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整理起来准备送去街道司了。」随侍道。
秦珏一把推开他,直直冲到府里堆弃物的地方,在成堆的弃物里一点一点翻找,最后在自己那件血衣边上寻到了那枚染了血的竹青荷包。
他颓然坐在地上,伸手轻抚着那枚荷包,先是笑,又抱着那枚荷包号啕大哭,像个失了心爱物什的孩童,「是我,是我没护住你……」
怪他自作聪明,怪他连一场灯都未曾和她一起看过,连灯都未曾和她一起放过,如今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原是想要护着她,不曾想她却是间接因他而死。
自那天醒来以后,秦珏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往日里他笑意总是浮在表面,醒来以后却是连个表情也没有了,平日里不是处理政事,就是待在公主府那一方小天地里,摸着一个黑色的匣子自言自语。
他没有称帝,而是把秦家大权剥了个干净,花了十八年将最年幼的十七殿下教养成人,将所有事务都交予十七江怀章以后,他去了安阳。
正值上元节,街边摆摊的老伯看见他,笑问他道:「哟,贵人今年又来了?还要两盏天灯?」
「嗯。」秦珏应声,将银钱放在老伯的摊子上,伸手提过两盏天灯,伸手放飞。
「都十八年了,您年年一个人在这儿,等人吗?」老伯笑问,「如今您看看,我这头发都白咯!」
「嗯,是等人。」秦珏道。
「诶呀,您等到了吗?」
「未曾,她不愿原谅我。」秦珏苦笑一声,他这十八年来都未曾梦见过江初年,但是她音容笑貌却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只是梦不到而已。
他声音很轻很轻,「竟是连入梦都不肯。」
「您说什么?」老伯没听清,问他。
「没什么。」
「您又要在这儿站一夜?」身边的喧嚣都慢慢散了,老伯知晓秦珏年年会来,特地等他到这么晚,「那贵人我先收摊咯,有缘的话明年再见您?」
「嗯,辛苦。」秦珏道。
夜里突然降了场微雨,秦珏立在桥头没打伞,侍从也不敢去打扰他,只看着他猛地抓了一下空气。
秦珏似是看见江初年拿着两盏天灯跑向他,他伸手虚虚一抓,却摸了个空,踉跄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你是不是想我了……」秦珏忽而自言自语道,「也好,我来陪你了。」
天一亮,他便纵马去了檀溪寺。
檀溪寺下有石阶千阶,秦珏屏退了随从,一步一躬一叩首,统共花了三日,才登上山顶,进了寺庙里。
他的额头已经磕到鲜血淋漓,甚至血污覆在他脸上,连五官都有些看不清。
随侍们看见他这副样子,「帝师,您……」
「滚。」秦珏道。
「帝师……」随从还想劝他,于是躬身继续叫他。
秦珏似是怒了,吼道:「我叫你们滚!」
等四下人都走了,他拿出那个黑色的匣子,对着它笑,「年年,十七很聪明,心怀天下百姓,他会是个好皇帝。」
「十八年了,如今江山依然是大酀的江山,也算百姓安乐,山河无恙……」
他说着说着,眼泪突然滑了下来,将已经干涸的血迹又冲湿,「陪你看灯是我食言了,但第二个愿望…… 我给你实现了。年年,我现在来陪你,来兑现许你的第一个愿望。」
「你气我怨我也好,不要不理我了。」
秦珏将那个黑匣小心翼翼地放在佛前,而后对着佛像深深叩首,「若是可以,吾愿用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换…… 再见吾妻一面。」
深秋的桂香飘了满寺,有风将几点细细碎碎的桂花吹到佛前,秦珏这一跪,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人生几十载,恍若一场大梦,秦珏是被马匹嘶鸣声吓得回过神来的,他一睁眼,就看见江初年正纵马而过,那匹马看起来像是要发狂的样子。
马蹄踩得落叶窸窣作响,秦珏正欲飞身前去接住她,就见江初年自己跳下马,朝他粲然一笑,「无事!」
待到江初年走远,他突然如梦初醒似的,朝着身后的随侍道,「去把姬伶杀了。」
他定定瞧着江初年越走越远的背影,伸手抚上心口,忽而吃吃笑了,面上却不受控制地滚落两行泪珠。
秦珏突然伸手狠狠拧了自己一下,身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微微蹙眉,而后又捂着脸笑了出来,「不是梦,不是梦……」
「十八年了,我未曾梦见过你,这次…… 竟不是梦……」
随侍再进檀溪寺的时候,秦珏已经跪在佛前断了气,他们将秦珏的身体摆正,却见他脸上是带着笑的。
「帝师从前可未曾笑过,凶巴巴的。」一个年纪小些的随侍道,一边伸手试图扒开秦珏的手,「这手里握着什么呀,握得这么紧……」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随侍轻拍了一下小随侍,「勿要碰,这是帝师平日最珍视的东西!」
那小随侍撇撇嘴,瞟了一眼,「我瞧上面的竹子也绣得不怎么好呀……」
「说起来,帝师曾经是笑过的……」老随侍的声音被风吹得好远好远,然后散在秋风缱绻里。
江怀章被秦珏教得很好,年纪轻轻就将大酀治理得兴盛强大,帝师走后一年的上元节,安阳小镇街道上有个老伯带着一个小小的孩童站到深夜。
「爷爷,咱们收摊吧?」小童软糯的声音被风卷进老伯耳里。
街上已经渐渐没人了,空余正在收拾摊子的摊贩们,老伯四下看了看,「好嘞,收摊,回去给你煮汤圆吃!」
听见汤圆,小童笑得开心,「今日怎么不见您总说的那个贵人?」
老伯又想起过去十八年里,那个总是屏退下人,独自站在这里的贵人,「许是等到想等的人了,走,回家咯!」
备案号 YX11EAW9LgX
西红柿炒鸡蛋
(已完结 + 穆景元 李明琮番外)《蓄意》
我自小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不过,这不妨碍我搭上邻国太子。
宫中人人都骂我扮猪吃老虎,硬生生抢了本该属于其他公主的殊荣。
不过我不在乎,毕竟作为一个整整十五年来都沦为笑柄的人,要真那么脆弱,早就找面不那么平整的宫墙一头撞上去以了结自己了。
骂吧,随你们骂。毕竟在此之前,宫中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以为会被父皇随意指配给哪位小官,然后在冷落和漠视中度过余生。
拜高踩低才是常态,不是吗?
