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受害魔家属质询,我要不要承认?!
他好歹是长辈,当面扯谎是不是不太好……
我在脑海里瞬间完成了一番天人交战,尴尬道:
“咳咳魔君是说我娘和魔尊魅容同归于尽一事?”
魑风闻言放下自顾自斟酒的手,不高兴地斜了我一眼,轻蔑道:
“你们也太小视我魔族百世不出的天才了。和姐姐同归于尽?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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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宿门掌门当年以妻作局引她入阵,我至今想起都要赞一声好手段好魄力。”
……怎么办我没听出你的赞赏,听到的全是嘲弄讽刺,这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我福至心灵:
“所以存一阵是我爹用我娘为前魔尊设的计?”
???
前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而且,
“为什么?”
不是说辰宿门掌门与妻子伉俪情深在妻子深明大义与魔道同归于尽后孤身一人没有再娶然后相思成疾身死道消???
“存一阵里当时只有她们两人,只要姐姐一死,阮华自然能毫发无伤地出来。”
那现在问题是,要怎么保证死的一定是魅容?
我不禁纳闷:
“前魔尊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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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一介魔尊自爆,她俩关系绝对不简单。
魑风摇了摇酒壶,倒完壶里最后一滴酒在杯子里,道:
“姐姐说过,那是她唯一的朋友。”
果然。
魑风将酒壶悬在空中,甫一松手,银制的精致小壶就顺着青瓦轱辘轱辘地滚下去了,滚得我心惊肉跳的。
“不然,就凭你是辰宿门那伪君子的后人,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容你?”
他声音虽然不大,我却听出了震慑的意味。
今晚的魑风跟之前见到的大不一样。
我干笑道:“呵呵呵呵魔君海涵。”
细思恐极。
不愧是能当掌门的人,当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我也实在没料到,魅容竟是这么矛盾的一只魔。
她可以为朋友而死,也可以冷漠要求路亥给她入药。
你们大人物!脑子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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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个局里,明显少了魑风。
他可以因为魅容帮助路亥又放过我,可见他对魅容的情谊很深。
若是他当时知道老掌门的计谋,他必定会想法设法阻止魅容涉险。但凡魑风从中干涉,老掌门就未必会得逞。
只是,他为什么没有阻止呢?
是不知道?不可能。
仙魔两界那么大一件事,就算事先不知道,魅容孤身出魔界之时也能猜到吧。
魑风虽然看起来粗糙直率,接触之后却发现他实际上很能洞察人心。
事关魅容,他肯定是最上心的。
所以,是当时不在魅容身边?
“那时候魔君在哪?”
魑风不动声色地饮完最后一杯酒,平静道:
“我被封印了。”
“谁能封印魔君?”我惊奇发问。
“魅容。”
……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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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做了什么?”事出必然有因,魅容虽然名声不太好,但肯定不是蛮不讲理的。
魑风站起身来,月光在他一身红衣上披上雾白的轻纱,然后我听见他说:
“我碎了那个男人的魂魄。”
那语气,仿似是在说刚刚不过多饮了半杯酒一样,不痛不痒。
“……”
碎人魂魄是何等大事,他竟然就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我一时失语。
魑风扬手将酒杯一掷而下,银白的杯子还未落地,便在空气中碎成一堆胤粉。
……
不愧是一家魔,就连破坏餐具的手法都如此相似。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振了振袍角,扬声道:
“看什么看?他折损了魅容一半修为,老子容他在阳间寿终正寝了才去打碎了他的三魂七魄,老子还特么不够善良?!”
直接碎人魂魄,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怕是只有在这位魔君嘴里才能把这事儿称作善良……
不过魑风这个骂骂咧咧的样子却让我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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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头望他:
“前魔尊就因为这个封印了魔君?”
是为了那个男人报复?我直觉魅容不是一个囿于儿女情长如此拎不清的人。
“算是吧!这事儿是老子趁着夜黑风高悄悄干的一票,魅容当时不知道,然后修仙界各大门派追杀老子到了魔界被魅容拦住了,这事儿才被捅了出来,后来魅容就亲自封印了我,并承诺在任魔尊期间魔族绝不越界。”
虽然魑风说得轻松,但也可以想见当时的腥风血雨,魅容对各大门派必然是威逼利诱无所不为才保住了魑风,不然两方交恶不死不休对谁都没有好处。
道理我都懂,但是:
“为什么各大门派都要追杀你?你打碎魂魄的那人什么来头?”
“宋国皇帝。”
“……”
不愧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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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他说他已经很善良了,一国帝王若是突然暴毙,朝堂定会不稳,或于内夺嫡混战,或于外敌军叩关,再或内忧外患兼而有之。
但不论内忧外患,定会殃及百姓。而等皇帝寿终正寝了,权力平稳过渡之后,就算皇帝个人魂魄被碎,于一个国家来说却没有大碍。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多看了魑风两眼,忽心有所感:
“这就是魅容那次元气大伤?”
魑风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想来,魅容一生所为,对得起魑风,也对得起阮华,甚至算是对得起宋国皇帝,她当年虽然被宋国皇帝欺骗,却也不曾为了泄私愤而取他性命。
以她的修为和天赋,在人界翻云覆雨也不在话下,可她没有,她只是独自回了魔界。
唯一亏欠的,只有路亥。
魑风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本来是行事不管不顾的性子,却对路亥几番袒护和忍耐退让。
我和他皆心知肚明,那这事也就不必挑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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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换了个话题:
“话说你都被封印了怎么还知道这么多事?魅容之死的真相这已经算是三界秘辛了吧!”
