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居然孟婆汤过敏”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我居然孟婆汤过敏。

孟婆脸都黑了。

她的汤出现质量问题,可是孟婆职业生涯的巨大考验。

我在身上一通胡挠,嚷嚷着要去找阎王告状。

孟婆拉住我:「别!你不喝汤就是了。带着记忆投胎,岂不美哉?」

确实美。

我威胁孟婆找后门,让我投个好胎。

孟婆不得不妥协。

我出生皇室,投胎在贵妃肚子里,本应是尊贵的公主。

奈何……

1.

我刚一见天,就被稳婆掰开双腿,看了一眼:「是位公主。」

立马有丫鬟抱来一位男婴:「瞎说!娘娘明明为大齐添了位皇子!」

我被白布襁褓裹着带出宫,负责处理掉我的丫鬟心软,没把我扔到乱葬岗,而是丢在了大街上。

他们重男轻女,他们换孩子,他们无耻。

我恨不得俯地长啸。

呜呼!孟婆坑我。

一双涂着鲜红豆蔻的手将我拎了起来。

三四位穿着花花绿绿的美娇娘围到我身边。

一位佩着大紫花的掀开襁褓看了看:「哟!是个女娃。」

声音娇滴滴的,嗲出我一身鸡皮疙瘩。

「哪家父母这么狠心,把女娃娃扔到咱们怡红院?」

美女姐姐们嬉笑着开些玩笑话,簇拥着将我抱进屋子。

我满脑子只剩三个字,怡!红!院!

投胎是公主,一朝降级到青楼。

我好憋屈,但我能怎么办?

我只不过是个屎尿失禁的大废物罢了。

为了将来不接客,我只好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才华。

我聪明伶俐,识文断字,还会算数,能帮妈妈管账。

本来想展现出我高超的医术的,想想还是算了吧,我才五岁,我还是个小娃娃。

院里的姐姐们都对我特别好,她们给我做好吃的,教我唱歌跳舞,教我怎样打扮自己。

当初那个带着大紫花的,伸手掀开我的襁褓的姐姐叫丁珺,她还教我怎样讨男人欢心。

姐姐们都说,我绝对是下一任的花魁。

毕竟我才五岁就要学着怎么魅惑人,这怎么说都是赢在了起跑线上的。

但我是公主啊。她们都不知道我是公主,我也没跟旁人提起过。

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九岁,怡红院终于来了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她父母双亡,是被嫂嫂卖过来的。

她叫丫丫。

她不吃不喝了好多天,也不下床。就一遍一遍地念叨着哥哥会来救她。

几天后妈妈带着好几个姐姐按住丫丫,花魁姐姐端着碗小心细致地给丫丫喂粥。再不吃饭,丫丫就要饿死了。

丫丫抱着花魁姐姐嚎啕大哭,我醋了,花魁姐姐一直都是最喜欢我的。

不过后来跟丫丫成了好朋友,我又不吃她的醋了。

我十岁时,丁珺姐姐被赎走了,被轿子抬走的,她做了大户人家的小妾。

我们都很替她开心,虽只是个妾,但到底不用取悦别的男人了。

十二岁,我开始吟诗作赋,才名远播。

很多人慕名前来,想看看我这个青楼出身的才女长什么样子。

十二岁的小娃娃有什么好看的,无语。

我不过是想向妈妈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不接客也能给院里带来收益。

妈妈看着世俗圆滑,其实她对我们很好。就算是那些年老色衰的姐姐,她也给她们银子,为她们提供衣食住宿。

花魁姐姐有情郎了。

我很喜欢花魁姐姐。她很美,很温柔,爱笑,也很专情。

我没说错,她是青楼女子,但她专情。

她的情郎是位清隽的穷书生。他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凑钱才能买下花魁姐姐的一夜。

花魁姐姐说他每晚什么都不做,摸个手都害羞得红了脸。

但他会给她念诗。

十三岁,我和丫丫上街选购布料的时候,听说丁珺姐姐被打死了。

她只是个妾,被正妻下令打死了丢出门外时,衣不蔽体,浑身鞭伤,连最后的体面都没有。

我们去了那户人家的府门外,没问出丁珺姐姐葬在何处。

她是最会勾引男人的,可最后她将自己托付的男人,连一副薄棺材也没为她备。

丫丫又开始丧了,她总感慨自己的人生,担心自己的未来。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总安慰她,「我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丫丫说过我是个安慰人的小天才。

其实我上辈子也是个普通人。我是个大夫,医术精湛,是当年宫里唯一的女太医。

一位公主害病我没能治好她,所以皇帝处死了我。

于是我投胎,也想过把当公主的瘾,谁知道没那命呢。

我也想问,这辈子就这样了吗?谁知道呢。

丫丫比我大一二岁。

妈妈嫌她的名字土气,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莲姬。

「莲姬,明天开始你去接客。」妈妈平淡地告诉她,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我还是叫她丫丫。

