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知自己是个恶毒女配。
我把傅云卿囚在身边,色令智昏地舔了他三年。
伺候他堪比伺候亲爹。
他又穷又病,我以为他是乱世流亡的小可怜。
谁知他摇身一变,成了一手遮天的敌国太子。
病恹恹的小狐狸,竟是黑心大尾巴狼!
我想抽身而退。
他却将我死死拽紧,眼色泛红:
「沈长乐,你敢把我丢掉试试?」
1
傅云卿是南鸢国的太子。
他很不受宠。
要不然,就不会被派到我们北陵国来当质子了。
他生得美,一身白衣,不染纤尘。
初时,人们都叹他出身贵胄,却一身淡薄。
可没几日,人们便开始纷纷嘲笑他:
「太子殿下可是手头又紧了?」
原来,他不是淡薄。
他就是太穷了。
穷到买不起别的衣裳。
所以才总穿那一袭白。
傅云卿表情总是淡淡的,听到有人轻贱他,他也面不改色。
我却能捕捉到他眼底那抹淡淡的讥诮。
——这位太子殿下,纵使落魄,也依然倨傲。
他旧疾发作,没钱买药。
活活硬扛到快要病死。
最后还是他的随身侍卫跪到了我跟前,磕得满头青:
「求公主救救我们殿下吧!他已经昏了两天了!」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于是我小手一撑,挑眉浅笑:
「你家殿下身子骨弱,不如搬到朝华宫,本公主亲自照料。」
我对傅云卿的心思,整个北陵国都知道。
傅云卿若是进了我的宫,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那侍卫大约是在「让他家殿下病死」和「让他家殿下失身」之间,艰难地抉择了一下——
最后,傅云卿在昏昏沉沉中,被抬到了我的香床上……
但傅云卿最惨的境况,并不是又穷又病又面临失身。
而是还有一拨又一拨的人在追杀他。
从南鸢国,足足追杀到了我们北陵国。
笑死。
这太子也不知道到底招了多少仇家?
都沦落到来我们这儿当质子了,那些人却还是不肯放过他的命。
以防万一,
我亲自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他的汤药,都是我亲自测了毒,又试尝过,才敢喂到他唇边。
他昏迷了几日,我就几日没合眼。
直到他高热退去,我才撑不住,去小憩片刻。
傅云卿终于转醒了。
可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
而是我皇姐:沈嘉如。
「太子殿下,用药吧,小心烫。」
沈嘉如小心翼翼地喂傅云卿喝药,音色娇柔,像是善良的仙子。
我冷眼看着这一幕……
那药分明是我嘱咐了人去给傅云卿熬的。
怎么现在倒成她的了?
2
世人都说,沈嘉如降生时天降祥瑞。
那代表着她身有凤命,可以旺国运。
现在,她只是抢了我给傅云卿的药而已。
我又怎能怪她呢?
她可代表着国运啊。
从前。
我每招惹她一次,父皇都会狠狠罚我一次。
他嫌我不懂事,不敬皇姐,没有公主的样子。
于是,他让我抄书,打我手板,让我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罚跪……
可分明,我才是嫡公主。
偏偏所有人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包括我。
我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药碗,重重摔在地上,挑着唇角冷笑:
「想借本公主的花去献佛?沈嘉如,本公主还没死呢。」
沈嘉如愣了下。
但她早已对我的作为习以为常了,所以并没有恼。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地上的碎片一眼,叹了口气:
「长乐,我只是过来看你。
「见南鸢太子在你宫中养病,恰好侍女送来汤药,便帮忙照顾一番。
「你怎可如此不懂事?会让人笑话的。」
她讲起话来,总是最有道理、最懂事的那个。
可是——
「让人笑话?这里就三个人,沈嘉如,除你之外,谁会笑话本公主?」
我边反问着,边扯开她。
随后,我腰肢软软地在床榻边坐下,看着床上眉眼如画的少年太子:
「傅云卿,难道你要笑话我吗?」
傅云卿与我对视。
他大病初醒,眸光柔软,脸色苍白如雪:
「长乐公主……」
「傅云卿,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得听我的。不许叫我公主,我要你叫我长乐。」
他眼神一怔,久久没应声。
我面色不显,心头却忍不住一涩。
他大约是不想与我如此亲昵吧?
可最终,他还是微微哑着声音开了口:
「长乐。」
我立刻展颜一笑。
低眸看到傅云卿骨节分明的手,便故意覆了上去,把玩。
他的手微冰,却白皙漂亮得很,像精美的玉器。
沈嘉如那双承载着国运的慧眼,一向看不上我如此放浪的做派。
所以她也没多久留,轻哼了一声,转头便走了:
「我劝皇妹还是好自为之吧!」
我知道,明日,整座北陵皇宫之中,又会盛传我怒摔碗盏,大发脾气的闲言。
父皇对我的失望,大约又会再多上几分吧。
可我已经无所谓了。
数十年已过,他们对我的厌恨,不差再多这么一笔。
只是,待沈嘉如走后,我却忍不住对傅云卿解释起来:
「傅云卿,我打翻那药碗,是因为沈嘉如没有试毒,便要直接喂给你。
「外头想要你性命的人很多。纵使那药是我宫里人熬的,可也不敢确保万无一失,没验过的东西,我是不会让你入口的。」
我说完,忽然又觉得可笑。
我和他解释这些做什么?
