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长公主权倾朝野”为开头,写一篇故事?

果真是疼得狠了,连真心话都敢说了。

我将他扶到软塌上,不停地擦拭他脸上脖子上的冷汗,直到半夜他才止了动静,蹙眉在我怀中睡去。

我恐他这样睡一夜第二天会着风寒,打了热水为他擦身。

拿棉布拂过他的后背,纵是隔着一层,我也能感受到手指底下的凹凸不平,这是他的疤痕。

我熟悉寒水身上的每一道伤痕。

从前他习武受伤是常事,前辈没这个耐心,都是我替他涂的药膏。

他背后有一道很可怖的伤疤,是在我遇见他的那个雨夜留下的,当时深可见骨,养了好些时候,至今不褪,仍狰狞地伏在腰侧连接肩膀的位置上。

我不曾问他为何会受这样严重的伤,因为这样狠厉的手段一看就是被刺客斩的。

那一晚大雨滂沱,而他在高烧中困兽般嘶吼:「母亲!」

后来为他换药时,我总能从他眼中看出惨痛,这是他不愿提及的过去。

他不愿说,我便不问。

仿佛时光流转,我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寒水睡的不甚安稳,手指上了药后仍蜷缩着,这是下意识地防卫,他没有安全感。

轻轻理顺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我低头细密地吻过那道伤疤,与他十指相扣:「寒水,我在这儿。」

我在。

十二

我守了寒水一夜,第二天他醒来仍是无话,只说自己好了。

他既这样说,我便也不再多想,因为我们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我易容出府,前去京城外五十里处的青山脚下,拜访故人。

当今朝局,因大将军跋扈,颇有些崇武抑文的风向,然而朝堂终究是文人多,要搅动风云起来,也是文人更合适。

文人多都清高,并不会为权势而心悦诚服,而科举之后亦会有不少文官入朝,摄政王与大将军势大,想要新人真心辅佐,唯有找一个令天下文人都拜服的人,做他们进入官场之前的领路人。

历来科举中的主考官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只因一朝主考,历经他手的学子莫不尊称他一声老师,这是十分难得的人脉。

诸国皆尊儒,大夏境内有不少学者,然而最有名望最受推崇的,还是孟秋老前辈。

孟秋久未出山,若我能说服他为科举监考,做科考学子的主考官,那么未来朝廷之上,皇弟便会多出许多隐形的助力,文官的力量也更容易拧成一股绳。

我在天音寺时与孟秋的夫人秦氏多有来往,此番前去拜谒,也是给她递的拜帖。

「之前在宫中多有不便,如今开了府,方有空来看一看夫人。」我笑着将手中的酒递给孟夫人,「这是长安在天音寺时就埋下的酒,请夫人笑纳。」

孟夫人接过,笑道:「这倒奇了,少有人晓得我家这位爱喝酒。」

「从前在夫人身上闻过酒味,但口中并无,说明是您亲近之人饮酒。夫人袖口曾有米白粉末,是亲自挑米时沾上的,加之我曾见你向方丈求过寺中的普洱,普洱解酒。」我与她拉着手坐下,「夫人与先生感情甚笃,既为他买米酿酒,又为他求普洱醒酒,如此情谊,长安艳羡不已。」

夫人闻此温和一笑,拍拍我的手背,对着内室的帘子后道:「我同你说过她是玲珑心肠,不出来见见么?」

帘子后走出一人,鹤发童颜,清瘦儒雅,正是孟秋:「既是你的客人,又喊我做什么?」

我起身一揖:「先生喜饮酒,长安亦是爱酒之人,此番想向先生讨杯酒喝。」

「什么酒?」

「以学识为酒,倾入江海,赠饮天下。」

孟秋摸须:「你来这儿,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也不否认,只道先生明察秋毫。

半晌沉默后,他先开口道:「怎么会有兰花香味?」

我从背后取下一卷画轴,铺在旁边的书桌上,「是我带的画上沾染了花间香气,我养了几株午夜空谷在府中。」

孟秋表情稍霁,我继续道:「先生这书桌古朴,配兰花正合适,若是能放几卷圣人古书便更好。」

「又是兰花又是古书,你倒是很会投其所好。」孟秋看我一眼,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细细观摩桌上画卷,「这画墨凝重质朴,画风苍劲,山水婀娜中见刚健之气,婉转中显遒劲……有凌云之志。好画,是谁的墨宝?」

我但笑不语。

孟秋眼中露出惊色,转身细细打量我一番:「想不到长公主竟有这样的胸怀,这样的志向。」

我轻声道:「先生寄情山水,长安也曾立志看遍天下风景。月前我去先生故居看过,风景却好,只是一路上见百姓流离失所,连先生的茅草屋也挤满了人,我看见……有一稚童拿着蛀了的竹简在太阳底下看书。」

孟秋沉默。

「这世道本不该如此。只是贪官当道,屡屡贪污朝廷拨款,如书社学堂医馆等根本无法覆盖国土,也就无法长百姓学识,安百姓之身。」

「我在京城边缘设了学堂,也曾和林家公子一同授课,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大夏国土广袤,若无中央力行,不知有多少稚子孩童连蛀过的书简都难以获得,不知有多少学子寒窗苦读却无法施展抱负。」

孟秋起身望向窗外,眼中满是苍凉,良久叹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我肃容:「腐朽之气已久,狗仗人势者,早该退位。如今科举再开,我已见过不少年轻有为的学子,只是年轻人或许还存有些许稚嫩,长安希望在他们成长为国之栋梁前能有一个领路人!若有先生您做他们的考官和老师,是他们的幸运。」

