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困在了时间循环里。
我妈妈被人杀死了。
死前她的手中一直紧握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系列规则。
其中，最让我害怕的是那句「22：58，一定会死人。」
因为每天都会有 22：58。
01.
2022 年 9 月 7 日。
一位 26 岁林姓女子连人带椅被溺死在浴缸中。
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
女子家中养有一条宠物狗，被烹在锅内，同样死亡。
9 月 6 日晚，女子患有老年痴呆症的母亲，在家中被人杀害。
警方正在全面缉捕凶手。
现，特向市民悬赏征集有用信息。
如有消息，请及时联系警方。
02.
我梦见我妈被人杀了。
一把尖刀插在她的喉咙中，鲜血四处喷射。
我妈有老年痴呆症，经常把别人认成我。
随便抓着人，就喊「瑶瑶」。
瑶瑶，是我的小名。
为了我妈的安全，我叮嘱她，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但在梦里，我妈放进来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年轻女人。
不知为何，我一直看不清楚她的脸。
我妈给她做饭，聊天，嘘寒问暖。
突然，我妈问她：「你不是瑶瑶，你是谁？」
女人瞬间抽出尖刀，抓住我妈的头发，逼迫她仰着头——
一刀捅进了我妈的嘴里！
鲜血喷涌而出！
我妈像一根竹竿，直挺挺倒了下去。
她颤抖了几下，死了。
墙上的钟，显示着 22：58。
凶手疯了一样，把墙上所有的照片和奖状都扯了下来。
她歇斯底里地咒骂着，打砸着房间里的一切。
最后一脚踹翻了我妈的尸体，扬长而去。
开门的瞬间，她突然回头，冲着我微微一笑。
03.
我一个哆嗦，直接惊醒。
黑暗中，只有我咚咚狂跳的心脏声。
我颤抖着拨通我妈的电话。
无人接听。
我立刻打车去我妈家。
开门的瞬间，我吓得瘫软在地。
屋子里一片狼藉，和梦里一模一样。
地上被撕得粉碎的奖状，还有每张照片上，我被划得稀烂的脸。
妈妈的尸体，仰面倒在椅子边。
嘴里插了一把尖刀，鲜血从她嘴里喷得到处都是。
我抱着妈妈已经冰凉的尸体，嚎啕大哭。
一个带血的纸团，从我妈手心滚出——
1.命运不会被改变。
2.22：58，一定会死人。
3.杀死妈妈。
4.杀死狗。
5.梦是假的。
6.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7.不要看监控。
8.不要躲进衣柜。
9.心软的人，没有任何好下场。
纸条上，不是妈妈的字迹。
警察迅速赶来。
一番现场勘查后，带走了我做笔录。
警察对我的盘查格外仔细，毕竟报案人有很大概率是凶手。
但打车软件上，有我上车和下车的时间。
这案子，莫名就笼罩了几分诡异。
我妈的小区很老，四周监控也不充足。
大雨夜，能见度很低，只依稀看得到一个瘦削的身影走出了监控区。
嫌疑人疑似女性。
我不敢告诉警察。
我在梦里还看到了凶手的脸。
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而且，纸条上的字，是我的笔迹。
04.
我失魂落魄回到家，狠狠掐了掐脸。
痛。
不是梦。
我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喊我的狗。
厨房传来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煮意面的深口锅竟然在冒烟。
我心惊肉跳地打开锅盖——
狗毛漂浮在水中。
溜溜已经被煮熟了！
我尖叫着跌倒在地，步步后退。
我哆哆嗦嗦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家中监控录像。
22：20 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打开了我家的指纹锁！
看身形，也是个女人。
什么人，竟然可以畅通无阻地打开我的锁，走进我的家？！
我捂着嘴，倒抽了一口凉气。
监控视频中，溜溜摇着尾巴，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
那个女人竟然在逗我的狗？！
突然，溜溜夹着尾巴，冲着她汪汪大叫！
溜溜找准机会，一口咬住了女人的手腕！
突然，鸭舌帽女人直接上前抓住溜溜的脖子，狠狠往墙上一摔——
抓起来！
再摔！
……
我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我的宠物狗，竟然被她活活摔死了！
鸭舌帽女人走进厨房，翻出最深的锅。
装水塞狗。
开火。
一气呵成！
此时监控中显示的时间是 22：32 分。
狗只在客厅活动，所以只在客厅装了监控。
鸭舌帽女人很快消失在了监控死角。
监控根本没有拍到她离开！
我看看墙上的钟。
22：40！
我颤抖着，从兜里拿出纸条。
7.不要看监控。
该死的，我看了监控！
8.不要躲进衣柜。
我怎么可能会蠢到躲进衣柜！
2.22：58 分，一定会死人。
现在还有 18 分钟，我得赶紧跑！
我拽着纸条，咽了一口唾沫。
手，缓缓伸向手机。
05.
