦娥微蹙着眉,心里酝酿着要怎么说既能让涂钰离开,又不会伤害到他。

「涂钰,那个……要不你先走,我……」

刚犹犹豫豫吐出一句话,怀里的兔子嗖的一声跳了下来,趁着下人们不注意,如一道白烟似的跑了出去。

嫦娥:……

一种植物一种植物一种植物!

这跑得也未免太快了些吧!

嫦娥攥紧了衣袖,怀里那股空荡荡的感觉让她心里也有些空,一时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都是你这个女人害死二公子!」

正在出神之际,膝盖上传来猛烈刺痛,她腿一软差点屈膝跪在地上,骤然被一只手牢牢扶住了胳膊。

她抬眸一看,微微怔住。

逄蒙蹙着眉垂首。

目光相撞。

只一瞬,嫦娥反应过来,猛地挣开他的手,逄蒙眸色变暗,却没说什么,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方才踢了嫦娥一脚的家丁,直到他吓得额上冷汗涔涔,才缓缓收回视线,目光在其他人身上冷冷扫了一圈,

「你们是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嗯?」

众人浑身一颤,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他招来祸事。

逄蒙右手轻轻摆动拂尘,阴冷的目光缓缓划过低垂着头的众人,低哑的嗓音里掺着骇人的阴鸷乖戾:

「我是叫你们将她抓起来,可没叫你们做多余的事。她是人质,在没拿到丹药之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听清楚了?」

「清、清楚了……」众人喏喏应道。

逄蒙转过脸,目光看向嫦娥,突然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牢牢扣着她。

嫦娥心下一惊,咬牙用力,使劲挣脱,无奈力气不够,心里有一瞬间的惊慌。

感觉到他禁锢的力度加深,嫦娥抿了抿唇,不挣扎了,佯装镇定地望着他。

逄蒙见她放弃挣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漆黑的眼眸似是晕染了一层迷蒙,漾出几缕缱绻深情。

他柔声道:「后羿不是一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只要你乖乖配合我拿到仙丹,若你愿意,了结此事之后,我来照顾你。」

不可能。

嫦娥在心里快速答道,面上却蹙眉不语。

先不说她对他没有那个意思,她并不相信逄蒙拿到仙丹之后,真的会用来医治蒙玦,定是另有所图,说不定是自己拿来服用,飞升上仙。

这般想着,嫦娥有些怀疑,方才逄蒙对自己做出的举动都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迷惑她,想让她配合他拿到仙丹。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怀疑我不是真心喜欢你?」逄蒙盯着她,脸色骤沉。

不信,怀疑。

嫦娥在心里再一次快速答道,脸上摇了摇头,「没有。」

如今她在他手中,激怒他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

逄蒙静静凝望着她,满意地勾唇,眼神似乎恢复了从前的清澈干净,

「你不是说过最喜欢平淡的生活吗,到时候我们可以找一处竹林,盖一间小屋,每日沏壶清茶,看落日疏林,寒鸦数点,与世无争,安然自在,你说如何?」

话音刚落,屋内陡然陷入安静,唯有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清晰,清晰地钻入嫦娥耳畔。

嫦娥听着逄蒙的构想,眉头越蹙越深,见他此时深情地望着她,略显紧张腼腆的模样,她竟看不出,他是真心实意还是假意迷惑。

嫦娥缓缓垂下眼眸,不知怎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那时后羿刚把家破人亡、无依无靠的逄蒙带回来,突然有急事要处理匆匆离府,叫她先照顾他。

消瘦却依旧好看得不减半分的少年,醒来后将自己蜷缩在榻上,紧攥着被子的手微微颤抖,手臂上尽是些同人抢食造成的血痕淤青,有些已经结痂了,有些伤口极深的还流着脓血。

就这样用一双乌黑的眼睛胆怯又警惕地盯着床前站着的她。

嫦娥目光深深,刚伸出手,就被情绪激动的少年狠狠甩开,一时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霎时间掌心被磕破了皮,鲜血从掌心缓缓溢出。

少年紧咬着唇,见她站起来后从身后的盒子里拿出药膏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红着脸由她上药,几不可闻地呢喃了声:「对不起……」

嫦娥十分大度地摆手,轻飘飘说了句「没事」。

她简单为自己处理了掌心的伤口,再拿起药膏为少年细致地涂抹好药,而后把伤口拿绷带绑好,利落地打了个结起身离开。

少年愈发愧疚,看着她的背影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丧气地耷下了脑袋。

视线刚好落在了手臂上被她因为报复用绷带系着的精致蝴蝶结上,不敢置信地瞳孔紧缩,整个人惊呆了……

之后每次替少年换药,嫦娥都会贴心地为他系一个美丽的蝴蝶结,引来不少同门弟子怪异的视线。

自那以后,少年待她十分尊敬,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微妙。

嫦娥皱了皱眉,拢回了思绪。

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对她怀揣着那样的心思?