丫丫刚开始时还找我哭鼻子,后来渐渐地就麻木了,甚至开始主动勾引男人了。她勾引男人的技术,比丁珺姐姐还要好呢。

丫丫拼命接客给自己攒赎身钱。她说自己见识过的男人多了,也学到些男人的志气了。

其实我才是得了丁珺姐姐真传的,但我不想接客,不想魅惑。

我有些想丁珺姐姐了。

花魁姐姐的情郎中了状元。

他给了花魁姐姐一大笔钱,从此再也没来过了。

花魁姐姐说他还没碰过她,他嫌脏呢。

花魁姐姐真像一朵花,为情所伤之后,迅速地就凋零下去了。

她卧病在床咳嗽不止,我喂她喝药,心疼地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

花魁姐姐烧掉了她最爱惜的木簪子。

那簪子是书生送给她的。

书生没钱,亲手为她雕了一个根簪子。

花魁姐姐走了。平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姐妹妹们,全都身着缟素为她送行。

送行队伍里还有她的几位恩客。

我觉得世上之人有好有坏,自然也是有好恩客的。

我成了新一任花魁。

我还过了把才女的瘾,题的艳情诗传遍大街小巷,将怡红院的名声传得响当当。

丫丫说我这么有才华的青楼女子就像会飞的母猪,让人想吃又觉得不敢吃,甚至还担心自己吃不起。

丫丫的小嘴儿最甜了。

花魁姐姐走后,妈妈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把身子也熬垮了。

她让我好好听话,等她走后就把怡红院交给我打理。

妈妈说,我从小在院里长大,把姐姐妹妹们交到我手里,她也走得放心。

我觉得妈妈这辈子很值得,至少见过的美人是够多的。

我们怡红院的姑娘,个个人美嘴甜心肠好。

丫丫快攒够赎身钱了。

可她的哥哥病重,嫂嫂不愿拿钱治病。丫丫又把自己的赎身钱给哥哥了。

她刚被卖到这里的时候,不吃不喝等了哥哥两三天,她哥哥也没带着银子来赎他。

丫丫有没有志气我不知道,反正她是够义气的。

我给丫丫的哥哥看了病,开了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而且我想证明给丫丫看,我也挺够义气的。

丫丫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医术的,我也懒得编理由,就说随便瞎学的。

丫丫呵呵冷笑,说我的药要是不小心把她哥哥喝死,她嫂嫂为了钱,说不定能赖我一辈子。

我真的好害怕,委屈地趴在丫丫的胸脯上狠狠地蹭了一把。

丫丫说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流氓。

丫丫说话最好听了,那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

我正在伺候妈妈喝药的时候,奎婧妹妹找了过来。

她说外面来了几个出手阔绰的贵客,指名道姓要我作陪。

奎婧妹妹比我小四岁,今年将将十二,生得白白瘦瘦,没被卖来之前,是在杂耍班子里习武的。

妈妈摆摆手让我赶紧去陪客。

我没有跟妈妈撒气耍赖闹着不去,妈妈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

左右不过是弹个曲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抱着琵琶走进房间,温顺地在屏风前坐下。

这几位贵客都是些富家公子哥,个个仪表堂堂,风华正茂。

我只在进房间的时候匆匆瞥了他们一眼,之后一直低着头垂着眼睫。

一曲奏毕,他们邀我上前饮一盏茶。

茶是他们自带的,茶具也是。

我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香如兰桂,味如甘霖。

姐姐们抱怨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客人,总是会趁机揩一把油。但这些客人没有,甚至连打趣我的话都没有。

他们都是正人君子。

他们聊天的话题我听不太懂,不过我可以趁着自己存在感不强,悄悄地打量他们一番。

这一行五位公子,个个锦衣华服,气质不凡。

不过最出众的还属坐于首位的那位白衣公子,他神情淡漠,貌若嫡仙,约莫只有十八九岁的年龄,气质却是说不出的温柔内敛。

既有鲜活明晰的少年气,也有着岁月沉淀出的厚重感。

我自以为见识过的男人比吃过的饭还多,可眼前这般俊逸清朗的男子,似乎生来就该吸风饮露,不问尘俗。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见我茶汤见底,在与蓝衣公子交谈间隙,拎起茶壶,亲自为我倒了一杯。

妈妈强撑着身子下床,主持了我的及笄仪式。

她说花魁姐姐死得太早了。她还说要在死之前,立起怡红院新花魁的名号。

「及笄之后,你就要做真正的女人了。」

我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我拒绝不了。

我派人给丞相长子送了一首诗,丞相家族势力雄厚,关键时刻能帮上我大忙。

参加仪式的人,都是些了不得的权贵,我抱着琵琶上台,唱的是我自填的词,音色清亮。

一片喝彩声。

妈妈走到我身边,对着台下众人说道。

「今日怡红院的头牌开门迎客,价高者得。」

众人情绪更加高昂,也有无数戏谑轻佻的眼神。

二楼的包间都拉了帘,看不见里面坐了些什么人,不过肯定是个顶个财大气粗的。

今夜拍下我的,肯定会是包间中的客人吧。

我知道会是他,那天坐于首位的白衣公子,相府嫡长子,俞启淮。

月隐星垂,共处一室。

他散漫地沏茶。等待屏风后的我慵懒地洗漱、梳妆。

我们将太多的时间花费在了精致的等待里,所以当他低头轻吻我的时候,我酥软了身子,双眼迷蒙,几乎化作一滩春水,微漾在他的怀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俞启淮轻柔的替我拨开脖颈处的乱发,眼神深沉地望着我。我居然害怕他会咬断我的脖颈。

