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我再派人仔细打听太子妃,下人说,太子妃三岁起,因病在寺庙住了五年 ,师从虚云法师,回相府后,更是时常打坐诵经,且年年都会去昭国寺。
赵相已经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准备修建一座尼姑庵,据说是太子妃求赵相这样做的。
我听了大失所望,我还没有让我温婉贤淑的小妻子明白我的好,她便早就想遁入空门,宁愿侍奉佛祖去了吗?
本太子很不开心!
父皇让我多去和世家结交,参与他们的花宴。
罢了,去就去。
我整日喝酒,吟诗作对,在各种美人之间流连忘返。。
反正我又不可能有一个真心待我的贤惠妻子了。
太子妃来寻我回去,还拿了代表母后凤命的金牌。
是啊!她和母后关系是真的好,却不是因为我
我这样是荒唐?
如果没有父皇的首肯,我敢这样做吗?
次数多了,太子妃偶尔会发怒。
她生气的样子也是极可爱的。。
我喜欢看见她有喜怒哀乐的模样,而不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赵相终于妥协了,赵家派出了一位嫡子,做我的伴读。
目的达到,我也就不用流连于花宴了。
我的新伴读说我不够稳重,他的姐姐是不会喜欢我这样的男子的。
他懂什么?
本太子从小学习儒家圣集,太傅是当朝大儒,我还需要他来教我如何稳重吗?
我的品性,能力都是按照未来守成之国君培养的,为的就是能让父皇百年以后,我能治理好这江山,谱写太平盛世。
父皇尚年轻,我不需要急于求成。
更无需理会这个所谓世家子的胡言乱语。
可父皇对于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区区一个嫡子,诚意明显不够。
于是让我又纳几位才人入府。
我问父皇,您真的不是想让我失去妻子的吗?
父皇说,皇家人,不要耽于小情小爱,媳妇儿没了,再娶一个便是。
「……」
父皇读的书少,十三岁就带兵打仗去了,当了十五年的将军王爷,娶了母后才开始学帝王之术。
他带兵打仗,当皇帝都算可以,就是不懂风月之事。
这么多年,母后都对他冷淡,他真的没有反思过是为何故吗?
我自然是疼爱我的小妻子,才会舍不得她伤心难过。
可我的小妻子,却是不懂我。
对于我纳的些才人,她仔细安排好她们的衣食住行,一点儿都不为我的冷落感到难过。
她欢欢喜喜的准备和母后去昭国寺,仿佛不会再回来了似的。 。
还未等我回太后所住禁地,路上又遇到了一个不想见之人。
那是个年轻和尚,看僧衣着装,已是首座和尚级别。
他见了我,目含慈悲,双手合十道了句佛语。
像是没有认出我来。
我却是忘不了他的,当初,就是他告诉我最会剃头的和尚是虚空法师——就是抢了我住持位置的那位,之前的首座,现在的住持!
而他是昭国寺年轻和尚里边,地位最高的和尚,跟老和尚一个辈分,法号虚泓。
别的和尚在他这个年纪都还是沙弥,他却早当上了首座,是未来住持的接班人。
而我这个立志要当住持的,却连家都没来得及出,更别提当住持了。
气抖冷!
「云影?」虚泓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不确定的朝我唤了一句。
「虚泓法师!」我淡定的回道。
『云影』是我俗家弟子名号,霓为虹影,虹影这名太花里胡哨,我不喜欢,就用老和尚法号中的「云」替了虹字。
虚泓的面容有九分悲天悯人之相,只留一分烟火气表明他还没有立地成佛,看起来特别唬人。
本质上却不是个正经和尚!
就凭他骗我一事便可知晓。
这几年都听说他在闭关修行,所以我才没有机会找他算账。
「不过几年不见,你竟变成了女子?」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摇了摇头,「贫僧还说师兄可以考虑考虑培养你做首座,看来贫僧只能自己接下这苦差事咯!」
好像未来能当住持是件非常不甘愿的事一样。
对不相干的人可以说不必生气,但对这个破坏我毕生大业,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取而代之的和尚,却无法不生气。
我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对他说了句,「滚!」
梵烟一时搞不懂我为何会生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虚泓。
最后站在我面前,为我撑腰。
「你这和尚,离我家太子妃远一点!」
「……」
虚泓终于无法维持他那副得道高僧模样,露出古怪的表情来,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作孽啊!作孽……」最后他只能双手合十,不停的念叨着这话。
他这幅比我本人还要惋惜的样子,竟让我无言以对,只能拉着气呼呼的梵烟离开。
再不走,素斋该凉了。
回去时,只见皇后坐在院子里,闭目养神。
太后应该是在屋里休憩去了。
我让梵烟把素斋拿出来,皇后被香味吸引 ,睁开了眼,一霎间惊喜万分的看着我。
「霓儿,母后就知道,你是个会疼人的孩子。」
我见皇后开心的样子,也跟着她高兴。
老和尚说的对,活在当下,前尘往事,就让它随风去吧!