她盯着眼前的逄蒙,一股形容不出的复杂在身体里肆意地流窜。

她不懂。

如果不是因为她,那时候他为何要刺伤后羿,为何如今会变成这番一身戾气的模样。

半晌,她终于开口问道:「五年前你缘何做出那种事?为何如此恨后羿……」

话音一落,逄蒙面色陡然沉下来,狠狠甩开她的手,眸光直盯着她,一丝凌厉自眼底闪过,喉间溢出低吼:

「我为何恨他?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什、什么?」嫦娥心里一紧。

逄蒙眸子猩红得吓人,眼里翻滚着蚀骨恨意,

「他因贪图我嫂嫂美色,残忍杀害了我父兄,我嫂嫂也被她欺辱而死,一尸两命!」

逄蒙的话犹如滔天一道雷,震得嫦娥久久才缓过神。

「这不可能!后羿不是那种人!」嫦娥斩钉截铁地反驳道。

「不可能?」逄蒙眸子透着犀利的寒光,冷冷嗤笑,「我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亲眼所见??!!

嫦娥浑身一颤,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指尖掐进血肉,不住摇头。

「他以为我那时晕过去了,看不见他的恶行,还假仁假义带我回府,收我为徒。每晚我一闭眼,就是亲人无辜惨死的模样,恨不得将那畜牲食肉寝皮,挫骨扬灰!」

「我不信……后羿他分明待你极好,收你为亲传弟子,他——」

「待我极好?」逄蒙几乎是咬牙切齿,「他不过是怕自己的恶行被人发现,在所有人面前演戏罢了,自始至终,他都是沽名钓誉、罔顾他人生死,只为一己私利!」

「不可能,不可能的……」

见嫦娥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逄蒙眉间浮上一丝快意的同时,随即心中生出一股怒气。

她就这般相信后羿吗?

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狰狞恐怖之色,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不管你信或不信,这都是事实,后羿他就是个卑劣无耻的小人。」

嫦娥紧紧咬着唇。

她还是不信后羿是那种人,但问题是,逄蒙也没有道理编造出这样的理由来诬陷后羿……

唇边被她咬得泛白,痛意慢慢拉扯着她的神经,脑子里乱哄哄的,思绪仍是停留在他方才的话里。

逄蒙话里意思是,这些年他一直伪装成单纯听话的模样,只等有朝一日为家人报仇。

可记忆里,少年逄蒙看着后羿的眼里全是崇拜与濡慕,素日里待后羿如同兄长般亲近尊敬,那样真诚炙热的态度,根本不似作假。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她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逄蒙的演技当真那么好?

内心焦躁不安,耳旁又响起逄蒙凉飕飕的声音:

「你最好乖乖听话,不要想着逃跑,否则——」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任谁都能听出话里的威胁。

嫦娥不说话,若是先前还存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如今却半分也没有了。

她要留下来,等后羿过来后,三人当面对峙,有什么恩怨都直接问清楚。

说来也奇怪,她从未担心后羿会对她的生死置之不理,纵使两人没了爱情,但一起长大的情谊却是真的,她相信后羿一定会拿丹药来救她。

逄蒙垂眼扫了眼那群下人,最后视线落在一个看着憨厚老实的家丁身上,吩咐:「你,将她先带下去。」

那家丁躬身应了一声,哆哆嗦嗦向前迈了几步,只是手还没来得及碰触到嫦娥,就被一道清亮急切的嗓音吓得猛地缩了回去。

「放开她!」

8

嫦娥堪堪转过头,只见来人白衣胜雪,一把银剑悬腰,清俊如玉,恍若神祇。

这人不是幻成人形的涂钰还是谁。

心里一急。

「涂钰!你怎么回——」话语倏地顿住。

自那场大战后,妖族和人族的关系愈发剑拔弩张起来,涂钰是奶兔精的身份,还是先不要暴露为好。

只好用眼神示意他快些离开。

涂钰暗自咬了咬牙,本来清澈漂亮的眸子此时透着股冰冷和凛然。

方才他刚进门,就看到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将手颤巍巍地伸向嫦娥,不知要对她做些什么,幸好他阻止得快。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嫦娥跟前,将她手上那根红绳解开,墨玉漆黑的眸子里似是蒙上一层水雾,闷闷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歉意:

「对不起,我来晚了。」

嫦娥下意识摇头。

忽然想起什么,嫦娥双眸微微眯虚,踮起脚尖压低声音靠近他一侧耳畔,

「你不是说要十日才能恢复人形吗?」

「……」

涂钰滚了滚喉结,只觉得有温热的呼吸撩拨着他的耳郭,又被嫦娥这么一质问,脸一红,心虚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见他那耳根覆上薄薄一层浅红,嫦娥老色批症状又犯了,她哑着声故意在他耳边吹气,语气暧昧惑人心魄:

「你就……如此想被我抱在怀里?」

涂钰身子颤了颤,耳根子红得更厉害,脑袋也埋得更低了。

嫦娥勾唇,不打算继续逗他,攥着他的手臂离他更近了些,换了副认真的神色压低声音道:「这里太危险了,你回来做什么!」

涂钰抬眸,一脸认真:「你还在这里啊。」

嫦娥有片刻的怔忪,咬着唇瓣又道:「那你方才跑得那么快!」

涂钰愣愣看着她,眼尾泛着深重的红,咬住下唇,面上有几分委屈,「我方才是去——」

「有趣。」

一道低沉阴冷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两人,「嫦娥,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嫦娥羽睫微垂,转了眸去看逄蒙。

逄蒙死死盯着她,眼里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话语中掩饰不住的愤怒讽刺:

「要是后羿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竟然同别的男子卿卿我我,反应想必很有趣。」

嫦娥僵住一秒,看来逄蒙还不知道央时的事。

逄蒙嘲讽地勾唇,抬眼看向涂钰,暗了暗眸,「你是何人?莫不是来救嫦娥的吧。」

表情似笑非笑,嗓音里夹杂着生气,又像是嘲弄,嘲弄他的自不量力。

涂钰轻哼,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他轻轻握住嫦娥的手,手指捏了下她的掌心,「相信我。」

嫦娥疑惑地看着他。

他遂浅笑一下,放开嫦娥的手,淡定自若地从逄蒙身边经过,径直走到软榻边,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蒙老爷面前。

「蒙老爷,我有一个法子,不用后羿那颗丹药,也可令二公子起死回生。」

此话一出,顷刻间屋内所有人的视线,微妙又奇异地看向面色不好的逄蒙,最后又直勾勾地定在了涂钰身上。

而蒙老爷无神的视线终于聚焦,逐渐恢复了清醒,默了半晌才颤声问道:

「你方才说……不用丹药也可救活玦儿?」

「没错。」

蒙老爷紧盯着涂钰,咽了咽唾沫,迟疑了片刻后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

涂钰拂袖做恭,「在下涂钰,儿时得到机缘,在蓬莱的临越帝君门下习了几年法术。」

蒙老爷瞳孔骤然间放大,毫不遗漏的欣喜从眼睛里溢出,哽咽道:「原来是仙人的弟子!玦儿……有救了!」

嫦娥只怔了一秒,便猜到涂钰是在为自己安个假身份,否则如何解释自己会法术。

逄蒙顿时变了脸色,眯起眼冷冷地盯着涂钰,唇畔敛着寒芒:「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说的话如何能信!」

「那你又何尝不是来路不明之人,谁知道你想得到后羿那颗丹药,到底是为了给二公子治病,还是为了自己某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呢。」

涂钰淡淡回望过去,声音格外清冽,隐隐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逄蒙脸色阴沉得似乎要挤出水来。

两人眼神在空气中交汇,形成了对峙。

见到这一幕,嫦娥心口倏紧了一拍。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逄蒙的人设早就崩得没边了,暂且不提。

涂钰怎么也……

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吧。

她看见涂钰又恢复了先前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灼热的目光忽地向她看过来,眼神里是殷殷的渴望。

嫦娥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有些好笑,涂钰莫不是吵架吵赢了,在向自己邀功吧?