魑风斜了我一眼:
“不然为什么说你是黄毛丫头,而老子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高大威猛顶天立地威名远播叱咤风云名扬三界的魔君呢?”
“……”
OKfine,无话可说。
“师父。”
我正托脸郁闷,忽然听到这一声,扭头见到来人魂都要吓没了。
路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幽幽地看着我:
“师父深夜不寝,就是为了夜会魔君吗?”
事儿确实是这么个事儿,但这措辞是不是不太合适……
“呃……老子还有好大一件要事,老子先走一步!”
魑风闻言找了个很没诚意的借口拔腿就跑了,也不管我才是他们里最弱小无助的。
说好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高大威猛顶天立地威名远播叱咤风云名扬三界呢?
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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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拽了拽路亥素白的里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阿亥,我腿麻了。”
他毫不犹豫弯腰将我打横抱起,一言不发地往寝殿里去,脸色冷硬。
我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摸到他被夜色浸得凉丝丝的长发,捏在手里捻了捻,又揉了揉他冰凉的耳朵,心疼道:
“夜里凉,下次不准再只穿里衣就跑出来了。”
“师父不跑,我自然不会跑。”他面无表情道。
我捏了捏他冻红的耳垂,无奈道:
“你身上还有伤,不要置气。”
想起他身上的伤,我又小心问道:
“你身上的伤,抱我没事吧?”
我眼看他弯了弯眼睛,答道:
“有事。”
我大惊,挣扎着就要下去:
“那你快放我下去。”
他倏然脸色通红的紧了紧手臂,硬梆梆道:
“别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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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路亥甫一放下我,我就赶紧一股脑儿钻进了被窝,傍着墙缩成一团。
路亥见状,什么话也没说,只掀开被子平躺在了外侧闭目休憩。
约莫是在外头待得久了,他身上寒意深凉,虽然我跟他挨得不近,但在一床被子下面也很容易能察觉到。
我扭着身子往外边挪了挪,握住了他冰凉的右手,他状若不觉。我趁机为他度进灵气助他恢复,一边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将睡未睡之际,忽然听到他喟叹一声:
“你怎么总是这样。”
我没精神问他这样是哪样了,兀自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醒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但奇的是路亥依然安静躺在一旁,我猜测约莫是伤重需要好好休息,就没有打扰,悄悄起身准备去顺便熬点药粥。
谁料我刚爬到床沿,就被捏住了手腕。
“师父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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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手腕看过去,正好路亥面有戚戚,眼神清明。
“我去给你熬粥。”
路亥固执地捏着我的手,果决地回道:
“不用。”
我伸手揉了揉他缎子一般的长发,劝哄道:
“可是我想做。乖乖躺着,我马上就回来。”
他抿了抿唇,松开了手:
“早点回来。”
我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师父很讨厌我吗?”
我微笑着回头:“没有。”
“那为什么总想着离开阿亥呢?”
“没有啊,怎么会?”
“裴玉昨夜给你来过信了,他说他找到解生死契的办法了,我看过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脸上的笑一滞,心里骂了裴玉千百遍,怎么就不找个更稳妥的法子传信!路亥也是从辰宿门出来的,辰宿门的传信法术他能不知道吗!
“师父在骂谁?”
“裴玉。”
路亥抬眉一笑:
“师父快去吧,我想吃师父亲手熬的粥,只是师父要记得早点回来。”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晦暗。
莫名觉得他有点反常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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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不迭地御剑赶回了吹云山。
吹云山险峻飘渺,山顶常年被云雾笼罩,我悄无声息地穿过辰宿门设置的防卫结界,从上空直直落到了掌门大殿。
毕竟我现在名声不太好,万不能大张旗鼓。殿中只有裴玉一人,显然他已经打点好了。
裴玉拧眉不展,神色冷峻,看到我来了,急匆匆地迎上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当真要解生死契?”
“当然。”
“确定?”
“确定。”
“好。我来安排。正好那群老头子闹着要召开伏魔大会,到时候诓他们助我结阵。”
裴玉回山后夙夜不寐翻遍古书终于研究了个法子。
在绝灵阵里设一个离魂阵,阵阵相加,能解生死契。
绝灵阵,灵力入阵即绝,哪怕通天修为,入阵之人都会灵力全无,相互之间的灵力联系也会断绝。
离魂阵,顾名思义,倘若入阵,魂魄就是被拽出体外,神魂不属。
只要修为更高的人维持绝灵阵不破,再用离魂阵使魂魄离体可以趁机斩断所有体外结成的契法。
“只是,这种法子,入阵之人定会被离魂,如果心智不坚,解契之后魂魄难以归位,必定断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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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我心智坚韧得很。”
而且我有金手指我不怕死。
我在心里悄悄地说。
裴玉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是你要入阵?”
???不然呢?
我疑惑地看过去:“要不然?”