他问的是我怎么猜到了他的身份。

我说青楼女子收集到的情报,相当一部分具有价值。

我的肩膀上有一处莲花胎记。

俞启淮垂着睫羽,近乎虔诚地吻了那里。

红烛昏罗帐,晏晏一晌欢。

俞启淮包下了我一个月,可第一晚过后,他已经四天没来过了。

丞相府真是钱多了没地儿烧,包下我一点都不便宜。

我乐得清闲,一心一意地在榻前伺候妈妈。

妈妈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她虚弱地靠在床上,整日整日注视着窗外小小的院子,脸上满是温柔的神情。

病重的妈妈真的好温柔。

她拉着我的手忏悔,说她这辈子祸害了很多好姑娘。

但其实,她也救了很多可怜女孩的命。

我好希望那个圆滑世俗的妈妈能够回来,拎着我的耳朵骂我赔钱货,又自掏腰包给我们买精致的糕点。

她告诉我,她年轻时怀过一个孩子。但孩子的父亲不认,院里的老鸨强迫她将孩子打掉了。

她告诫我,顶着这卑贱的身份,不该对任何男人动情。

花魁姐姐去世不到半年,妈妈也撒手人寰了。

院里的姐姐妹妹们个个哭肿了眼睛。

妈妈下葬那天下起了绵绵细雨,我长久长久地站在妈妈碑前。

她将对孩子的愧疚一直带到了坟里。

丫丫红着眼睛找到我。

她说整个京城都在传,王永甫要娶二公主为妻。

王永甫是花魁姐姐的情郎。

丫丫被那王八蛋气红了眼睛。

妈妈将怡红院交给我,由我和处娘共同打理。

处娘是院里的老姑娘了,她是家道中落被卖进来的,后来弟弟发了家来赎她,她却死活不肯走。

年纪小的妹妹都是由她教导的。

处娘年纪小时是官家小姐,她教妹妹们接物处世,还教她们识字。

我在妈妈坟前立着,一直立到天幕渐黑。

一路流着泪走回院里,淋了雨,头昏脑胀。

我躲进房间,趴到床上嚎啕大哭。

我要在今晚全都哭出来。

过了今晚,就再也不流泪了。

我没想到俞启淮会来,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找到我。

他硬拉着我换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将我搂在怀里,动作轻柔的帮我擦干头发。

我一直在流泪,依偎在他怀里。

俞启淮替我掖好了被子,他在床边坐下。

我泪眼朦胧的,看到一团黑雾在俞启淮身后凝聚成型。

身形颀长,黑色斗篷包裹得严实。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面容。

我认得他,他叫影。

上次见面他的脸还是一团黑雾,此时我仰视他,能看得见一双深邃的眼睛。

俞启淮丢给了影一块玉佩,影恭敬退下,散了形。

影非神非鬼,非人非魔。

他是犯了罪,被剔了仙骨的天神。

我上辈子见到他时,他在皇宫里。

听说陈贵妃知道了我没死。

她会是什么心情呢?

这十六年间,她有思念过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院里来了四个绝色舞姬。

玎风,碧华,韵雪,莹月。

我叫她们「风花雪月四人组」。

玎风懂褂懂风水,碧华懂医懂面相。

韵雪武功高强,轻功尤其好。至于莹月,体态丰腴,是四人头头。她擅长什么,我还不知道。

她们都是俞启淮安排过来的人。

我问她们甘心接客吗?

莹月无所谓的耸耸肩,纯银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

「一副身子罢了,有什么不甘心的?」

我觉得影也匿在怡红院,但他不现身,我也找不到他。

我成了风花雪月四人团的迷妹。

别个男人花钱来青楼玩女人,她们四个在这里拿钱玩男人。

相比起来我的格局就太小了。

我居然想为俞启淮守着身子。

风花雪月来后,怡红院的生意越来越好。

她们替怡红院揽客,也给俞启淮传递情报。

情到浓时,床笫间有什么事情是瞒得住的呢。

我求着俞启淮安排我与二公主见面。

他没应。隔天带着我与一大帮贵族子弟游湖。

二公主是最后到场的,清秀文静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嚣张跋扈。

王永甫跟在公主身后,看到我时眼神躲闪。

二公主倒是微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附在俞启淮耳边,告诉他二公主的驸马害死了我最亲的姐姐。

俞启淮的眼神意味深长,他说我和二公主的唇形很相像。

我轻佻地回答我的唇更软,亲起来更舒服。

王永甫意外落水了。

被救上来时精神失常,抱着棵大树又是尖叫又是大哭。

俞启淮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我。

比起医术,我更擅长蛊术。

贵妃娘娘不知什么原因病倒了。

大概是因为她的六皇子太过出色,碍了太子家族的眼。

丞相是太子党的人。

我不知道俞启淮的立场。

二公主和王永甫的婚期延迟。

他们当初可是圣上赐婚。

我不得不担心公主要嫁给傻子了。

丫丫骂我心太软,她说有那机会就该直接弄死王永甫。

王永甫人品不好但长得好,一眼望去也是个温柔得体的才子。

我怕二公主心里也是有他的。

游湖那天二公主拉着我的手,温温柔柔的笑着,她说看到我就觉得亲切。她说我们一见如故。

我告诉丫丫二公主是个好姑娘。

丫丫呸了一声,说花魁姐姐才是最好的。

我不知道俞启淮在京城有哪些势力。我只去过他的赌坊。

是京城最大的赌坊,半条街都是赌坊的铺面。

我在赌场治好了位浑身长满脓包的赌鬼。

俞启淮特意安排人揭穿我的身份。

接下来的几天,大街小巷都在传:怡红院的花魁医术高超。

作为花魁,我偶尔还是需要出面卖弄风骚的。

风花雪月四人在外面翩翩起舞。我坐在画舫里,焚香抚琴。

岸边的男人们伸长了脖子,招着手不嫌事儿大地起哄。

夜色掩映下,船边的轻纱打着圈飞旋着。水面铺满了粉红莲灯,一片旖旎暧昧中,我迈着步子走出画舫。薄纱般的裙摆荡漾在脚踝,桃红色的披帛随着我起身的动作下滑到手肘处,下摆轻点在水面上,拖迤出长长的涟漪。

