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出来,我拿起手机,发现宋妍给我打了两个电话,还发了好几条消息,连忙回过去:
「放心,我安全到家了。」
她秒回:「那就好,吓死我了!路辰说你被另一个小男孩带走了,你又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没事。」
「没事就早点睡吧。对了,路辰问我你换号码了没,我跟他说没有,我估摸着,这小孩对你肯定还有想法。」
她刚说完,路辰的好友申请就来了。
犹豫了一下,我点了通过,小孩很快发来一个表情包,然后问我:「潇潇,到家了吗?」
「嗯,准备睡了。」
「今天在酒吧门口的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你们吵架了?」
我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事解释起来太过复杂:「……算是吧。」
那边「正在输入中」了半天,然后发过来一句。
「潇潇,他今天那样,我觉得不太尊重你。」
路辰还是很单纯,这种最初级的拙劣绿茶话术,我一眼就能看穿。
但他像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很不错,继续往下说:
「其实今天晚上,我只是看你喝醉了不放心,想送你回家,没想到他竟然误会了。潇潇,我觉得他根本就不信任你……」
这一刻,路辰这么个从一开始就对我死心塌地的小奶狗摆在面前,我却鬼使神差想起了周漾。
想起那个灯光迷离的夜晚,命运在我的误会和他的蓄意勾引下发生交集,又在酒精的引导下滑向不可控的深渊。
倒映在他眼底的,除了摇晃的灯影外,就只剩下清晰的一个我。
回过神,我忽然不想再看路辰的消息,发过去一句:「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随即把手机扔到了枕头下面。
一夜旖旎梦境,第二天上午,我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坐在餐桌前时,门铃忽然被按响。
我妈去开了门,很快,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姨,我来送潇潇昨晚落下的车钥匙。」
15
一口牛奶呛在喉咙里,我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大步走到门口,一把从周漾手里夺过车钥匙,就要关门。
我妈却拦住了我。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周漾一眼,侧身让开一个空位:「先进来吧。」
周漾立刻进门,还反手拉上了房门。
狭小的玄关一下子站了三个人,看上去格外拥挤。
周漾人很高,但此刻站在矮他一头的我妈面前时,看上去竟然有种低眉顺眼的温驯:
「阿姨,这么早打扰了。我只是担心潇潇今天要用车,找不到车钥匙……」
这话说得也太令人遐思了。
路辰那点绿茶功力跟他比起来,确实不够看。
周漾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我妈去厨房倒水,我连忙跟了上去。
「妈,你让他进来干什么呀?」
她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我:「你这一个多月心神不宁的,难道不是因为他?」
「我……不是……」
否认的话出口时毫无底气,我妈拍了拍我的手,低声道:
「我知道,周漾一直不希望我嫁给他爸。现在我和你周叔叔已经没可能了,如果你还喜欢他,可以谈。」
我鼻子一酸:「但是他把照片放出来……」
「那就亲自问他,看他怎么解释,你能不能原谅吧。」
她端着水杯,先一步走出去:「周漾,我先出门买个菜,你和潇潇要是有话,就慢慢说。」
结果周漾忽然伸手拦住她:
「不用忙了阿姨,其实我今天也是想来请您吃个饭,为之前的不懂事赔个罪。」
我真不敢相信,这么通情达理的人话,竟然是周漾能说出来的。
很快,周漾开着车,把我们带到了市中心一家看上去很有情调的西餐厅。
餐厅里灯光温暖暧昧,落座后,我发现桌面上的白瓷花瓶里还插着一支玫瑰花。
显而易见,这是一家适合情侣约会的餐厅。
我正疑惑周漾为什么会把我和我妈带来这里吃饭,顺着他的目光往一旁的窗边看去,却骤然愣在原地。
靠窗的位置前坐着两个人,一举一动间都透着暧昧之意。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知性漂亮,而她对面西装革履的儒雅男人,却有一张我们三个人都万分熟悉的脸。
我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去看我妈的表情,却只看到她煞白的脸色。
我抓住她冰凉的手,听到她问周漾:「你爸和我分开后,这么快就找到新人了?」
周漾沉默了片刻。
「阿姨,这不是新人。她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你们还没从我家搬出去。」
「那天家宴请来的人,不是我家亲戚。投影上的照片,也不是我放的。」
「他只是……觉得你逼婚,想要彻底甩开你而已。」
我妈哆嗦着嘴唇,豁然站起来,甩开我的手,走到了那对男女桌前,端起桌上的香槟,泼在了男人脸上。
「周必安,你厚颜无耻!」