孟秋沉声道:「长公主有一览众山之志,只是我想知道,登顶以后呢?不瞒你说,摄政王曾来请我出山,说会许我全族荣华富贵。那么你呢,你要许我什么?」

我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风景再好,也要有人去看,百姓终究是国之根本。长安无法承诺先生未来,只想请先生同我一起见证太平盛世。」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孟秋久久不言。我不敢轻易起身,仍弓着腰,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禁紧张起来。

忽然我看见眼前出现了孟秋的一片衣角,微微抬头竟看见他立于我一丈外,回我一重礼,虽极力压抑却难掩语气间的激动。

「臣孟秋,见过护国长公主。」

十三

请动孟秋后,我带着寒水马不停蹄地赶往京郊一处别院。

线报称,礼部尚书管潭达昨夜歇在这儿。

如今朝中奸臣贪官不少,这管潭达就是其中一个最跳的。当年父皇在时,他便仗着大将军的庇护作威作福,压得礼部侍郎郑仁君动弹不得。前儿刚恢复了科举,听说这厮又开始暗中联系掮客想卖考题了。

对付这种人,我只有当年对林修说的两个字。

杀之。

以寒水的武功,要将这场刺杀掩盖成山匪劫财谋杀太容易了。

管潭达的夫人不曾住在别院内,那别院是他置办来安置外室和私生子的,因而管夫人对自己夫君的死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悲戚,反而出面证明了管潭达最近确实与波斯商人有过往来,购入了大量珠宝,被杀人越货也是有的。

这话是在官府来请时当着百姓的面说的,一时间百姓议论纷纷,都在质疑管潭达一个礼部尚书何来那么多的钱财。

「夫人大义灭亲,本宫钦佩不已。」

是夜,我在尚书府细品管夫人为我沏的香茗。

「殿下说笑,是您给了我雪恨的机会。当年若不是他强占我的身子,我岂会以郡主之尊下嫁给他?」管夫人,不,是明达郡主浅笑着,眼中却满是荒芜,「管潭达娶我时对我父王信誓旦旦说会护我疼我,待父王被摄政王害死后他才露出了真面目,甚至我知道,父王通敌的罪证,有他出的一份力。」

「您放心,明日我会亲自在金銮殿上指控他这些年的罪行,他想两边讨好,在大将军和摄政王之间左右逢源,又是已死之人,他们不会为他出面的。」

翌日,明达郡主脱簪素衣上金銮殿,揭发管潭达借科举之名贩卖考卷,左右朝廷用人,又牵扯出当年她父亲成安郡王的冤案,为郡王平了反,复郡主之位。

皇弟在龙椅上愤恨不已:「管潭达的罪简直罄竹难书,这样的奸臣死了也是活该,只是这礼部尚书的职位……」

摄政王和大将军蠢蠢欲动,而明达抢先道:「管潭达在世时常谈及礼部侍郎郑仁君,言语间颇为嫉妒他的真才实学,为人正直。」

皇弟一拍大腿:「这样的人才差点被埋没了!正好他本就是礼部的,对事儿也熟,依朕看就不用想了,就让郑大人顶上吧!」

「这……陛下说的有理,臣等没有异议。」

摄政王先开了口,左右他手中暂时无人能上,若让大将军占了便宜,还不如郑仁君先顶着,以后再打点便是。而大将军显然想的和他一样,便也无话可说。

皇弟不耐道:「无事退朝,郑大人留下,朕要好好教育你一番,可别步了管潭达的后尘。」

此话一出摄政王嘴角露出笑意,想是对他的无脑行为十分满意,而郑仁君也毫无升职的喜悦,黑着一张脸跟着皇弟到了御膳房。

确实,任谁被说步一个死贪官的后尘,都不会开心的。

郑仁君此人,是我在京中的雅音坊注意到的。

我在京中有不少据点,消息最灵通的,一个是软玉阁,一个是雅音坊。

彼时他在雅间听曲儿借酒消愁,醉话间满是对管潭达的不满,对国家的担忧,对学子的惺惺相惜。雅音坊的琴女向我汇报以后,我就一直在观察他,判定他确有真才实学,亦有爱民之心,这才决定拉他一把。

只是郑仁君对皇弟不甚信任,在御书房内答话,言语颇有敷衍。

皇弟也不恼,笑眯眯问他自己墙上的一副墨宝如何。

郑仁君一眼扫过震惊了,孟秋大儒的墨宝是天下学子都梦寐以求的,只是他为人桀骜,从不轻易赠出。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郑仁君喃喃道。

「郑大人郁郁不得志,焉知朕不是韬光养晦呢?」这是皇弟第一次在大臣面前展露锋芒,「既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何不乘风而起?如今孟秋先生出山,郑大人,该自己闯出一番天地了。」

十四

兔走乌飞,白驹过隙,转瞬三年过去了。

礼部已开始准备第二次科举考试,而三年前登科及第的官员也成了朝中老人。

有孟秋与郑仁君把关,当年入朝者皆为有抱负之人,或心系百姓,或学识渊博,历练之下也出了几个治世之才。

不过我并没有将所有势力都留在京城,特意挑了几个不错的外放去了大城市和边境要塞。要守住江山,只靠朝廷中的尔虞我诈显然是不够的。

而皇弟也很争气,在郑仁君等人的助力下建成了不少学堂和医馆造福于民,得百姓爱戴的同时也令百官另眼相看。几年下来他暗自收服了一批官员,羽翼渐丰。

皇弟今年十五岁了,已不是从前需要我保护的小豆芽菜,个子早就超过了我,从前带着稚气的脸也变的坚韧起来,抿着嘴坐在金銮殿上俯视百官时,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不过随着少年长成,摄政王等人的心思也渐渐活络了起来,近来太后隐隐透露出想将自己母家侄女嫁给皇弟的想法,已请我去宫中赴宴多回,次次都拉着她侄女作陪。