没两日,虚泓却是找上门来。
他自然不能进太后所住禁地,他只是远远的守在外边,像是在等我出去。
今日的他,比之前穿戴的还要正式,像要参与什么重大法事一般。
「云影,你果真就是那个新晋太子妃?」虚泓好像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没办法,这个事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
「有话快说!」我及时打断了他。
「我有个法子,可让你成功皈依佛门。」他正色道。
我只无声的瞧了眼他,他在我这里可没有什么信誉可言,被他坑一次就足够了。
不过,他还会想出什么样的鬼主意却是可以听一听。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剃刀,悄悄的说,「那就是让贫僧给你剃度。
只要成了真和尚以表决心,就没人能阻止的了你出家。」
我忍住了嘴角抽搐的冲动,「我是女子。」
「贫僧知道,就是比丘尼嘛!」
「我还是太子妃。」
「那又如何?太后不还是从我两岁起就住在了昭国寺?」
「女子出嫁从夫,我此来,一是为国祈福,二是替夫尽孝,给太后贺寿。
现在剃度,既无视律法,更没有度牒,你这是想提前去西天面见佛祖的吗?」
就知道他和以前一样不靠谱,「八年前你骗我那笔帐,还没有来得及给你算算呢!」
虚泓收起剃刀来,却一点都不心虚,「那时是你自己不愿意让我剃度的,再说了,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兄本就是剃头最好的和尚。」
「……」
若不是我提早发现了他的真面目,还真有可能着了他的道。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
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别整天只知道念经,待人接物也是住持必修课程,还有大启例律需熟读……」
他只是捂住了耳朵,痛苦道,「你怎么跟住持师兄一样?」
看他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我放弃了多嘴。
老和尚那样的高度,不是谁都能达到的。
况且,我今后会有自己的尼姑庵。
昭国寺,已经与我无关。
「若无其它事,我便走了。」太后今日生辰,丫鬟们已经提前去采办。
梵音和梵烟办事我很放心,何况还有皇后的大宫女带领 。
我此去只是清点东西的。
实在没有必要听他那要人命的鬼主意。
「这可难办了,谁叫我一出生就是和尚?
明明你比我更有慧根,却是个女儿家。
我小时候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虚泓在一旁自言自语。
我只是默默离开了,别说他,在我想当住持前,若不是老和尚说我是女孩子,我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和其他小沙弥有什么不一样。
太后生辰,皇后将她画了几个月的观音图拿出来,大家都很开心,只有我看着和自己眉眼一模一样的观音图,躲在一旁不敢说话。
皇后这人,也忒实在了些。
太后见我缄默不语,好奇问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我只让梵音拿出一尊玉佛,是弥勒佛的样式,在昭国寺开过光的,祝愿太后能够喜乐康健,长寿无极。
太后见了很是喜欢,嘴里不停的夸赞我。
这下子皇后不服气的看着我,一脸没想到你居然还背着我藏私了的表情。
我无奈的解释,这是让父亲帮我准备的,我只是提前七七四十九天,送来昭国寺开光而已,刚刚才去把这尊玉佛请过来的。
「你这孩子有心了,不像某些人。」太后看着观音图的眼睛,没有再多话。
皇后却羞的脸都红了。
原来太后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我也很不好意思的好吗?
长的像观音娘娘这种事情,自己想想无伤大雅,被太后这样的长辈知晓,可就让人羞愧难当了。
好在这一顿生日宴,大家都没有过多纠结,和和乐乐的,很快就过完了。
不过,这也意味着,我和皇后应该回宫了。
太后没有说什么,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只有皇后不停的和她撒娇,说自己舍不得走,不要回皇宫。
我静默地看着皇后,有些明白当初太子为何那般了。
太后等她说完才淡淡开口,「都是当婆婆的人了,这般作态,也不怕叫霓儿看笑话。」
皇后却是拉着我的手说,「霓儿更舍不得呢,只是她不善表达罢了。」
我垂首低眉道,「儿臣自然希望能多多陪伴皇祖母。」
「罢了,有空不嫌烦,来看看我这老太婆便是。」
太后两鬓已经斑白,脸上也刻上了皱纹,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老和尚说,他年纪愈大,愈喜爱和小沙弥呆一块儿,就图个热闹。
太后她,也是舍不得的吧?
我们最终还是踏上了回宫之路,皇后依依不舍的扒着马车看昭国寺,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坐回马车里幽幽叹气。
短短十天,我亦有不舍。
人生总免不了离别,看不透,徒惹百般苦楚。
我想我应是习惯了才对。
父亲病了。
他年近五十,身体却一向很硬朗,我有记忆起,便从未见他生过病。
这一下病来如山倒,我只能请命回相府,希望能照顾父亲。
毕竟我,算是父亲唯一的女儿。
太子想陪我一起去,他这突然的关心,让我有些不大适应。
「太子平日里繁忙,此事不宜叨扰您,臣妾一人前去便可。」
太子殿下欲言又止,看着我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允了我。
回了相府我才明白, 太子为何会突然关心我,父亲他,是被皇帝气病的。
大启朝从建国起,便战乱不断,太祖太宗皇帝,除了打仗就是安逸享乐,好不容易才明白打天下易守天下难的道理,打算广招天下贤才,好好治国。
平民百姓,活着便已是千难万难,何况是培养治世之才,白衣卿相,多是出于世家大族。
可世族,这么多年来,早已经对这般弑杀好战,枉顾百姓,无视一国秩序的草莽帝王失望,前朝有名的望族赵家,直接隐于俗事,发誓不奉新朝。
谢家当年,也是被太宗皇帝百般威胁,才不得不用女儿与皇室缔结姻亲的法子,以表为国效力之心。
先皇在打仗这方面,比太宗收敛了不少,注意力多是用于安稳朝堂,广招贤才,平衡诸世家上。到老皇帝登基之后,总算没有再挑起战乱,无视黎民百姓之苦了。
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大启也逐渐走上正轨,摆脱了因战乱导致的民不聊生的日子。
父亲殚精竭虑,让饿殍满地的世道好转,勉强做到了人人有地种,年年有余粮的盛世之景。
国库好不容易充盈了些,老皇帝又想起来要打仗了。
他说北边的那群蛮族,他二十年前就想把他们拿下,现在大启兵强马壮的,不去打他们,难不成还任由他们欺负到头上来吗?