「你不想和我结婚,跟我直说啊,拿我女儿名声下手,你算什么东西!」
她身上好像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周必安愣了一下,飞快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等看到周漾后,他轻轻皱了下眉,又恢复了原本的镇定。
「余宁,你这样失态,让我再次庆幸没有真的和你结婚。」他摇了摇头,抽出纸巾一点一点擦着脸上的酒水。
「我和你直说,你会听吗?至于你女儿,本来就是她蓄意勾引我儿子,哪有什么名声值得我败坏啊?」
我妈冲他咆哮:「你放屁!你儿子一米八五的成年男人,推不开一个姑娘?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父子一丘之貉!」
动静闹得太大,已经有服务生走过来,客客气气地请我妈出去。
我连忙追了上去。
等进了电梯,转过身,才发现周漾也追了上来。
「潇潇——」
我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你早就知道你爸是个渣男,脚踏好几条船了,是吧?」
「我……」
「那天晚上在饭店包厢,你是故意在门口等我的,是不是?」
电梯停住,周漾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想再狡辩点儿什么。
我勾了勾唇角,挽着我妈的手往出走:
「周漾,我很严肃地跟你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以后也不要再联系我了。」
16
坐进车里,我妈直接抱着我的胳膊哭了出来。
她抽抽噎噎地说:「潇潇,是妈妈不好,活了五十年还识人不清,害得你的名声被这两个狗东西败坏……」
我用力摇头:「妈,你别这么想,你没错。」
她有什么错呢?
周必安厚颜无耻,周漾冷眼旁观,我轻佻放纵。
在这段复杂的关系里,只有她没有错。
回家后,我妈生了场病,我跟公司请了假,在家照顾了她好几天。
等我妈痊愈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曾经那种少女般近乎天真的、对于爱情的幻想,从她身上彻底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中年妇女看破红尘后的冷峻。
某天我下班回来,在饭桌上听到我妈提起周漾:
「他竟然搬到我们小区来住了,谁知道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有其父必有其子,潇潇,你可千万别再被他骗了。」
我咽下一口炒面:「……好。」
结果晚饭后下楼扔垃圾,就在花坛边碰上了周漾。
他之前就修长,这下更是瘦了一大圈,神情又憔悴,看上去有种形销骨立的苍凉。
我只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眼神,扔了垃圾,转身往回走。
结果周漾追上来,声音带着委屈和痛楚:「潇潇,我想和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目不斜视,「我妈交代了,不让我和你们姓周的来往。」
后面好些天,我上下班的时候,时不时能看到周漾站在楼下,像是在等我,但被我斥责两句后,也就真的不敢上前了。
已经是初冬,这天我下班回家,天阴沉沉的,天际卷着层层叠叠的厚重乌云,像是随时会把盛着的雪整个倾倒下来似的。
我裹紧大衣,从地下停车场出来,脚步匆匆地往楼门口走,却在拐角处看到周漾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一个很大的蛋糕盒。
今天的确是我的生日,但我妈也在家做好了一桌子菜等我,因此我只是目不斜视地路过他。
结果上了楼后,我妈在厨房里炖汤,我拿了个橘子,走到窗边,一边剥一边漫不经心地往下看。
结果发现,周漾竟然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一下有些愣住,直到身后的餐厅里,我妈招呼我过去吃饭:
「潇潇,汤好了,蛋糕也给你拆开了,赶快过来吹蜡烛。」
饭吃到一半,外面下起大雪。
理智告诉我,这么大的雪,像周漾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不可能受得了,肯定早就回去了。
但情感上,又三番五次地克制不住,想再去窗边看一眼。
我就这样心神不宁地吃完了晚饭,原本要去厨房帮我妈洗碗,她却递过来小半袋垃圾:「拿下楼扔了。」
我如释重负,拎着那袋垃圾往出走,结果出了单元门,扔掉垃圾,就发现周漾仍然站在之前的位置。
积雪已经在他肩头和发顶落了薄薄的一层,连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融化的水珠。
我心尖一跳,终于忍不住走过去瞪着他:「周漾你有病吧!你以为你在演什么苦情电视剧吗?这么大的雪,不回家待着,站在这儿干什么?」
他抬起眼看着我,把手里拎着的蛋糕盒递过来,冻得发白的嘴唇有些艰难地弯出一个弧度:「潇潇,生日快乐。」
「……你回家吧。」
他没听我的,反而继续道:「其实今天,也是我的十九岁生日。」
「十九年前,我妈生我的时候,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的天气里去世的。」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