若他还是只兔子,恐怕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这般想着,她唇角忍不住弯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涂公子,玦儿的命就拜托你了。」蒙老爷低头俯首,恳切道。

逄蒙眼里寒意加深:「蒙老爷,你莫要轻信——」

蒙老爷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话:

「道长,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同你合谋算计嫦娥姑娘,如今有其他的法子,你总得让我试一试吧。」

逄蒙脸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嫦娥和涂钰,垂下的眼帘刚好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对蒙老爷冷声道:「随便你。」

而后拂袖而去。

蒙老爷苦笑一声。

他没有说谎,若不是因为玦儿,他实在不想违背良心做出这些事。

对于逄蒙,他也并非完全信任。

半月前府里出了怪事,先是每到夜半三更总能听见瘆人的怪声,接着就是几个下人疯疯癫癫似是中了邪,就在蒙府上下惶恐不安之际,逄蒙来了。

他纵使活了这么些岁数,见到逄蒙那一刻,还是不由得生了几分畏惧。

他觉得不可思议,逄蒙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么眼神像淬了毒似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而自逄蒙来蒙府那日起,那些怪事真的再没发生过,旁人越是认为他道法高深,他反而心里越是发怵。

后来翡儿出了事,玦儿也身中奇毒危在旦夕,请来的大夫纷纷束手无策。

逄蒙说他这是中了修蛇之毒,而后羿手上有一颗能解百毒,令人起死回生的丹药,还说他们只需抓住嫦娥作为人质威胁后羿,就可以令后羿将丹药亲手奉上。

他别无他法,只能同意和逄蒙设局,以万金作诱,将自诩医术精湛的嫦娥骗过来。

原计划是嫦娥一进府就将她抓起来,他却听小厮通报说嫦娥解过修蛇之毒,他惊诧莫名,却又存了几分希冀,便想着让她试一试,可谁知玦儿却因此提前毒发身亡……

窗外忽然一阵风吹过,蒙老爷心里惊了一跳,收回思绪对涂钰道:

「涂公子,可否告诉我如何才能救玦儿?」

涂钰微微颔首,温淡道:「您可听说过断肠花?」

蒙老爷摇头。

本来在一旁默默听着的嫦娥却面色骤变,心里更是有一刹那的紊乱,勉强压下内心的震惊,眼眸中带着几分异色,向涂钰望去。

「世人都道修蛇之毒乃天下奇毒,却很少人听说过断肠花。断肠花的毒性不亚于修蛇之毒,发作起来能让人肝肠寸断。但若将二者结合,却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玦儿体内有修蛇之毒,也就是说,也就是说……」蒙老爷结巴道。

「也就是说,我们只需找到断肠花,给二公子服下即可。」涂钰勾唇,眸色如同秋日里的湖水般干净温和。

「断肠花生长在清庵峰,一百年前被一场不知何故的大火烧得只剩下三株,其中两株五年前被嫦娥采了,还有一株。明日我和嫦娥就出发,你若不放心,可以派些人跟着我们,这样也可早日找到。」

「谢谢,谢谢……」蒙老爷双手掩面哽咽抽泣,不断地反复重复着这两个字。

天幕渐渐愈发黑暗,蒙老爷善解人意地为他们安排了一间客房。

涂钰将门掩上,脸微微发烫,唇角微勾,忍不住转眸看向嫦娥。

撞上嫦娥视线的那一刻,他眼眸笑意渐渐消失。

嫦娥正用一种很疑惑,像是从来不认识他的表情看着他。

看得他的心漏跳了一拍,眉间也染上了一层不安。

嫦娥……这是怎么了?

「你……啊——」

刚开口,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猛地揪住了他的衣襟,涂钰的呼吸顿时滞在喉间,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嫦娥揪住他,一个旋身,两人转换了位置,自己背部贴着门,攥着他的衣襟微微用力,将人拉了下来。

气息瞬间交织在一起。

涂钰一愣,身子微僵。

「嫦娥……」

见嫦娥离自己越来越近,涂钰脸上顿时发烫得厉害,目光闪躲,不经意间落在了嫦娥的锁骨上,那里有三个极小的红点。

他忽地皱了皱眉,先前他以为是那晚不小心留下的痕迹,可如今仔细一看,他有些不确定了。

「嫦娥,你锁骨上那三个红点是怎么回事?」

嫦娥眉头蹙了蹙,这三个红点是一个月前突然长出来的,不疼也不肿,纵使她医术高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三个红点。

「你当真是蓬莱帝君临越的弟子?」嫦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涂钰见嫦娥没回答他的问题,愣了愣,垂眸,「不是。」