这可不是臆想,照看我的嬷嬷和宫女平日里嚼舌根,就是这样说的。毕竟,她们毫不避讳让我听到这些。
所以,为了不被人永远踩着,我必须自寻出路。
这些道理我不是自己悟通的。在我更小一些的时候,有一日淑妃娘娘笑吟吟地来找我,问我要不要去看看我的母亲。
[可是我半个月前才去拜见过皇后娘娘]我说。
[不是皇后,是你的生母]
我的生母?那位被打入冷宫的瑶贵妃?其实我不是很想,毕竟我打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过她了,而且我还听说她成了疯子。
但我还是点头了。淑妃娘娘向来对我冷淡,她如今竟这样好心待我,我不愿拂了她的一片心意。
冷宫的门被推开的时候,我看见淑妃娘娘嫌恶地皱了皱眉头,然而下一刻,这份嫌恶就被不加掩饰的得意取代了。
因为那个潦倒的女人转过身来,用死鱼一般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我们,随后嘿嘿地笑出声来。
说实话,我很害怕她,我想马上转身离开。
可是猝不及防地,有双手把我往前一推,而后关门声响起了。
只剩下我和她了。
就在这时,那个让我铭记了一生的场景出现了——她的眼神就在片刻间变得清明,表情也温和了许多。
[你过来。]朝我招招手。
我仍是恐惧得很,可脚步却忍不住挪动。
[长这么大了,越发像我了。]她嘴角慢慢勾起。
我这时才看清她的模样,不得不说,即使堕落成这样,她也依旧有几分风韵,难怪当年宠绝六宫。
我身子微微发颤,不敢说话。
[唉,像我不好]她自顾自地说。
我明白她的意思,毕竟听闻父皇冷落我的原因之一,就是我长得像她,看了让他厌烦。
[过得不好吧?]她摸了摸我的头,[可惜了,那么辛苦地把你生下来,却没听你喊过一句母妃。]
苍天作证,我不是故意表现得那么冷漠的,只是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出不了声。
她眼神里有些许失望,可是声音却热切了一些[儿啊,你记着,一定要爬上去,你才能好好活着,乖啊]
她好温柔,我情不自禁地往前凑了一些。
可是下一刻,她扬起了尖锐的指甲,往我脖子上狠狠一刮。
我不知道出血了没有,可我痛得嚎叫出声[母妃!]
外面守着的宫人闻声赶来,将她拉开。
她大喊大叫,乱打乱踢,与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淑妃看着痛得直掉泪的我,幸灾乐祸地说[不知道那疯女人日后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连亲女儿都打,会是什么滋味呢]
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她必须疯掉,才能保住自己,也保住我。
又比如那句 “爬上去”。
所以当听到苏国太子会亲自驾临齐国皇宫进行邦交的时候,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毕竟,人人皆知,这次亦是和亲的好时机。
但是我前头还有三位姐姐,她们有才有貌,还有父皇的宠爱。这苏国太子妃之位,按常理来说是她们之一。
我只能自己争取了,可是连接风宴我都去不了,她们说大殿的位置不够,就不给我安排了。
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那一夜,我独自站在角楼上,遥遥地看着大殿上的宫灯接连亮起,里面还隐隐传出相和的琴瑟,绵绵的词曲声。
当缱绻的乐音响起的时候,我便知道是我的姐姐在跳舞。
我知道没有人看,可我还是忍不住翩跹起舞。
在淡淡的月色中转着转着,我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了月光洒落一地的清辉。
不过,这可不是出神的时候。
我看着那个头戴藤蔓花纹冠,身着白色缠金华服,一派矜贵的男子,很肯定他就是那位苏国太子。
毕竟,今晚有资格到这里来的齐国伯侯们我都见过,不可能是他们。
[好一个月下美人]他的声音如流水溅玉。
我耳根悄悄地红了些许,但仍镇定地看着对方[我好歹也是七公主,你这样未免太无礼。]
我并非故作清高,只是找个由头把名号报上去而已。
他徐徐走了过来,我这才看清他长什么样子。这时我却不争气地愣了一下,抛开苏国太子的光环,他也仍是一个长得极好看的人,五官精致却不显女气。
他纸扇一张,漫不经心地说[七公主。]
我正在寻思着怎样让他对我印象深刻些时,却突然听到了一句[美人难得,不如你当我的太子妃吧?}
语气颇为认真。
我震惊了,这潦草的程度真是出乎我意料。
莫不是我刚才跳得果真那么好?