而摄政王和大将军也不逞多让,纷纷给我下了拜帖。于是我在各种乱七八糟的桃花会百花会中,将三家的适龄小姐都见了个遍。

太后到底是离皇弟近些,从皇弟的口风中,我竟闻出些太后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思,于是就在一次宫宴上赞道:「京中擅琴棋书画者甚多,但若论最出挑的,本宫看还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杨昭。」

此话一出,摄政王和大将军锐利的眼风便扫了过来,在我和太后脸上来回巡视。

大将军笑道:「长公主莫不是忘了,前儿你还夸赞小女魏琳颇有当年先皇后之风呢。」

我掩嘴一笑:「是了,倒忘了魏小姐,说来我们还曾约着春暖花开时一起踏春呢,近来风和日丽,不知大将军肯不肯放人?」

「大将军恨不得长公主天天带着魏小姐出门吧?」摄政王面带嘲讽,「若要踏春也不必只两个人去,本王想起当年先皇曾赞洛洲园林风景如画,左不过半天的路程,不如春狩就定在此处。」

想去春狩?我心中一动:「如此便准百官都带着家眷一道去,也让本宫认个熟儿。」

太后坐在上位,笑得脸上的粉扑扑往下掉,想是觉得我们十分上道:「如此,便去洛园吧。」

半月后,皇宫中浩浩荡荡走出一支队伍。

我早在三年前搬离了皇宫,入住公主府,因而并没有同皇弟的仪仗同行,而是坐着马车慢悠悠跟在他往后十数丈。

与我同乘的自然是寒水。

自他当年在软玉阁生生推开我后,这些年我丝毫没有动摇将他再次扑倒的决心。只是这人执拗的很,认定的事怎么都不肯回转,我努力了三年,他也只肯由我牵牵手罢了,这还得是他装成我面首的时候。为此我常常气结,怎的忽然就没了再见时抱我的霸道呢?!

古人云水滴石穿,我坚信这一点。

马车内空间很大,装了我和寒水仍显空旷。他一上马车就坐在了离我最远的角落,我抱着一只流苏枕头百无聊赖地研究上面绣的花纹,一边偷偷看他。

寒水不爱多话的,所以一向是我起的话头。

「明明是三月,为何还是觉得冷呢?」我没话找话。

「习武之人不会冷。」

……呵,还是一如既往的拆我的台。我秉着「你拆你的、我搭我的」之原则,再接再厉:「哦,原来是我忘了带斗篷。」

「……」

「寒水,我冷。」

寒水淡淡地横了我一眼,抬手要解自己的外衣。

装,接着装!

我恨铁不成钢:「你把衣裳给我披着,让人看见了成何体统?」这外衣可不是长公主的礼制。

寒水微微坐直了些,警惕道:「那你想怎么样?」

这不就问到重点了么?

我越过马车里的小茶几,将碍事的东西都推开,合衣投入寒水怀中,又抓着他的两只手圈在我腰间固定好,然后抱着他的左臂心满意足地阖了眼:「这样吧。」

寒水:「……」

半晌后他颇有些牙疼地问:「难道这样很成体统?」

我干脆耍起了无赖,根本不理他。

不过寒水到底还是没有动弹,许是他看见了我眼下的乌青吧。

为了春狩,我最近有些忙。

入梦前,我感到有一只手温柔地抚过我的脸颊,暖融融的,我便亲昵地往他手心蹭了蹭,将怀中的手臂抱的更紧。

我醒来时,仍在寒水怀中。

不知我睡了多久,他竟一直不曾移动半分。

我抬起头看他。

夕阳的余晖借着风吹起窗帘的空当洒了进来,星星点点地烙在他的脸上,留下或明或暗的光驳,分明了他的羽睫,却越不过他挺直的鼻梁。

我的手不知何时与他十指相扣。

轻轻摩擦着他掌心的薄茧,指尖的微糙的触感倒像是在往心上挠似的,我的脸忽然有些热了。

趁寒水仍闭着眼,我伸着脖子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然后……撞上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没睡吗?」我讪笑。

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咬着牙道:「你扭来扭去我怎么睡得着?」

他的身子变烫了,隔着春衫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皮肤烫的不正常,他这般形容倒是害我也臊了起来,便不再追问他,只将脸埋在他颈窝处:「那我不动了。」

寒水默默撩开了沿河那边的帘子,任春寒料峭的风灌入马车内,我也难得老实,缩在他怀里不再作乱,哪怕我是真觉得有些冷了,也没敢提起把帘子放下来这事。

一时间我们都默了。

只听见窗外溪水叮咚流淌,不知名的鸟儿鸣着迤逦的清音,连风与帘子的交缠都变得缱绻,像极了我旖旎的心事。

十五

当我慢悠悠到了洛园时,太后已拖着皇弟聊了半个时辰,内侍前来向我禀报,说是皇弟让我一到便快赶去找他。

我坐着轿子往皇弟在的湖心亭去,远远就望见他背着手立在亭中与太后交谈,带着疏离的笑意。

许是上了年纪的人都会啰嗦些,我从皇弟眼底看到了不耐。但他早已学会了掩藏情绪,面上丝毫不显,应对得宜。

明明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却尽是天家风仪,伴在太后身侧的杨昭已无法移开追随他的目光。