他扶了扶额:
“我早该想到的。我还以为……”
“路亥不能入阵。”
我打断他。
我深知他想说什么,但是路亥不能入阵。他身上还有伤,他也没有金手指。
而且他被放弃了那么多次,不能再被我放弃。
解契本就是为了不让我成为他的软肋。
我灵脉重塑之后虽然修为恢复了一些,但我深知自己早已大不如前,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毫无反手之力。
这种情况下,强行把我和他的命运粘连在一起,被有心人利用的话只会让我成为他的把柄。
伏魔大会已然在即,男主与反派迟早必有一战。
我相信裴玉不会拿我要挟路亥,但人心难测,更何况裴玉不只是裴玉,他还是辰宿门掌门,仙盟大会主持,难保不会有人推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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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裴玉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接着道:
“算了,你向来很有主意。”
尽管已经打定主意,我还是不确定地试探道:
“若是有一天,师兄要匡扶天下,到时候不得不舍弃一个人,师兄会最先舍弃谁呢?”
裴玉挑眉:
“怎么会这样问?既是要匡扶天下,又怎么能舍弃一人?谁不是天下万民之一呢?”
“都说了是不得不舍弃,能杀一人而利苍生,师兄会选择杀谁?”
裴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都说了让师妹你少看些怪书,往常你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只当是奇思妙想,也勉强算是有所助益。你如今想这杀一人而利苍生,实非正道,你不要误入歧途。万人是苍生,一人也是苍生。”
接着肃目道:
“一人何辜,却要以死慰苍生?若是杀一人而利苍生,那都不是真的有利,只不过是无视真正危害苍生的邪道的自欺欺人罢了。师妹以后万不可这么想了。”
我却步步紧逼:
“那师兄可知,我们的师父曾经就做过这样的事。”
“你指的是魔尊魅容一事?”
“师兄知道?”
“有所耳闻。”
但看裴玉怅然的神情,怕不是耳闻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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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一生坦荡,只这一件是私心作祟。”
“我不这么认为,但凡有一点偏私,又怎么称得上一生坦荡?况且他也并不是只有一点。”
“什么意思?”
“我记得,师兄是宋国人。”
裴玉神色怔忪地点了点头:
“对。”
“老掌门也是吧。”
“是。”
我直言:
“他的一生,并不坦荡。”
裴玉仿似领悟了我的意图:
“抱歉。”
“我明白,你是落难的宋国皇室,不管是基于同乡之谊,还是君臣之礼,从小到大他偏向你些我都能理解。”
话锋一转:
“师兄这次一定会帮我对不对?”
裴玉神色肃穆地应允了。
我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一把抱住了男主大腿:
“呜呜呜抱大腿的感觉真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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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裴玉再商量了一下伏魔大会设阵的各种细节,我一看日头,竟已经正午后了!
我靠靠靠靠!
要遭!
我匆忙结束了话题:
“我要回去熬粥了!”
裴玉看了我一眼,霎时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大字:保重。
我又麻溜地御剑飞了回去。
跑到厨房又耽误了一个时辰煮粥,才火急火燎地端去见了路亥。
路亥神色虚无缥缈地看着我,不似真人:
“师父,我等了你好久。”
这笑得太好看了,直接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干笑:“呵呵呵呵呵”
我把粥递给他,他岿然不动。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碗。
他可怜兮兮地说:“我从昨日就滴水未进,现在浑身无力。”
我眯了眯眼。
虽然事是这个事,但你别以为我忘了!
你十六岁的时候,你就会辟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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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亥捧着心口呻吟了一声。
我:行叭,现在伤者为大。
我舀了一勺粥吹了吹热气,递到他嘴边。
他不动声色地顺着我的手喝粥,骤然神色一凛,接过我右手托着的粥碗放在一边,掰开我右手一直蜷着的小指头,盯着上面的一颗水泡问:
“怎么回事?”
“就火燎了一下。”
不至于不至于啊哥。
就是引火的时候被燎了一只水泡,不要用这种仿佛我杀了你亲妈的眼神盯着我好吗!
我以为我都藏得很好了,结果还是被他揪住了,完。
他察觉到我神色慌张,叹了口气,放轻了语气道:
“以后不许再去厨房了,你向来怕疼,却还要藏着不让人知道,我会心疼。”
我心一下子就软了。
心道:这下子是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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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个月,我对路亥是有求必应。
就,有点费腰。
路亥平时都很乖巧,只一到晚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每晚疯狂的模样我都以为他是被夺舍了,可是什么人夺舍他只夺晚上?
我正寻思着,路亥一口咬住我的脖颈,语声低沉不满:
“师父分心了。”
“啊,轻点……”
我呻吟出声。
我发现,不管什么事儿,那都是熟能生巧的。
比如这,以前我都不好意思出声的,现在做的多了,我享受已经毫无压力了。
路亥一边身体逐渐用力,一边口中喃喃:
“师父……我是谁?”
“师父……叫我阿亥……师父……”
最近就发现他有这毛病,老喜欢我在情潮涌动之时叫他名字。
怎么之前没有发现你有这毛病?
我心里此前一直疑惑,只这一次不小心问了出来。
他低低吐出一口浊气,轻吻我的眉眼,嗓音温柔:
“因为阿亥要确定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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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没头没尾。
他低头吻了吻,吻痕愈渐下移。
“师父心里,还有这里、这里、这里……”
我一下恍然,原来是害怕我意乱情迷之时,叫的不是他的名字。
不过。
喂喂!
等等等等!
不要再往下了啊喂!