然而,我很久之后才知道这时的他,不过也是乐得和我做戏。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俩绝配。
当然,这是后话了。
————6.14 更新
我刻意地沉下脸色,望入他深邃的眼眸,想找出一丝戏谑的意味。
可是没有,他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我是别有所图,可他图什么呀?
图我不受宠?图我可怜?
苏国皇帝若是知道本国太子如此潦草地选妃,会不会气吐血?
“七公主?” 他又轻轻唤了一声。
“虽是景元太子,但这里毕竟是齐国皇宫,戏弄我很有意思吗?” 我其实是心虚的,连责问都说得毫无底气。
景元不知道何时站到了连月华都洒不到的暗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在看我。
我心里怵怵的,害怕他一怒之下将我推下角楼。
这黑漆漆的,连第三个看见的人都不会有。
看见了又如何,难不成父皇还会替我这个最不受宠的女儿做主吗?
我转眼俯视着同样黑暗的下方,突然后悔来了这里。
凉凉的夜风突然袭来,我身子微微一颤,总算清醒了过来。
突然,一块更加冰凉的东西被放到我手中。
是一块玉佩。
“此物为证,我没有戏弄你。” 景元的声音随风入耳,当我抬眼时,他已经走远了。
我以为是我对他耍心机,没想到被他抢先一步,弄懵了我自己。
宫里美人扎堆,我当然不会自信到认为他觊觎我的美色,如此一来,事出反常,必有鬼。
不过我有什么可顾虑的呢,我还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吗?
离开角楼的时候,我把玉佩系在了腰间。
穆景元,你说话算数。
今晚的月色很亮,夜窗如昼。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我在等那一卷圣旨。
可惜,直到我眼睛熬不住终于睡过去了,大殿那边还是没有传来信息。
第二天我在院子里吃葡萄的时候,听到洒扫的宫女在聊天。
[听说昨夜陛下有意让三公主嫁过去,但苏国那位太子回绝了。]
[真的?莫非看上的是五公主。]
[真不懂你们,嫁过去就是远离故国,有什么可羡慕的。]
[他国又怎样,将来就是皇后了。}
……
我觉得手上的葡萄都不甜了。
这苏国太子吊人的功夫,真是够可以的。
临到午膳时间的时候,我这向来冷清的宫殿竟来了一位贵客。
穆贵妃,苏国皇帝的亲妹妹。
我听说她向来清冷,少在各宫走动,和我更加没有交集。
没想到她竟然会来,而且见到我时笑意盈盈,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的那般难对付。
更加没想到的是她会帮我描眉点唇。
如此亲近,我很是不习惯,竟下意识地回缩了一下{穆贵妃这是何意?}
{日后该改口了。}
我心下一惊,突然想起她不仅是穆贵妃,更是穆景元的亲姑姑。
{娘娘这是要干什么?}
{打扮得好看些,我带你去今晚的茶宴。}
他动了真格。
待穆贵妃摆出一副满意的表情时,我看见镜中人红唇玉面,满头的珠翠步摇左右摇摆,发出细微的撞击声。
夜幕降临时,我被带到大殿上的一个角落的位置里。
应是穆贵妃临时安排的。
我没有与人搭话,只是用发热的掌心握紧了玉佩。
待大家都入席时,我看见了那个人坐在殿前,一派端正凤仪。
——————短小更新
穆景元拿出聘书的时候,满殿哗然。
我离得远,看不清父皇的表情,只听到他隔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七公主年纪尚小,怕是不适合远嫁苏国。]
看着穆景元一本正经地解释如何对我一见倾心的时候,我突然笑了出来。
旁边的人以为我是太过欢喜,怎料我是真的想笑。
昨晚借着月光,我清楚地看出了他的眼神是怎样的朦胧无心。
但那又怎样呢?各取所需。
[派人把七公主唤来吧]父皇说。
[陛下,她在。]穆景元回过头来精确地捕捉到了我的位置。
我差点来不及将我的笑容收回。
走近到穆景元身畔时,我看到他的目光在我腰间停留了一瞬。
我抬眼的时候,看见父皇的神情凝滞了一下。
应是他许久没有见过我的缘故。
或者又应是我长得越发像母妃了。
我知道此时该做戏的,便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父皇,看清楚了吗?我这些年过得十分不好。
穆景元又开口了[七公主佩戴的玉玦是外臣的贴身之物,既然已两心相许,还请陛下成全,这亦是两国结秦晋之好的机会。]
在父皇摇摆不定的时候,穆贵妃果然出来帮穆景元说话了。
他应允了,尽管看上去很不情愿。
我姗姗地走回座位时,大殿上的目光都快要将我扎成筛子了。
我坐下的时候,对上了其中一个摄住我的目光。
是三皇兄李明琮。
这宫里唯一待我亲厚些许的人了。
他极重情,我不过小时候在他被父皇罚跪的时候给他拿去些吃剩的小点心,他后来便有意护着我些。
在道贺的人一个个到殿前抒发感想的时候,我这个主人公却偷偷溜了出来。
果然,没多久一个清冽的声音就在我身后响起。
“明乐,你认真的吗?”
“这玉佩总不能是它自己跑到我身上的吧?” 我笑了笑。
“他说得那般情真意切,可过才来一天。不觉得假惺惺吗?” 李明琮语气十分不善。
“三哥是怕什么呢?”