外面人都在背地里骂我这位公主行事猖狂,有胸无脑。
我名声差到了极致。
就算解释,他大约也不会信的。
可傅云卿却望着我,眸色极深。
他薄唇翕合,温温淡淡道:
「嗯,我知道。」
恍惚间,他唇角似乎微微勾了下。
可我再仔细看,却又捕捉不到了。
许是错觉吧。
我趁他病,将他掳来,弄得整座宫里都是我与他的风言风语。
恐怕他就算真的对我笑,那笑里也会藏着刀……
3
自那之后,我便把傅云卿当成了男宠,养了他三年。
但他这个男宠当得实在不称职。
他常年身体欠佳,天气转寒时尤甚。
我们北陵国很冷。
他有寒疾,脸色便总是苍白,我见犹怜。
可叹美色当前,我只能看着,一直没忍心真的将他拆骨入腹。
但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
于是我谋划了个良辰吉日,终于决定对他下手了——
为了计划顺利,我特意对他下了销魂散……
4
傅云卿药效发作,原本的玉肌冰骨染上薄红,勾人至极。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可眼底却又似乎藏了一抹揶揄:
「公主是想与我欢愉至死吗?」
「急什么?」
我面上稳如老狗,心中却慌乱不堪。
因为就在刚刚,我神思恍惚间,仿佛做了个梦。
有一股莫名的意识进入了我的脑海。
我看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和情节。
这个世界……竟是一部荒诞至极的小说。
傅云卿是男主。
而我,却只是一个爱他爱疯了的恶毒女配。
他一出现,就像是勾了我的魂。
让我这三年来,色令智昏。
但他从一开始,却是为了沈嘉如而来!
他和其他许许多多的别国皇子一样。
他想探查沈嘉如身上那个「身负凤命,兴旺国运」的传说。
沈嘉如才是他的女主。
最让我冷汗频出的,是我在那故事中的结局。
我一步步阻碍他和沈嘉如的感情。
我今日诓他喝下销魂散……
以后,我还会强逼他娶我。
最终,我的无脑作为招致了他对我的无边厌恨。
他会在与我新婚之夜彻底爆发,狠狠剜出我的心肝!
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捂了捂心口。
傅云卿看了我的动作,低眸看我,神情竟好似有些紧张关切:
「怎么了?不舒服?」
我头皮一麻,下意识地颤声道:
「本公主好得很,不劳你费心!」
我从前一向将他捧在心尖,千般哄,万般宠。
除了算计着逼他做那种欢愉之事外……
绝不对他说一句重话。
而今,我态度乍变,傅云卿倒是微微怔住了。
但很快,他便淡淡笑了下:
「好,是我多事了。」
「……」
我眼睛涩涩的,鼻尖也酸得很。
——我多希望他关切我的那句话是出自真心。
5
销魂散的药效越来越明显。
傅云卿的气息也在渐渐加重。
我纠结极了。
怎么偏偏是在这么个节骨眼,让我看到了那个故事?
若我此刻强行与他欢好,他未来只会更加恨我入骨。
可我要是不碰他……
销魂散已经灌下,没有解药,他可能会死。
他是南鸢国的太子,死在我手,极可能掀起战乱。
更何况,我怎忍心他死?
思来念去,我看着傅云卿,深吸一口气:
「傅云卿,你想要我吗?」
傅云卿生着一双冷淡却勾人的丹凤眼,清美至极,嘴角微勾,淡笑启唇:
「公主药都已经下了,又何必再……」
说话到一半,他顿住了。
因为,没等他说完——
我已经跳下了床,提着裙子,往殿门外面冲去!
我边冲边回头,红着眼睛冲他吼道:
「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我。
「我这就把你的心上人给抓过来!」
傅云卿:「……」
他愣在当场,表情寸寸崩裂,最终转变为一脸的震惊!
6
当我吭哧吭哧,把迷晕了的沈嘉如拖过来,又将她一把推到傅云卿怀里时……
傅云卿的震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沈长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用点漆般的眸子深深凝着我,语气讥讽。
我还是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真切的怒意。
可他的目的不正是沈嘉如吗?
既从未真心待我,那我将沈嘉如送到他手里,他该高兴才对,气什么?
我承认,我手段卑劣,把沈嘉如迷昏了弄过来,是存了试探他的心思。
我问:
「你仔细瞧瞧我这位皇姐,有没有感觉她很特别?」
果然,傅云卿微微颔首,唇角浮起薄笑:
「确实特别。」
我死死地攥紧了指甲,掐痛了掌心,冷笑:
「那她特别在哪儿?」
傅云卿低眸扫了床榻上昏迷挺尸的沈嘉如一眼,答:
「她睡得,特别香。」
「???」
傅云卿又用微微嘲讽的语气,接连补充:
「她的呼噜,特别响。」
「……」
「她的口水,特别长。」
「……」
我无语了。
而他却伸出微凉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把我紧掐的掌心松开。
又轻轻抚过上面的红痕,蹙了蹙眉:
「沈长乐,你是傻子么?」
7
我轻哼一声:
「本公主自然不是傻子,傅云卿,只怕是你一直把我当成傻子。」
沈嘉如有「北陵第一美人」的称号。
可这睡相……
好吧,确实差了点。
傅云卿轻嗤了一声。
他笑得勾人,却不达眼底:
「所以,公主灌我喝下那种药,就是为了把我塞给你的皇姐?」
对上他清冷嘲讽的目光时,我便知道,这人已经是怒到极致了。
于是,我立刻换上难过万分的神色,往回找补:
「傅云卿,我喜欢你,尽人皆知。
「可我猜测,我限着你的自由,困了你三年,你心底应是厌我的。
「今日灌你饮药,是我一时糊涂,我后悔了,不该如此逼迫你,折辱你。
「只是错已犯下,若不解了药效,恐会折你寿命。
「我想着,我皇姐是北陵第一美人,你以后一定会喜欢她的,所以,为了保你性命,我便撮合你们……」
就在这时,傅云卿忽然靠近了我。
他苍白的脸上似笑非笑,似恼非恼。
微一低头,他伏在我的颈窝,轻声吐字:
「沈长乐,我以后会喜欢谁,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
我心脏猛地一跳。
为什么我觉得,他像是在试探我?