总之,他不仅要打,还想亲自去打。
父亲劝谏无果,气的一病不起。
我听了,亦是无语。北边的蛮族,他们也还没打到我们头上来啊?
眼下看父亲这样,我也有些心疼,父亲喝了一口药,继续骂那个不靠谱的老皇帝。
打仗确实劳民伤财,这世道好不容易好一些,一旦打起仗来,父亲的半生心血,便会付诸东流。
骂完了皇帝,父亲才看着我,有些担忧的说,太子年纪尚小,如若陛下此去有什么意外,主少国疑,免不了有些人会生出不臣之心。父亲不想让我处在风口浪尖,有任何危险。
从我嫁给太子起,父亲就总是说这些胡话。
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安慰他,女儿会一直照顾您到病愈的,现下应当安心养病,不要过多思虑才对。
待父亲睡下,我才让梵音安排我的住所。
弟弟回来见了我,一脸羞愧,歉疚的说他没有照顾好父亲。
「这也不怪你,父亲劳碌半生,最见不得的,就是百姓流离失所。」
百姓皆苦,可这苦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姐姐与太子殿下?」
弟弟也是明白父亲的,所以忍不住问我近况,可是我与太子,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自然是一切都好 。至于太子,你尽管细心辅佐,他将来应是个好君主。」
「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照顾了父亲月余,他才渐渐好转,临走时,我让父亲多保重身体。
老皇帝这一去打仗,太子就要监国,弟弟做为太子伴读,今后会是他的左右手,得力干将。
也意味着,弟弟今后会很忙,要打通各方关节,结交各路大臣,包括父亲那些门生幕僚,都要学会为他所用。
太子殿下有谢家撑腰,还有我父亲支持,理应不会有什么问题。
真正难的,终究还是那群百姓。
老皇帝说走就走,领着三十万精兵,浩浩汤汤,一路向北。
他无视大臣们一日参十本的折子,把玉玺传给太子代掌,甚至连他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便可立即传位给太子的诏书都拟好了。
朝堂那群文官们,个个怨声载道。
原以为最应该开心的皇后娘娘,却不大开心的样子,整日诵经拜佛,闷闷不乐。
我瞧她眉眼中的思愁,有些想不通。
父亲怀念母亲时,便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但他严于律己,只有在母亲忌日那天才会怀念她。不会像皇后娘娘这样,日日思念。
太后说过,皇后放不下,所以与佛无缘。
入了红尘,就是有诸多的拿不起放不下。
我不想入这红尘,不去想拿起放下,便也没有所谓的拿不起放不下。
前朝官员们,看老皇帝跑了,把火力都集中在太子身上,每日都在太子身上挑种种毛病,让太子明白他还不是他们眼中的明君。
能把那跑路的老爹喊回来就尽快喊回来。
他们却忘记了,太子从小跟着当世大儒谢道安学习帝王之术,身边皆是顶尖贤才陪伴,我父亲在十年前还是御史时,给太子当过蒙学老师,提起太子,他说的是 : 太子勤思敏学,大启未来大兴有望。
不能看太子前段日子不务正业了,就忘记他从小是被各大臣夸赞长大的。
后来大臣们见太子虽年少,管理国家却比老皇帝更靠谱,他们的心思又放到了别的上面。
例如绵延皇嗣这个问题。
老皇帝对于这种提议,往往是采取不搭理手段,不管大臣怎么说,就是觉得爱咋滴咋滴,反正朕已经有太子了。
倒是皇后,十分开心有理由给他选妃纳妾。
我作为太子妃,其实也很乐意给太子选女子纳入后院的,我还差点把贴身丫鬟给他呢。
可如今,太子却说夜里要来我院里歇息,这事儿我觉得很不可。
我的丫鬟们也觉得不可。
梵净给我卜了一卦,她道,是中下签。
一时间大家都戚戚哀哀的,我只能笑着说,「太子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们何故如此?」
丫鬟们看着我,指了指我紧握着手串的右手。
然后两两相拥而哭,大呼小姐太惨了,呜呜呜。
我一个人,在她们的哭声下,忽然觉得有些凄凉。
我也想抱着一个人哭一哭啊?