手机突然弹出微信消息，吓得我一个哆嗦。
「因为你涉嫌半夜私自进入公司窃取公司机密，特通知你已经被辞退。三个工作日内，来收拾东西。财务会和你核算工资。虽然目前没有查出具体损失情况，但公司保留起诉你的权利。」
HR 紧接着，发来了一段监控视频。
穿着套装高跟鞋的我，在办公室里疯了一样，在每个同事工位上四处乱翻。
摄像头，刚好把我的脸，拍得清清楚楚！
但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
昨晚那个时间段，我还在家中睡觉。
而且我根本不会穿那么艳俗的粉色套装和蓝色高跟鞋。
那不是我会买的廉价衣服和鞋子！
我崩溃地关掉对话框，默认了这个决定。
就算费力给公司解释，那个人不是我，谁会信？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人，会长得一模一样？！
我拖着发软的腿，一步步艰难地往大门口挪去。
因为恐惧，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哆嗦着握住了门把手。
往下按压的瞬间——
手机响了，是闺蜜顾桃。
我宛如看到了救星，压低声音，磕磕巴巴说：「顾……顾桃，救——」
我还没说完，顾桃已经破口大骂起来。
「林瑶，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呆住了。
「当初我和刘文在一起，你各种对他瞧不上眼，说他这不好，那不好，对我不够上心，让我和他分手！结果呢？你背着我勾搭他！」
「你都有雷桐了还不知足！我他妈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勾搭我男人！你明知道我有多爱刘文，你为什么要这么卑鄙无耻！」
「我恨你！林瑶！」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我彻底懵了，急急解释：「顾桃，你，你说什么？我已经起码两三个月没有见过刘文了……我怎么会——」
但下一秒，我很快反应过来。
一定是那个冒牌货！
她害我丢了工作，又去勾搭我闺蜜的男人！
顾桃不听我解释，挂断电话。
我回拨过去，她已经把我拉黑了。
我擦擦眼泪，准备找刘文解释清楚。
我和顾桃这么多年的感情，她一定会相信我的。
突然！
头皮传来剧痛！
有人抓住了我的头发，把我猛地往后一拽！
我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眼睛不由自主看向了墙上的钟——
22：45！
糟了！
22：58 分一定会死人！
我忽略了「死」，是一个可长可短的过程！
监控视频中的鸭舌帽单膝压在我胸口。
她一手掐着我的脖子，一手掀开帽子。
露出了那张让我心惊肉跳的脸——
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她说：「我终于抓到你了，林瑶。」
她抓着我的头发，狠狠撞向了地板。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06.
我叫林瑶，今年 26 岁。
幸运，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眷顾我了。
我是一家私立医院出生的第 10000 个宝宝。
医院不仅免了爸妈所有医疗费用，还奖励了一份母婴大礼包。
我刚满百天，就被选为城市最可爱娃娃，登上了报纸头条。
从小我就品学兼优，让爸妈各种省心。
我的奖状，贴满了家里的墙壁。
爸妈攒钱换房那年，我闲得无聊，随手写了一注彩票，我爸拿去买，直接中了 500 万。
我们家买了市中心的大房子。
我考大学，有惊无险，能压线进。
报考研究生，也因为好运被补录，甚至都没有特别努力。
我的情感之路更是一帆风顺。
初恋就遇上真命天子雷桐。
长跑 7 年后，准备今年结婚。
生为女孩子，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
瓢泼大雨夜，也有出租车停在路边等我。
走丢了，也能马上遇到警察叔叔送我回家。
从小到大，我都在别人的羡慕声中长大。
连偶像剧都不敢这么写的幸运人生，被昨晚的那场噩梦打破了。
我妈被人杀死了。
我狗被人煮了。
我，被「我」，绑架了！
07.