8
我正迟疑着该怎么回答他。
他却又在我耳边轻轻地呵笑了一声:
「看来公主今日应是没有心情行事了,既如此,我先走了。」
我:「?」
销魂散的药效可烈得很,他走得动吗?
可下一秒,他竟利索地起了身,哪还有之前虚弱撩人的模样?
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我默了。
所以,刚才傅云卿都是装的?
但销魂散是我亲眼看着下人们灌他喝下的!
难道那里面根本不是药?
「来人,把刚才那罐子销魂散给本公主拿来尝尝!」
我扬声吩咐。
宫侍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们大约是在怀疑我有病。
我懒得解释,索性自己冲上去,对着瓶口——
咚、咚、咚!
我豪饮了数口。
然后,我咂了咂嘴,气乐了。
好一罐子清口留香的十全大补老母鸡汤!
怪不得之前傅云卿被灌药时,不仅不慌,还喝得矜贵优雅,有滋有味的……
「去给我把佩儿叫过来!」
销魂散是佩儿替我准备的。
下人们领命去寻人。
这才发现,佩儿竟然一早就被人用迷香熏晕了。
她是一边打着呼噜,一边是被人抬进来的……
我小心地凑上去闻了闻。
绝了。
佩儿身上的迷香,跟我用来熏倒沈嘉如的迷香,是同一款。
这种香颇为名贵,只有我这儿才有。
而能自由出入我寝宫,还能随心所欲地把玩、使用我这些贡物的,就只有傅云卿了。
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
此时此刻。
我的床上,躺着被我迷昏了的沈嘉如。
我的床下,躺着被傅云卿迷昏了的佩儿。
而我,听着她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不禁陷入了苦思:
此情此景,与我所预知的剧情对不上。
——傅云卿是怎么提前知道我会灌他欢药的?
9
第二日。
沈嘉如睡醒后,特意跑到我的宫里来质问:
「妹妹,昨日的事,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
她穿着华丽赤红的宫裙。
本就是北陵第一美人,红装加身,更显得多了几分矜傲。
而且,托我的福,她大约是睡饱了,整个人的脸色都白里透粉。
自打昨日我知道沈嘉如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之后——
我便忍不住细致打量她的一举一动。
我的生母是北陵国皇后。
沈嘉如的生母,则是我母后的死对头:慧贵妃。
这两个女人,在宫里已经斗了大半生。
她们当初谁都想率先生个皇子。
不成想,生出了我和沈嘉如。
沈嘉如是长公主,而我则是嫡公主。
面对她的质问,我轻轻一笑:
「皇姐不是都知道了么,还需要我解释什么?」
我以为,这一次,沈嘉如还会像从前一样,随便斥我两句,让我以后不许再胡闹,再表演一番姊妹情深,不计前嫌。
却不想,沈嘉如竟变了一副面孔,朝我冷笑起来:
「长乐妹妹这么多年了,还是很喜欢和我抢东西呢。
「不过呢,东西也好,人也罢,你都是注定抢不过我的。」
她话有所指,说完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转身要走。
所以,她气场全开地来我宫里跑一趟,就是为了讥讽我两句,给我表演个变脸?
连她的贴身侍女都忍不住问:
「长公主,那您被下迷药的事儿呢?就这么算了?」
沈嘉如听了,走到宫门口,又回过头来,高傲且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又对她的侍女说:
「不着急,让她再蹦跶些日子。
「亏我从前还忌惮她好歹是嫡公主,处处忍让她,却原来……
「不过是个恶毒女配罢了。」
沈嘉如说话声音不大,却也没有故意避讳。
她大概笃定,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好死不死,我听懂了。
所以——
沈嘉如也觉醒了意识?
她知道自己是女主了?
10
凭着沈嘉如这副尾巴翘上了天,还咒我早死的态度来看——
就算我离她远远的,她也不会放过我。
或许在她眼里,我就应该对傅云卿求之不得,惨遭虐死,为他们的感情奠定基石?
我不爽了。
人人皆是红尘俗子,披荆斩棘来世一遭。
要么死得惨烈,要么活得风光。
恶毒女配是么?
很好。
我还可以再毒一点。
11
我开始回忆。
确切地说,我是在复盘剧情。
说来可笑。
我以前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但凡所作所为,都如同强行降智了一般。
我只知道无脑喜欢傅云卿,却从不去思索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傅云卿自尊心极强。
他最是吃软不吃硬。
我一直拘着他的人又有什么用?
——我要拘的,该是他的心才对。
说起来……
他的生辰到了。
可惜,傅云卿为质三年,南鸢国的国君像是早已忘了他这位不受宠的太子。
时至今日,竟连个信也没有。
我为傅云卿备了生辰宴。
诸多世家臣子和皇子都看在我的面子上,特来为他庆贺。
宴上。
他一直坐在我的身侧,表情淡淡的。
我若侧头看他,他便薄薄浅浅地一笑。
啧。
这神态看似恭敬,也不知心里头骂没骂我。
我故意小声试探他:
「傅云卿,老母鸡汤好喝么?」
傅云卿唇角微扬:
「公主不是亲自尝过了吗?」
又叫我公主。
他故意的。
不过……他这算是跟我摊牌了?