面前的周漾仍然挺直了脊背站着,通身的气质却变得温吞又无害,令我想到某个雨天,在街边向我露出柔软肚腹的流浪猫。
是显而易见,示弱的姿态。
从心底最深处泛开的一点酸涩,最终让我认命地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那个连绳子都冻硬了的蛋糕盒:「走吧,先回家。」
17
他租的房子在我们隔壁那栋楼的十三层,从客厅的阳台望出去,就能看到我家亮灯的窗户。
到家后,我催着周漾去把被雪浸湿的衣服换掉,然后自己拆开了那个蛋糕盒,把蜡烛一根根插上去,点燃。
等他出来的时候,蜡烛已经燃了一小半。
我招呼道:「赶紧过来吹蜡烛吧,等会儿我就要回去了,我妈还在家等我。」
周漾深深地看着我,片刻后才道:「好。」
我陪着他闭着眼睛许了愿,又把蜡烛吹灭,眼看他已经开始吃蛋糕,终于舒了口气,站起身往门口走:
「行了,吃完蛋糕你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吧,这么冷的天儿,以后也别瞎折腾了……」
话还没说完,有股温热的力道从背后袭来,圈住了我的腰。
刚才为了塑造吹蜡烛的氛围,我特意关了客厅的灯。
此刻房间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的光,从透明玻璃的另一侧照进来,在房间内铺开一层月色似的浅白。
周漾把脸埋在我肩上,贴着我耳畔轻声说:「姐姐,不要走。」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姐姐。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却带着湿热的气息,轻轻悄悄地掠过我耳畔。
麻痒的感觉蔓延开来,我缩了缩脖子,后背的肌肉一瞬间绷紧。
周漾的手却已经从毛衣的下摆钻进去,摸到了后背的双排扣:
「姐姐,再刺激的我都可以陪你玩,只要,你不离开我——」
我侧过头,想斥责他两句,脸颊却碰到了小男孩滚烫的额头。
我微微愣了一下:「你发烧了?!」
周漾的手垂落下去,人趴在我肩上,有气无力地咕哝了两声。
我费尽力气把他扶进卧室,让人在床上躺好,又翻箱倒柜找了根温度计出来。
38.6℃,果然是发烧了。
我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周漾盖好,又去卫生间打湿了一张毛巾过来,叠在他额头。
正要再去帮他冲杯药,手腕却被握住。
周漾有些困难地抬起身,用已经微微朦胧的眼睛望着我:「姐姐,不要走……」
说真的,其实我这个人有点吃软不吃硬。
倘若周漾硬着来,我大概率不会听。
但如今他先一步服软,再加上人在病中,我也实在做不出把人丢在这里就跑的事。
我叹了口气,回身安抚他:「我不走,就去找点退烧药给你吃。」
最后周漾吃了退烧药,又喝了杯感冒灵,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睡梦中还不时念叨一句含糊不清的「姐姐」。
我握着手机,在床边几番纠结,还是没想好怎么跟我妈解释这个事。
倒是我妈先发来了消息:「今晚还回来住吗?」
我做贼心虚地回道:「不回去了……那个,我有个朋友,她忽然有点事。」
「注意安全。」
我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它们看上去十分意味深长。
我守了大半夜,又帮周漾换了两次冰毛巾,等他的体温降到 37℃以下,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他家。
这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
外面的雪下了一夜,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白,我抖落满身寒气进了家门,结果发现我妈已经醒了。
我站在玄关,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结果我妈很洒脱地走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个布袋子:「既然你回来了,那就陪我出去一趟。」
「干什么?妈我忙了一整夜,现在只想睡觉……」
这话说出口我才发现十分惹人误会,但我妈显然不想听我解释,只是大手一挥:
「小区门口的鸡蛋打折,每人限购十五个,你先陪我去买完,回来再睡。」
「……成。」
后面几天,我再也没在小区里见过周漾。
本来以为他是搬走了,结果某天下班回家,发现他竟然坐在客厅里帮我妈削土豆。
我一个踉跄,险些没能站稳,连忙扶住了玄关柜。
周漾望着我,勾着唇角温柔无害地笑:「潇潇,我们期末考结束了。」
原来前段时间是因为考试周啊……
等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心头一梗,连忙走进厨房,反手锁了门,问我妈周漾怎么会在这里。
我妈看起来也很无奈的样子:
「下午出门买菜,结果到楼下的时候袋子破了,一堆东西满地乱滚。正好碰上周漾,一样样帮我把东西捡了回来。没办法,我只能请人来家里坐坐,吃个晚饭。」
18