我开始挣扎,他不管不顾地摁住。
直觉自己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无法自由呼吸,任人予取予求。
情急之下,我揪住他的头发,难耐地呻吟出声:
“不要……不要……”
出口竟是哭腔。
以往我哭的时候,他都会忍着停下来。
今次却只置之不理,继续动作,送我攀上巅峰。
我浑身无力,他抬头细细密密地吻去了我脸颊上的泪水,满目柔情,像要把人吸进去。
语调柔情似水:
“再来一次好不好?”
狼子野心!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含住了我的唇瓣。
啊喂!你这样我怎么回你!
新一轮的风雨又降临了。
100
伏魔大会来得很快,我以为人物就是男主和反派,没想到人还挺多。
叫的出名和叫不住名的大小修仙门派都出动了,魔界这边九殿亦是厉兵秣马。
让我意外的是,伏魔的由头竟是魑风。
据说是他从前就罪大恶极,这次破印而出陈兵仙门更是野心勃勃,细数他九十九条罪状,简直罪无可恕!
我看着檄书上的第九十九条罪状:
“这怎么还抢过小孩糖葫芦?”
这怎么回事?
这是魔君该干的事么?
抢小孩糖葫芦。
简直丧心病狂!
抢糖葫芦还被人通缉了。
这堂堂魔君,怎么做坏事还带留名的?
现在好了。
全天下都知道魑风抢小孩糖葫芦了。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简直枉为魔君!
101
魑风闻言面红耳赤地争辩道:
“堂堂魔君的事,能叫抢吗?那是借!”“好的,是借。那你为什么要抢糖葫芦?”
“哼!老子为什么要告诉你个黄毛丫头!”
“那你抢了还告诉人家名字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老子是借!有朝一日老子肯定会还的!而且老子还没笨到留名字!”
“那人家怎么知道的?”
“老子长得如此英俊,别人不认识也难!”
我:“……”
我又指了指檄文上的第九十二条:
“还有这第九十二条,拐带幼童。”
我想起魑风对路亥的死缠烂打,眼神惊悚:
“舅,这奶孩子不会就是你的爱好吧!”
魑风气得跳脚:
“老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带孩子!”
我抛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那你还拐带幼童?”
“老子没有!小鱼儿是老子从狼坑捞出来的!”
我与路亥齐齐看向他:
“小鱼儿?”
小鱼儿都有了。
小仙女还会远吗?
102
在我的严刑(划掉——)逼问之下,魑风脸色一红一白地交代了。
魑风从前就出过两次魔界,但次次干的都不是人事。
嗯……不愧是他。
魅容喜欢人界,在人间流连忘返,魑风就对人界印象不大好,总觉得那是一个比魔界还可怕百倍的地方。
魅容被负后回到魔界,对人界之事绝口不提。
魑风千想万想咽不下那口气,他知道那人名字——宋珏,他倒要看看人界都有什么牛鬼蛇神,居然害得他姐姐至此!
彼时他还不知宋珏就是宋国皇帝,一心只想取他狗命。
他千方百计地找到了人,宋珏却不似他想象中凶神恶煞的一副吃人相貌。
在皇家狩猎场上,挽着雕弓的宋珏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端的是人模狗样、衣冠禽兽。
魑风躲在暗处,听到小孩嚎啕,才发现宋珏箭峰所指,竟是一处聚满饿狼的大坑。
坑边长着一颗不大的歪脖子树,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孩正颤颤巍巍地骑在树上号啕大哭。
103
坑底饿狼环饲,只待树枝断掉小孩掉下就能扑食而上。
宋珏举箭遥指了指,不知道指的是树下的狼,还是树上的人。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宋珏很快就放下了弓箭,一旁的侍卫见状接过了弓箭,递上了手帕。
宋珏慢条斯理地擦过了手,淡淡吩咐道:
“看到那棵树了吗?朕要它午后断掉。”
侍卫点头应诺。
宋珏补充道:“记住,不要留下痕迹。要是让长公主发现了,后果你们知道。”
随后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人之后,就离开了。
魑风不是个好管闲事的魔,他还要取宋珏狗命呢。
不过他这时已经知道了宋珏的身份,为了避免引起人界混乱,他不太敢轻举妄动。
不过他很乐意跟宋珏对着干。
在人界高手里救个小孩,那对魔君魑风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
然后他就被通缉了。
104
魑风原话是这样的:“人界真他娘的可怕,打不过老子就叫人。不讲武德。”
“然后你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怎么可能!老子这么聪明!老子直接化了个女相,他们就找不到老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
对不起,是我小看你了。
“所以老子没有拐带幼童,最后小孩爹娘被诛了,老子想扔还扔不掉了。”
我恍然大明白:
“所以你就抢了人家小孩糖葫芦!”
“说了老子没抢!老子是借!而且老子抢的不是他的!呸!是借!”
“那你为什么要抢糖葫芦?”
“小鱼儿那时候被吓得发高烧了,他哭着喊着要吃糖,我看人间那些小孩喜欢吃,老子就出门借了一只给他。没想到他竟然说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老子当时就想把他扔了!”
我非常诧异,魑风竟然还做过这种好事!
看来魑风真的很喜欢奶孩子!
“老子这辈子难得做件好事,你们有必要这么看着我吗?”
我憋住笑,兴致勃勃地想知道后续:
“然后呢然后呢?”
