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子嗣众多,一旦遭他厌恶,便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当路过虞子溪居住的宫帐时我总是会刻意回避。
看不见就当作没发生。
我十二岁那年,宫帐中发生了件大事。
王妃自尽了。
在北朝,自尽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这是对长生天的大不敬,惹了长生天是要大旱三年的。
王紧急封锁了消息,若不是我和王妃有血缘关系,也不会知晓。
王妃下葬时礼节十分简陋,连吊唁都只有王妃的母族几人和苏如华。
我没看到苏如舜。
问过苏如华后才知道,虞子溪带着她跑了。
「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关心她,和母亲最后呆在一起的人是她,若是我,断断不会让母亲受这种屈辱。」苏如华恨恨道。
我默默低头,没说话。
过了三天苏如舜才被找回来。
准确的说不是被找回来的,而是被送回来的。
毕竟在北朝,没有人喜欢这个怯懦的二公主。
虞子溪脸上都是血痕,却把怀里的小姑娘照顾的很好。
她安然的睡着,好像拥有世界上所有的幸福。
我朝他挥手,示意他把人交给我。
虞子溪不撒手,直到我对着长生天发誓会保护好苏如舜他才放宽心,咧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嘴角只是轻微向上勾起,唇上就多了一道血痕。
「我会带走她的,」他看着我,极为认真,「等她醒了劳烦你告诉她,我会来娶她。」
我笑着点头答应,内心的妒忌和愤怒却如海浪一般涌起。
凭什么,凭什么会有人一直爱你?
你又凭什么以为苏如舜会一直等着你?
苏如舜病了三天,也昏迷了三天。
脸烧的滚烫,我一度以为她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所以一直向长生天祷告,愿意将自己的二十年阳寿送给苏如舜。
苏如华来找我,说她可以为苏如舜请最好的医官,用最好的药,但我要陪她演一场戏。
「我会保住苏如舜的命,说不上让她锦衣玉食,但起码护住她的安危,日后还会送你做上北宰相的位置,而你只需要和我饰演一对爱人,确保父王不会将我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许配给一个陌生人。」
「成交。」
知道苏如舜烧坏了脑子忘了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忘记了王妃,一口咬定自己和苏如华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母亲是为了生她难产而死的。
究竟是有多渴望母亲的爱,宁愿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也不愿意回忆起那段被母亲厌弃的日子。
她也忘了虞子溪,只是记得自己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对她很好,所以她喜欢他。
倘若有一天我下了地狱,必然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谎。
我告诉苏如舜,她最喜欢的人是我,我们曾经相依为命,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是我和你一起度过的,我们拥抱,我们相爱,我们是彼此世界里唯一的光。
她信了,所以每每见了我眼睛里流动的爱意都刺的我眼睛疼。
我自知这爱是我偷来的,又忍不住沉溺在这爱河里。
我有罪,又甘之如饴。
却没想到她居然能为我豁出命去,茫茫大雪天,把我拖回宫帐。
我没忍住,毁了和虞子溪的约定,将传家的玉佩送给了苏如舜,告诉她我会娶她。
我会娶她的,一定会的。
虞子溪拖着那样一副破败身子,就算回了南朝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只要苏如舜不记得他,我又有何惧?
可是我错了。
相爱的人总会再相爱。
时隔多年南北朝再次开战,北朝大旱三年,本就贫瘠的土地连牧草都长不出来。
宫帐中的人传是因为王妃当年自杀的缘故,怒气无处消散,就落在苏如舜身上。
但我并不知情,我为了保住她的命,尽忠职守的扮演苏如华的爱人。
现在又贪心的想要求取一份功名,拿来娶苏如舜。
没有什么比战功来的更快,两军对阵,敌方一箭射下我的帽子。
挂起的帷帐中露出一张苍白的裹在狐裘里的脸。
他摆手,南朝弓箭手架起弓箭直指我面门。
「谢南疏,这么多年,也该把人还回来了。」
苏如舜上路的那天,我坐在城墙上喝了一夜的酒。
怨不着别人,我总告诉自己还有明天。
可明天之后并不会有明天。
南朝的左相信件递到我这里,合作成功,边境五座城池,南朝岁贡五年,珍宝女人应有尽有。
我不想要别的女人,只想要苏如舜。
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划算的买卖。
况且北朝的秘药让虞子溪注定活不过二十五。
我接了使臣的活,满心欢喜的去告诉苏如舜我要去接她回家了。
但她似乎不喜欢北朝,也不认为这里是她的家。
我气的发抖,我为她做了这么多,十年的布局,若是没有我她连命都捡不回来,怎么敢说那样的话。
还把玉佩还给了我。
我联系左相,加速计划的执行。
苏如舜不愧是王妃的亲生女儿,连离开都是决绝的。
她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舍得留给我。
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给我看。
我向长生天许愿,送她二十年的阳寿,她也确实只存在了这二十年。
亦或许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是我贪心,强留了她二十年。
长生天,若你还能听见我的祈愿。
我希望苏如舜下辈子做个普通人。
不会遇见我,而我做她生命中的过客。
只需看她一眼。
再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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