我听着那些起哄与欢呼,暖黄的灯光晃得我视线一片朦胧。

画舫靠岸了。

我在姐姐妹妹们的簇拥走下画舫,那些男人的呼声又一次到达高潮。对岸是人,桥头是人,二楼护栏内也挤满了人。

如果我能享受这种爱慕就好了。

无奈我只觉得恶心。

他们朝我掷花。鲜花铺满了道路。

我随意接下一朵玫瑰,撩开长发别在耳后。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回院内。

木门在身后紧闭。

接下来又是拍卖,花魁的这一夜,价高者得。

我向俞启淮提到过这场拍卖。

他说拍下我的不一定是色鬼,也可能是哪位贵人有事相求。

于是我见到了六皇子高延祉。

他是那个跟我调换了身份的男婴。

我们同岁,他看起来却比我更加沉稳。

彻夜长谈。我答应高延祉,入宫帮贵妃治病。

听说边城闹了瘟疫。

天降的灾祸,感染者浑身脓包,高烧不退,后期皮肉腐烂,痛极而亡。据说死者的内脏中会爬出蚕似的白色蠕虫,蠕虫见光便死。

二公主孤身前往寒山寺为民祈福。

痴傻了的王永甫赖到怡红院门口,吵嚷着要找花魁姐姐。

丫丫拎着木棍子将他轰走,连连呸了三声,说真晦气。

我倚在窗边,看他又死皮赖脸地回来,可怜无助地蹲在街边,昂头,深情望着花魁姐姐生前住的屋子。

有些人就是要傻了才好,傻了才知道自己最在乎什么。

贵妃病得卧在床上,床帘子拉得密不透风。

我没见着她的面,她只伸出半截白净的手臂,我跪在地上诊脉,身旁还守着方太医。

当初在太医院打杂的小屁孩儿,如今已成了众太医之首。

贵妃不是害病,是中了蛊毒。

这蛊我能解,但我只给她开了几张养气安神的方子。

我得查清楚是谁下的蛊。

丫丫的哥哥病好了。他专程到怡红院感谢我,变卖家产要为丫丫赎身。

丫丫的选择和处娘一样。

她说怡红院就是她的家,她舍不得走。

俞启淮钱多,又接着包了我一整月。

他砸在我身上的这些钱早就可以为我赎身了。

我搂着他的脖子,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他有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妈妈告诫我不要对任何男人动情。

我望着他近在咫尺又模糊不清的脸,在暧昧的痴缠中献上一吻。

只能在夜里爱他,好可惜。

碧华这些天开始拿着医书向我请教。

她在医学方面属实很有天赋。

她想和我一起研究边城瘟疫的治疗方法。但其实边城瘟疫不是瘟疫,是有心人大规模的撒蛊。

碧华说奢节大师已经赶去边城了。

奢节,勉强算是我前世的师父。

我问碧华她是怎么认识奢节大师的,碧华如实回答道,奢节大师是莹月的养父。

莹月的性子甚至称得上放荡。

她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这副身子。

我羡慕过她的这份洒脱。

我是去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

见过世人轮回生命循环,我并不觉得死亡是件很可悲的事。天道无情,边城的百姓救得也救不得,众生皆有各自的命数。

这话说得通透,像是把一切都悟明白了一样对吧?

但这蛊毒出现在了怡红院。

一位八岁的妹妹开始浑身流脓,处娘是第一个被她感染的。

她寻了一处破烂偏房,趁着夜深放火,轻声给小妹妹哼着童谣,将两条人命了结在了大火之中。

我跌坐在处娘的棺椁前。

为什么不让我为她诊治呢?让我试一试,我或许可以逼出蛊虫。

妹妹们被处娘教得很乖。

不闹腾,安安静静地抹泪,但更让人心疼。

我将处娘厚葬在妈妈的墓旁。

几位妹妹跪到我面前,让我允许她们为处娘守孝。

我摸摸她们的脑袋,轻声说好。

我也想为妈妈守孝。

我再一次见到了影。

他出现在后院,站在雨幕中安静地望着我。

我淋雨走到影的面前。他将手伸过来,徒劳地想要为我挡雨。

我前世在太医院任职时,他常常在傍晚出现,大部分时候只有我能看到他。

前世的我有着木头一般的冷漠,为数不多的鲜明的情绪之一,就是对他的恐惧。

贵妃娘娘身上的蛊,是影种下的。

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影沉默着低下了脑袋。

笼罩在影面庞上的黑雾又散去了一些。已经能看到模糊的五官轮廓。

看不真切,但他的相貌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是不是因为我?」

影点了头。

影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不喝孟婆汤是因为什么。

但我不指望他能理解我的狼狈。

贵妃娘娘的病情又加重了。

我被轿子抬去了宫中。

高延祉整日为贵妃的病情操心,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他对我多半有些不满。因为我来过之后,贵妃的病并没有好转。