“他若把你骗了过去,天高山远,你受了委屈便是哭诉无门了。”
“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呢?” 我眼睛有些发酸,这是今晚唯一的一次真情流露的时候。
李明琮沉默了一会。
“礼部尚书家,京都守备家和刘御史的儿子都到了婚龄,若你能嫁过去,我肃王府多少能照看些。”
“三哥,” 我认真地看着他,“我愿意嫁到苏国。”
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来——万一日后连你也不顾我了,我又该被踩到地底了。
李明琮叹了口气。
良久,他才说:“父皇若不愿风光大办,我肃王府会为你备一份足够厚的嫁礼。”
“三哥还要娶妻呢。”
李明琮没有回答我,径直地走了。
我突然被惊了一下——假山后有人。
在看到露在外面的衣袂的时候,我便松了口气。
“穆太子喜欢偷听吗?”
穆景元气定神闲地走出来:“出来醒酒,撞见你们兄妹情深的一面,总觉得不大适合出来。”
不知道被他听到了多少。
“你还是收下了。” 他看着那块玉佩,唇边慢慢扬起微笑。
“因为思慕太子啊。” 我作出一副羞涩的模样。
看谁比谁会演。
“是吗,” 他幽幽地看着我,“你昨晚不是还觉得我在轻慢你吗?”
———更新
“穆太子,你——” 我的语气里故意掺了些慌乱,装作不堪调情地快步走开。
走出好远,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还不了解他,要如何自然地与他周旋还是个大问题。
回到公主殿的时候,我看见了沐在月光下的一袭华服。
“五姐。” 我淡淡地唤了一声。
五公主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我。
我以为五公主要指责我抢了了她的东西,没想到她却是连声音都不屑出,直接扬起玉手甩了我一巴掌。
冷风刮过,让脸庞刺刺地疼。
“你有病啊。” 我后退了一步。
五公主明月眼里浮现出一抹不加掩饰的惊讶。
大概是没想到我平时不声不响,实际上却这般无礼。
“还没出齐国皇宫呢,,就敢目中无人了?姐姐我在教训你,也不想受是吗?” 明月浅浅地笑。
“不是不想受,是觉得五姐姐教训得不够,姐姐若是再打狠一些,我就能顶着掌痕到父皇和穆太子面前招摇,能惹来一些怜惜也是好的。” 虽然话说得欠揍,可我仍是一副无辜模样。
好累,她什么时候能走。
“你——” 她有些生气,可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冷笑着说,“我会和父皇禀报,七妹素来低调,不爱张扬,若此次送亲铺张大办,定会让你难受。”
想扣我嫁妆?不过,这打的怕是穆景元的脸了吧。
那就不关我事了。
况且,还有肃王府的一份。
“对了,姐姐说教训我,教训什么呀?” 我转开话锋。
“七妹没有去洗尘宴,却能勾上苏国太子,这还不算不守规矩吗?”
“这件事,我也想问景元太子,日后我若知晓了,一定写信告知姐姐。”
明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今天和五公主说的话都快赶上平时两个月的了吧。毕竟我宫里的兄弟姐妹除了李明琮,其他人都不爱搭理我,父皇不知道,他们全看他的表现行事。
我福了一下身,就向着五公主擦身而过。
今天算是把我本来的面目显露出来了。
今晚的月色特别亮,夜窗如昼,我许久都睡不着。
我开始认真地思考嫁过去后又会是怎样的一条路。
可能苏国人会打听到我在齐国不受宠的状况,但毕竟有了太子妃的名衔。
只是,关键还是要看穆景元。
如果他在人前不能表现出宠爱我的迹象,我的境况可能还不如当个七公主。
真是头疼。
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昨夜飘了初雪,除了红墙黄瓦,那白茫茫的一片几近要将天地网住。
有宫人来禀报父皇要见我。
我还挺开心的,不是为他要见我,而是因为我很喜欢在雪天里出去走走,我觉得鞋子踩在雪上发出的沙沙声很好听。
我进入殿内的时候带来一身寒气,惹得父皇连咳了好几声。
我对他是没什么感情的,可是却看见他眼角处有些红。
人年纪大了都喜欢编织些假象来欺骗自己吗?为何要塑造一番看似有情的模样。
“明乐,你走近些,” 父皇招了招手,“关于嫁礼,你怎么想?的确是不愿大办吗?”