太子来了,见大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我只能伺候太子入卧房歇息,看太子眼下青黑,形容憔悴,想来最近的他应该很是忙碌。
太子到我的寝房里,一句话不说,也什么都没做。
这时间我平日里早睡了,现在却要打起精神应付他。
最后他和衣躺下,睡在床里边,闷闷的说,「孤不会强迫与你,你不愿便不愿吧!」
「……」
太子躺下,很快便睡着了,面容很安宁,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坐在床边,忽的清醒了些,对太子殿下的态度有些捉摸不透。
太子不爱我,却不想他会如此尊重我的意愿。
其实,作为太子妃,为太子绵延子嗣,本就是份内之事,我不愿,却并非不能,我只是不想在出家前徒留牵挂,添一份因果罢了。
我卯时便醒了,那时已经不见太子身影。
昨日不习惯太子在身侧,我睡的很晚,现在脑袋昏沉沉的,默念了一遍心经才清醒了些。
想来太子应是上早朝去了 。
没过几日,父亲给我写了封信,简单说了下近况,最后竟少见的夸赞太子殿下,说他是个可靠之人,让我今后安心陪伴太子。
尤记得,当初最不愿我嫁给太子的就是他。一年时间不到,父亲便转变了想法。
可现在,陪伴太子殿下是一回事,我迟迟未能孕育子嗣,则是另外一件最棘手的事情。若前朝大臣们知晓,不可能会轻易放过太子殿下的。
如今皇嗣稀薄,太子更是老皇帝的独苗苗,如果太子无后,大臣很容易会想着去扶一个宗室之子,以备后患。
念及此处,我执笔给父亲回了封信。
太子每日都会来我院子里歇息,不知道他该有多忙碌,忙碌到需要把奏折都搬到我院子里来批。
我看他白净的面容,总是严肃的皱着眉头,朱笔迅速的划过一道又一道折子,和父亲处理公务时的模样差不多。
治理国家,应该是件很辛苦的事。
太子时常通宵达旦的改奏折,我又没办法陪他熬夜,只能在深夜给他披上外衫,让他免受风寒。
我时常想,太子迫于大臣压力假意与我同房,又何必这样委屈自己呢?在我的院子里,不能被好好伺候,整日这般辛苦,身子早晚会累垮的。
好在没过多久,御史大夫便上奏折让太子纳侧妃。
对于这事儿,我只有些疑惑为何是御史先提的建议。
他算是我父亲政敌,之前我写信让父亲择日为太子选妃,父亲却迟迟没有动作。
皇后对御史的提议很是赞同,前朝大臣们也发现太子宽仁,当为良主,起了把自家女儿嫁进太子府的心思。
一时间我收到了许多官家太太的拜帖,个个说自家女儿娴静淑婉,待字闺中。想见见我这个贤名远扬的太子妃 ,是如何让太子殿下做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好让她们向我学学。
有没有贤名我不知道,记得当初说我无盐无才的也是这些官太太,掌灯小姐召集美婢的事儿,前段时间不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吗?
至于太子,近几年是有些他不好的风闻,可这多半归功于老皇帝,若是他不没事在京城传个太子好美人、太子不务正业的八卦,大家还是能发现,太子本就是个挺靠谱的人。
但太子到底好不好美人,这事儿我也不清楚。
毕竟太子也没有再对我这一院子的婢女产生过特别的想法。
京城中,很难找到比梵音更美的女子了,其他几个丫鬟也皆是上上等的容貌,理应不是她们不够美的缘故才对。
无论如何,我不想和这些善于煽风点火的官家太太打交道,便称病一一婉拒了。
没过多久,皇后娘娘召我入宫 。说起来,我有好一段日子都没有看到她了。
再见到她,她的神色自若了不少,也没有之前忧思成疾的征兆。她很关切我的身体,让太医来为我诊脉。
我应是没有什么毛病的,但她关心我,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太医诊脉过后,跪下朝皇后磕了个头 。
皇后只是神色淡淡的让他离开 。
待太医离开,皇后娘娘才放松了表情,苦笑了一声,拉着我的手说话,「霓儿,母后知道你意不在此,可煦儿现在需要子嗣,母后也没有办法。」
「儿臣都明白。」
「你若不明白多好。」皇后娘娘叹了口气,神色戚然。
皇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不是傻子,又怎会不明白呢?
我只是不清楚父亲到底怎么想的,为何迟迟不作为?
弟弟许久没有来看过我,我也无法通过他知晓父亲的意图。
不过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是让我把老皇帝,皇后娘娘,父亲,前朝大臣,甚至是太子殿下的意图一下子都明了了。
太子在半月后纳了两位侧妃入府,一个是御史大夫的女儿,谢婉凝,一个是前线皇帝陛下破格提携的定国将军之女,赵棠儿。
只消看姓氏,便能明白老皇帝在下盘什么样的棋。
手段不太高明,却很有用。
两位侧妃第二日来为我敬茶,听下人说,前一晚,太子是在赵侧妃那里歇下的。
谢侧妃性子恬静,恭敬的拜见我,礼数周全。
赵侧妃的娇纵则全写在脸上,对我不大敬重,好在礼数也是周全的。
谢家成为第一世族,只因现在他不仅是外戚,还占据了前朝半数文官之职,说句谢家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这本应是皇家最忌惮之事,但对于之前礼崩乐坏,一团散沙的大启朝,却是无奈之举。
无它,别的世家,聪明者早就隐于俗事,刚烈者与前朝共覆灭,怯者不堪大任,弱者太宗皇帝看不上,只有在京城盛极一时,关系盘综错节的第一世家——谢家才被付予重任。
至于这目的具体是怎么达到的,史书不会写,大家也不会去记得。
谢家极盛,却不独揽大权,任太宗,先皇和老皇帝代代削弱,只有传道受业,发展文教事宜的初心不改,一如往昔。
最好的例子就是当世大儒谢道安,谢家现今家主,太子太傅。
不管谢家如何退让,皇家总归是不想让卧榻之侧容他人酣睡的。
太子同纳两位侧妃,便是所谓帝王家的制衡。
谢侧妃,是皇后为母族的守护,赵侧妃,则代表隐于俗世的赵家出仕之定局。
我抚着手串想,好像把一切看的太明白也不是件好事情。
最后我给两位侧妃说了些训示,让她们好好伺候太子殿下,为他绵延子嗣。赏赐了些丝绸首饰便让她们离开了。
太子殿下,一下子需要撑起这许多的重担,的确太辛苦。
有这两位妹妹照顾,应当比在我那里宵衣旰食好的多。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其实早已有预兆。
之前我不愿去想,尚可装作不知道。
不过,若是等身陷囹圄了才想,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经书上讲的是参佛,老和尚说的是堪破,我不入红尘却身陷泥淖,身负这诸多的不得已,不知未来会如何。
谢侧妃没事会来我这里坐坐。
她的性子很静,不会吵闹,所以我不排斥她的亲近。
梵音却觉得她很奇怪,忍不住抱怨,说她天天来找我,只两两相对而坐,又不干别的事情,会不会别有所图?