「昭儿爱看史书,这次出来可要多和陛下聊聊。」太后摸着杨昭的手,眼睛却盯着皇弟不放,「陛下说好不好?」

皇弟点头应是,像是才发现我似的:「皇姐,好巧,你也来湖心亭看景么?」

我笑着由他扶我下轿:「夜来风凉,本宫来劝陛下多穿件衣裳,可别光顾着与美人谈笑,着了风寒。」

听我这样说,杨昭红着脸躲到太后身后,倒不敢再同皇弟攀谈,而太后则满意地瞟了我一眼:「长公主说的是,陛下与昭儿,交谈甚欢。」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从荷包里取出一枚双鱼佩递给杨昭,扬声道:「从前见你就喜欢得紧,前儿刚得了一对双鱼佩,看着与你相称,便赠与你吧。」

杨昭看清那玉佩后眼睛一亮,喜出望外,双手接过了,恨不能当即就戴上。而皇弟则偷偷瞪我一眼,将腰间的双鱼佩扯了扯,侧身站着,半身没入烛影中。

这会儿倒有小情绪了?我暗自发笑,也罢,他也只能同我这个姐姐撒撒娇了。

不出我所料,在杨昭接过玉佩不久,魏虎带着女儿魏琳来了,他虎目圆睁,肆意打量了杨昭一番,发出一记响亮的咂嘴声:「不过如此!」

杨昭的脸红了又白,眼中盈泪,求助的目光在皇弟身上流连。

我见皇弟没有反应,在角落里掐了他一把,他这才咳了两声道:「大将军喜爱女子英姿飒爽,朕倒偏爱她们柔情婉约。」

此话一出杨昭当即圆满了,激动的几乎都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而我也圆满了,这波仇恨拉到位了。

接下来几天,皇弟都陪着太后参观院内风景,对魏虎与摄政王带来的女子虽很温柔,但远不比杨昭亲近。

太后的心情大好,在一日清晨提议众人一齐登高,去「看看当年先皇与先皇后定情之处」。

这是下了血本了,不惜自揭伤疤也要促成皇弟与杨昭的姻缘。

要知道先皇后可是我的亲生母亲,虽在皇弟出生后不久便薨了,但父皇对她情深义重,悲痛之下半月不曾早朝,此后更是大病一场,一年不入后宫,全然不给靠杨家扶持成为继后的太后面子。

摄政王和魏虎对此提议都抱有莫名的兴趣,纷纷命人取了大氅来,用以抵御山顶的春寒露重,而皇弟则解下身上的狐裘,仔细替我系上:「皇姐小心着凉。」我安心受了,没有着人替他再拿一件。

太后的侍女去取斗篷,不一会儿却空着手回来了:「太后娘娘恕罪,您的斗篷……不见了!」

太后正要发怒,却被魏虎抢了话头:「上山要紧,若是太后不嫌弃,本将女儿那儿还有一领墨狐皮斗篷,本就是要献给您的,择日不如撞日,请您试试合不合心意?」

魏虎鲜少有对太后这般客气的时候,太后自觉面上有光,便也下了台阶道:「如此甚好,承上来吧。」

「是。」

我见太后春风得意,不由后退半步,把为首的位置让给了她,笑吧笑吧,殊不知这志得意满的笑容,还能维持多久?

园林中的山本就不高,一行人且走且看,也不过半个时辰就登了顶。

太后扶着杨昭的手指着不远处的八角亭笑道:「你们看,那儿便是先皇亲笔题字的折枝亭。」

折枝亭。当年母后在此为父皇折下一支四月桃花,由此得名。

太后想必也是念及旧事,眼中泛起冷意,推了推杨昭,道:「昭儿,去折一支桃花来,陛下有一只白玉瓶,放桃花最好看。」

杨昭依命去了。

魏虎身后,魏琳恨恨地跺了跺脚,叫魏虎一眼给瞪老实了。

杨昭故作天真地在桃花林中挑选花枝,而我余光瞟见不远处的林中惊起飞鸟。

不由在心中默数。

一……二……三。

「吼!!!」

霎时间,众人身后的树林中传来一声猛兽的怒吼,震得叶上的露珠都抖落下来。

寒水在我身侧,想带着我往后走,我轻轻挣开,装作十分狼狈的样子拖着皇弟仓皇后退几步,方才捂着心口软倒在他怀中。

此时众人已在不知不觉间纷纷离太后十丈开外。

太后听见咆哮惊愕回首,就见一只吊睛白额虎从林中蹿出,狰狞着血盆大口,带着血腥狂风呼啸而来。

这样的场面,纵是我都有些腿软,何况养尊处优的太后?眼见她骇得说不出话,煞白着脸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猛虎向自己扑来,一动不能动。

太后身边的内侍两股战战,能动的早连滚带爬地四处逃窜,胆小的也瘫软在地,直往她身后躲,哪里有人还记得她是全大夏最尊贵的女人?

前辈曾说,再美的花儿也不如鲜血绘就的娇艳。

我漠然看着低处的太后被猛虎肆意撕咬,斑斑血迹点染了碧绿的草地,倒像是画家泼墨般写意。

真美啊。

听闻大将军曾在漠北捉了只猛兽,经过调教能辨不同的气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猛兽狩猎,一般先断咽喉,不知为何这只老虎像是发了疯似的撕扯啃咬,不讲章法。

一柱香后,太后凄厉的惨叫才渐渐衰微,而她带上山的侍卫也被摄政王的人一个不留地解决了。

那猛虎将太后的脑袋都咬去了半个,忽闻林中一声奇异哨响,甩着铁链般的尾巴一个转身,钻入林中,消失不见。

山顶风大,不一会儿就吹散了血腥味,而太后的血也沁入土中,不似方才满地鲜红。

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太后自以为螳螂捕蝉,能进一步将皇权握在手中,却不想黄雀在后,她的命,才是这场春狩真正的祭品。