这次见到了贵妃的面。

她是个体面的人。即使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憔悴,举手投足间也带着一股子傲气。

我没有引出影的蛊虫,而是在她体内又种下了我的蛊。

两只蛊虫暂时还可以相互牵制着,但其实只要时间一长,贵妃就会遭到反噬,会死得更加痛苦。

我收起用来装样子的银针,动作缓慢地整理着药箱。

贵妃眼神深沉地望着我。

我们的面容至少有四五分相像,只不过她被病痛折磨的憔悴,看不出半分曾经的美艳了。

她忽然猛烈咳嗽起来,胸口起伏着,呕出了一口鲜血。

高延祉急忙上前替她顺气,抬起头,眼神戒备地看了看我。

他是个大孝子。

我提着药箱走出门。

他当初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找到我。

我身后有俞启淮撑腰,高延祉至少不敢明着动我。

我准备动身前往边城。

处娘的死让我没有理由不去边城治病救人。

碧华背着药箱与我一道。

奎婧妹妹跟着韵雪学了几十天功夫,也吵着要跟我一道保护我。

怡红院就暂时交给丫丫打理了。

出城之前,我想过去找俞启淮道别,但最终还是没去找他。

我们算是什么关系呢?

我为他收集情报,他为我提供庇护。各取所需的同盟?

或者是他出钱我出身子,单纯的钱色交易。

出城之前玎风为我们算了一卦。

她说我们这一路无灾。

无灾个屁!

出门第七天下馆子,我喉咙里卡鱼刺了。

我两世为医,居然不知道喉咙卡刺该怎么治。

碧华一脸认真的让我去睡一觉,说不定睡醒了刺就被吞下了。

我俩真给医者丢脸。

今晚早早就睡下了,睡前将玎风的褂术嫌弃了一通。

历时九天,我们到达边城。

城外有很多官兵把守。

碧华拿出丞相府令牌,我们成功进入了城中。

很出乎意料的是,边城秩序井然。

官兵们帮忙感染者转移,虽算不上耐心,但也尽职尽责。

也有像我们一样自发前来的医者,忙碌在临时搭建起的诊所,记录感染者的病情,试图帮他们减缓苦痛。

而感染者就算皮肉溃烂流脓,眼底的希望也不曾破灭。

大家心里都有底,因为奢节大师早就研究出了治病的方法,只是救治速度缓慢。

奢节重新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都说奢节大师是天上的医仙下凡。

奢节大师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仙风道骨。

我沉默着走到他身边,动作熟练地替他磨药、备针,还划破手掌滴了点血,这样方便引出蛊虫。

原本替奢节磨药的小哥正手忙脚乱着呢。不了解奢节的人,根本不知道怎么给他打下手。

奢节摆摆手让小哥退出去。笑了笑,没有再看我。

被病痛折磨的百姓在外面排着队。

我没有时间解释,恰好也不想解释。便只留给他沉默。

前世的我跟着奢节生活过。医术和蛊术是我偷学的。

奢节的医蛊之术天下无双。

有痊愈的百姓下跪磕头,真情实感地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奢节不分昼夜地治病救人,医者仁心,像是拯救世人于苦难中的天神。

俞启淮在半月后到达边城。

他似乎并不想暴露身份,只带了很少的随从。

我天天熬夜又整日忙碌,正疲惫不堪时,他找到我。

俞启淮说边城没有鬼差。

我被震惊到睡意全无。

地府不来收人,因蛊毒去世的百姓便入不了轮回。

这太诡异了。

我早该猜到的,这「瘟疫」不是天降的灾祸。

会是谁干的,那人居然有本事瞒住神鬼,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没想到,俞启淮在边城还有一家酒楼。

果然牛逼的生意人都是把生意做到全国各地的。

他这酒楼生意挺惨淡。

我让他暂时把楼捐出来。城里的医馆不够用,酒楼房间可以做临时的病房。

俞启淮说酒店不做活人生意。

感染者住进来死得更快。

我瞬间觉得这酒店挺阴森的。

怪不得还往地下挖了两三层。

俞启淮带我走进了个房间,房间里有个大圆台,圆台边缘有篆文,应该是施法用的。但中间铺了被褥,我莫名其妙就困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的睡眠很浅。

我终于想起来,隔了好长的时间,好久远。

前世的前世,我是悬崖边的一棵树。

我宁静且平和地站在风中,在凝固的时间中跨越四季。

我感受风吹日晒,也享受雪花落在我肩头。我没有社交,也没有学习。甚至没有思想。

我只是不加评判地体会这个世界。深沉的凝视着,发生在我身边的万事万物。

我活了几百年,但似乎从未活过,我从不做任何事,只是活着。

直到奢节看中了我。他砍倒了我。

我矗立过的地方只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树桩,我被雕刻,被打磨,而后又被重新组装。

他赋予了我呼吸与全新的生命,我成了一个美丽且精致的傀儡。

我皮肤细腻,乌发如瀑。但这些表象背后是冷冰冰的,木头打造的躯壳。

前世的我成了个傀儡,我因奢节存活而存活。

我拥有了双手和双腿,我可以自由的行动。于是我在乌发上插满鲜花,盛装打扮后回到悬崖边,坐到已经干枯出裂纹的树桩上,可是再也没有鸟儿愿意为我停留。

我眼神空洞地望着墨印似的远山,望着长空中的云卷云舒。忽然有一天,顿悟似的体会到了那种名为悲伤的情感。

那天我孤零零地坐在树桩上,忽然明白了这些年的盛装打扮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等待夜色温柔地涌上来,张牙舞爪着将我吞没。