果然,不只我在盯着他,
我的宫里,也有他埋下的眼线。
若是以前,我许会暴怒。
可现在,我却觉得,这太正常不过了。
以他的手段,不知道已经在暗中培养了多少人。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不仅不恼,反而还笑:
「是尝过了,味道不错,可惜冷了,不如你再请我一次,本公主要喝热的。」
他似是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深深看了我半晌,才恢复笑意,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这时。
沈嘉如被宫侍们簇拥着进来了。
除我之外,其他同宴者皆纷纷向她见礼。
长公主嘛,她的派头一向如此。
尤其这些日子,她越发张扬。
傅云卿自然也得跟她见礼。
只不过,他才微一躬身……
沈嘉如便急忙上前来,要扶他起来。
可我却在关键时刻抢先一步,拽住了傅云卿的手——
傅云卿回眸看我。
我笑靥粲然:
「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我是北陵嫡公主,都从不舍得让你在我面前折腰。
「你用得着拜她么?」
傅云卿当众被我以这样低的姿态表白,难得有些怔愣。
可我那点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他掩唇低咳了几声,而后望着我,温温浅浅一笑:
「长乐,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说好就好。」
我依然不放开他。
甚至还故意转头看向沈嘉如,笑眯眯地问:
「今日是南鸢国太子的生辰,皇姐应该也不会想让太子给你见礼吧?」
沈嘉如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
她已经知道傅云卿是男主,本就是来推动自己与他的感情线的。
如今我这么问,她若还硬要让傅云卿见礼,那于她有弊无利。
于是,她也只能顺着我的话,露出一抹温和娇柔的笑:
「自然不用,殿下请坐。」
傅云卿坐回我身侧。
他低眸,瞧着我的手,低低地笑了笑:
「公主还舍不得放手么?」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觉得他的笑容里难得多了几分温和真诚。
他在高兴?
摸不准他到底是喜欢被我牵着,还是不喜欢。
我稍稍紧张了一下,索性横了心:
「舍不得,不放了。」
于是将他牵得更紧。
管他喜不喜欢?
反正我喜欢。
……
12
沈嘉如是有备而来的。
她为傅云卿精心准备了一份极特别的生辰礼——由她亲自演绎的一场剑舞。
美人舞剑,且这美人还是身负凤命的北陵长公主……
单是这一条,便足以传遍天下。
更何况,沈嘉如舞得美轮美奂,艳惊四座。
最后一刻,她用剑尖挑着酒盏,递到了傅云卿的身前:
「愿太子殿下——生逢俱如意,日沐南风吹。快事长伴友,乐衔月下杯。」
这是要让傅云卿喝下她的酒才行了。
她倒是会挑场合。
这种时候,傅云卿要是拒绝,那便是真的无礼。
可是我醋了,酸了,不乐意了。
我用力捏了捏傅云卿的手指。
傅云卿侧眸瞥了我一眼,唇角轻勾。
随即,他竟挠了挠我的手心……
这是回应了我?
我诧异地望向他。
只见他忽然蹙紧了眉,掩唇低咳起来。
那张俊美清贵的脸上染了病容,脆弱至极,仿佛马上就要乘风归去。
我下意识地揪了下心。
但下一瞬,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一边暗骂他腹黑狐狸,一边配合着他演了起来——
「皇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我信手捏起剑尖上的那杯酒盏:
「谁都知道,太子殿下一向病体欠佳,你怎敢让他饮酒?这一杯,本公主替他喝了。」
说完,我根本不等沈嘉如反应,便把那酒喝了个精光。
沈嘉如回过神来,大约是气得想发作,可她抬眼看到傅云卿苍白的脸色,却又哑口无言。
半晌,她才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收了剑,轻笑一声:
「皇妹既然酒量好,那今夜大家敬上的祝酒,就都由皇妹替太子喝了吧,也不枉热闹一场。」
沈嘉如一向比我更受父皇的宠爱,声望自是不低。
她的话一出口,宴上的人便会了意,开始纷纷敬酒。
沈嘉如这是在故意坑我。
她知道,我酒量很一般。
顶多三盏入喉,我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可大殿之下的祝酒词一声接着一声。
我捏着酒盏,皮笑肉不笑。
心里暗暗琢磨反击之策。
而就在这时,我的酒却被一双清清寒寒的手接了过去——
傅云卿拈着酒盏,眼神讥诮地望着下座众人,冷笑:
「今日既是孤的生辰宴,你们敬的是孤,自是孤来陪你们喝。」
所有人都听愣了。
沈嘉如不可置信地望向傅云卿,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
我还从未见过那样的傅云卿。
那一夜,他挡在我身前,饮酒入喉,一杯又一杯。
我不记得傅云卿最后到底喝了多少酒。
我只记得,他将所有人都得喝得丑态百出之后,第一次主动揽我入怀。
傅云卿带着浅浅的醉意,轻轻俯在我耳边:
「别怕,没事了。」
我:「……」
他轻轻吻了下我的耳垂:
「长乐,我走不稳了,你扶我一下好不好?」
我心尖都在颤。
可我哪里扶得了他?