老太太在宫中太久,尽耍些阴狠绵长的手段,要杀人也是下毒杖刑,岂能想到会有人用这样暴力的法子对付自己?然而她活得太久了,得意忘了形,不管是谁,都已经对她厌烦至极。

杨家没了太后又如何,不还有别的女儿可以送进宫来么?左不过想保全族的荣华富贵罢了,我给。

摄政王亲自去合了太后剩下半个头颅上死不瞑目的一只眼,然后一脸疑惑地站起来道:「这才上山一会儿,怎的不见了太后?」

我笑着道:「许是前往折枝亭那边思念旧人,早晨路滑,一时不察摔了也是有的。」

「虽是皇家园林,到底久不曾开启,林中也少不了毒蛇狸猫,咱们这儿有女眷,伤了人可就不好了。」大将军眯着眼提议,「这山的另一头是狩猎场,豢养了不少珍禽,本将军带你们去见识见识如何?」

这时皇弟总算插上了话,颤颤巍巍道:「劳大将军一番心意,只是朕觉得有些冷……想先回去歇着了。」

他上山前将斗篷给了我,觉得冷也属常事。我探了探他的额头,转身对魏虎道:「多谢大将军美意,只是陛下一向身子骨弱,今个在山顶吹了风怕是不好,本宫便陪他往太医那去罢。」

魏虎也不在意,反而更加高兴些,摆摆手道:「无妨,陛下且去修整,我与摄政王同去。」

目送他们二人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下了山,我朝桃花林看去。

寒水不用我多说什么,几个起落将缩在林中的杨昭拎到了我面前。

此时的杨昭哪还有方才大家闺秀的矜持,早已抖如筛糠,脸上糊着涕泪,面如死灰。

她眼中没有焦点,半天才发现自己挪了位置,当即凄厉地哭嚎起来,拼命地将自己往草丛里藏,刮得脸上横起几道血痕:「救命!!救命!!别杀我!别杀我!」

我身后随行的侍从上前替她把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回禀道:「殿下,或许疯了。」

我怜惜道:「好可惜,昨儿还给了她与皇弟一对的玉佩。」

皇弟轻声道:「朕与杨家女有缘,纵是她疯了,朕也要娶她。」

我欣慰地握住了皇弟的手:「陛下仁慈,杨家人当铭记陛下恩德。」

几日后,太后的尸体在山林中找到,似被野兽啃食,已不成样子。

而太后母家的侄女杨昭因与太后感情深厚,一时接受不了她的逝去,悲伤过度之下竟然疯魔起来。

大夏皇帝李长宁念及太后平日仁爱照拂,几度在金銮殿落泪,称要遵太后遗愿迎杨昭为后。

满朝文武皆跪地恳请皇帝三思,几经劝阻,最终皇帝封杨昭为孝安郡主,赐她御守太后陵墓,以全其孝道。

百官齐呼陛下大义,其声响彻大殿,久久不散。

而太后一党因一直与摄政王大将军作对,一时丢了主心骨,无力抗衡两方势力的打击,为求自保,借着孝安郡主恩典的东风,投入皇帝座下,愿为鹰犬。

十六

太后头七那日,我在宫中宴请摄政王与大将军。

「今儿是个好日子,喜事要成双。」我握着皇弟的手道,「本宫想着如今陛下也大了,合该为他寻一门好亲事。」

皇弟总是要娶亲的,与其让摄政王和大将军算计,不若我自己先下手为强。

摄政王眯着眼问:「长公主可曾看上哪家的小姐么?」

他膝下无女,所以一直防着大将军的女儿魏琳与皇弟亲近。

我笑吟吟道:「前儿本宫去天音寺祈福,在寺中遇见了一名女子觉得十分可心,相问后得知她乃是敬安王府的康和郡主。这丫头几年不见倒是出落成一个美人,本宫差点认不出来了。」

敬安王府,从开国世袭至今,早已没落,空有郡王之尊,却是个实打实的闲散位儿。

不等大将军说话,摄政王先哈哈大笑起来:「陛下的性子急,确实该配上一个稳重些的。只是陛下怎么看呢?」

皇弟瓮声瓮气道:「全凭皇姐做主。」

我拍拍他的手:「康和是个好相与的,前几年你还在我府上见过她呢,忘了?」

「当时贵女那么多,我哪记得什么劳什子郡主?皇姐要是没事,朕就先走了,约了人蹴鞠呢。」皇弟不耐烦地摆手,「谁做皇后都一样,没意思的很。」

大将军连忙道:「陛下爱玩蹴鞠,不妨与小女一道,她这会儿就在宫里的围场上。」

皇弟眼前一亮:「哦,早就听他们说大将军的爱女蹴鞠玩的了得,朕倒要和她比试比试。」

「你一个男儿怎么和人家小姑娘比试,别闹。」我出言阻止,见他面露不耐,无奈道,「罢了,你且去吧,我与他们继续商议。」

大将军眼神晦暗不明地看我一眼:「长公主说的是,现下要紧的还是陛下的婚事。既已定了人选,也该操办起来了。」

我笑着道:「已命钦天监挑了好日子,就定在六月十五。」

虽然急了些,但一切早已准备妥当,还是越早越好。

大将军仍不放过机会:「陛下后宫空虚,只册封一个皇后未免太少。」

我只好松口:「陛下自己的意思是……之后还想再封几个妃子。」

既然皇帝自己都有意封妃,我这个长公主也不好拦的。

大将军的面色终于明朗起来,抚掌笑道:「如此,甚好。」

三月后,黄道吉日,帝后大婚。

康和郡主入主后宫。

康和是个好孩子,只是胆子小了些,在婚礼上被大将军多瞪了两眼,就吓得直哭。

皇弟嫌她烦,一个人去了长信宫睡,留我在凤仪宫安慰她。

「康和见过长公主。」这丫头鼻子哭的通红,见了我却还记得行礼问安。

我拉住她的手在喜床上坐下,温声道:「你的小字叫西月,我叫你月儿好不好?」

康和泪眼朦胧地看我一眼,吸了吸鼻子:「那我可以叫你姐姐么?」

「自然。」

我们絮絮聊了许久,直到寒水示意我宫外听墙角的人已经撤了,这才停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替她取下凤冠:「委屈你了。」