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哪里来的别有所图?
我笑她想得太多。
只不过,太子似乎很喜欢赵侧妃,下人说,半个月来,太子殿下只去她那院子。
谢侧妃对此事不关心,听了下人的话,在我对面淡然翻过一页经书。
她最近看了不少经书,皆是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我也猜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日落西山,终是忙完了今天的事,不等我歇一会儿,梵乐急急忙忙跑过来。
「赵……赵侧妃来了。」
她很少会如此失礼 ,我只让她先冷静一下再慢慢讲。
赵侧妃从敬茶第二日,便以专心服侍太子为由,不曾来过我这里了。
这次突然造访,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她……她拿着太子殿下的圣旨。」
梵音喝了口梵山端给她的茶水,拍了拍胸脯才说道。
太子殿下?
是了,他手执玉玺,所传之令,确实也可算是圣旨。
赵侧妃很快就来了 ,来的气势汹汹,她高傲的扫了我与谢侧妃一眼,娇纵的脸上满是得意。
许久未见的两位良娣,正在院子口探着头,好像看着什么热闹一般。
过了好一会,赵侧妃才慢慢拿出圣旨,高高在上的宣读起来。
最后对着我眉飞色舞的炫耀道,「太子妃印,如今是我的了!
此后,姐姐再也不必如此费神劳心的掌管府里中馈。」
我接过着圣旨,仔细默念着它上面所写的内容。
说是赵侧妃才德兼备,可代管太子妃印。
这可真是,
意外之喜!
我道有什么大事,原是来为我解忧的!
收下圣旨后,我让梵音将太子妃印章拿来,梵音也是松了口气,欢快的拿去了。
等我再看赵侧妃,便见她没了娇纵与高傲,只剩下满脸不可置信。
「你……你……你!」她指着我,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你为何不生气?」她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何气之有?」
我心平气和的回答她。
硬说有什么,我也应是高兴才对。
「我要你太子妃的权利,这都不生气吗?」
那是自然,要知道,想不违祖制达到这个目的还挺难的。
「嗯,甚好,今后辛苦妹妹你了。」
其实不止印章,太子妃这个位置都是可以拱手相让的。
「你可知我要的是什么?
我说要太子妃之位 ,这你还会给吗?」
会啊!
当然会!
赵侧妃与我竟如此心意相通,我抚着手串,欢快的想,这不是我一直以来求之不得的吗?
「妹妹有此意,亦是件好事情。」
「……」
赵侧妃轻易便得到太子妃印,她无可奈何,气的跺了跺脚 ,耳尖红红的离开了。
院子门口那群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失落而去。
而我拨着手串,一时间只觉得身轻如燕。
「哈哈哈哈哈哈……」耳边忽的传来银铃般清脆声音,只见谢侧妃捧着肚子,笑的东倒西歪。
「赵棠儿那货,还是那么好笑。」
谢侧妃这话,只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次当着面看她的表情,真是逗死了,哈哈哈!」
她收起经书,好不容易才正襟危坐,也是颤抖着憋笑的模样。
「姐姐好样的,还是那么帅气 ,我可太喜欢你了。」谢侧妃在我这待这么久,话都不及今日此时说的多。
不知道刚刚之事,如何惹得她笑,想来,她应该是个欢脱的性子。
在我这里静了这么久,是否会觉得烦闷辛苦?
等谢侧妃笑够了,她才给我敬了个礼,带着丫鬟离开。
梵音被她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惊讶了好久。
「奴婢就知道,她别有用心!小姐你看她刚刚的样子。」梵烟率先反应过来,朝我说道。
其他丫鬟也是纷纷附和,我只是一笑置之,让她们不要胡说,免得沾染口业。
夜里,我已熄灯睡下,太子却突然闯进我的卧房,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守夜的梵音见了他,在一旁着急的大喊。
「你你你……太子殿下!放……放开太子妃。」
被这么一闹,我睡意全无,只能静静地看着眼前。
太子冷眼看向梵音,嗤笑道,「既知道是孤的太子妃,你这贱婢在此处作甚?难不成,还要孤亲自教你规矩吗?」
和平日温和有度的样子不同,他今天好像很生气。
可这雷霆之怒,梵音如何受得起?
我让她安心退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事的。
太子殿下很不满意我的忽视,把我的脸扳过来对着他。
「你是孤的妻子,却总是无视孤,孤很不开心。」
他从被窝里把我拉出来,此刻穿的薄,夜风吹的我有些冷。
「臣妾知错。」
不管怎么样,先认错总是好的。
「你没有错,错的是多管闲事的御史大夫,还有那些只知道附议的大臣。
父皇都是二十九才有了我,还有十年时间,孤都不急,他们急什么?」
太子殿下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委屈,和大臣们周旋,应该很是费耗心力。
「太子辛苦了。」
他总算是从我颤抖的声音看出来我被冻的直哆嗦,所以快速把我裹回了被子里。
「不必怕我,你是孤的妻子。」太子殿下琉璃般干净的眸子,只直直看我,一字一句认真的说。
我抱着被子,有些明白过来,太子殿下是在跟我告白吗?