看来五公主找过他了。
“不敢劳父皇费心,以前如何,现在就如何。”
“既然这样,那礼数就同长公主的一样。”
长公主?噢对了,我姑姑也嫁到了苏国。
“父皇还有别的事吗?” 我有些惊讶自己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
“出门的时候,李公公会给你一封信,原封不动地交给长公主。”
“是。”
“退下吧。”
这般折腾了一番,终于到了穆景元离开的日子,也就是我要随他出宫的日子。
我穿上了礼服,戴了四凤冠,不过这珠瑶翘落,真是十分的重。
穆景元披着雪白的狐裘,显得一派的温润无害。
他笑着站在马车旁等我,见我走近,徐徐伸出手来接我。
我用余光看见来送我的李明琮翻了个白眼。
————6.21
送亲的依仗将要出城门的时候,我在犹豫着是否要掀开车帘感怀一番,以免显得我太薄情。然而我抬眼一看,却发现穆景元在闭目养神,压根就没看我。
[坐过来。]穆景元突然睁开眼,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并肩而坐也好,毕竟看着他的脸我还有些紧张。
[太子妃很紧张吗?]穆景元似笑非笑。
听到这称呼我倏地惊了一下,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淡定下来。
[太子何等英姿,让明乐好生景仰。]
[你我已是夫妻,说话不必这么客气。]
怎可能,只要你一天高于我之上,我就永远不可能放肆。
[我给你的玉佩怎么不带着了?]见我未说话,穆景元又问。
[正因为是太子所赠,才要好好收起来,若是磕着碰着了便该心疼了。]
[那我就再送。]穆景元声音里有着微微笑意。
我亦笑,而后眯上眼睛。
我其实不困,只是我不想和他这样一推一拉的说话,好费心神。
后来到驿站的时候,遇到过的失火,打劫就不足一提了,毕竟我很相信堂堂一个太子身边的护卫,而且我们的确毫发无损。
直到入到苏国国境的时候。
穆景元遇到了刺杀。
说来真是好笑,穆景元在齐国招摇了那么久都没事,刚一回到苏国就被人盯上了,果然还是自己人最危险。
我胆子小,他们在马车外打的时候我便捂着耳朵。
剑刃撞击声,厮杀声逐渐变得不真切。
不过穆景元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倒让我安心了不少。
然而,习惯性地放松警惕真不是什么好事。
一柄长剑在毫无防备之下刺过车帘直指穆景元。
我侧过身为他挡住了。
鲜血汩汩地流出,我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子也愈发地软。
恍惚之间,我看见了穆景元眼里的愕然。
如果不是没有力气,我会笑出来。
这会是我日后得到宠爱的筹码。
我相信他会救活我,不然太丢脸。
我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到了微微摇曳着的层层幔帐。
我咳了一声,便有候着的宫娥立刻上前来跪着递水,并且恭敬地说着[奴婢这就谴人通知太子。]
我想坐起来,却不料扯着了伤口一阵疼,宫娥连忙将我扶起来。
[我躺了几天。]
[回太子妃,三天了。]
[太子来看过我吗?]
[回太子妃,殿下因出使齐国,落下了许多公务,这几日回来便一直关在书房里。]
我顿时觉得有点头晕。
我正捧着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穆景元的声音。
[月华,你先下去。]
先前伺候我的小宫娥福了福身,徐徐退下了。
[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又或是有想吃的想看的,都可与月华说一声。]
[我知道了。]
[为什么替我挡剑?]
他果然问了出来。
我此时没什么力气,可仍弱弱地扯住他的衣袖,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太子若出事,我便难辞其咎。]
穆景元沉默了片刻,道[我会好好待你的。]
[我不管太子心里怎么想,只盼日后在人前都不能轻慢我,免得遭人低看。]
穆景元突然笑了。
我被他看得心里怵怵的。
———6.24 要考试啦更得有点慢
一阵淡淡的檀香席卷而来…… 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穆景元已经搂住了我。
“太子妃这话让我听得不大舒服,岂止是人前?”
我有些不习惯这陌生的男性气息,可是又不能把他推开。
“太子喜欢就好。”
我在他怀中温存了一番后,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醒来时,穆景元已经不见踪影,我便央人将我带去觐见皇后。
她亦是我的姑母,齐国长公主。
姑母皇后还是那样的美丽得体,只是我见她的第一眼就想起了风雨中飘落的花瓣,给人恹恹的感觉。
她没有孩子,也不能有孩子。不知是否因为这样,我总觉得她的眼神很孤独。
“我们明乐也来了。”
“明乐叩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她示意我上前去,“景元那孩子心思深,却能对你一见倾心,你们也是有缘的。”
“明乐有好多话想对姑母说。” 我用眼神示意她屏退宫人。
皇后的眼里只闪过一瞬的疑惑,随后淡淡地说了一句:“都退下,我要与明乐好好说说话。”
我把父皇给我的信交了出来。
皇后看完后,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扔进了香炉,随后轻声和我说了一段话。
那段话很长,我几乎记不住。
我临走时,皇后又叫住我,温柔地说:“日后册封了,勤些来看我可好?”
我答应了。心里却突然生起一阵彷徨。
我特意去书房找了穆景元,问他可否让我出东宫。
“我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出去。”
“我没说要你陪我啊。”
穆景元看了我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我连忙改口:“你若是能陪我是最好的,只是你不得空我才不想扰着你。”
“出去做什么?”
“听闻苏国京都里有许多齐国来的商人,日常会卖许多玩意,我想去看看。”
“我谴人去给你买。”
“姑母跟我说,如果册封出宫就更难了,不比现在。” 我把语气放软了些。
穆景元没有立刻应答,只是悠悠地磨着墨。
“我帮你。” 穆景元顺从地让我把他的手拿起。
我一边磨墨一边磨他,终于让他点了头。
我松了一口气,这人果然难缠。
我上了马车后,侍卫恭敬地教我若遇险该如何使用马车上的机关。
那机关的位置好熟悉。
不就是那日从齐国回来时穆景元坐的地方吗?
我佯装随意地问:“这马车上的机关很常见吗?”
“回娘娘,是的。”
“太子的车上也会有吗?”
“太子贵体,马车上的防御自然是极好的。”
我陷入了沉思。
既然是极好的,为何那剑能从车帘出一穿而过?又为何穆景元毫无按动机关的表现?
穆景元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想不透我便不再想下去了。
目前对我而言,还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
姑母对我说,我一定要尽全力生下嫡子。
按惯例,这在以往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可父皇在信中却让姑母帮我。
这些人,一个个到底都在打什么主意?
我掀开车帘,走马观花般掠过苏国京都的街景。
我心里算好了时间,等到离目的地还有些许距离时,就让他们停下。
从齐国来的绸缎,糕点,我都让人敛了一些,直到保证我走入那间医馆的行为显得足够自然。
在柜台前打理着的是个清秀小生,还未等他开口,我就问:“你们的医师在哪?”