醒来时，我被她结结实实捆在了椅子上。
我吓得舌头都快打结了：「你，你到底是谁？」
她说：「我也叫林瑶，不过是另一个时空的你。」
我打了个寒噤：「不……这不可能。我不信！」
她甩手就狠狠抽了我一耳光。
我痛得一声尖叫。
她笑着说：「假如现在的你叫林瑶 A，我就是林瑶 B。我们出生年月，身高体重，包括血型指纹 DNA，都一模一样。」
她的笑容，缓缓收住，目光陡然阴狠。
「只是我们命运不同。你是极致幸运，我是极致倒霉。」
「你从出生就被宠爱，我生下来就被人嫌弃。」
「你品学兼优，生活幸福。我早早辍学，疲于奔波。」
「你在餐馆吃饭，发票都能刮中奖。我吃个烧烤都能被人无辜连累挨打。」
「你初恋就订婚，我被渣男频频伤害……不，准确的说，从来没有人，爱过我。包括雷桐。我对他一见钟情，死缠烂打，用尽各种手段，他就是不爱我。真他妈的见了鬼了！不是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吗？女追男，隔层纱，我那怕是钢丝网吧！」
她仰头哈哈大笑。
低头却是满脸泪水。
「凭什么啊？他妈的命运凭什么这么不公平！你是林瑶，我也是林瑶！你避开的每一个灾难坑，我都他妈的准确踩进去！」
我听得目瞪口呆。
她说：「如果一直在地狱里，倒也不觉得苦。」
「但为什么，每次我总能看到你幸福的模样，就像你在炫耀一样。镜子，水，玻璃，电视屏幕……每一次，我在失声痛哭时，都能看到你在放声大笑。我他妈能透过每一个反光的地方，看到你的幸福。我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我拼命摇头：「你，你骗我！我不信！你一定是整容了是不是？」
「整容？哈哈。你看看我的脸型？看看鼻子？看看眼角？你看看这颗痣？是不是一模一样？！」
她把化妆镜放在餐桌上，逼迫我正视镜子里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突然，我发现她脸上的痣，长在右边。
而我，是长在左边。
我左边眉毛更高。
她右边眉毛更高。
我刘海往左分。
她刘海往右分。
我们，就像是镜像人。
我努力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默念纸条上的提醒，猛地想起了那句话——
不要相信任何个人，包括你自己。
这个自己……也许就是另一个时空的林瑶。
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 22：49。
08.
她说：「6 岁那年，南方破天荒下了大雪。你爸妈给你买了大蛋糕，还在阳台上挂了好多亮闪闪的小灯是不是？我正被我妈扒光了衣服，塞进洗衣机里，差点冻死。」
镜子里的我，一脸惊恐。
我害怕 22：58 会被杀！
我不想死！
我愤怒反驳：「你妈把你塞进洗衣机，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妈有什么关系？你要杀我妈！杀我狗！我的狗做错了什么？！」
她嘻嘻笑着，端出冰箱里的小蛋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因为你的妈妈，和我的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看着她那张脸，我就恨得咬牙切齿！真奇怪，明明那么恶毒的一个女人，在这个时空竟然这么温柔，对你这么好。墙上挂着你的照片，每一张你都在笑。还有你的奖状……幼儿园时期的，都给你保存着……她抱着你，问你冷不冷？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妈的！那张脸，曾经天天咒骂我去死！」
我咆哮：「那是你的妈妈，不是我的妈妈！你杀人就是犯罪！你的不幸，为什么要怪罪在我的身上？！我根本不知道还有其他时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抓着蛋糕，一把糊在我脸上。
「知道什么叫宇宙能量守恒定律吗？怎么可能有永远好运的人？是因为你抢走了我的好运。现在，你抢走的，该还给我了。」
我气得大哭：「你这个疯子！」
她哈哈大笑：「凭什么我在受苦，你却很幸福？！凭什么？！」
她反坐在椅子上，嘻嘻笑：「来来来，我说给你听。知道我是怎么杀你妈的吗？一刀捅进去，血咕咚咕咚就冒了出来，你妈被自己的血活生生呛死！你以为那些善良温和的同事，起码三个女的在嫉妒你诋毁你，一个男的还藏了你的丝袜和照片……你看看，哪有什么完美无缺的人生？你还活在梦里呢！」
我崩溃大叫：「你这个变态！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我疯狂挣扎，却连人带椅失重倒在了地上。
脑袋砸地的瞬间，我眼前一黑。
她的声音像从遥远的水面传来。
她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为什么会疯。你去我的世界看看，你也会疯。」
09.