可这又是为何?
「孤不喜欢赵侧妃,也不喜欢谢侧妃,不喜欢那些莺莺燕燕,孤有你一个就足够,你是孤的小妻子。」太子殿下捧着我的脸,我被他手心的温度烫的发慌。
「太子殿下?」
最后太子抱着我,准确的说,是抱着被子里的我。
「不必害怕,孤会保护你的。」他最后在我发上落下一吻,便决绝离去了。
太子所为,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梵音等太子离开了才跑到我面前来,上上下下把我仔细检查一番,生怕我受伤。
我只是压下她的手,「太子殿下不会伤害我的。」
梵音好不容易才把眼泪憋回去,「小姐太难了……」
这有什么难的?
太子的意思,应是前朝出什么事了才对。
第二天,弟弟便来太子府看我了,一如既往悉心问候。
「姐姐近日可安好?」
他比一年前长大不少,性子也愈加稳重,父亲在培养他上面是花了心思的。
「一切安好。」
弟弟却看着我摇头,「姐姐过得不好。」
即便我很聪慧通透,也不必这样云里雾里的和我说话啊?
你这比老和尚的不可说还让人抓心挠肝。
「何出此言?」
「大臣们正上书要求太子废黜您,说是另立定国将军之女作太子妃。」弟弟叹了口气,慢慢的说。
原来如此,想来这事应该让太子殿下很头疼。
「赵侧妃,好像与你的关系更亲近些。」
弟弟闻声看了看我,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她是我堂叔之女。」
「你应当为她高兴才是。」我本就不想当太子妃,如今这趋势,正合我意。
弟弟老气横秋地不停叹气,只说了些父亲的近况便离开了。
废了我,让赵侧妃做太子妃吗?
前朝大臣们,不会无聊到拍一个素未谋面的武将马屁,何况真论起关系来,朝中大臣多是谢道安的门生,要拍马屁也该是拍谢家的马屁。
父亲是中立派,不可能在两方任何一边站队,应该也不屑于和那些大臣争论,他所求的是国泰民安,不是国将不国。
只不过,风都吹起来了,也是时候该把火点起来才对。
顺其自然吗?
一向只有事在人为,哪里来的顺其自然?
佛祖历劫渡世人,地藏王下地狱渡鬼神,观音娘娘怜悯人间疾苦,以大慈大悲之心,观世人疾苦,为世人解苦难……
佛不渡人还有人自渡。
虚空的话,亦是老和尚的意思,我却不信,出家人不打诳语,可对于信徒所求所念 ,他们又有几个是认真解答的,一句高深莫测的『佛曰,不可说』便轻松打发了。
老和尚说,当局者迷,说的多了,泄露天机,亦不能解痴者之苦,不如让其自悟,而能自悟的,他再多话也是无用。
这一切大抵也是如此,所以我只能自渡。
三个月后,老皇帝在前线大捷,一连攻下十城,大家都很高兴,胜利则意味着国运昌盛,是好事情。
太子决定组织祭祀,祭拜上天,感谢天神庇佑大启。
我是太子妃,本来应当与太子共同祭天,可现在我的印章被赵侧妃拿去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则是,陪太子祭天的人还是我,但组织各项事宜则需要赵侧妃在场。
皇后娘娘也要一同准备,她看我们权利与位置不配,导致诸事不顺利,气的头疼。
只能派出谢侧妃在我们之间斡旋。
说起来,这个过程还挺热闹的。
等我与太子殿下完成祭天之礼,没过多久出了一件乌龙事情。
负责为国诵经九九八十一天的高僧们,对着与我衣服颜色差不多的赵侧妃喊了句太子妃安。
太子震怒,大臣们却欢喜,见有机可乘,直呼定国将军之女做太子妃,那是天命所归。
我看着匍匐在地,为首的虚空和尚,诧异的想着,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惹出这样的祸事。
太子殿下不理跪倒一地的大臣,指着虚空他们,怒道,「来人,把这群有眼无珠的和尚砍了。」
我只能拦住太子,让他不要在此时造杀孽。
太子握住我的手,忍了又忍才对着大臣们说,「她是父皇为孤钦点的太子妃,废掉另立,你们一个个是反了不成?」
大臣们胆小,畏畏缩缩着,不敢多话,只有少许喏喏道,「无法生育的太子妃,能叫什么太子妃?」
太子殿下怒极反笑,「你们一个个管的比天宽,孤的事情,与卿何干?」
「望太子三思。」
……
据说后来太子殿下罢了不少大臣的官职,我父亲则是当场脱帽辞官,表示大臣们欺人太甚。
太子为安抚宰相,将未罢官但附议的大臣罚俸半年。
此事闹的沸沸扬扬。
我倒觉得还有别的人推波助澜,例如谢家。
说我无法生育,得罪我父亲,让在朝中孤立无援的定国将军之女做太子妃,一桩桩一件件的,全然不提谢侧妃,此事她被摘的干干净净,反让人不得不深想 。
哎!