我连忙唤宫人们过来帮忙。
可傅云卿却把侍者通通赶走,执意死死拽着我,眸光微醉:
「不许他们碰我,只要你扶。」
「……」
本以为他是病恹恹的狐狸。
没想到,他竟是深藏不露的大尾巴狼。
13
从宴殿到寝宫的脚程原本不算太远。
却奈何傅云卿步伐不稳,又五步一喘,十步一咳。
一盏茶的路程,我硬是扶着他走了小半个时辰。
他死活不让旁人近身。
我自小又被人服侍惯了。
他几乎半边身子都倚在我的肩上,为了扶稳他,我简直累了个半死。
「傅云卿,本公主连自己的亲爹都没这么伺候过。」
把他在床榻上安置好,喂他喝下解酒药。
我气鼓鼓地嗔了一句,伸手戳他的脸。
他却一把攥住我的手,缓缓睁开迷醉的眸:
「沈长乐。」
又连名带姓地唤我。
我瞧着他微微蹙起的眉,还有色泽泛白的双唇,知道他此刻必是难受得很。
我覆在他唇上,浅浅地吻了一下:
「忍一忍,我这就给你传医官。」
他闻言,却将我拽得更紧,脸色苍白,眼眶却泛着红:
「你敢把我交给别人试试?」
「……」
他的语气忽然阴郁狠戾,却又透出几分委屈:
「沈长乐,你想扔了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没有。」
我觉得他着实是醉过了头。
傅云卿讥诮地笑了下:
「你有。
「你之前想让别的女人睡我。」
我一怔。
竟无言以对。
是,我脑子抽了,之前才会想到用那样的法子试探他。
结果我什么都没试探明白不说,反而还被他将了一军。
现在,这把柄也算是被他拿捏了。
我想了想,索性躺在他身侧,笑吟吟地瞧着他:
「傅云卿,你可愿意当本公主的驸马?」
那样,从此以后,便只有我一人可以睡他了。
傅云卿眸色极深,眼神沐着醉意,仿佛比平时更要温柔三分。
我以为趁这位殿下酒醉,稍微哄哄,他许是会答应的。
可他最终却摇了摇头,答了我两个字:
「不愿。」
我笑容僵住。
所以,他还是瞧不上我?
我与他之间,最后还是会像那剧情所推演的一样——
我强嫁给他之日,便是被他剜心之时?
那他今夜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我冷笑一声,当即把他推开,抽出手来,起身欲走。
傅云卿重重地磕在床头上,闷哼一声。
我心一横,强忍着不回头去看。
疼死他算了。
在那场无比真实的梦里,他将刀刺入我胸口时,任由我哭得那么伤心,眼神都没有松动半分。
我管他作甚?
气死了。
可就在这时——
我却又听到傅云卿如同梦呓一般,声音轻轻的,在我背后道:
「孤是太子,当然做不了你的驸马。
「你以后,是要跟着孤回南鸢国,当太子妃,当皇后的。」
……
14
我僵在原地半晌。
忐忑地回头望去:
「傅云卿,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眼神惺忪,染了浅浅的醉意,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长乐,我这次来北陵国,就是专门为了把你拐走,给我当太子妃的。」
「拐我?」
我还是不懂。
最初分明是我将他强掳过来的。
怎么他却说,是故意来拐我的?
按照原剧情而言,他分明是为了沈嘉如而来才对。
于是我又去摇他,让他把话说清楚。
他揉了揉眉心:
「想知道?等日后你随我回了南鸢国,我再告诉你。」
我故意揶揄他:
「傅云卿,本公主与你朝夕相处三年有余,我只知你是个药罐子,却没想到,你竟还是个酒坛子呢?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信不信,明日整个北陵将到处是你的传言,恐怕就连我父皇,都会怀疑你。」
傅云卿朝我淡淡一笑:
「倒也不一定。」
我正疑惑着。
他却忽然神色不适,以巾帕抵唇,剧烈咳了几声。
待巾帕取下时,我的心狠狠一揪——
那上面染了一抹刺眼的血红。
「傅云卿……」
我的声音微微发颤。
可他却云淡风轻地将那沾血的巾帕一扔,笑道:
「稍后便要劳烦公主为我宣请医官了,就说我酒醉伤身,咯血病危。
「唔,对了,医官就请平日为我诊疾的孟医官就可。」
我蒙了。
据我所知,傅云卿的确体弱,可他的病并不致命。
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前期境遇惨淡,以后却会渐渐好转。
然而此刻,他说话时虽然精神尚可,脸色却白得吓人,乍一看还真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我一时分不清真假,却也不敢耽误,扭头便要去传孟医官。
可傅云卿顶着一脸病容,却不知是从哪儿生出的力气,竟抬手把我拽了回去:
「急什么?」
我一个不稳,眼看就要磕到床角,却被他稳稳护住了头。
化险为夷的瞬间,傅云卿反手一揽,把我抱在怀里,轻轻低笑:
「别怕,我无大碍,只是会昏迷数日,长乐,从明日起,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掺和,任凭事态发展就好。」
现在的剧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预知。
我忍不住追问他道:
「傅云卿,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垂头,轻轻吻我:
「接下来几日,你若闲得无事,便开始备嫁吧。」
说完,他又对我笑了笑。
只是,不待我回应,他便好似再也没有力气,头一沉,真的昏迷了过去。
我再摇他,也摇不醒了。
「……」
我只愣了一会儿,便开始盘算。
傅云渊刚才说……让我备嫁。
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剧情至此,已经完全崩乱。
我难道还是会嫁给他?
那沈嘉如呢?
一时间,我难免又想起在那场梦里看到的画面——
该不会我嫁过去以后,傅云卿这只大尾巴狼……又要剜我的心肝吧?!