晕厥的瞬间，我已经被她拖到了洗手间。
巨大的浴缸里，放满了水。
她说：「我被人杀了，抛尸进水塘里。结果，来到了这里。不如，你也死死看……」
她把我连人带椅直接推进了浴缸中！
我大声尖叫，拼命蹬腿！
但椅子压着我的背，让我无法动弹。
水的波涛，近在咫尺。
我拼了老命想要把头抬起来。
她抓着我的头发，凶狠地摁了下去！
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了无数碎片。
被杀死的妈妈。
被煮烂的狗。
那张带血的纸条，像裹尸布一样顺着水，牢牢裹住了我的脑袋。
22：58，一定会死人！
果然……这个时间点会死人。
这一次，死的是我。
10.
我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飘荡在水中。
我憋着气游了好一会儿，才抓着岸边的芦苇，从冰冷彻骨的水里爬上了岸。
天，突然飘起了雪。
我冷得浑身哆嗦，牙齿打架。
树下一张钓鱼人的马扎。
马扎上放着一张报纸，上面日期是 2000 年 1 月 18 日。
我猛地想起，这一天是我 6 岁生日。
因为这一天，南方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我想起了凶手林瑶对我说的那些话。
我抓着报纸，一路狂奔。
一座五层小楼前，五楼最角落里的房子，还亮着灯。
一个孤零零的洗衣机伫立在阳台上。
那是我小时候的家。
我冻得浑身哆嗦，一路狂奔而上，正好与一个裹着假皮草的女人擦肩而过。
她捏着鼻子，冲我翻了一个嫌弃的大白眼。
我不敢看她那刻薄的表情，因为她长得和我妈一模一样。
我用花盆下的钥匙打开门——因为我总丢钥匙，所以我妈会把钥匙藏花盆下。
开门的瞬间，我愣住了。
一样的户型，却乱得像个狗窝。
我打开洗衣机盖，里面缩着一个瘦巴巴满身是伤的小女孩。
她一脸惊恐地望着我，冷得直哆嗦。
突然，玻璃门上，诡异地映出了我家的画面。
大蛋糕已经摆上了桌。
爸爸给我点亮了星星灯。
妈妈在唱生日快乐歌。
原来，她就是这样看到我的世界。
我的幸福。
我们对视的瞬间，同时打了个冷颤。
我不由自主伸出手——
掐住了她的脖子！
只要她死了，我就能改变未来！
11.
该死的，我下不了手！
我没法掐死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我咬着牙，把她从洗衣机里拉了出来。
「姐姐，我的妈妈呢？……妈妈发现我出来会打死我的……」
我搂着浑身冰凉的她，心如刀绞。
「你妈妈走了，别怕。」
我烧了水，两人洗了热气腾腾的澡，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我抱着她，就像抱着另一个可怜巴巴的自己。
玻璃窗上透出的画面，已经模糊。
我的小星星灯，一点点熄灭，消失。
点着蜡烛的大蛋糕，也消失了。
那一刻，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轻轻推下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睡到半夜，小林瑶突然惊醒。
她推我：「我妈回来了，你赶紧躲起来！我妈可凶了！」
迷迷糊糊间，我吓得想要钻进衣柜。
打开衣柜的瞬间，我突然想起了纸条上的提醒——
8.不要躲进衣柜。
我瞬间缩回手。
一个黏糊糊的东西擦过我的手背，滑进了黑暗中。
我立刻爬到床下。
高跟鞋哐当哐当冲了进来。
「谁他妈让你出来的？！」
林瑶妈一声怒吼，吓得我都打了个寒噤。
「你当老娘说话是放屁对不对？！」
「小 XX，生你有屁用！当初就应该把你打了！省得老娘后半辈子受苦！」
「生了你这个孽障东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看到你的脸，就会想起那个强 X 犯！你那个老畜生爸爸，还在监狱里蹲着，一毛钱都拿不出来！」
「要不是有你这个小冤孽，我会没好男人要？！」
……
各种刺耳难听的咒骂，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母亲会对孩子说的话。
怪不得林瑶 B 说自己生下来，就被人嫌弃。
劈里啪啦的声音，都是巴掌狠狠打在肉上。
小林瑶竟然哼都没有哼一声。
「赶紧穿好衣服，老东西嫌弃我老了，要你去。」
林瑶妈这句话，瞬间让我毛骨悚然。
「好好伺候他，搞砸了，饶不了你！」
小林瑶终于开口了：「妈……妈妈，我，我不想去行吗？」
林瑶妈冷笑：「钱我都收了，你不去？那我们娘俩儿这个月喝风吧。学也别上了，我没钱交学费！」
小林瑶又沉默了。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脚踝，不想让她去。