我辞别了奢节,他像一位天神为自己的信徒祝福一般,支持了我的选择。

我很好奇,同样是人,为什么能区分三六九等?于是我进入了皇宫。

我是太医院唯一的女太医。

所有人都觉得我医术高超,其实我仅仅是在奢节身边偷学了几年。

我经历到了更多凡人的情感,也渐渐习惯了卑躬屈膝。

我也始终不能忘记,我是奢节的造物。

是他赋予了我生命,他要是死了,我没有办法独活。

我讨厌这种被牵制的感觉,厌恶这副由木头雕造的躯壳。

于是我故意犯了个错误,爱女心切的皇帝下旨要处死我。

脑袋被砍下来的一瞬间,我看到了立在阴暗处的影。

他永远那么沉默。

我的神魂特殊,喝不了孟婆汤。

孟婆真的很好骗。不像是活了千年的老婆子,倒像是个未涉世事的小丫头。

我说我要投个好胎。

反正没当过公主,那这一世就先做公主吧。

虽然贵妃换孩子让我有些憋屈,但至少我有了一副人类的身子。

一副会经历生老病死,会痛的身子。

我是被刀剑碰撞的声音吵醒的。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圆台的正中央。

烛台的红烛已经烧尽了。

门外传来重剑掉落在地的声音,随后恢复了寂静。

我推开门,觉得自己似乎还半梦半醒着。

俞启淮敛眉立在烛光中,睫羽在卧蚕处投下一小片阴影,修鼻薄唇,眼神玩味,让我觉得冷肃,觉得陌生。

他在擦剑。影死在了他的剑下。

锃亮的剑身一滴血也没有。

我在影的身边蹲下,什么时候流下了泪都不曾察觉。

没出息,说好了再也不哭的。

影是一路跟着我到边城来的。

俞启淮用剑挑开了他宽大的帽檐,笼罩在影面庞的黑雾随着他的死亡散去,无比熟悉的五官映入我的眼帘。

他的相貌与奢节一般无二。

我没想到影竟是奢节的分身。

影非神非鬼,非人非魔。

他是犯了罪,被剔了仙骨的天神。

被剔了仙骨、贬谪下凡的天神。

我不想承认自己的猜测,颤抖着身子问俞启淮,是不是知道边城「瘟疫」是谁造成的。

俞启淮要是不知道,就不会从京城赶过来了。

俞启淮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他说不管我信不信,他只是个普通凡人。

他是个商人。

我走在街上,我要去找奢节。

到处都有百姓称他为下凡救人的活神仙,我听得气愤,也觉得无比讽刺。

有的人被仇恨蒙蔽双眼,杀人如麻,放火屠城。

有的人用大量活人炼丹,踩着众生的血与肉获得无上神威。

奢节甚至有能力将整座边城献祭,只要他想,可以熔铸数万人的精魂,提高修为,以无法质疑的能力震慑三界。

但他没有,他都没有。

他给所有人下蛊,又给所有人解蛊。

他在边城搭起了戏台子,让数十万百姓陪着他一起,唱一出神仙下凡渡人于苦难之中的大戏——

圆他一个做天神的梦。

他没日没夜地替感染者引出蛊虫,沉浸在自己的慈悲与神性里,享受所有无知者的赞美与尊崇。

被贬谪下凡无法再度位列仙班的神,这么可怜可悲吗?

亲手编织一场幻梦让自己溺亡其中,他也可恨。

韵雪不知什么时候赶到边城。

来得很巧,在我提剑冲进房间时,她挡在了奢节身前。

碧华正在角落磨药,奎婧跟在碧华身后,不明所以地望着我。

韵雪武功高强,我打不过。

我告诉她奢节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只要杀死奢节,杀死奢节体内的母蛊。所有中蛊的人都能恢复。

韵雪死咬着牙关,红了眼眶。

她说她知道。可若是奢节死了,莹月也会变成一截木头。

奢节哪是莹月的养父。

莹月分明和前世的我一样,是他为了表现慈悲创造的傀儡。

他结束我们原有的生命,赋予我们另一种形式的生命。假兮兮地给予我们自由,通过这种方式表现他的慈悲。

我坚持要杀了奢节。

奎婧接过我的剑,她跟着韵雪学了几十天的功夫。

她说她能接下韵雪十五招。

这十五招内,我要取了奢节的项上人头。

碧华放下磨子,站了起来。

她才是最纠结的。

她和莹月是最好的姐妹。

但她次次拿着医书向我请教时,心心切切的是感染的病人,是天下苍生。

碧华先对奢节出手了。

碧华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

奢节完全有能力反抗的。

但他一直躲着我和碧华的招数,从不反击。我讨厌他这时候的从容。

奎婧已经快顶不住韵雪的攻击了。

这时忽然有百姓站了出来。他们手无寸铁,却坚定挡在奢节身前。

没人相信我的一番说辞。

他们要求放了他们的医仙。

我不知道奢节心中有没有动容。他低下了头。

奢节忽然狂笑起来,笑得偏偏倒倒站立不稳,笑出了泪。

他眸子闪亮地看着我,「我很开心,小南措真的活了。」

我有了是非观念,有了喜怒哀乐。我是真正的人,但曾经是他创造了我。

奢节自杀了,暴体而亡。化作一整片流光,死在了他的信徒之中。

感染者身上的脓包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们惊奇也不知所措地互相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撒了个大谎。