魑风白了我一眼:
“然后老子就把他扔了回了魔界。”
“所以你看现在人家就来讨伐你了。”
魑风嗤了一声:
“那小孩算起来年纪也就跟你黄毛丫头差不多,想讨伐老子,做梦。”
随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完全没有被各大门派讨伐的魔头的自觉。
105
终于仙魔两界兵戎相见这日,我按照和裴玉的约定来了碧竹林。
这里被修仙界各位联合设下了阵中阵。
裴玉诓他们说我卧底魔界是为了伺机将魔尊和魔君一网打尽,碧竹林就是这个一网打尽的网。
各位修仙大能为了此次伏魔都很尽心,碧竹林里除了我没有其他活物。
我给路亥下了修仙界的蒙汗药,大概有三天的量。
三天。
够了吧。
我不是很确定。
若是系统到时候没被唤醒,我可能就无了。
凡是都有两面性。
我安慰自己。
我死了,这里大概就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路亥了。而且,万一我就能回去了呢?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再说了,我也不一定会死。我强的很!
我逐渐走向碧竹林内围,感受到空气中轻微的灵力波动,不错,这阵挺隐蔽的,不仔细观察还感觉不到。
我抬头望了望虚空,我知道裴玉必定在哪个地方看着我。
“师父若是求死,到这里就够了。”
106
我惊诧莫名,回首看见路亥竟在身后十步远处凉飕飕地看着我,眸光异常冰冷。
“本尊找点人给阿清陪葬,如何?”
我霎时僵在原地。
只见他抬手在虚空轻轻一握,支撑阵法的灵力荡为无形,设阵的一干人等全部被拖进了紫竹林,裴玉也在其中。
这是路亥第一次在我面前用尊称,眼前的他用的是本相,既有魅容的容色艳绝,又有宋珏的轩轩韶举,魅惑众生的相貌,脸上却挂着阴冷的笑容,是我格外陌生的样子,我一时无所适从。
仙门的一位长须长者站了出来,朗声道:
“我仙门数百门派联手,魔头你休想妄为!”
碧竹林里,各仙门长老严阵以待,碧竹林外围,各宗门弟子列阵在外,只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路亥一言不发,轻轻摩挲了下指尖,眨眼之间,地动山摇,林叶纷飞,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皲裂起来,火苗从裂缝里一寸寸地窜上来,缠着根根碧竹不依不饶。
这时,仙门长须长老脸色铁青地放下了执剑引灵的手:
“绝灵阵?”
我暗中尝试引灵,果然一无所获,可是明明仙门设的阵法已经被路亥破了啊,为什么?
我神思一转。
这个阵是路亥早就设下的。
我以为我做得隐蔽,他才仿若不觉,原来是他早有主意。
107
路亥一边撮玩着指尖的火苗,一边阴沉沉地向我走过来。
一步。
“阿清老是这样,自作主张。”
两步。
“每每遇到什么为难的问题,总喜欢岔开话题,避而不答,还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
三步。
“不过没事,本尊会自己搞清楚的。”
裴玉将还在晃神的我一把拉到身后,横起手里的剑,眸有厉色:
“你到底想干什么?”
路亥见状,身体稍微顿了顿,眼睛眯了眯,慢慢悠悠道:
“本尊说了要陪葬,那就是要陪葬。”
他接着又向前一步,紧盯着我:
“既然阿清放不下他们,本尊就让他们都来陪你。”
五步。
“但我还是有点担心阿清被他们抢了,所以我也来陪你。”
六步。
“这样,师父就永远不能丢下我了。”
“阿亥,别过来了。”
他充耳不闻,裴玉剑尖轻抬,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路亥提步一脚踏进了绝灵阵。
裴玉手握长剑冷不丁向前一刺。
噗嗤。
是兵器入肉的声音。
“师父!”
“师妹!”
我被穿胸而过,软倒在路亥身上,不敢置信地望向裴玉:
“师兄?”
裴玉目光如墨,抽出长剑,掰开了一只白玉骰,取出骰子里的归元丹捏碎了洒在我的伤口:
“师妹,对不起。”
紧接着直指路亥:
“你是宋珏的儿子。”
肯定的语气。
“你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说的话也一样令人作呕。”
108
谁知道裴玉这么突然就刺过去了,得亏我眼疾手快挡了一剑。
只是。
特么的怎么就这么痛啊!
你特么给我撒的是药还是盐啊?
没事没事,我还能忍。
我很强。往好点想,这么痛说明我还活着不是嘛。痛着痛着就习惯了嘛。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痛成了狗,生理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子哗啦啦流下来。
路亥扶住我身体,又是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又是给我输送灵力。
他引灵的时候惊觉自己身处绝灵阵里,随手捏破了阵法,然后将灵力源源不断地送进我体内缓解痛苦。
我看见他周身聚集的越来越多的魔息和煞气,像一团活的黑雾一般浮在他周身张牙舞爪的,听见他抚着我的脸喃喃地问我:
“痛不痛痛不痛……”
我想笑着安慰他说还行,不是很痛。
但刚扯了扯嘴角,便看见了他被惊吓的神色。
我可能脸有点僵,或许笑的不好看了。
但你也没必要这样吧!