“鄙人梁子乾,就是这里的医师。”
“我要一两黄芪,二两当归,三两枇杷,二两草乌,三两葛根,一两决明子。”
梁子乾仍是不动声色:“葛根没有了。”
“葛根还有。”
梁子乾这才微微笑了出来:“子乾拜见七公主。”
“作为暗探,开医馆不会张扬了些吗?” 我压低了声音。
“回公主,只是为了好接应罢了。”
“你有办法当上东宫的太医吗”
“这怕是得使好些手段。”
“只要不碍我性命,什么手段都随你。”
梁子乾微怔,随后笑着说:“好。”
————6.26
我回去后已经烧了两天了,总是退热没多久又烧起来,反反复复。
我隐约能听到一屋子太医的进出声和穆景元的呵斥声。
可我就是眼皮沉沉的怎么也睁不开。
有时候我会被人扶起来。强行灌我喝下苦巴巴的药。躺在那人的怀里的时候,我总是闻到那股熟悉的檀香。
好你个穆景元,敢灌我药。
罢了,我的确奈何不了你。
我不知道在自己迷迷糊糊中沉沦了多久,但我最终还是睁开了眼。
映入我眼帘的是梁子乾。
梁子乾见我醒了,面上不见一丝惊喜,只是不徐不疾地说;“太子妃突得怪病,宫中太医皆束手无策,于是太子在民间发了名帖,我便来了。”
我呆怔片刻,缓缓地问:“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梁子乾眨了眨眼睛:“这毒难解,却不伤根底。”
他眼神明亮,一丝心虚的意味都寻不出。
长公主是给了我一个怎样的好帮手啊。
“所以现在?”
“太子索性让我留在东宫了,” 梁子乾收拾着医箱,“以后太子妃的身体由我来料理。”
我张望四周:“这会殿里怎么只得你一个?”
“我大约猜到你醒来的时辰,便打发他们去煎药了。”
“年纪轻轻的,医术这么好。”
“谢太子妃夸奖,臣这就要去禀告太子了。”
穆景元过来的时候,前去煎药的宫娥也回来了。
他非要一勺一勺地喂我,使得旁边候着的宫娥一个看屋顶一个看地下。
我很多次都想告诉他,在我睡着的时候他灌我药这件事我还是记得的。
只是每每想开口时下一勺就递到了嘴边。
“太子妃想什么这么入迷?” 穆景元优雅地吹了吹还冒着热气的汤勺。
“是被太子晃了眼。” 我轻轻地说。
“有个温柔又好看的夫君,的确容易失了神。” 穆景元语气中带着笑意。
行行行,你怎么想都行。
“刚才给我诊治的太医有些面生?” 我故意提起来。
“民间来的,宫里的不中用。”
入夜的时候,穆景元有时候会抱着我出院子里看月亮。惹得宫人纷纷侧目
我挣扎着要下地。
他却说地气凉,硬是不肯。
就这样看了几晚月亮之后,册封典礼就来了。
繁复的依仗,绵延的红妆,盛大的场面让我多次闪了神。
我几乎像个牵线木偶一般地完成了典礼。
直到眼前的喜帕被一柄玉如意挑开,我才清醒过来。
我不敢看穆景元暖意融融的眼睛,只是垂睫盯着他礼服上的鎏金丝缀。
他却自然地取来合卺酒与我饮下。
我今晚格外的安静,他倒是话多,可是说着说着他就不说了,只是用那双不安分的手缓缓地从我的衣襟滑到衣带处,再后来,他把我压在身下。
月华如水,有人无暇赏月。
有人如坠云端。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空了。
宫人端来一碗乌漆漆的药,恭敬地要我喝下。
“这是什么?”
“回太子妃,这是补身子的。”
我接过后,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梁太医开的方子?"
“这是嬷嬷按老方子煎的。”
噢?梁子乾还不能接手这个?
等到他来帮我把脉的时候,我趁机问了他这个问题。
“避子汤这事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却也不是放在明面上的事,大约是对我信任不足,才未交与我做,” 梁子乾语气轻淡,“太子妃莫急。”
“你掂量着就好。”
梁子乾压低了声音:“齐国最近不大安宁。”
“为什么?”
“储位之争。”
我大致明白了。
果然还没半个月,就传来了消息。
我的三皇兄李明琮取代了原来的四皇兄,成了东宫之主。
我不惊讶,毕竟他名字里的一 “琮” 字,便说明父皇对他早寄予厚望。
只是三年前被四皇兄设计陷害,才害得他错失储君之位。
如今他会争回来,实属意料之中。
我知道这消息后,心情很不赖,当夜就独饮了两小盅酒。
———6.27
微醺之时,侍女便为我送上了解酒汤。
“奴婢谴人去告知梁太医,他便送了酸汤过来,只是如今已入夜,太医不便进来。” 侍女低眉道。
饮下醒酒汤后,困意便涌了上来。
我耷拉着眼皮,可就是不想进去。
“太子妃,殿下这时辰应是不会过来的了,还是先寝下吧。”
你误会了,我没有在等他。
我点了点头,却任由身子软绵绵地支在小桌旁。
“有刺客!”