……
15
孟医官为傅云卿诊过之后,傅云卿「病危」的消息,当夜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听说,我那不服老的父皇,当时正在某个新晋的妃子宫中,勤勤恳恳地播撒雨露。
得知南鸢国质子忽然病危,他一时急火攻心,差点也跟着昏过去。
到了第二日的朝上。
大臣们也都不得不跟着我父皇一并为此事头疼了起来。
其实,傅云卿若真是因为自己体弱而病危,倒也还好。
可偏偏,在那之前,满宫上下都已经传开:
「南鸢太子一身傲骨。
「他直迎众客讥讽,以带病之躯,含笑宴饮三百杯。
「宴罢,他风姿依旧,而淡看众客丑态百出矣。」
所以,谁都知道,傅云卿是在自己的生辰宴上,被沈嘉如这位长公主以及她那一派的支持者们狠狠地灌了酒之后,才吐血昏迷的。
这牵扯就太广了。
万一傅云卿挺不过去,整个北陵国都是理亏的。
而傅云卿身边,还有一众跟随他多年的侍卫。
一封飞信发出,此事将闹得天下皆知。
我父皇快要愁死了,也气死了。
他急需出气筒。
于是,他把我和沈嘉如一共传唤了过去。
我到时,沈嘉如正一脸无辜,抽抽搭搭地解释着:
「父皇,生辰宴是皇妹为南鸢国太子办的,那酒,原本也是说好由皇妹来代饮的,我等只是照常敬酒而已,未曾想过,会惹出这种祸端啊。」
说着,她还低下头来揣测:
「父皇,我觉得,傅云卿应该是不会死的,您大可放心,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我在殿门后,听着听着就笑了。
我当然能猜到沈嘉如的想法。
她无非是知道傅云卿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不会这么容易死掉,所以才怀疑其中有诈。
可是,她太心急,也太自以为是了。
乱了阵脚的不是我那父皇。
——而是她。
她忘了,我们的父皇啊,他并不知道也根本不可能理解这一切。
于是我收了笑意,款款走了进去。
我先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男人行礼,又侧目瞥向沈嘉如,淡道:
「皇长姐是在教父皇做事吗?
「连医官都说质子病危,皇长姐因何却笃定他不会死?
「若照皇长姐的意思,难道我们什么都无需做,就静静等着?」
微微一顿,我又状似好奇地问:
「那我们是等他活过来呢?还是等他死透了呢?」
待我说完,沈嘉如的脸色瞬间变了。
而我们那位偏心眼的父皇,看向沈嘉如的眼神,也第一次变得极其失望。
但可惜,即便如此——
他也舍不得对沈嘉如说一句重话。
他还是把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了我的头上:
「你还敢振振有词?要不是你偏要给他办什么生辰宴,又怎么会惹出这种祸?!」
骂声至。
一方砚台也狠狠砸到了我的额角上。
一时间,我额角破了血,血与墨交织,将我的脸染得狼狈不堪。
我攥紧了指尖。
这种羞辱与责骂并不是第一次。
我不知不觉竟已经习惯了。
沈嘉如在旁冷冷地看着我,嘴角轻勾。
我知道,她现在已经连姊妹情深都懒得装了。
但我也无所谓。
我忍着额角的剧痛,继续道:
「父皇,事已至此,傅云卿若再留下,便是烫手山芋。
「您需要早做决断。万一他真死在我们北陵,不仅会给南鸢国挑起战端的借口,就连其他诸国,也会对我们口诛笔伐。
「所以,傅云卿就算要死,您也得让他回到南鸢国再死,绝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我张口闭口之间,便是傅云卿的生死,好似之前三年的恋慕,不过逢场作戏一般。
那是因为我思虑了一夜,终于猜出了傅云卿的目的。
他已经布好了局。
我的确可以乖乖的,什么都不掺和,等待一切尘埃落定。
那样,我也不会被这方砚台砸得这么狼狈难堪。
可那太慢了。
我想为傅云卿添上一把火。
没办法,他这才只是短短昏迷了一夜。
……我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若我不激一激我这位优柔寡断的父皇,还不知要拖延多少时日?
16
我的激将果然起了作用。
父皇急急忙忙地给南苑国君传了一封皇书。
只不过,那封皇书,一字未提宴饮之事。
皇书中说:
傅云卿病重,让南鸢国赶紧把自家的病太子接回去。
同时,还因当初两国是互换的质子。
所以,把傅云卿还回去之后,他们也得把我们北陵国派去为质的皇子还回来。
但是,傅云卿那些手下却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早就将真相提前传了回去。
南鸢国君一下子拿到了把柄。
那位国君索性不再兜圈子,据说,他给我父皇的回信只有一句话:
「太子病重可归,贵国质子可还,只需长公主以身赔罪,为太子冲喜,远嫁南鸢国既可。」
这下,全都对上了。
我忽然觉得很玄奇。
无论剧情再如何崩坏……
这场戏的核心竟也从来没变过。
那些人心心念念的,依然是沈嘉如。
傅云卿来此为质的任务,是沈嘉如。
而南鸢国的国君,似乎也根本不在乎傅云卿的死活。
他宁可借着给自家太子冲喜的借口,也想得到那个身负凤命,兴旺国运的女主。
但,我会让他们如愿吗?
我可是专门破坏男女主感情的恶毒女配啊。
「傅云卿,本公主太久没作妖,无聊了。」
我看着病榻上闭眸沉睡的那张脸。
又伸出手来,滑过他的眼睫,抚过他苍白的唇。
最后,我就像闲话家常一般,贴在他耳边,勾唇笑道:
「是你让本公主备嫁的,本公主可不能白忙活一场。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抢个亲玩玩,你说好不好?」
……
17
我说完,便凑到傅云卿唇边,浅啄了一下。
他现在正昏迷,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奈何不得。
可就在我亲过他之后,我的身后忽然传出另一个声音:
「抢亲之事,公主三思。」
我回头望去。
只见,不是何时,我身后竟无声无息站了个男人。
这不正是三年前,傅云卿快要病死时,那个跪到我跟前,磕得满头青,求我救人的侍卫吗?