突然，我看到一排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林瑶妈的小腿上，长满了眼睛！
人的腿上，怎么会长眼睛？！
我惊恐地捂住嘴！
小林瑶发出尖叫。
「姐姐，快跑——」
我脑子一麻，瞬间从床下钻出。
林瑶妈伸手抓我。
小林瑶立刻抱住她的腰：「姐姐跑——」
林瑶妈抓住小林瑶的头发，反手就是两个巴掌。
「小兔崽子，放开我！」
林瑶妈掐住小林瑶的脖子，把她狠狠掼在地上。
高跟鞋，一下、一下、又一下踩在小林瑶的身上。
她小腿肚上的眼睛，凶狠地盯着我。
我随手抓起一个东西，捅了过去。
高跟鞋停顿在了半空中。
那些眼珠子，抽搐一样剧烈颤抖。
林瑶妈低头。
一把剪刀斜插在她后腰。
我吓得松开剪刀，傻住了。
林瑶妈踉跄两下，一瘸一拐地转过身。
小林瑶的声音，让我如梦初醒。
「姐……姐姐……你，你快走——」
我看到她撕开的上衣中，一块拳头大的窟窿。
胸腔的肋骨清晰可见，只是心脏处，皮肤完美地空出了一个心脏的位置。
小林瑶……竟然没有心！
我惊恐不已，拔腿就跑！
漫天飞雪中，我突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回头望去，屋子里的灯已经熄灭了。
阳台上，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冲着我用力挥了挥手。
12.
穿过这场罕见的大雪，我一路狂奔到水塘边。
水塘里，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
我咬着牙，没有一丝犹豫，纵身跳入水中！
破冰的瞬间，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拯救这个时空的林瑶！
只要她不黑化，就不会被杀。
没有被杀，尸体就不会被丢进水塘。不会穿越。
她不穿越，就不会来到我的时空！
就不会杀我妈！
杀我狗！
杀我！
我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哪怕这是个恐怖的世界！
13.
濒死的痛苦，只是瞬间。
当我爬上岸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树下的马扎上，依旧有一张被打湿的报纸。
上面的日期 2010 年 6 月 20 日。
天渐渐黑了，我落汤鸡一样茫然地走在街上。
这一年的夏天，突发暴雨洪灾，城市排水系统崩溃。
林瑶 B，在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记忆里，这一天并没有什么特殊。
突然，一辆出租车撒了我一身水，扬长而去。
尾灯隐隐透出车牌号：XXX777。
路灯昏黄，前面一个撑着伞的小姑娘，萧瑟地走在雨中。
电光石火间，我猛地想起这天的大雨！
我爸出差，我妈发烧，没人来接我回家。
我刚出补习班，大雨就下了起来。
走了没几步，这辆 777 就停在了路边，把我载回了家。
但这个时空，777 出租车并没有停下。
「林瑶！」
我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小姑娘缓缓回头，但脚步未停，拐弯走进了左边路口。
我飞奔上前，路口空无一人。
只有一条幽深的巷子在我的左手边。
伞，落在巷子口，无助地打着转。
我抓着伞，冲进了巷子里。
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终于看到巷子尽头——
一个流浪汉双手双脚并用，死死扣住了林瑶的身体。
他的手脚每根指头都是黏糊糊的触手，藤蔓一样包裹着小林瑶的身体。
小林瑶瞪大双眼，被捂住的嘴，只能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我收伞当棍，一瞬间刺向了流浪汉！
流浪汉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触手吃痛松开！
我抓着小林瑶的手，把她拽出来：「快跑！」
林瑶连滚带爬往外跑。
我的脚却被流浪汉的触手死死缠住！
我被拖进了黑暗中。
触手缠住我的手腕和脚踝。
流浪汉拔出眼眶中的伞柄，疯了一样往我身上抽打！
我被打得惨叫连连，满地翻滚。
流浪汉的触手掐住我的脖子，扒我的裤子。
我尖叫着蹬腿挣扎，疯狂踢踹！
流浪汉抓着我的脚踝，用力一甩——
「啊！」
我一声惨叫，身体狠狠撞在墙壁上，又滚落下来。
晕厥的瞬间，我看到了流浪汉背后，一双小小的手，高高举起了一块石头。
然后，狠狠砸了下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
流浪汉满头血污，倒了下去。
广场上的大钟，刚好指向 22：58。
小林瑶气喘吁吁看着我：「姐姐，是，是你吗？」
我紧紧抱着她，失声痛哭。
14.