像是察觉到自己其实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客人,吃过饭后,周漾就很自觉地起身告辞,还顺便帮我们把垃圾拎下去扔了。
我象征性地把他送到门口,道别后正要关门,周漾却忽然回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潇潇,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去吗?」
门关上后,我从兜里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周漾的电话和
结果第二天早上,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我猛地惊醒,推开卧室门跑出去,发现我妈竟然倒在了玄关门口,身边的地上还散落着几个橙子。
我吓得整个人都绷紧了身体,打完急救电话,得到他们二十分钟后就到的答复后,下意识又拨通了周漾的电话。
周漾来得很快,没几分钟就敲响了我家房门。
他把一罐热牛奶塞进我手里,轻声安抚:
「潇潇别怕,阿姨还年轻,身体又一向很好,不会有事的。」
原本躁动又慌乱的心,在他的安慰中平复了许多。
很快,救护车来了,我妈被抬上担架,推进车里,一路送进医院。
简单的急救诊断后,医生告诉我:「没有生命危险,患者很快就会苏醒了。」
我妈本来就有点高血压的征兆,再加上之前一直心情不愉,天气又冷,终于堆到这一天爆发了。
医生说,病情不严重,住院观察几天就好。
我总算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果然如医生所说,我妈很快就醒了,听说是周漾陪着我把她送进医院的,对他的态度温和了不少:「小漾啊,多亏了你。」
再加上后面几天,我妈住院的时候,因为我要上班,都是放寒假的周漾过来陪床,我妈的态度就越发好。
甚至有一次,我下班赶过去的时候,周漾下去给她买饭,我妈忽然跟我感慨:
「小漾是个好孩子,和他那种衣冠禽兽还是不一样的。」
「……」
我半晌没说话。
哪怕在周必安那里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其实我妈天真赤诚的傻白甜本质还是没变。
「现在想想也是,毕竟周必安再不好,也是他亲爹,好端端的,周漾也没必要为了我们两个陌生人,跟他亲爹反目成仇吧?」
我妈一边说一边观察我的神情,在发现我没什么意动的时候话锋一转:
「不过潇潇,妈妈也不逼你,感情这种事,还是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
我「嗯」了一声,心里一团乱。
前几天,我又一次约宋妍出来吃饭,结果分别前,她忽然凑过来问我:
「潇潇,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走心的那种?」
「……为什么这么问?」
「看你那一脸心不在焉、患得患失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见过你余海王这样?」
她站在原地,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让我猜猜,是谁?肯定不是路辰,他没那个本事——不会是上次把你带走的那个小男孩吧?」
「不是。」
我嘴上很快否认,心里却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周漾。
那个下雪的晚上,在他家黑暗的客厅里,他贴在我耳畔,黏黏糊糊叫的一声「姐姐」,还有贴在我腰侧游走的手。
不可否认的是,生理反应比任何言语上的辩解都诚实。
在那一刻,我的身体和心都很想他。
病房的门被推开,周漾拎着一个饭盒走进来,低声对我妈说:
「阿姨,我问过医生了,他说你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辛苦了,小漾。」
我妈把饭盒接过去,周漾顿了顿,转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已经不复初见时的轻佻和漫不经心,深沉得像是海,望向我时,好像藏着说不完的话。
我的心轻轻刺痛了一下。
19
第二天一早,我过来帮我妈办了出院手续。
这个时候,离除夕只剩不到一周的时间了。
我妈很有活力,身体好了后又开始忙里忙外地置办年货。
我有些不放心,算着离过年放假也没几天了,干脆跟公司多请了几天假,每天陪着她出门买东西。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们都能在楼下碰上周漾。
去采购年货的人,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我们三个。
年三十一早,我妈让我去贴春联,结果一打开门,我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周漾。
终于忍无可忍:「今天除夕,你都不回家吗?」
他苦笑了一下:「我和我爸闹翻了,他让我过年不要回去。」
……然后就被同仇敌忾又母性泛滥的我妈请进了家门。
最后我在玄关剪胶带,贴春联的活儿,理所当然交给了人高手长的周漾。
一直忙活到晚上,其实我都没和周漾单独说过几句话,但他在每个忙碌间隙向我投来的眼神,还是像无形的网,一点一点织紧了我的心脏。
十二点的钟声敲过,我妈打着呵欠回房间休息了。