康和摇头,任我为她擦去面上脂粉:「能帮上姐姐的忙,是月儿的福气。」

我望着她希翼的眼神默然,尽管她这样说,终究是我们李家欠了她的。

敬安王府的康和郡主,是从小当男孩般养大的。她由敬安王亲自教导培养,为避锋芒蛰伏于小小王府多年,是父皇一早就为皇弟准备好的皇后。

她每年总要抱病一段时日,其实是随敬安王云游去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天下景。若不是我在儿时与她有段缘分,也不会知道这些。

这样忍冬般的姑娘,怎么会被摄政王瞪哭?又怎么会不善言辞,被京城闺秀嘲笑多年?

都是假象罢了。

我们都不知道宫里到底有多少眼线,所以做戏,就要做全套,演到连自己都相信,才算最好。

一个草包皇后,才能叫他们放心。

似乎看出了我的内疚,康和紧紧回握我的手:「十年前姐姐对月儿说的话,月儿一直记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比起姐姐受的委屈,我所承受的算不了什么。」

我见她眼神坚定,便也不再多说,轻声道:「长宁……麻烦你了。」

康和笑道:「姐姐放心,我会照看好他的。」

别了康和,我与寒水一起乘马车往宫外去了。

出了宫门,我本想打个瞌睡,马车却忽然顿住了。

「长公主,在下魏承,邀您前往瑶光湖一叙。」

大将军的儿子?

我挑眉,掀开帘子,果然见人高马大的魏承立于前方,见我露面,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长公主,今儿帝后大婚,百姓亦在庆贺这一喜事,瑶光湖上漂着数不尽的花灯,此等良辰美景——」

我截下他的话头:「此等良辰美景,本宫合该与民同乐。」

魏承大喜:「臣已在湖上备下画舫,请长公主移步。」

我命马车调转了方向,跟着魏承的高头大马一起去往瑶湖。

寒水抿着唇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道:「居心叵测。」

「我知道。」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甲,「这大将军可真是人心不足,本宫已松口让魏琳入宫了,他竟还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想将我与皇弟都套牢么?」

派魏承来讨好我?我倒要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不过……我琢磨着方才寒水的表情,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吃醋啦?」

寒水不语,我便更加来劲,挪到他身旁,手抵着马车壁将他困囿其中:「寒水,他们都在打我的主意哦。」

寒水:「……」

我不理会他微蹙的眉毛,凑他更近些,连呼吸都和他相绕:「他们都想得到我,你……不着急么?」

寒水别开脸,怀里抱着剑将我隔开,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我努努嘴,老老实实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说起这个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每次我撩拨寒水的时候他都一副很冷淡的样子,但是眼神和身体是骗不了人的。我从他微颤的瞳孔和涨红的耳尖可以看出来他确实动情了,可为何他就是憋死了也不乐意多看我一眼呢,哎呀,费解得很。

难道是刺激的不够么?

我有意想逼他一次。

魏承的画舫在湖心,我们要上去得先乘小船。

我扶着寒水的手腕登船,故意崴了一脚,堪堪摔进他怀里。

寒水对我这样蹩脚的招数早就免疫了,面无表情地将我按在船上的小椅上,转头去看湖面上的花灯,花灯摇曳,点点烛火映入他眼中,在瞳孔中明明灭灭。

我望着他沉静的侧脸,心中倏尔有了计较,摸到他背后,绕过他的肩膀,拿手绢捂住了他的眼睛。

「……做什么?」忽然失明让寒水极其的缺乏安全感,背在瞬间弓了起来。

我将整个人伏在他背上,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凑近他耳边呢喃:「寒水,我给你数花灯好不好?」

寒水僵住了。

人看看不见以后,其他的感官会被放大,我的香气,我的手臂,我的低语,我的温度……会将他包围。

我望着湖面上波光粼粼的碎月和随波逐流的花灯,握住寒水的手,在他掌心划下一横:「一盏。」

「两盏。」

「三盏。」

……

指尖划过他带着薄茧的手掌,细细描绘间仿佛有一窜火苗从指尖传到心里,我的耳尖也变的发烫了。

忽有微风吹来,拂皱一池春水,激荡起花灯蹁跹。

「呀,乱了——」

我还要数,寒水发烫的手掌却先一步捂住了我的嘴。

一个天旋地转,我被他压在了身下。

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我却仍能感觉到有灼灼的目光在注视着我。

我口不能言,只能呜呜两声,微微挣扎,示意他松开我。

寒水放松了力道,但仍保持着撑地的姿势,我用手肘撑起身子,张嘴咬出他面上的手绢,轻轻一扯。

我的唇擦过他的眉骨,留下一道浅浅的绯色。

寒水的眼中已满是狂风暴雨。

月下,轻舟,花灯。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氛围。

可惜氛围有时候天然就是要叫人给打破的。

我正想吻上寒水的唇,忽然船身一荡,像是撞到了什么,接着舫外传来魏承无比讨人嫌的声音:「殿下,请。」

我在心中给魏承记了一笔,急匆匆在寒水眼睫上点了点,便一脸正经地掀开帘子上岸了。

十七

魏承这人烦得很,引我上了二楼说是好看风景,扯了一堆似是而非风花雪月的废话,又将自己靠着大将军才得到的一些成就添油加醋卖弄了一通,船内燃着暖香,配上他的喋喋不休,熏得我都困了。