他深吸口气,道:「我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兔子精……那是我瞎编的。」

「那你怎么知道,断肠花能解修蛇之毒?」嫦娥吐出淡淡的气息吹拂在他脸颊上,眸色却一丝波动也无地凝望着他。

「之前……我们妖族有位长老曾告诉过我。」

「那你又如何知道,清庵峰那两株断肠花是我采走的?」

涂钰轻轻别过脸,喉结滚动,扯了扯唇,

「你说过,五年前你替逄蒙解过修蛇之毒,自然……自然去采过花。」

嫦娥沉黯的视线紧紧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我那时对修蛇之毒束手无策,想到的法子也只有以毒攻毒,因为体质特殊百毒不侵,我每次都会采两株相同的毒草回去,一株株亲自试尝,最后才确定了断肠花是修蛇之毒的解药。而这些细枝末节我从未跟你提过。你现在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我采了——」

嫦娥深吸口气,一字一字清晰分明:

「两、株、断、肠、花。」

9

翌日,嫦娥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穿戴好衣服推开门,刚抬出脚,便看到了正抱着银剑蜷缩在墙角,双眼紧闭,似乎尚在熟睡,却睡得极不安稳的涂钰。

嫦娥慢慢蹲下身,小心不惊醒正在睡觉的人,安静地凝望着他。

男子白皙细腻的肌肤,无一点瑕疵可弃,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细润,宛如白瓷一般,纤长而微挑的睫毛在眼睑处覆下一片阴影。

嫦娥眼神晦暗,原本清浅的呼吸也开始慢慢变得紊乱起来。

睡得倒是乖巧。

屏着呼吸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在触碰到他脸的瞬间,指尖却停留在半空中。

昨夜面对她的质问,涂钰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最后竟嗫嚅着憋出一句:

「说不定,可能是你记错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你不小心说漏了嘴,跟我提起过采了两株断肠花的事?」

从来过目不忘,记忆力极强的嫦娥冷哼一声,沉着眸看他,一脸的不相信。

涂钰也知道自己的借口很蹩脚,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又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索性转身推开门落荒而逃……

「嗯……」沉沉低哑的嗓音在下一秒钻入耳中。

嫦娥的思绪骤然被拉回。

涂钰到底瞒了她什么?

又为何,这样一副遮遮掩掩,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的模样?

此时,涂钰原本紧闭的双睫忽然颤了颤,一下子睁开眼。

他看到嫦娥,如墨的眼眸倏地闪过点点亮光,想起什么又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眼神,像做错了事般不敢说话。

默了片刻,他悄悄抬起头瞥了一眼嫦娥,心思活络了起来,而后做出了一系列的迷惑行为。

先是怕她听不清似的重重叹了口气,而后抬手装模作样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又揉了揉后脖颈,时不时用余光偷瞄嫦娥的反应。

浑身上下写满了一行字:我昨夜睡得很不好。

将一切尽收眼底,嫦娥眸光微闪,旋即眉间迅速染上一丝疑惑,

「昨夜……你宿在何处?」

涂钰顿时眼睛一亮,转瞬又立即委屈地红了眼,「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悲伤地伸手指了指墙角。

「这里。」

见嫦娥不可置信地捂住唇,涂钰心里一喜,又故作坚强道:

「嫦娥,我向来坚强,没事,真的,睡在这里挺好的,幕天席地,干净宽敞。除了——」

说着赶紧低头,似乎要遮住眼底的黯然,

「除了夜里凉风瑟瑟,秋深露重,偶尔还有几个侍女路过,投来虎视眈眈的视线,和几个小厮路过看笑话的眼神,真的一切都好。」

明明是微笑着的,微微颤抖的清亮嗓音却有着说不出的脆弱。

「天呐!」

嫦娥闻言猛地攥住他的手,眸底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涂钰,你怎么那么傻!夜里这么凉,睡这里受寒了怎么办!为何不让蒙老爷再为你安排一个房间?!」

涂钰抬眸看她,眼底渐渐氤氲出一层浅浅的雾气。

「因为……我惹你生气了,我……我不配。」

涂.不配.钰自然地反掌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又抬头直视她的眼睛,轻声道:

「嫦娥,看在我是真心知道自己错了的份上,你可以不要再生我的气吗?」

嫦娥眸光颤了颤,没有说话。

在那微醺的阳光下,涂钰双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纯净黝黑的瞳眸里弥漫着柔柔的缱绻深情,在微微湿润的空气中一点点酝酿,蔓延,仿佛要渗入她的灵魂。

又仿佛,他眼里,心里,世界里,只余她一人。

嫦娥被这样的热切的目光注视着,眸子里渐渐漾起了波澜。

两人对视了半晌,嫦娥忽而探身逼近,白玉般一只柔荑撑在了他身体两侧的墙上,另一只伸向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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