我一遍遍，跃入水塘。
筋疲力竭！
义无反顾！
我拼命想要绊住这个时空命运的脚步。
以期待，可以改变我那个世界的未来。
我甚至买了一只表，戴在手腕上，以此避免死亡危机。
我一次次爬上岸，找到林瑶，把她从危难中拯救出来！
每一次，她的长相身材都在变化。
我们俩越来越像。
但她的脸上，从感激，惊喜，落泪，抱头痛哭到麻木，无动于衷。
我每次都急不可耐问她——
「有没有变好一点？」
「有没有觉得幸福？」
我就差问出口：「你还想要杀我吗？」
我不想我的妈妈，我的狗，还有我，死在她的手中。
她只是笑。
但那双眸子，还是冷冷的。
在我的追问下，她才说出了心底的秘密。
「姐姐，你说雷桐在你的世界和你一见钟情，为什么在我这里，他一点都不喜欢我？我们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
我以为她的不快乐，仅仅是因为女孩子的爱情心事。
于是，我把关于雷桐的一切一股脑告诉了她。
雷桐喜欢的电影，喜欢的书籍，喜欢的歌……他从小到大的糗事，内心最深处的秘密，甚至连雷桐大腿根有一块小小的胎记，都告诉了她。
林瑶终于笑了。
笑中带着泪。
她说：「姐姐，真羡慕你啊。你们青梅竹马，一见钟情，爱情长跑，婚姻在即。没结婚，他买大平层都写你的名字。真好……真是太好了。」
那一刻，也许我根本就并未真正听懂这个林瑶到底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多少次跃入水中，又湿漉漉地爬起来。
我倾尽一切，帮助这个世界的林瑶。
就像在帮助我自己一样。
终于，她也 26 岁了。
她把我送到水塘边。
水面上映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她突然说：「姐姐，真羡慕你的世界呀！」
我愣住。
她说：「我能从这儿，到你的世界吗？」
我看着她那双与我一模一样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她笑得一脸天真：「其实命运，根本就无法改变对不对？」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的出现和干预，也许我的人生不会这么惨。我妈死了，我进了福利院。一样吃不饱穿不暖，欺负我的人，反而更多了。拼命学习，以为能逃出去，躲过了雨夜的流浪汉，却躲不过不良少年的欺辱……」
「你说你的世界，大家都像个真正的人。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正常的四肢和身体。但我们这里，人人都是变异的怪物。内心是什么样子，身体就会变异成什么样子。我妈妈，以前没有那么多眼睛，因为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所以从小腿开始，她身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珠子……」
「我曾经以为和我妈的日子都够难熬了，现在才知道人生的黑暗，其实永无止境。」
「也许，只有彻底摆脱这个世界，才能离开黑暗。」
「姐姐，幸亏你没有打开衣柜——」
我的呼吸，陡然收紧。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衣柜里藏了好多个妈妈，不过都死啦。但是很奇怪，每次我忍无可忍杀死她，她都会再次回来。但被你杀死的，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她突然扬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了我的脑袋！
我闷哼一声，栽进了水中。
鲜血在水中氤氲散开。
我突然发现浑浊的水底，竟然沉没了无数具尸体。
层层叠叠，宛如尸山。
有的已经成了白骨。
有的刚开始腐烂。
还有的尚且新鲜。
……
每一具尸体都是一个林瑶。
瞪大双眼。
死不瞑目。
我手腕上的表，精准地停在了 22：58！
15.