「魏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事……」

魏承见我想走,居然错步拦住了我的去路,眼神在我脸上漂来漂去,似乎有些不解。

这时有侍者端上夜光杯,魏承忙道:「臣敬殿下一杯。」

我接过,鼻尖瞬间盈满酒香,似笑非笑看了魏承一眼,我轻声赞道:「好酒。」

魏承额前落下一滴冷汗,高高举杯:「殿下请。」

我一饮而尽。

魏承心中大定,大着胆子来扯我的袖子,我随他一起坐下,靠着小几微微喘气。

「魏公子觉不觉得有些热?」

我不经意间松了松领口,眼神迷离地瞥他一眼:「本宫,好热啊……」

魏承喜不自胜,涨红了脸站起,几下拔了自己的外衣,朝我伸出手:「殿下觉得热?脱件衣裳吧,很快就不热了。」

「好呀,你帮我?」我笑吟吟地应他,悄悄绊了他一脚,给他摔了个狗啃泥。

方才魏承说什么带着下人影响赏景的心情,非要将手下都留在厢房外,我就知道他想做小动作,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下药这样卑劣不堪的手段。魏琳还没入宫呢,大将军也真是急疯了。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置这个混账玩意,厢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只听一群小厮鬼哭狼嚎:「你你你你做什么?公子交代了不许进去!」

「你怎么打人!有没有规矩!?」

哦,是寒水。

他见我这么久没出去,里面又没动静,一定着急了。

电光火石间我有了计较,一掌拍晕了还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的魏承,将肩膀上的华服扯下,冲厢房外喊:「寒水——」

寒水一脚踹开房门,一息闪到我身旁,上下打量我一番,替我整理好凌乱的衣衫,瞥过我绯红的脸时冷声道:「我杀了他。」

我支持不住软倒他怀中:「我没事,带我回家。」

寒水搂着我的腰,俯身在魏承身上某处狠狠点了几个穴道,然后打横抱着我从窗沿一跃而下。

我紧紧圈着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任他带着我在夜间明明暗暗的灯火中穿梭。他的轻功真好,我好喜欢。

我可能是犯花痴了。

他的神色从未有过的冷肃,甚至可以说是狰狞,抱着我的手臂十分用力,框的我有些疼了,但我十分欢喜。

寒水他……很怕失去我。

对男人来说,自己珍视不忍亵渎的女人差一点被其他男人毁掉,是极大的侮辱和威胁。

寒水的速度很快,但夜晚扑面而来的凉风并不能吹散我脸上的热意,魏承这厮用的倒是好药,怕不是销金窟里的珍品,时间越久药力越深,直将我五脏六腑都烧成了一团火。

我有些不受控制地往寒水身上贴去,口中咽呜着喊他:「我热……」

寒水身形一僵,柔声道:「快到了。」

快到了有什么用?我伸手探入他的领口,一寸一寸抚进去,指尖触及他结实的胸膛,只觉得口渴,声音更软了几分:「寒水,你好凉。」

我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耍起流氓来倒是顺手,几下就扯乱了他胸前的衣襟,将脸贴在上面,还不忘调笑一句「你的心跳好快」。

寒水可能快叫我弄疯了,一炷香以后就回到了公主府,冲进浴房,如拿着烫手山芋般甩手将我掷入浴池中。

我为了显示自己的奢靡,在府上开出一片地来,挖了个浴池,随时供着热水,如今被他抛入水中,一时间懵了。

「……」我中毒了你把我扔热水里?!被热气一蒸毒发的不是更快么?

寒水背对着我整理衣衫:「你快给自己解毒。」

我不做声,他回头,见我面无表情,便问:「缺什么药材?我去拿。」

我摇头,伸手:「你过来。」

寒水愣了愣,明白了我的意思,怒气浮上眼眸:「你什么意思?」

我咬唇:「你不想要么?」

「你故意的?!」寒水不敢置信地望着我,「李长安,你在想什么?你以后要嫁——」

「嫁什么嫁!你想我嫁给谁去!」我也生气了,这些年他待我忽冷忽热摇摆不定,我就算再主动也不是不委屈的,「寒水,我不信你不懂我的心意!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么!?」

见他张嘴想说话,我嘶声道:「你若敢说出林修之类的名字,我就一辈子也不理你了!」

寒水只好闭嘴,而我更生气了,他还真打算让我嫁给林修?

我低估了他的定力和对我的珍视,可事情到了这步我已打定主意要在今晚拿下寒水,见他不愿过来索性破罐子破摔:「要么你就过来亲自替我解毒,要么你就等我毒发身亡烧死算了!」

这一嗓子带了哭腔,被药折磨得久了,软绵绵地也凶不起来,我见他额间青筋跳起,又羞又恼,干脆闭气沉入水中。

溺死我吧!