我说奢节大师以自我牺牲的方式救了他们。

我说奢节是真正的天神。

韵雪手中的剑滑落碰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玎风早就算到了。」她说。

但她不信奢节必死,她无法接受丰腴抚媚的莹月变成一块冷冰冰的木头。

韵雪捡起佩剑就往京城赶去。

她武功很好,尤其是轻功。

速度再快些,应该是可以见到莹月最后一面的。

而碧华抱膝蹲下,嚎啕大哭。

我不会安慰人,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有时候动作比话语更有力量。

边城恢复了繁荣。

俞启淮非得让韵雪和奎婧先一步回京。

他说想带我玩玩儿。

他想我们二人游山玩水。

他抽什么疯。

但他包了我一个月,他有钱,我屈服。

俞启淮的生意真的遍布世界各地,还涉及六界。

他真的只是位商人。

凡人寿命短,身躯脆弱,适应不了恶劣的生存环境,体质也不适合修炼。

看不起凡人的鬼神妖魔不在少数。

可俞启淮这个凡人,偏偏做了六界的生意,并且谁都不敢挡了他的财路。

莹月变回了一棵树。

她长在怡红院后院。伸展开了的枝丫撑起繁茂的叶,叶片反射着细碎的光,簇拥着,像落满了星屑的云团。

韵雪在树下扎了架秋千。

玎风在树上挂满了红绸与风铃。

碧华在树下埋了一坛又一坛药酒。

奎婧偶尔也在后院打拳,韵雪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指点几句。

碧华安安静静地坐在秋千上看医书。

明明都是傀儡。我成了活生生的人,而莹月活回了她本来的样子。

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羡慕吗?我羡慕过。

这是我第三次进宫。

贵妃病到只有一口气吊着了。

高延祉将我拦在殿外,差点提剑砍了我。

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出来了,她说贵妃想见我。

贵妃整个人塌陷在床上,像一块灰色的石头。

我替她引出了蛊虫。

诡异的白色虫子在阳光下挣扎,冒出缕缕黑烟,不一会儿便灰飞烟灭。

贵妃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她半坐起来靠在床边,眼神爱怜地看着我。

「祉儿要是个女孩儿,也该像你这般大了罢。」

她声音哽咽。

我说我的女儿要是整日厮混青楼,我肯定在她一出生就把她送走。

贵妃不知怎么就被逗笑了,眼里还含着泪呢。

她笑起来很好看。

这一笑泯了千仇。

我沿着长长的宫道,慢慢地走。

日光西斜,宫道一半在阴影中,一半在阳光中。

我走在宫墙的阴影下,一时间很享受这样安静的行走。

俞启淮站在宫门外等着我,在天地之间站得很小。

背着光,长身玉立,五官轮廓模糊。

我承认,我已经等了太久。

但当我等待的那人真正出现时,我又未必愿意跟着他走。

———正文完———

【番外,俞启淮篇】

我爹是丞相,我七岁给太子当伴读。

宫里的日子很惬意,天天带着太子逃课捉锦鲤掏鸟窝。

有一天我忽然好奇蚯蚓是怎么走路的,于是在御花园爬了一下午。

身后一帮宫女太监学我,一边爬还一边献媚笑着。

我觉得扫兴,皱着眉站起来。

他们又立马上前替我拍落袍子上的灰尘。

忽然间觉得他们很可悲。

也很无趣。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这世上无趣的人很多。

太子被锦鲤池的王八咬了,你敢信?

那王八还咬住了不松口。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怕是要笑死我。

身后那帮奴才可急坏了。

太子一边哭一边叫:「启淮哥,快救我。」

我跟太子年龄相仿,只比他大了月数。

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可能要一辈子辅佐个流大鼻涕的傻子。

还不如一剑杀了我。

皇帝赐了我一支笔。

用久了,木质的笔杆摸起来也润泽如玉。

你相信万物有灵吗?

反正我是信的。

十一岁,我翻阅古籍,将傀儡禁术学了个似懂非懂。

纯粹因为好奇心学的。

雕了个木头娃娃,和我一般高。

纯粹因为好奇心雕的。

我在她对面站着,看着我仔细雕刻了几个日夜的五官,没来由的有些心底发怵。

我很恐惧,但耐不住好奇,颤抖着在她的眉心滴下指尖血。

傀儡睁开双眼,眼神空洞地望着我。

这就……活了?

我慌了,慌张挥剑砍向她,她连笑容都没来得及扬起,圆溜溜的木头脑袋便滚落于地,撞在桌角上,连碰撞的响声都微不可闻。

而我跌在凳上,心脏怦怦直跳了好久。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如果她算是人的话。

我爹骂我不肖子。

我都快听腻了。

他若实在要揍我,我就跑去东宫躲。

没办法,总不能儿子打老子吧。

逛花街的时候遇见个老道士。

他又瞪眼又张嘴的,伸出枯木似的手指了我半天。

多半是个神经病。

我着急忙慌地跑开了,今天出门没带随从,怕他冲上来咬我。

那老道士似乎是个高人。

我爹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他找到丞相府,让我跟着他回山修仙,说那才是我该走的路。

禁制忒多了,我不去。

那道士是叹息着走的。

看来他们修仙的也很无趣。不修仙的是我,他叹息什么。

对了,虽然我逛花街但是我洁身自好。有人信吗?