因为刚才看春晚的时候喝了点红酒,我有些头晕,去洗漱过后,就裹着珊瑚绒的睡衣回到了卧室。
周漾的床原本铺在客厅,结果我半梦半醒间,他忽然推门进来了。
「姐姐,你睡了吗?」
我原本想装睡不回答,结果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说:「姐姐,你的睫毛在发抖。」
「闭嘴。」
我倏然睁开眼睛,有些警惕地望着他。
酒精,深夜,床头昏黄摇曳的灯光,还有跪在我面前衣襟大敞的周漾。
除了冬与夏的区别,这一切都让我情不自禁回想起初见的那个晚上,一切命运混乱交集的开端。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笑了一下,把睡衣的领口又往下扯了扯,声音低沉,宛如诱惑:
「姐姐,喜欢的话,就继续啊。」
在欲望彻底吞噬理智前,我及时悬崖勒马,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恢复了一丝清醒。
「周漾。」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开口问道,「当初那天晚上,你是专门在包厢门口等我的,是不是?」
暧昧旖旎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周漾苦笑一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孤注一掷的清醒。
「姐姐,你想知道的话,我全部告诉你。」
「我出生那天,我妈去世了。从我有记忆起,我爸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各种各样的我都见过,甚至有暗中勾引我的,想给我下毒把我爸的家产据为己有的——半年前,他跟我说,他有了个新女朋友,是个女儿比我还大的同龄人。」
「那个时候,我很好奇,因为我爸和所有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一样,喜欢年轻漂亮的。我不知道阿姨是哪一点吸引了他。正好又听我爸说,她的女儿在那家饭店参加毕业聚餐,就打算过去看看。没想到,见到我的第一面,你就问我——」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耳尖冒出一点淡淡的红色:「你就问我,要不要跟你回家。」
我的脸颊骤然烧得发烫。
「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就觉得你是个……绿茶,觉得,你妈妈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想管我爸在男女关系上的这些破事,就冷眼看着你们搬进来,甚至有点好奇你妈什么时候会露出真面目。」
「但我没等到她原形毕露,却等到了自己动心。」
我微微怔住。
「姐姐,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你,是那种一天没见到你就会很想念的喜欢,但你好像只想……跟我做那种事。所以我变得焦躁不安,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变现状,只能看着自己越陷越深。那天晚上,你告诉我,我爸要和你妈结婚了,我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因为我爸和你妈在一起的时候,外面的关系也没有彻底断过,我不相信他会彻底收心。果然,他放出了那张照片,还是在那种场合。可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怀疑我。那一瞬间,我脑中什么念头都不剩了。我想,或许我可以借着这样的了断,让自己从对你的动心中彻底挣脱出来,斩断这一团混乱的关系。」
周漾伸出手来,试图握住我的手。
我微微向后瑟缩了一下,到底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握住了我温热的指尖。
周漾张了张口,在说话前,眼圈忽然微微红了。
「但是我错了。在酒吧门口看到那个人挽住你的一瞬间,我心里难受得要命。我想,姐姐,那是握过我手,碰过我腰的手,以后还要戴上我的求婚戒指——」
他凑过来,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我的手心。
「我不想让你再碰别人。」
「姐姐,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度过余生——但是现在,决定权在你。」
「你答不答应,我都接受。」
他把该说的话都说完,然后就闭上眼睛,像是在等待我的最终宣判。
蛰伏在黑暗里的猛兽,再一次朝我露出了柔软的肚腹。
他完全顺从地把命运交给我裁决,不管我最后拿出来对准他的,是食物,还是利刃。
从心底最深处泛开一点温暖又酸涩的触感,接着那感觉渐渐扩大,在我整颗心脏里连绵成一片海。
而他在水中央。
我沉默了很久,认命地伸出手去捧着他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我答应了。」
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这并非周漾单方面的顺从。
因为,他也驯服了我。