我水性不错,在水中本能呆很久,可到底中了毒气息不稳,憋得十分辛苦,寒水见我久无动静,终于急了,上手想将我捞出来,却让我顺势一扯,也落入水中。

他的身上还带着寒气,我贴着他的背死死搂住他,不许他离开:「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可以?」

他不说话,擒住我的手腕掰也不是不掰也不是,我趁这个空档扒了他的外衫,又扯了他的腰带。

接下来就好办多了,没了腰带的束缚我们的里衣在水中漂浮起来,我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细细地吻过他背上的伤疤。

寒水一声闷哼:「李长安……」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而我也觉出这背后的风雨欲来,我绕到他身前,用牙齿去解他胸前的扣子,他的皮肤早已染上绯色,与我相触间更是战栗不已,我在药力下根本站不稳,吃力的解了几个扣子以后脚下一滑,往水里摔去。

寒水接住了我。

他环着我腰肢的手掌滚烫,惹得我腰又软了几分,满眼水雾朝他瞧去,朱唇微启,是欲说还休的邀请。

他照做了。

带着侵略意味的吻朝我席卷而来,许是不愿再忍,寒水的动作颇有些凶狠,呼吸炽热,含着我的唇力道极重,一手仍扶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却从背部慢慢攀上,解下了我肚兜的带子。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我几乎要窒息,白瓷般的肌肤上绽着桃色,在水中沉浮。

寒水眸色黝黯,抬手揽回我,将我托起一些,手掌从腰间慢慢抚上。我拧着腰将自己向前一送,完完全全落入他掌中。

寒水的手握惯了刀剑,拿捏起我来却也意外的契合,带着薄茧的手掌在我腰间流连。

「寒水……」我咽呜着攀住他的肩膀。

他指尖轻微的试探让我意乱情迷,水汽蒸腾间,他兀自不决,而我已然发了疯,眼中除了他再容不下旁的,只知道自己要死了,哭着咬住他的耳垂,「求你——」

我的呢喃被寒水打断,被盈满的同时我顿觉疼痛,咬着牙不愿让他知晓,可他却停住了,抽身来吻我眼角的泪珠。

在一片暧昧水声中,我终于找回一丝理智,听清了他在我耳边呢喃。「长安……我……」

「心悦你。」

「我亦,唔——」

这一夜,是我一生中最荒唐旖旎的梦境,只觉得红尘万丈有此一人足矣,无尽索取,抵死缠绵。

十八

我仿佛做了一个极其疯狂的梦。

疯狂但无悔。

醒来后的浑身酸软告诉我那不是梦,而是多年夙愿得偿所愿。

我懒洋洋地抬手揉揉眼睛,向身边看去。

寒水果然在。

他还睡着,我依稀记得昨夜药效褪去已是后半夜,到最后我近乎昏厥,是他替我擦了身将我送回榻上。

我伸出一根手指描摹他侧脸笔挺的轮廓,心中有无限欢喜。

他的眉骨,他的鼻梁,他的嘴唇……我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属于我了。

不过他竟愿与我同睡一榻,是想通了么?

「嗯……」寒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低吟,还未睁眼便抓住了我的手,我撑着手爬到他身上,手指在他心口打圈儿:「还不醒么?」

「长安。」他向来冷淡的眸子里沾了暖色,在斜入竹帘的阳光中绽出光彩,他揽着我的腰让我离他近些,轻吻我的耳垂。

他这样主动我倒是忽然羞怯起来,扭捏了一会儿揪着他的薄衫问:「你想通了?」

寒水默了会儿:「想不通又如何,你都……」

这语气就好像我是个恶霸,昨夜强抢了良家民女似的。

「是啊是啊,我都把你强占了,以后你可跑不了了。」我恶狠狠地掐了他的腰一把,惹的他往后一躲,「别闹。」

就闹就闹。我的嗓子还是哑的,不想多话,故意朝他耳朵吹气:「寒水,你的耳朵好像和腰一样敏感啊——」

寒水终于忍不了我的胡乱撩拨,一个翻身换了天地将我压住,手掌抚上我胸口,「你猜是谁先受不了?」

我经昨夜的摧残身子还软的很,哪经得起这般折磨,当即忍不住嘤咛一声,委屈地抓着他的指尖啄了啄:「不敢了。」

寒水放过我,长臂一揽将我圈入怀中,「听话。」

我老老实实缩在他怀里,暗自琢磨自己昨晚是不是太疯了,好像把寒水带歪了……怎的一晚上过去他倒成了登徒子了?就好像之前一直隐忍的情感全部都不再掩饰的外放了,变得肆无忌惮。

唔,也不能算带歪,其实他在天音寺时和我相处就挺随意的,只是不知为何回了京城后心思越来越重了。

寒水他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若不是我昨夜逼他解毒,他难不成要忍一辈子?

唉,罢了,起码是个好开头吧。

他愿意直视对我的感情已经很不容易,还是要徐徐图之,别把人给吓跑了。

我们相拥着又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我忽然记起一件要紧事:「长宁……我今日该进宫看他的。」

……

我赶到皇宫时已经日暮西斜,急匆匆往皇弟的长信宫去,因走得急脸上脂粉未施。

皇弟和康和在宫中等我,见我来了,一齐站起:「姐姐。」

两人异口同声后皆是一愣,相视一眼,皇弟冷哼一声先道:「姐姐来了。」

我笑着拿帕子擦了擦汗:「昨夜魏承邀我游湖,所以今儿起得晚了些。」

说起这个,康和开口道:「姐姐还不知道,魏承昨夜被人发现倒在自家画舫中,身下遭了重击,据说以后恐怕都不能人道了。」

……我回头看寒水一眼,下手真重啊。

皇弟见我面色古怪,问起缘由,我便将魏承昨夜给我下药之事和盘托出。

皇弟气坏了,拔了剑说要斩了那个王八蛋,我还未阻止他,康和便起身按住他的手臂:「陛下慎言。」

皇弟愣住,回过神来,愤恨地扔了剑低声道:「且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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