我竟然没有死！
我咳嗽着从水中爬起来时，发现这是我妈小区内的废弃泳池。
因为夏日暴雨，灌满了雨水。
我挣扎着，摇摇晃晃往我妈家走去。
我内心始终抱着一丝丝期望。
我的妈妈，在我的努力下，也许还活着。
我流着泪，拼命敲我妈的门。
门，突然打开了。
我妈一脸茫然，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我。
「瑶瑶，你冷不冷？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看着妈妈活生生的样子，我喜极而泣，用力抱住了她！
我知道，我终于改变了过去！
我改变了林瑶 B 的命运！
她没有来到我的世界！
我妈活了下来！
她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和我拉家常。
我狼吞虎咽吃着妈妈做的菜，一边吃一边哭。
她用尖刀给我削水果。
正沉浸在幸福中的我，一抬头，就看到妈妈直勾勾盯着我。
「你不是瑶瑶，你是谁？」
我愣住：「妈，你又犯病了吗？我不是瑶瑶，我是谁？」
她拉着我的衣领，把我往外推。
「我女儿说，不能随便让人进来。她每天都香香的，你看看你臭烘烘脏兮兮的样子，你不是我的瑶瑶。你滚，滚出去——」
她的刀子不断在我眼前晃动。
我吓得赶紧抢刀子。
我急了：「妈，你别闹了！你把刀子给我！太危险了！妈——」
「噗嗤」一声！
她大张的嘴，刚好戳在了刀尖上。
鲜血，喷了我一脸。
我崩溃尖叫：「妈！妈——」
她直挺挺往后仰去。
倒地的位置，刚好是梦里妈妈尸体倒下的地方。
我看着墙上的钟——22：58。
我的表，重新开始走动了起来。
我抹了抹脸上飞溅的鲜血，突然明白了。
我陷入了他妈的！该死的！22：58 就必须有人死亡的世界！
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改变命运！
原来那个梦，是真的……
我崩溃地划烂墙壁。
扯下奖状和照片墙，抓狂地砸着一切。
我一刀刀戳破照片上我的脸，疯了一样尖叫！
咆哮！
我终于，与梦中的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凶手真的是我。
为什么我没有能力改变？
因为我没有遵守规则！
我心软了！
而另一个世界的林瑶，根本就没有心！
我不该救那个没有心的东西！
我应该直接把她掐死在洗衣机里！
我拿起笔和纸，写了一张纸条，塞进了妈妈的掌心。
01.命运不会被改变。
02.22：58，一定会死人。
03.杀死妈妈。
04.杀死狗。
05.梦是假的。
06.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07.不要看监控。
08.不要躲进衣柜。
09.心软的人，没有任何好下场。
我泪流满面，仓皇离开。
我有心的，我的心，会内疚，会痛，会难过。
因为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杀死了我最爱的妈妈。
会不会正因为如此，另一个世界的她，才会无休止地虐待另一个我？
我没有答案。
另一个林瑶也没有。
这个荒诞的世界，也许他妈的，根本就没有答案！
我也许只是在玩一个根本就没办法通关的恐怖游戏！
16.