“他往那边跑了,快!”……
我被突然而至的喧闹声惊醒了。
侍女连忙将我扶入内殿,神情恳切道:“太子妃莫怕,外面的人会料理好的,婢子这就出去守着。”
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破窗而入。
我心下一惊,正要叫人。
可是在看清来人的面目时,那声来不及出口的惊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
梁子乾一身黑衣,面色苍白,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腰间还有一片醒目的猩红。
不用问,就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你疯了。” 我骂了他一句,可还是上前扶住了他。
“太子妃,若被他们发现,我便挟持你,事情不会牵连到你的。” 梁子乾语气有些急促。
“我知道你想为齐国立功,可是这是苏国东宫,你未免太急。” 我刻意压低了声音。
“太子妃,我没有想杀太子,我只是想进书房找些东西,我……”
“谁管你杀不杀他。”
梁子乾怔了。
“嘘。” 我不让他再开口。我转过身,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近了。
“你马上躲入床底。”
可是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我随手往香炉倒了大半盒香灰。
总算冲掉了些。
还不够。
一声清脆的响音过后,我看着地下的碎片,踩了上去。
我痛得蜷在地上的时候,殿门顿时被推开了。
“太子妃。” 穆景元疾步走了进来,随即把我抱到凳子上。
他毫不掩饰心疼的神色,直接用手握住了我正在流血的脚。
“宣太医,愣着干嘛!”
“别,太子,别等太医了,我好痛。” 我现了哭腔。
这次不是装的,我是真的痛。
穆景元冷静过来:“到最近的地方取来药箱。”
穆景元亲手帮我包扎的时候,我凝视着殿外明亮的火把,
“太子,外面出事了吗?”
“有刺客,没抓住,我便想着你这边会不会有危险。”
“我没事。”
穆景元皱眉:“今晚当值的宫女都得罚。”
“是我害怕,谴她们出去守着。”
穆景元没有再说什么。
我以为他该走了,谁知道他竟抱我上了床。
我心跳得厉害。
这床底还有人啊。
好在他没有怎么不安分,除了手乱放,也没其他的了。
“你很紧张吗?” 他似乎察觉到我在微微发抖。
“外面好吵,我害怕。”
不过,东宫今夜出了意外,他应该不会留在这一整晚。我冷静下来,尝试去将呼吸声调得均匀平缓些。
果然,他以为我睡着了。
不出半个时辰,我便听到他起身的声音。
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我把梁子乾拖了出来。
他脸庞本就白皙,此时失去了血色便显得更吓人了。
好在他没晕过去。
他手上赫然多了一个很深的咬痕。
“你——”
“我不能出声。” 他无力地说。
我拿来水灌他喝下:“你太鲁莽了。”
梁子乾轻轻地说:“是我错了,进了东宫便生了侥幸之心,日后再也不会了,我刚才生怕连累了太子妃。”
我摇摇头;“今夜守备森严,你还走得了吗?”
“值守的知道我给太子妃送药,我只需再等一会,就脱下衣服出去。”
见我不说话,他继续说;“我死不了。”
这一夜我等得很焦灼,生怕梁子乾被擒住,幸好只是多虑了。
不过,东宫事端向来不少,抓不到刺客这事也就慢慢淡了。
我三哥当上太子之后,便开始大张旗鼓地往苏国东宫送礼物。一时之间,人人都知道我的亲哥哥明琮太子待我极好。
这天我正在吃着他动用冰窖才能送过来的鲜果子时,梁子乾来了。
我仔细地盯着他的神色。
他似乎看穿我所想:“太子妃不要担心,医者能自医,谁也看不出我受过伤。”
“啊乾,我打算写信给我三哥哥,你有什么要捎回去的吗?”
梁子乾的眼神亮了一下:“巧了,我也有东西要给明琮太子。”
“你那晚从穆景元书房里找到的?”
梁子乾低下头:“我会用密语,纵使被苏国截到了也无碍。”
我叹了口气:“你谨慎些就好。”
“对了,” 我抓过一把果子,“从齐国送过来的,还鲜着呢。”
梁子乾连忙摇了摇头:“这是明琮太子特意从齐国运过来的,珍贵得很,我不能吃。”
“你离开齐国这么久,好些年没尝过吧。”
我看见梁子乾的眼眶蓦地红了。
“我让你吃你就吃。” 我小小地霸道了一下。
梁子乾小心翼翼地接过,用袖子擦了擦,慢慢把它放入口中。
——6.28
“太子妃给明琮太子修书,他一定极高兴。” 梁子乾只沉了一瞬,随后抬眼笑道。
“我想让他别这么张扬,这储位毕竟还未坐稳。”
梁子乾摇摇头:“三皇子夺储是众望所归,说来算是根基已稳,小小任性,无妨。”
我孤疑地看着他。
梁子乾说:“明眼人都知道齐国太子在为远嫁的七公主立威,谁会真的放到台面上弹劾呢?”
他话音刚落,我便看到了一双白面缎金边的靴子。
梁子乾见我眼神飘走,立刻退到一边朝殿门处跪下:“拜见太子殿下。”
穆景元瞥了一眼梁子乾,眼中意味不明。
趁穆景元还未开口,我招了招手,示意他先退下。
穆景元走进来后,没有直接坐下,而是轻轻扇闻了一下香炉。
“如今的香怎么调这么淡了?”
我心下一惊,想起那晚的半盒香灰。
我掩饰住自己的不安:“这鹅梨香虽好,我却是厌了。”
“是吗?” 他懒懒地看了我一眼,“那就让内务府调新的。”
“谢太子。”
“最近身体可好些?”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便继续说:“太医院还有资历更深的太医,不如——”
“梁子乾年纪轻,本就不受太医院的人待见,你如今还把他从我身边撤了,是要把他置于何种尴尬的境地?”