那次之后,他就没再露过面。
今日再见,他整个人竟然气质大变。
他一身玄衣,眉宇英气而桀骜,目光微冷,怀中的佩剑看起来更是不凡。
这样的人,当年是如何以那般卑微的姿态,给我跪下来的?
我冷冷睨着他。
他看出了我的防备,当下轻笑:
「公主不必紧张,卑职是萧御。
「殿下昏迷,行动不便,怕会有贼人惦记,我是特来保护的。」
萧御?
这名字有些耳熟。
我默默回想那场梦中的剧情——
有一个组织,汇集天下高手,专接赏金卖命的活儿,名为千机楼。
其楼主,就叫萧御。
世人只知萧御其名,却不知其貌。
难道是他?
「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萧楼主,却跟在傅云卿身边当狗腿子侍卫?」
我看似冷嘲热讽,实则存了试探的心态。
萧御果然一愣。
他大约是没想到我会知道他的底细,无奈道:
「殿下竟然连我的身份都告诉你了?
「他还真是被你勾走了魂儿。」
我不置可否。
毕竟,这话纵然是假的,我听着也受用。
萧御又开口解释:
「三年前,我与太子打赌输了,他非让我扮成侍卫,去你宫门口磕头演戏。
「他说等了许久,一直装穷卖惨,你都不去找他,他只能主动送上门了。
「正好他那时病得可怜兮兮,不用装就很惨,我就索性愿赌服输,顺势而为。」
我一时无语:「……」
本公主竟是傅云卿眼里的冤大头?
待他醒来,我必得好好跟他清算这笔账。
接着,萧御又说起了和亲之事。
他说,就算北陵国君要的是沈嘉如,我父皇也不会同意。
傅云卿早已安排了人,专门负责给我父皇吹耳边风。
「所以,这桩婚事,虽因长公主而起,但最终一定会落到您的头上,您根本不用抢。」
我信萧御的话,也信得过傅云卿。
但我却不放心沈嘉如。
毕竟我那位皇长姐最近觉醒了女主意识,早已将傅云卿看做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就在这时,萧御目光骤冷,死死地盯向了外面。
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夜色窗下,有一个鬼祟的身影。
萧御想要动手。
我却朝他比了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告诉他:
「没事,是沈嘉如,先看看她要干嘛。」
沈嘉如的影子,我一眼就认得出。
我一把将萧御拉到了内室的屏风后,暗中窥视沈嘉如的行迹。
沈嘉如进来之后,先是低低地唤我几声:
「皇妹,你在么?」
我没理她。
她便当真以为我没在,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紧走几步,去了傅云卿的床边……
18
沈嘉如试探地朝傅云卿伸出了手。
我目光一沉。
却听到沈嘉如忽然又惊呼了一声:「啊!」
我诧异地望去。
只见,床榻上那人,竟先一步狠狠掐住了沈嘉如的手腕,无情一甩——
沈嘉如重跌在地,形容狼狈,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傅云卿居然醒了……
他脸色泛白,看得出来还很虚弱。
可他看向沈嘉如时,目光阴戾而冷淡:
「滚。」
声线微哑,却不妨碍他吐字如刀。
我在屏风后看得有趣。
傅云卿向来是病恹恹的笑面狐狸,我还是难得见他对沈嘉如说话如此不留情面。
沈嘉如向来被众星捧月,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她当即红了眼,开始质问傅云卿为何如此对待她,可知她就要嫁他为妻了?
说到后面还断言道:
「太子殿下,我和你才是命定的夫妻。」
傅云卿撑着身子坐起来,薄笑讥诮:
「看来长公主是记起了些旧事。
「但你想起来的还不够,无妨,我可以再多告诉你些——
「你与我从未做过夫妻。
「我娶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沈长乐。」
沈嘉如脸色灰败,口中喃喃念着:
「什么旧事?我应该记得什么?
「我只知道按照剧情,你我才应该是……」
「剧情?呵,长公主还是这么乐意做牵线傀儡。
「但这次,我可不会奉陪了。」
傅云卿说完,便不再理她。
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屏风的方向。
我做贼心虚地往回收了收脑袋。
傅云卿却笑了:
「还藏着,不准备出来了?」
我本来还想再多听点消息,可被他拆穿了,也懒得再藏,便施施然走出去。
萧御看了半天的戏,也紧随其后。
「我以为你会一直挺尸,让人一路抬回南鸢国呢。」
我说这话时,带了十足的怨气。
毕竟他已经躺了这么多天。
要不是我每日亲自照顾他,试探他还有鼻息,我真的都快怀疑他已经死了。
傅云卿把我拽到他的病榻前,无奈道:
「你倒也不必这么咒我。」
说话间,傅云卿看到了我额角上的结痂。
他眼神一沉:
「怎么回事?」
他问话的时候盯着萧御。
语气就像是在问罪。
萧御的脑门上写满了「冤种」二字,一个劲儿地摇头:
「不关我事啊,我一直暗中护着她呢,是她自己非去惹北陵皇帝,结果被她皇帝老爹砸了方砚台,这我有什么辙?总不能去刺杀她老爹啊。」
傅云卿这才无奈地看向我:
「不是说,让你别掺和这些吗?」
我与他说话,一向直白:
「本是想激他一激,好让婚期来得快一些。」
傅云卿明显很是受用,原本病态冷白的脸上都带上了温淡柔和的笑:
「这么想嫁给我?」
我看看他,又看看瘫坐在地,失了神的沈嘉如,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原本是的,不过……
「比起嫁你,我现在却更想弄清楚另一件事。
「傅云卿,你刚刚对沈嘉如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旧事,是什么事?