刚走到十字路口，一辆车就停在了路边。
「瑶瑶，你怎么了？」
竟然是顾桃的男朋友，刘文。
我茫然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刘文从车中拿出一条干净毛巾裹住我，小心翼翼把我扶到车上。
「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大半夜的？和你妈吵架了？还是和雷桐吵架了？你别哭，慢慢说。」
我不是不想说，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
刘文递给我保温杯：「开完会刚装的热水，我一口没喝过。你赶紧暖暖身体，淋雨了会着凉。」
我叹气：「以前顾桃总夸你好，我都不觉得。现在看来顾桃能找到你这么靠谱的男人，是她的福气。能做一个正常的、普通的人，真的是福气。」
雷桐多金帅气又如何？
现在不连一杯热水也无法给我。
刘文的脸突然红了。
他痴痴地望着我。
「瑶瑶你知道吗？其实当初你和顾桃迎面向我走来时。那个让我一见钟情的人，是你。但你已经和雷桐在一起了，顾桃又喜欢我。为了成为你永远的好朋友，我选择了和顾桃在一起……我知道这样很卑鄙，但我如果不说，这个秘密压在心里，对顾桃也不公平。」
我捂住了双眼，绝望地笑了。
「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和顾桃说清楚。我对不起她，但婚姻如果没有爱情，是走不远的。」
听到这里，不知为何，我笑出声了。
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他妈的、命运！
我拍拍刘文的肩膀：「谢谢你，麻烦你送我回家好吗？」
刘文绅士地把我送到小区门口。
他说：「瑶瑶，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我爱你是我的事。」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去你妈的！
17.
走到小区花园时，我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家的落地窗。
窗帘缝隙中，床头的小夜灯还未熄灭。
一个林瑶正躺在我的床上睡觉！
我却裹着一条毛巾，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我咬着牙，嘴里脱口而出：「他妈的！凭什么！」
我攥着从我妈抽屉里翻出来的现金，走进一家小店，随便抓了一套廉价套装和高跟鞋。
试衣镜里，我穿着俗气的粉色套装和蓝色高跟鞋。
惊愕的瞬间，我恍然大悟。
原来……原来是这样！
我像拿到剧本的演员，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我立刻打车去公司，开始像个疯子一样翻找同事们的抽屉。
果然，我在一个看起来无比温柔的男同事的抽屉里，找到我的丝袜和照片。
踢翻的垃圾桶，是一个女同事咒骂我的话。
我对着监控摄像头，冷冷一笑，飘然而去。
行啊，你能躺在老娘五万块钱的床垫上睡觉！
我就能让你明天就丢了这份工作！
18.
我在 24 小时便利店待到天亮，顺走了不知谁落下的鸭舌帽。
这个时间，林瑶应该还在警察局。
我决定回去看看溜溜，拿点衣服和值钱的东西再想想以后怎么办。
打开指纹锁的瞬间，溜溜欢快地叫了起来。
看着溜溜，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溜溜！想妈妈没？吃饱饱了吗？」
原本摇尾巴的狗，突然夹着尾巴冲我狂吠起来。
「汪！汪汪汪！」
这是狗，驱赶入侵者的叫唤。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溜溜。
这死狗！
它还没睁开眼睛，我就把它捡回来了！
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它拉扯大！
它竟然不认识我！
我怒吼：「溜溜，你疯啦！我是你妈！」
溜溜猛地扑上来，狠狠一口咬住了我的手腕——
「啊！」
我疼得尖叫出声。
几乎条件反射地想要把它用力甩开。
「砰！」
溜溜摔在墙上掉了下来。
嗷呜了两声，抽搐着身体，依旧凶狠地盯着我。
「死狗！我是你妈！你竟然咬我！」
看着手腕上出血的齿印，我咬牙道：「溜溜，妈妈以前说过的，有一天你不听话敢咬妈妈，小心妈妈会炖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
溜溜盯着我，还在嗷呜。
我抓着它的脖子，再度凶狠地摔在地上。
「你咬我！还敢不敢咬？敢不敢！」
我疯了一样，把它拧起，又摔下去！
直到它完全没了声息，这才解了气。
我翻出橱柜里的深口锅，装满水，把狗丢了进去。
点火。
盖锅。
一气呵成。
突然，我看到了客厅的监控摄像头。
那是曾经为了每天上班时也能看到我可爱的小溜溜，专门安装的。
这个小畜生！
养了十来年！
竟然咬我！
19.
我看着墙上的钟，22：32 分了。
我从刀架中抽出一把尖刀，压低帽檐，走到了监控盲区。
我躲进了卧室的衣柜里，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扇门，再度打开。
等待着，命运可以改变的机会。
我知道。
我一定还有机会！
我要扑出去，揪住她的头发，掐住她的脖子！
恶狠狠告诉她：「终于抓到你了，林瑶！」
突然，心脏一疼。
我缓缓低头——
胸口处，我的心脏，正一点，一点，一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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