这一个个的这么明显,我想忽视都做不到。
好在这所谓的众望所归也是我所愿。
太子殿下这日喝的醉醺醺的,在侍卫的搀扶下到我的院子,见状我只能让梵音去准备醒酒汤。
说起来,最悟不透的还是太子。
他这回不请自来,也是时候结果这一切了。
太子神色迷离,却能精准的找到我的方位,他甩开侍卫,摇摇晃晃的朝我走过来。
我怕他摔了,上前扶住他。
「霓儿。」他嘟囔着喊我的名字,我给他擦了擦汗,扶他坐在我纳凉的塌上面。
「还是你最好了,可他们、他们、还有他们都是恶人,要拆散我们。」太子指着空气控诉,见他这般孩子气模样,我有些哭笑不得。
等梵音端来醒酒汤给他饮下,他迷离的眼神才清明了些。
看他像是能正常交流了,我才拨着手串问他,「太子殿下,您可知父皇为何封赵侧妃父亲为定国将军?」
闻声 ,太子殿下的脸忽的沉下来,他也是知道他娶赵侧妃缘由的,但这一切还远不止这么简单。
他握紧了拳头,薄唇紧抿。
我只是安静的看他,太子比我更懂权术,所以我不必再多言。
太子沉默的坐了许久,最后离开时让我不要想太多。
这肯定不是我想太多的问题,就连我父亲都只是一颗棋子,何况是我呢?
后来我再去看父亲时,他的两鬓已经染上白发,有了老态。
父亲对着我,后悔不已,「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就让你出家做比丘尼。」
我安慰他道,「其实现在去也不迟。」
父亲看了看我,紧握住我的手不放,我只能给他提建议,反正也不过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而且,由父亲来做正好。
说实在的,我也不想父亲为我如此担忧,他心中装的是天下黎民,不应该被我的事情阻碍了道路。
父亲总觉得我受苦了,对我心疼不已。
哪有什么苦不苦的,我从小见惯的,还多是生离死别呢。
不过,听了我的话,父亲好像更难过了,哑着声说他没有照顾好琴娘,让我小小年纪没了母亲。
劝父亲不成,反引得父亲想起伤心事,我无法替他堪破,只能任他自己慢慢想开,好早日翻过这一页。
等我回太子府,便只剩下静候佳音了。
父亲动作很快,不过月余,我被一道圣旨命令去昭国寺修行。
我是因病去的,身份还是太子妃,所以我没有度牒,更无法剃度,只能像太后一样待在禁地。
太后见了我倒是亲切,招呼我和她一起打理菜园,没事诵经拜佛。
我的丫鬟们都陪我一道,有了梵山的厨艺,太后总算是放弃了自己做饭,觉得吃美味素斋也不错。
这日子,就算没有成为我想要的尼姑庵住持,也和曾经陪伴老和尚的时候没两样。
目前我姑且算是成功了一半吧。
父亲听了我的话,用我的私房钱给我修尼姑庵,我时常去看,等完工后我亲自给尼姑庵题字,名为水云庵。
一切都准备就绪,我的心里面更平和了些。
虚泓好像被关了起来,说是要闭关修行十五年才能出来。
我也是听小沙弥八卦才知道,当初带头喊赵侧妃为太子妃的是他。
对此,我只能说,他果真不靠谱,此为虽是对我不做太子妃有利,可这也差点害死他的师兄师侄们。
若非太子宽仁,他们的命还真有可能不保。
多关一关,对他来说是好事。
我带发修行的日子持续了许久。
久到太后和成为太后的皇后仙逝,久到成为皇帝的太子驾崩。
建元四十八年,天子驾崩,举国同悲。
而我在这一年,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度牒,可以做一名合法尼姑。
我的水云庵已被梵音她们经营了四十年,庵里香火鼎盛,远近闻名,据说求子求姻缘都极其灵验,百试百灵。
庵里有小尼姑,也有福缘深厚的老尼,还有从其它庵慕名而来得道女法师。
剃度后,我只是做了挂名的住持,实际还是由原来的住持掌管庵里事宜。
上了年纪,对这些虚名,总没有年轻时那般执着,挂名住持,是梵音她们的执意如此,她们等这一天,等的太久。
久到我已经不想要了。
或许这就是老和尚他们所说的堪破。
没了三千烦恼丝,我过的每一日都愈加自在,偶尔坐在蒲团上,听四面八方的信徒讲凡尘俗世的故事。
女子求姻缘,希望求像先帝那样痴情的男子,对发妻,也就是先太子妃一心一意,在位四十八年都不曾立皇后,后宫只有赵,谢二位妃子。
男子求仕途,希望遇到先帝那样贤明的君王,大诗人苏黎歌都写不尽建元盛世繁华。被那样的帝王赏识,才算不辜负他寒窗苦读十几载。
有一日,庵里来了两位贵人,说是当今的太妃。她们羡慕的看着我,说了许多话,可我脑子里都是经文,没有听清楚她们说的是什么。
「真羡慕姐姐,没有烦恼。」她们最后这样说。
我念了句佛语,闭目继续念经。
过了好多年,还有人不时怀念先帝,我有时想着,这应该就是传说中千古流芳的贤君吧?
小尼姑很吵闹,我来不及想太多,只能面无表情看着她们,命她们清心念经……
【太子番外】
我是太子,人在东宫,谢邀。
你问我太子妃在哪儿?