接着便看见他抚着我的脸的手满手的血。
哦,我还以为刚刚没控制流出去的是口水,原来是血。
我刚想说别怕,甫一开口喉咙里的血就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了,差点把老子呛死。
“别说话别说话……”
他血红着眼睛,把我放下,颤颤巍巍地捧着我的伤口。
我其实也没力气说话了,我还有点困,不过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睡得下。
我看向裴玉,眼神大概是混沌带着点质问的。
辣鸡裴玉!塑料师兄妹情!
“师妹,我答应过你。我没想要他性命。只是,我与宋珏有血海深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以为男主和反派的矛盾是源自仙魔正邪之间的矛盾,没想到方向搞错了。这分明就是私人恩怨。
白费努力,越想越气,气到嗝屁。
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
109
这个梦格外的长。
我听见有人唤我,很温柔的女声,像母亲一样。
呔!我哪里有母亲?我是孤儿啊喂。
有人叹了口气:
“是娘亲对不住你。”
???
虚空之中,一个女人挂着温柔无比的神情来到了我身边:“清儿,娘亲,要走了。”
她摸了摸我的头: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我的残魂在这片竹林里游荡了十年,今天,终于了了自己的心愿。”
“你是谁?”
“我是你的娘亲,阮华。”
“我没有娘亲,我是异世的孤儿。”
女人的眼神变得哀伤:
“那是我原本的世界,他们把你带走了,只给我留了一个躯壳,那是系统创造者给我的任务失败的惩罚。”
“你是穿越者?”
她苦笑了一下:“嗯,失败的那种。”
我好奇:“失败了?为什么?”
她努力撑起温柔的微笑:
“是人的话,很容易就失败了啊。”
“失败的任务是什么?”
“接近魔尊,替天行道。”
她又哀伤地叹了口气:“可是当我接近了魅容之后,却发现她不过是一个可爱的普通女孩子,她没有那么坏,她被骗了都不会去伤害那个骗她的人,她只会躲得远远的,独自舔舐伤口。我没能下得了手。”
“那系统为什么要你替天行道?”
“因为她太强了。天赋太好的人,不懂得藏拙的话,总是会被忌惮的。世界需要的是平衡。她不死,魔界就会蠢蠢欲动,仙门会惴惴不安,人间也会人心惶惶。谁不害怕一个不能掌控的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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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后来她还是因为你殒灭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像压了沉甸甸的石头一样闷,她们都努力过,可结局就像是宿命。
她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对,你爹爹,他……我没想到他会利用我对付魅容,他在这里设了存一阵。”
她说着怅茫地看向了虚空:
“我明白,他是在逼我在他和阿容之间,只能选一个。存一阵里,要想出去,要么杀了阵里的人,要么,杀了设阵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笃定了我一定会选他。”
我看着她脸上掺杂着哀伤的微笑,淡淡地述说往事:
“阿容知道了我的为难,自绝了。”
“阿容没了,我不用选了,可我却不想出去了。”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这一次,他错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还转过头来对着我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仿佛看到几百年前那个少女的影子。
“阿容临走前拜托我看顾一下她的孩子,我答应了,可我好累了呀。所以我发动了招魂阵,召了我的女儿,帮我完成这个事情。”
众所周知,招魂是需要祭品的,但存一阵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那生祭的祭品?”
“我自己。”
我震惊回望。
她努了努嘴:
“我好歹也是修炼了好几百年的大能,怎么也不会比其他祭品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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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系统?”
“你说小桶桶啊,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那它说我能回去?!是在骗我?!”
“没有,你要是不想待在这个世界,它会把你带过来,我的残魂可以送你回去,不过,你要快点考虑了哦,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不用了。我第一次见我娘,你就要走了。你留点力气,我们坐着说会儿话吧。”
我顺势拉起她的手坐下。
明明她的指尖是冰凉的,我却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这大概就是亲人的感觉吧。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被眷顾了一次。
我辛苦地适应了那个世界的规则,我有了工作,有了同事,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个地方。
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能回去了,却空欢喜一场,然后又多了些牵绊。
也许别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放下这些烦恼,我却好像不能做到。
我抱着膝: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还在想为什么,我没有眼盲耳聋,没有身体残疾,还很健康活泼,我想,我的父母为什么就不要我呢?是不是我其他地方太差劲了?我还很坚强,因为没钱,磕了碰了我从不去药店,最惨的一次是晚上回宿舍的时候楼道灯坏了我一脚踩空了腿上摔了个大坑,我只缠了毛巾就睡觉了,第二天醒的时候,看着毛巾被血浸透了,我还在懊悔为什么要缠一块那么白净的毛巾,这下毛巾都洗不干净了,以后就再也不能用了。因为用一块有污渍的毛巾,同学很容易就会笑我的。那些小孩,才不会关心你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她们只会排斥一个用不起干净毛巾的脏小孩,后来我有能力自己挣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越来越怕痛……”
阮华忽然抱住了我:
“对不起,娘亲对不住你……”
说起这些往事,我不似阮华那么情绪激动,只眼眶有些干涩,眨了眨眼道: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可怜我的,我是想告诉你说,你别看我现在不争气,但以前我是个很坚强的小孩的。我很自豪我能有这些经历,我也很喜欢现在的自己,虽然还是有些拧巴,但我能说我无愧于心。而且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觉得你做得是对的,如果我的童年幸福需要另一个生命来换,我宁愿不要。”
我这娘亲生前大约是个软妹,搂着我哭得不能自已。
我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给我讲讲你和魅容的事吧,让我知道,我至少成全过别人的开心。”
阮华闻言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开始回溯过往。
从她的讲述中,还有眼角眉梢的温暖笑意,我仿佛看到了两个年轻姑娘从年少相识到逐渐相知再到倾心相交。那是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惺惺相惜。
世上最美好的事,约莫就是在美好的年纪遇到美好的人吧!