他说,沈嘉如乐意做牵线傀儡,而他这一次不奉陪了。
这一次?
难道说,他曾经奉陪过?
19
傅云卿与我含笑对视,却没有答话。
这只狐狸的心机藏得太深了。
他不说,我便只能一句句地确认:
「傅云卿,你是不是早就觉醒了?」
他点头:「嗯。」
承认了就好。
我又问: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云卿靠着床,撑着头,神色有些懒散:
「很早的时候。」
这答案就很模棱两可。
很早是多早?
他分明是不愿明说。
但得知这两条,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先前那些崩坏的剧情,也算是都有了解释。
我没忍住,又追问了一句:
「那……傅云卿,你以后不会剜我的心肝了吧?」
傅云卿身子一僵,眼神中似乎多了一抹我看不懂的痛色:
「不会。」
……
这时,瘫坐在地的沈嘉如却忽然面色泛灰地问:
「所以,你们全都知道?」
我揶揄地反问:
「不然呢?沈嘉如,你以为觉醒了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沈嘉如愣了一会儿,却状如疯癫般笑了:
「你错了,沈长乐,我根本就没觉醒。」
……
啥???
她没觉醒?
那她怎么知道我是恶毒女配,傅云卿是男主的?
20
沈嘉如当然不肯和我们多说。
她走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
她在笑,可表情却失魂落魄,笑容中透着一股自嘲。
临走前,她叨念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们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傀儡。」
我见惯了她高高在上的模样,一时竟还有些不太习惯。
这人大约是魔怔了?
我想暗中跟上去查查。
傅云卿说他陪我。
结果他太虚了,勉强下了病榻,走起路来却一步三晃。
啧!
明明之前他掐沈嘉如的时候还狠得吓人呢。
我笑着逗他:
「该不会是殿下只有见了沈嘉如才有劲儿,而我却让殿下提不起劲儿吧?」
毕竟他在我身边装了三年的小可怜。
谁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是真是假?
傅云卿也不恼,只淡笑道:
「提不提得起劲,公主婚后自会知道。」
我一怔,意会了他的暗示之后,厚颜如我,也不禁脸红。
毕竟……
我们身后,还戳个一直在默默看戏的闲人侍卫呢。
我下意识地朝后扫了一眼。
萧御果然正听着我俩的对话。
只不过,他的神色淡定如老狗。
——不愧是杀手组织的老大,面不改色的本事我服了。
我清清嗓,转了话题:
「对了,萧御,你该不会也觉醒了吧?」
萧御摇了摇头:
「我只不过是听殿下说起过一些罢了。」
原来。
傅云卿在自己少年时,就找到了萧御。
他对萧御说了一些未来的局面,尤其是萧御即将碰到的困局。
萧御起初不信,后来眼见着傅云卿口中的未来一一应验,又被傅云卿一一化解,他才不得不信。
于是,赫赫有名的千机楼萧楼主,就成了这位太子殿下的人。
我们又聊起傅云卿的过去。
萧御说,傅云卿在南鸢国的确不受宠,也的确是个小可怜。
南皇立他为太子,只是迫于他的母亲——皇后一族的势力。
傅云卿体弱多病只是表象。
真相是,他在娘胎时中了毒,那毒一解就是二十年。
前些日子,傅云卿昏迷,其实是因为,解毒进程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他索性寻机谋划一番。
这只狐狸看似病危,实际,却是准备利用此事,拐带本公主,顺便早日回归南鸢国。
不用提,南鸢国那里,他也早已布好了一切。
——看似病恹恹,其实他早已一手遮天。
萧御严肃地提醒他:
「说起来,你体内的沉毒,最近也解得差不多了,以后那药就断了吧。
「毕竟那个药有副作用,虽然能给你解毒,可吃多了伤肺,还容易不举。」
这话一出口,傅云卿的眼刀就朝萧御射了过去。
萧御却好像早已习惯:
「你瞪我也没用,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以后若是登基了,真得好好调养,要不然后宫三千,你能看不能吃。」
傅云卿像是被气着了,扶着桌子开始咳,脸色泛起病态的潮红。
我心一凉。
这果然是伤了肺啊。
那么……
另外那一项副作用,也是真的?
我的目光情不自禁往下移。
傅云卿捕捉到我的视线,正好对上我一脸为婚后生活忧思的表情……
他气极了,一字一顿地叫我名字:
「沈、长、乐。」
我觉得可怜。
既可怜他,也可怜我自己。
但我还是好心安慰他:
「傅云卿,你放心,就算你那个……我也不会嫌弃的,只是你……千万别弃疗。」
傅云卿皮笑肉不笑: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
我愣了愣,恍然大悟。
对了,他原本可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那他大约……还是治得好的吧?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放宽心了许多。
再看傅云卿——
只见,他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个药罐子,倒出几粒乌黑的丸药,往自己口中灌去。
那副淡定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嗑糖豆子。
至于他吃的是什么?
我不敢猜,也不敢问……
21
但萧御那个多嘴的却直接告诉了我——
傅云卿吃的,是能短暂恢复气力的大力丸。
这位殿下……果真是要强得很啊。
这个世界确实存在一些名称特别通俗,但效用特别及时的药物。
傅云卿嗑过药之后,既不虚了,也不喘了,连走起路来更不再一步三晃了。
虽然那药只是短时间内有效用,但我难得看到他不再病恹恹的模样,甚是欣慰。
我想着以后定得好好养着他。
让他日日都有这样的精气神儿。
傅云卿换了身便于隐入夜色中的玄衣,顺便还丢给了我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