哦,她去昭国寺准备出家去了。
等一下。
别急着可怜我,是我亲手送她去的,就酱。
父皇的大太监已经第三十次对我欲言又止了,终于在我不耐烦的眼神下,他跪下战战兢兢道,「赵……赵相在修建尼姑庵。」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
有。
这表明我的太子妃是真的想出家啊摔。
我请赵相喝茶,赵相受宠若惊。
没关系,对待岳父大人,需要耐心些。
「不知赵相俸禄可够用?」我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轻声问他。
现在的我已经是个合格的监国太子,对待大臣,就需要这些弯弯绕绕的话术。
赵相有些动容,朝我一拜,「是臣教女无方。」
赵相是个聪明人,可怕的是,太子妃也是聪明人。
当初赵相以辞官为要挟,让我休弃太子妃。
他们以为我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明白。
我也是从那时起才了解,发生的一切有太子妃本人推波助澜。
可我偏不如她的意,那么喜欢去寺庙那就去待个够好了。
但是休弃?
不可能。
想都不要想。
南王世子最近来宫里看我,他比我大十岁,现在孩子都有一大堆了。
「连媳妇儿都留不住,你不行。」
真男人不能说不行,我冷眼瞧他。
他跪下来无所谓道,「是臣不行,臣最近都不敢纳姬妾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
他行不行,与我何干?
大臣们见我送走太子妃,以为有机会,让我另立赵侧妃的折子是一天比一天多。
他们当我真是那么好拿捏的吗?
我不回应他们,但是隔一段时间会罢黜一位折子递的最多大臣。
久而久之,他们终于明白我的意思。
渐渐换成递催我绵延子嗣的折子。
对此,我用朱笔一批:
干卿屁事!
不到两年时间,我已经完全掌控了所有权利。
现在我说东便是东,我说西便是西。
大臣们不敢有任何怨言。
毕竟,罢黜的官位,已经全部换成了我的人。
想保住头上那顶乌纱帽,就得谨言慎行。
所以我觉得,是时候去看看我的小妻子了。
太子妃正给皇祖母的菜园浇水。
天可怜见的,她从小娇生惯养的,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粗活?
好吧,实际上看起来,太子妃很有耐心,身边还有一群貌美的丫鬟帮忙。
说起这些貌美丫鬟……
我想除掉她们很久了。
敢怂恿太子妃出家,不如让她们都去做尼姑!
虚空和尚说,太子妃的执念是当住持。
这是因为他的师兄,已圆寂的虚云和尚。
破了执念,她便不会再想着出家了。
他这般主动告知,让我很怀疑他的用意。
经侍卫提醒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被关起来的那个年轻和尚,叫什么虚什么泓的。
虚空朝我拜了拜,求我放过他师弟。
左右不过是个和尚,放了便放了。
在我的帮助下,太子妃的尼姑庵很快便修建起来了。
还是太子妃亲自题的名字:水云庵。
水云……随云。
确实和那个虚云和尚脱不了干系。
罢了,我堂堂一国太子,和一个死了的和尚计较什么。
但我又忍不住想,难道不是叫煦霓庵更好听吗?
难道不是吗?
赵秉林见我写在纸上的三个字,忍不住嘴角抽搐。
他现在做的翰林学士,负责起草诏书。
「你这表情,是觉着孤起的名字有问题?」
他收回了所有表情,拿着新起的诏书,朝我拜了拜就离开了。
罢了,他的性子太板正,是不会明白本太子心意的。
何况太子妃还挺喜欢这个弟弟的,我当然可以大度的饶过他。
太子妃若知晓我的气量如此宏大,一定会后悔不珍惜本太子的。
嗯,肯定会的!
事实证明,太子妃不珍惜本太子。
她没事就去水云庵转一转,一草一木都精心设计安排,比之前管理太子府后院还用心。
苏黎歌知晓后嘲笑了我许久,我念着旧情才没有砍了他的脑袋。
后来他给我带了许多民间话本子,讲的是小尼姑动了凡心的故事。
「年轻女子都喜欢看这些,说不定就让太子妃回心转意了。」
我将信将疑的拿去找太子妃。
写这些话本子的人本就有七情六欲,自然笔下之人也有七情六欲。
太子妃淡然一笑,把话本子扔在一边。
我既骄傲我的太子妃果然与众不同,又觉得让她动凡心好像是件难事。
「那你可会有七情六欲?」我不死心的问我的小妻子 。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那不就是我没机会的意思?
那怎么可以!
不仅太子妃这样说,那个虚泓法师也这样说。
「你连红尘都没入,哪里来的看破红尘?」
若非虚泓长得太没有烟火气,我都怀疑他是在骗我。
他对于我的疑问很是诧异,「当和尚当然不是因为看破红尘,只因贫僧自小在昭国寺,所以才会感到自在,内心安宁。」
也就是说,太子妃是因为在寺庙待着便会自在安宁。
是本太子对她不好吗?
不对,肯定是因为太子妃身边都是支持她的人,才让她越来越自信的 。
我应该让她看到本太子。
首先得让她听见那些夸我的声音。
她得知道本太子很好。
苏黎歌知晓他的主意失败,也不敢再给我提建议了。
对于让他写夸夸诗的主意,他愧然的说,「太子妃好像不太待见我。」
言下之意,他的诗让太子妃有阴影。
那要他何用?
好在写写童谣还是很简单的,大街小巷都流传着本太子的美名。
太子妃肯定能听见。
人活一世,如蜉蝣寄之于天地。
蜉蝣朝生暮死,所以才会想要拼命活的精彩。
我问太子妃,愿不愿意像蜉蝣一样精彩活一次,在短暂的生命中寻找一位优秀伴侣。
比如十分耀眼的本太子。
太子妃笑了笑,蜉蝣的生命对于人来讲是短暂,可人的生命,不见得需要像蜉蝣那般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