最残酷的事,也莫过于在美好的时刻见到了美好的凋谢。
我想,我的这个娘亲,大概比我要惨,亲人离去,爱人利用,朋友自绝。能这么温柔,不过是尝到了人生至苦的味道吧。
但这些,终如风飘散。
她一点点变得透明的时候,她的笑容里满是欣慰和期待:
“清儿,我要去陪阿容啦!”
我想去抓一抓那些魂魄破碎的光点,却一触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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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神智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好一滴水滴落在我的唇瓣上,我伸舌舔了舔,铁锈味的。
怎么还有这么难喝的饮料。
睁开眼睛,我正好看到一只玉白的手腕上正淅淅沥沥淌着血,血渍渐干。
路亥面容憔悴,看到我盯着他的手腕,后知后觉地把手放下了,将手缩进了长袖里,用另一只手搂着我。
见此,我心内一阵绞痛,深知他的不安,顺势往他怀里缩了缩,捏住他的衣袖,颇有气无力地问道:
“阿亥可还会信我?”
路亥嘴唇开合了了几次,呐呐地回道:“信的。”
他深眸里漫起潋滟的水光,语声清浅:
“怎么会不信呢?”
盛着水光的湖泊弯了弯,荡起春风一般的波纹:
“你若是乐意骗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的一字一句无一不像大锤一样击打在我的心脏,阵阵闷痛传来。
我想,他若是埋怨我几句,我都不至于如此难受。
他担忧地抚上我的额角,小心问道:
“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很痛?”
察觉到面上的暖意,我眼泪淌得更厉害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他不疑有他:
“那怎么样会好受一点?”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道:
“我想回去了。”
他将我打横抱起:
“那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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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我和他顺着声源齐齐看过去。
长须长者灌满了灵力的长剑正插在裴玉肋骨边,裴玉的剑横在身前把这一招挡得差不多,所以那长老的剑刺得不深,位置也偏。
裴玉转过脸看向身后的人,语声忐忑:
“你是魑风?”
我刚刚竟然没有发现魑风也过来了。
???怎么回事?
裴玉这个姿势?
是帮魑风挡了一剑?
魑风举着魔火,回看裴玉:
“老子不是你是?”
那眼神像在说:你脑子有病。
说完审视地看了一眼裴玉肋下的伤口:
“你和这老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刚刚竟然围攻老子的侄子。”
裴玉抬手擦了擦唇边渗下的血,眼神复杂:
“路亥,是你的……外甥?”
魑风神色警惕,飞身过来挡在我们面前:
“关你什么事?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不就是奔着老子来的吗?!扯这些做什子?!”
裴玉闻言温文尔雅地身前的长者作了一揖,理直气壮道:
“李掌门,你这一剑辰宿门就不计较了。但你看如今我因你身负重伤,已难以主持伏魔一事,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你我亦不是魔头的对手,不如先回去休养生息,改日再议今日之事,如何?”
李:“这不……”
裴玉:“听闻贵夫人素来喜爱金玉头面首饰,辰宿门有一镇门之宝,名曰坠棠钗,与夫人甚是相配,改日我必遣人奉上,还望夫人笑纳。”
李:“这不……”
裴玉:“阁下与烟雨楼缘分不浅,想必贵夫人还不知道吧,而我辰宿门人多嘴杂,有时少不得说些闲话,我虽然是掌门,想要管束得面面俱到,那也实属不易,万一走漏一二风声……”
李:“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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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李掌门招呼一群人风风火火退出碧竹林,我目瞪口呆。
烟雨楼,供男客风花雪月之地,想必那位长须李掌门是有什么把柄在裴玉手上了。
只是,我在辰宿门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辰宿门还有镇门之宝?
裴玉见人群退去,拂开醒冬要去搀扶的手,自己拄着长剑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目光深沉地看着路亥:
“宋珏丝毫不顾手足之情,因为你娘之事毁我裴氏一门,但……”说着意味不明地看了魑风一眼:
“今日我还了你一剑,从此我们恩怨两清。”
又看向我:
“留下还是随我回吹云山?”
我感觉到路亥揽着我的手一紧,安抚性地握住他的手:
“他悟性不太好,我得看着。”
“也好。”
他说完就转身离去。
那边醒冬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有人声远远传来:
“师父,咱们辰宿门什么时候有了镇门之宝?”
“我说有就有。”
“师父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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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走了,但他刚刚拄剑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枚小小的白玉骰,不知道是不是无意落下的。
魑风看见了,抬起一脚,看那样子怕是在想怎样发力一脚碾碎那骰子。
我连忙想要阻止,路亥看出我的急切,拍了拍我的手,对魑风道:
“舅舅,不能踩。”
魑风回头。
魑风开口之前照例都先啐了一口:
“一个两个的,都给老子下药!都特么想害老子!他们要的是老子的命,你俩上赶着送命是干什子?!”