我瞒着所有人跟鬼神交易。

他们有换命的,有赎魂的,还有卖神仙八卦的,许愿青春永驻的。反正干什么的都有。

我也是做了生意才发现,和很多事情比起来,钱并不值钱。

就比如一个太监鬼魂找到我,衣冠楚楚的,死得很体面。

他居然让我十觞阁帮忙找他两腿中间的 o1o。

这事儿承包了我半年的笑点。

如果奢节还算是神仙的话,他是跟我交易的第一个神仙。

见过用寿命换修为的,没见过用近乎全部寿命换重回实力巅峰的。

交易完成后,他最多还能活十年。

想来他也已经活够了。他活得太煎熬,所以疯癫了。

头一次见到比我还疯的疯子,终于见到了一个比较有趣的客人。

昨晚被鬼压床了,女鬼。

凡人想巴结我就算了,怎么鬼也玩这套?

隔天找人掘了她的坟。特么的,恶心死了。

太子非拽着我去怡红院看新花魁。

他穿的跟只蓝孔雀似的。

后来花魁给我送了首诗。

她的字挺可爱的。

刚好钱多的没地儿花,我就把她给包了。

这女人动作怎么那么慢?

我坐在屏风后,能看到她朦胧美好的影子。

从她走出浴桶,到穿衣梳妆……

我已经很久没有对什么事情产生过期待了。

口干舌燥,烦。

茶都快喝干了。

皇帝私下找我谈话。

和颜悦色的,渗人。

他说知道我做的那些生意,还跟我讲什么国运。

大概意思就是让我入朝为官,辅佐太子。

凭我爹的地位和皇帝的态度,我肯定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所以入仕途还有什么意思?

这么开挂,我还不无聊死。

抚养她长大的老鸨走了。

很奇怪,小花魁流泪我会心疼。

想不出安慰她的法子,烦躁。

对我来讲天上真的会掉钱。

部分神仙付款的方式简单粗暴。

刚一睡下就被钱给砸醒了。

生闷气的一天。

我把风花雪月丢给了她。

她们是一个河神赖账不付钱,强行拉了四个美人来抵债的。

反正就是四块烫手山芋。

恰巧她们在赌馆乐子少,一个个还挺乐意去妓院的。

但是为什么,小花魁会认为她们四个是被我派去收集情报的。

我有病啊!关心那些狎妓嫖娼的达官贵人干什么。

要是我仗势欺人的话,弄死一个驸马还是很简单的。

谁让她附在我耳边说悄悄话呢。

我没想到她直接把人解决了。

她很有趣,也有本事。

但我有些失落。

我知道小花魁身上有秘密。

我做的是六界的生意,要查她很容易。

但我想等她亲口告诉我。

遇上她之后我变得有些幼稚。

幼稚怎么了?我还没及冠呢。

奢节又找我做生意。

让我帮忙瞒着地府与众神。

哦,他要搞事情啊。

我答应了,无趣的人死再多,我也不会觉得可惜的。

只是,他身上还有什么我看得上的,可以用来交换呢?

我收了他的一半良知。只收了一半,很仁慈了。

跟奢节的疯魔不一样,我的疯魔是因为太明白。

活得太明白,并不是一种福报。

我看到她从船上走下来,穿得很单薄。

不冷吗?

还接了朵玫瑰,看把她能的。

我想抱她,河岸的风不小,可别给吹着凉了。

但高延祉昨天过来求我了。

看在他母妃病重可怜巴巴的份上,随便吧。

我知道贵妃是中蛊,我安排了鬼监视着影呢。

虽然知道高延祉不会做什么,但毕竟他要和小花魁共处一室,我好烦躁啊。

包下怡红院花魁真的很酷好不好?

所以我又包了她一个月。

绝对不是因为想她。

小花魁去了边城,没有告诉我。

我也没理由要求她告诉我。

能被一个人牵动情绪的感觉还挺好的,我去找她了。

不太懂,那些无趣的人有什么好关心的。

虽然我一贯的原则是不作恶,也不阻止旁人作恶。但这次我决定把罪魁祸首奢节杀了。

没想到奢节靠着那仅剩一半的良知,也选择神魂俱灭,换边城百年的和谐安宁。

算是赎罪吧。

神魂俱灭也挺好的,不入轮回。

地府的轮回机制很恶心。

永恒的重复是天道对人唯一的惩罚。

游山玩水和没羞没臊的夜生活。

不出来玩一圈,我都不知道自己名下的产业这么多。

我想养只金丝雀。

但养在相府她肯定不会快乐。

那干脆养着怡红院吧。有那么多朋友陪着她,也不闷,挺好的。

我觉得我该控制着自己的占有欲了。

我是我,她是她。

我站在宫门口等她。

反正闲着没事儿,就把时间花在她身上好了。

(全文完)

作者:空见远备案号:YXA1nYA3ArAi1nENeABTzbzy编辑于 2022-04-02 19:12​赞同 3.4 万​​1,049 条评论​分享​收藏​喜欢​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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