“你倒是护着他。”
“我护的是于我有恩的人。”
穆景元弯了弯唇:“说起来你对我也有恩。”
“太子有没有想过,我若是有所图呢?” 我笑盈盈地看着她。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滑过我的手背:“知道又如何?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我转了话锋:“今日不忙吗?”
“谴了人把折子送来,我今晚留在你这。”
入夜寝下的时候,他在我颈间说话,温热的气息直扑我身上:“沉玉和太后要从国寺回来了。”
我想了想,觉得这名字真是好耳熟。
对了,沉玉公主,苏国最受宠最尊贵的皇女。
因她这一年来陪伴太后在国寺祈福,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见过。
“怎么特意和我说这个?”
“我们沉玉,若要嫁人,应当是世上最尊荣的新娘子才好。”
我的手指几近要掐进他肩膀里:“你想让她嫁给我三哥?”
“若非李明琮将来会登大典,我才不乐意呢。”
我一脚踹开他:“李明琮是真真的绝世无双,你不许看轻他。”
穆景元没有恼怒:“平时像只温顺的小猫,一碰了小须子就扬起爪子。”
他咬了咬我的耳朵:“不过我喜欢这样。”
我被他撩得一阵酥麻,意识却是极清醒的。
我在想沉玉,还有我三哥。
我突然很想见见她。
梁子乾再来的时候,和我说:“太子截了我们送出去的信。”
“料到他会看,只是——”
“别担心,他放了回去,明琮太子会收到的,” 梁子乾微笑道,“况且我备了两份。”
我咬了一口山药糕:“你那晚到底查到了什么?”
“明琮太子若知道让太子妃牵涉其中,该骂我了。”
“你不信我。”
梁子乾一贯平静的目色竟然闪过一丝慌乱:“我怎么不信?”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了出来:“太子好像有蚕食之心。”
“当然了,我只是猜测,一切等明琮太子判定。” 他补充道。
“可是苏国皇帝近年来与齐国的交往都颇有诚意。”
“苏帝是如此,苏国太子未必。”
“你是说若穆景元登基,恐生变数?” 我同样压低声音问他。
梁子乾神色有些沮丧:“太子妃你能别问了吗?我多说一些明琮太子便多骂我一些,况且您如今的身份已是苏国准皇后,千万不可插进来。”
“我没这能耐。” 我拂了拂残留的糕粉。
梁子乾递上帕子,说:“太子妃也不要过多担心,明琮太子快来了。”
我高兴地看着他;“果真?”
“应该快启程了,再等等。”
“你在苏国有见过沉玉公主吗?”
“未见过,只听闻是难得的美人。”
我实在十分好奇。
“对了,太子妃,今日该喝药了。”
我之前让梁子乾做了点手脚,所以我如今看起来总有几分孱弱,好让梁子乾顺理成章地留在身边照应着。旁人以为我是因剑伤加上水土不服所致,也不多怀疑什么。
“药好苦。”
“今天下了半两嘉应子呢。”
“哦。”
———6.29
我未曾想过和沉玉会是以那样的方式相见。
我听宫人说她一回来就入了东宫探望太子。虽然穆景元没有传召我,可我实在想见那沉玉公主,便从殿中出来,穿过庭院,往正殿走去。
鸟鸣声,风声穿梭在假山间。
我在风声里隐隐约约听到了不协调的声音。
循声走去,我看到了正在假山后说话的两人。
一个漂亮女子素手堪堪地挽上穆景元的手臂:“景元哥哥,只因她是公主吗?其实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
“嘉柔,” 穆景元的语气有点慵懒,“毕竟是太子妃,别在背后妄议。”
“妄议又如何?我思慕景元哥哥,这些年来一刻也不曾放下过,可她却因为一个身份就能轻易嫁进来,我如何甘心?”
我正观戏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它迅速地覆在我唇上,使我出不了声,并保持着这个姿势一路将我带离。
走出好远,才将我松开。
我转过身去的时候,面前的华服女子正在凝视着我。
如藏在乌云背后冷冷的勾月。
不知为何,我竟脱口而出:“沉玉。”
“我好不容易才将嘉柔带进来,你不许扰他们说话。”
“公主觉得我才是外人?” 我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
沉玉的眼神从我身上移走:“想多了太子妃,我只是不喜欢你。可偏偏我哥哥宠爱你,真是没办法。”
沉玉说话很直白,我还挺喜欢的。
她见我无缘无故地现出笑意,微微蹙眉道:“你一向都以这样滴水不漏的面目示人吗?”
“待会见到太子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沉玉嘴边挂着一丝讥笑:“我现在倒是不想让嘉柔嫁进来了,她的心思和你比差远了。”
“公主对我的恶意是不是来得突然了些。” 我轻声问她。
“听说你常年在齐宫里坐冷板凳,突然遇见了我哥哥这株乔木,是不是很想攀援着他往上爬?” 沉玉语气平淡,话语却尖锐。
我突然不喜欢她的直白了,竟然把我的心思全说了出来。
好没面子。
我开始担心她这样的性子会不会和我三哥打起来。
唉,头疼。
我回去自己的韶华殿没多久,穆景元就把我抓到了书房。
他让我念折子给他听。虽然莫名其妙,但我还是得照做。
在我越来越困的时候,穆景元笑着问了我一句:“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我一下就睡意全消。这人背后是长眼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