我心说,真是冤枉,也许之前你确实是伏魔的靶子,但后来明显你只是个幌子。
而且看裴玉那样子,也没人敢要您的命了。
我与阿亥对视一眼,他眼中带笑地开口道:
“舅舅,那骰子是裴玉的法宝,你不如先收着,到时候他必会来寻,然后敲他一笔。”
我: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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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我正躺在床上吃着阿亥递过来的葡萄,一个魔修来报说辰宿门掌门孤身来犯,现在跟魔君打起来了。
听见这话我一下就蹦起来了,高兴得我差点儿吞了葡萄籽,那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浑身也来劲儿了。
路亥坐在一边,手里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我这么大动静,他也只是懒懒地撇了我一眼:“这么高兴?”
“当然,我都等了一个月了。”
路亥把葡萄送到我嘴边:
“我劝师父最好说清楚,等的是谁。”
我就着他的手吃了葡萄,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带不满的神色,由衷感叹道:
“啧啧,好酸。”
闻言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会?”
说着还自己捏了一颗放进嘴里,边品边说:
“明明是甜的。”
我情不自禁地踮脚嘬了嘬他的唇角,中肯道:
“是甜的。”
他耳朵升起红霞,环顾了一圈左右,满目柔情地嗔怪道:“你怎么总是这样。”
那边前来通报的魔修还没走,垂着头满面绯红地站在一边,我见状脸上腾地冒出热气,一把抓起路亥的手,深埋着头火急火燎地奔向打斗现场:
“不吃葡萄了,咱们吃瓜去。”
二、路亥番外
1
我很喜欢她。
一开始就喜欢。
越来越喜欢。
为什么喜欢?
我不知道。
也许是我从未见过其他人那样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不得了的奇珍一般。
也许是她凭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云淡风轻地对我释放善意,让我觉得好像我也很珍贵。
也许是她笑的时候眉头潜藏的那一份骄傲得意过于迷人。
也许就是当时处境不好,她坦然说出的花言巧语就格外动听。
也许……
我不知道。
反正,那样的她,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只不过,只有我,是最喜欢。
2
怎么会那么喜欢?
我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她总是漫不经心地做一些让人心软地一塌糊涂的事情。
又也许是她老是若无其事地哄人开心。
又或许就是她不管做什么都那么坦诚,哪怕是骗人。
这让人
很容易
就沦陷了啊。
哪怕没那么好,待我也再坏一点,也不会那么容易。
3
我一直以为能够每日都见到她,我就很满足了。
可原来不论是人是魔,都免不了会贪心。每当看着高台之上,她的目光追逐着他,我的心中就会烧起无名之火。
我知道,那是不甘,是嫉妒。
可是,
我凭什么呢?
他高高在上,是辰宿门光明磊落的掌门。
她阳光明媚,是辰宿门修为了得的仙君。
我……
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魔族,得她恩惠才见阳光。
就算我努力修炼,就算我的修为有一日终能追上她的步伐,
可我深知,
我的内心一片荒芜,我的灵魂皆是废墟,我本心躁郁,我永远不能和她站在一起。
她那么好的人,是该活在阳光之下的,而不是像我一样缩在阴沟里。
每思及此,我就越来越难控制身体里日日暴涨的魔气。
直至执念像魇一样将我吞噬。
4
魑风以为,我随他回魔界是因为一个赌。
呵。
那个赌跟一个玩笑似的,谁会在意那种把戏?
再说了,她是最温良的,就算知道我入魔了,必也会想尽办法为我开脱,断不会弃置不顾。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离开,只是因为我害怕。
那天我路过藏书阁,听到裴玉说:她的娘亲,死于魔族魅容之手。
我瞬间全身冰冷。
我怕她知道我也是一个魔族,尤其怕她知道魅容和我的关系,我怕她怪我。
她或许不在乎身败名裂,可她很重情。
回魔界之后,魔气失控的问题并没有因此好转。
我又陷入两难之中,我既盼她来找我,又望她不要来找我。
可是让我生气的是,回魔界之后,她竟然一次也没来找过我。
反而是魑风陈兵吹云山的时候,她方才下山来见了我一面。
见到她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就活了过来,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自始至终盼望着的,都只是她而已,仅仅是她。
5
可是在她心里,我远不及她的山门和她的师兄重要。
我做了一个我以前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我留下了她。
可是用手段强迫她留下来了又怎么样呢?她从头到尾最牵挂的,从来不是我。
甚至为了表明心意,不惜做得如此决绝。
明明那么怕痛的一个人,偏偏捅了自己那么狠的一刀。
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输了。
心脏剧痛,不能自已,虽然不知从何说起,但那一瞬间胸膛的空荡告诉我,我一无所有了。
我那么喜欢她。
她怎么能这样呢?
我不准。
我下定决心要让她回来。
我还要让她永远记住我。
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6
魔族向来自私。
既然她的心里没有我,那我至少要占着她道侣的身份。这样,就算我殒灭了,她此生也不得不和我拴在一起。
舅舅传给我生死契的时候,我内心不期然地升起铺天盖地的窃喜。
从前,我总是担心若我有一天命数终尽,她会有别的弟子,她会为别人打渔,为别人束发,还会哄别人说永远不会抛弃他,就算是逢场作戏,就算是骗人的,也不行,就算只是想想,我都受不了。
她的时间那么漫长,早晚有一天,会有人代替我的位置。
每每想起,我都控制不住心绞,就连魔气蚀骨之痛都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可是,有了生死契就不一样了。
她不能独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